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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 年,当中国面对西方科学

送交者: 剪辫手 [举人] 于 April 26, 2009 10:42:56 已读 5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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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29 年 , 当 中 国 面 对 西 方 科 学
   
    羽 陵
   
   
    1 、 崇 祯 历 书
   
  向来对崇祯没有好感,觉得此人是志大才疏的典范。这位孤独的勤政者,具有急躁
与褊狭的性格,其内政和军事上的措置乖方,终于断送了大明帝国。但这位悲剧性人物,
在他执政的 17 年中,也有很多闪光点,比如他始终支持西方传教士传播西学,支持士
人们修习西方数理知识,支持新的科技(比如西式火器和西式水利)用于国家建设。
  陈美东先生的一篇关于明末科技的总结性文章认为[1],当时“中国科技已然是繁
花似锦,西来的科技,更是锦上添花”,当时中国科技的特点是“重实践,重考察,
重验证,重实测”,“相当注重数学化或定量化的描写,又是近代实验科学萌芽的标
志 , 是 中 国 传 统 科 技 走 向 近 代 的 希 望 。 ”
  徐光启是明末科技融合中西、走向近代的关键性人物。1934 年竺可桢先生撰文《近代
科学先驱徐光启》,将徐光启和同时期的西方近代实验科学的始祖弗朗西斯·培根相比,
他们均是科学研究的组织者,又是科学研究的实践者。但徐光启在重视实验科学之外,
对于公理演绎法也特别强调,这是中国固有文化所没有的,也超过了培根只强调经验
的科学归纳法。徐光启是中国近代科学启蒙的最重要人物,但他的影响似乎只及于明末。

  崇祯重视科技,应该和当时的时局有关。当时的明皇朝屡经天灾人祸,已经是风雨
飘摇中。崇祯的能力值得怀疑,但他励精图治的意念极强,“科技兴国”是这种意念中
的一环,由他一直大力支持火器研究可看出。崇祯一登位,就重用西学的领袖徐光启,
而重用徐光启又引起了一件很有趣的事,就是修订“崇祯历书”。
  崇祯二年,即公元 1629 年,钦天监推算日食失误,而徐光启用西学推算却与实测
完全吻合。于是崇祯帝下令设立历局,由徐光启领导,修撰新历。徐光启聘请了传教士
龙华民、邓玉函、汤若望和罗雅谷四人参与历局工作,于 1629-1634 年间编撰成著名的
《 崇 祯 历 书 》 。
  《明史》载:“崇祯二年五月乙酉朔日食,礼部侍郎徐光启依西法预推,顺天府见
食二分有奇,琼州食既,大宁以北不食。 《大统》、
《回回》所推,顺天食分时刻,与光 启
奏异。已而光启法验,余皆疏。帝切责监官。......于是礼部奏开局修改。乃以光启督修
历 法 。 ”
  《崇祯历书》卷帙浩繁,共一百三十七卷,其中法原即理论部分占到全书篇幅的三
分之一,采用了第谷的太阳系结构系统,计算方法则使用了哥白尼和开普勒的西方近
代几何学方法。其参考的书籍,大部分已可明确考证出来,比如开普勒 1619 年的《宇宙
和谐论》,1621 年的《哥白尼天文学纲要》,第谷弟子 Longomontanus 1622 年的《丹麦
天 文 学 》 , 在 当 时 而 言 都 是 很 新 的 成 果 。
  1634 年《崇祯历书》修成,但过了近十年崇祯才下诏通行天下,一方面是因为时局
动荡,一方面是因为保守派人士的反对,代表人物是魏文魁。魏是一位土产天文学家,
他坚持认为中国传统方法推算的历法精度要高于西法,写了《历元》 、
《历测》两部书, 攻
击徐光启的西法。魏文魁以布衣身份上书崇祯,作为外行,崇祯自然无法判断,他命魏
文魁组成东局,与徐光启领导的西法历局争论。和魏的辩论,徐光启记载在了《学历小
辩 》 一 书 中 , 其 标 题 是 “ 历 局 与 魏 文 魁 辩 论 文 稿 ” 。
  《明史·历一》:“时帝已深知西法之密。迨十六年三月乙丑朔日食,测又独验。八
月,诏西法果密,即改为《大统历法》,通行天下。未几国变,竟未施行。”
  汤若望保存了明末刊行《崇祯历书》的雕版,并献给了清政府。且当时清政府迫切期
望一部新历法来印证其天命所归,汤若望对《崇祯历书》作了删改和修订,顺治亲笔题
名为《西洋新法历书》,《崇祯历书》终于得以另一个面目颁行于世。但汤若望最终因为这
部历法获罪入狱,几乎遭磔刑,不久病死了,即所谓“历狱”。这是他所不能预测的了。

   
    2 、 中 国 的 科 学 革 命 ?
   
  明清鼎革,其一系列重大的政治军事事件,掩盖了很多我们本应该早就注意的中
国近代化转型期的表现。
《崇祯历书》的意义及其影响,便是被掩盖在明清鼎革的历史 悲
歌中。美国学者席文(Nathan Sivin)认为 1630 年左右西方数学和天文学被引进中国,
事 实 上 是 中 国 的 科 学 革 命 [2] :
  『如果按照人们通常采用的标准,中国在 17 世纪可以说有过它自己的科学革命。假
如我们始终冥思苦想于中国为什么不能有一个科学革命这个问题,那么,搞清楚这一
点 , 对 我 们 来 说 是 至 关 重 要 的 。
  西方的数学和数理天文学被引进中国开始于 1630 年左右,其形式不久后在欧洲那
些容许人们接触新知识的地方就变得过时了。一些中国学者很快对此作出了反应,并开
始重新规定在中国研究天文学的方法。他们彻底地、永久地改变了人们关于怎样着手去
把握天体运行的意念。他们改变了人们对于概念、工具和方法应居于首要地位地见识,
从而使几何学和三角学大量取代了传统地计算方法和代数方程式。行星自转的绝对方向
和它与地球的相对距离这类问题,破天荒变得重要起来。中国的天文学家逐渐相信:数
学 模 型 能 够 解 释 并 预 测 天 象 。 这 些 变 化 等 于 是 天 文 学 中 的 一 场 概 念 地 革 命。 』
  但这场中国“自己的科学革命”,并非始于“ 西方的数学和数理天文学被引进中
国开始于 1630 年左右”。西方数学和天文数的传入,至少应该追溯到 1583 年利玛窦来
华传教。利玛窦与李之藻合著的《浑盖通宪图说》 、《经天该》是欧洲天文学早期传入中 国
的代表著。天启六年(1626 年)汤若望与李祖白合译的《远镜说》详细介绍了伽利略发明
的望远镜及其在天文学上的新发现,在欧洲也属于崭新的天文学知识。1629 年徐光启督
修《崇祯历书》,上疏“急用仪象”第十项是请求装修天文望远镜三架,这是中国官方
仿制天文望远镜的开始,距 1609 年伽利略创制望远镜观察天文现象,仅隔了 20 年。万
历四十年(1612 年)王英明著的《历体略》,天启年间(1621— 1627)陆仲玉著的《日
月星晷式》,则已经很好的融合了中国传统天文学和西方传入的数学和天文学。
  晚明对西学的迅速吸纳,和当时的文化氛围有关。晚明是一段很怪异的时期,在政
治军事上的腐朽堕落中,又有着文化科技上令人兴奋的灿烂,犹如末世中忽然绽放出
的 绚 烂 的 花 朵 。
  席泽宗院士曾列出晚明 67 年(1578~1644)产生了 9 部世界水平的科技著作
[3]:《本草纲目》 《律学新说》 《河防一览》 《算法统宗》 《闽中海错疏》 《农政全书》 《天工 开
物》《徐霞客游记》 《瘟疫论》。 这 9 部都是传统科技范畴的著作,如果考虑西学的传入,
这 个 单 子 还 应 该 加 上 一 些 著 作 。
  其思想根源,应该追溯到王阳明的心学。王学的流行,导致了个人自我的解放和思
想界的异常活跃。但王学流行,士大夫们空谈心性,崇尚玄虚之类的弊病日渐严重。颜
元以“无事袖手谈心性,临危一死报君王”一联为王氏心学的最高境界定谳,是对王
学谈心性的辛辣讥讽。晚明国事日非,在这内忧外患的困境中,士大夫们开始认识到空
谈心性无补于世事,于是有了晚明的实学思潮。徐光启早期接受的也是王阳明的心学,
但心学对徐光启的影响似乎是正面的,孙尚扬认为[4]:“心学对徐光启的影响并未使
他走上逃禅出世之路,这种影响大概只限于使他的思想具有基于善疑的开放性,从而
使他既不拘于正统权威之说,亦不拘于自己已接受并较为偏受的理论(王学)。”
  明末四公子之一方以智所属的桐城方氏,是明末士大夫学习西方数理科学的一个
典型案例。桐城方氏以程朱理学传家,至方以智的曾祖父方学渐接受王阳明心学,是王
学在东南地区的重要传人。方以智的祖父方大镇、父亲方孔炤均学习西方天文学,方孔
炤任湖广巡抚时与李万庆、罗汝才等义军八战八捷而闻名天下,他曾师从意大利籍传教
士熊三拔,其著作《崇祯历书约》是明末重要的天文著作。方以智和汤若望、毕方济等很
多传教士均有深交,其《物理小识》尤为杰出。而方以智之子方中通师从波兰人穆尼阁,
其 数 学 专 著 《 数 度 衍 》 系 统 介 绍 了 对 数 的 理 论 和 应 用 。
  明末数学和天文学的研究,已经超出了士大夫的阶层。高彦颐(Dorothy Ko)《闺
塾师》一书曾论述明末长江下游地区闺阁中的女子,多有研习天文学的。而且,明末士
人是真正的研习西方科学,与晚清维新人士们大多只是对政经文史感兴趣相比,这更
令 人 惊 讶 。
  1634 年,中国用国家的力量修成被誉为“欧洲古典天文学百科全书”的《崇祯历
书》。而一年前 的 1633 年,伽利略被罗马教廷判处终身监禁,他的晚年极其悲惨。编撰
《崇祯历书》的领导者徐光启(1562-1633)和伽利略(1564-1642)生活的年代几乎相
同,虽然徐光启的科学成就无法和伽利略相比,但他们的科学思想很接近,都试图使
科学数学化。伽利略在凄凉中死去,但他的科学数学化的思想事实上标志着近代科学革
命时代的到来。徐光启晚年出任东阁大学士和文渊阁大学士,位极人臣,他的科学思想
给他的时代带来了很多变化,甚至有席文所说的中国自己的科学革命,但最终如昙花
一 现 。
    或 许 , 这 也 是 一 种 有 趣 的 中 西 对 比 。
   
    3 、 李 约 瑟 的 滴 定 原 理
   
  席文探讨的 1630 年左右中国的科学革命,其实是对李约瑟问题的反驳。李约瑟问
题 ( Needham Question ) , 或 称 李 约 瑟 难 题 ( Needham Problem ) 、 李 约 瑟 命 题
(Needham Thesis)、李约瑟之谜(Needham Puzzle)等等,大致可以叙述为:为什么
中国十五世纪以前在技术发明上一直处于世界领先地位,却没有率先发生西方近代意
义上的科学革命;而到了十八世纪,中国已经远远落后于西方了。
  席文曾是李约瑟的合作者,但他最终否定了李约瑟问题。席文认为:1、历史学研究
并不能回答科学革命为什么没有在中国发生这个问题。相反的,我们应该探讨导致人们
提出这个问题的种种谬误;2、按照科学史家的标准,17 世纪中国曾有过自己的科学革
命 。
  李约瑟曾经对中西科学进行过量化的比较,在李约瑟的模型中,中国科学是持续
稳定的线性的增长,而西方科学在黑暗时代后复苏,得到来自东方的一些帮助,接着
是 科 学 革 命 后 的 爆 发 。
  李约瑟画过一张非常著名的中西科学发展对比图[5],在图中,中国科学发展是一
条倾角十多度的直线,而西方科学在公元前因为其先进的几何学而领先中国,然后陡
然下降进入黑暗时代,在文艺复兴后又开始急剧上升超过中国。
  在李约瑟进行中西科学发展的量化比较时,他运用了一个他自称的滴定
(titration)方法。如我们中学化学课就学过的,我们可以用一种已知浓度的化合物
来滴定另一种未知浓度的化合物的浓度,但这中间需要形成一种有明显颜色变化的第
三种化合物来确定滴定的完成。李约瑟用这种方法将各大文明互相滴定,来确定各自的
优 先 性 。
  在李约瑟的滴定方法中,有两个术语,一个是超越点( transcurrent point),
一个是融合点(fusion point)。他将中西数学、天文学和物理学的超越点定为 1610 年,
融合点定为 1640 年。也就是说,万历三十七年,西方数学、天文学和物理学超过了中国,
30 年 后 的 崇 祯 十 三 年 , 中 国 的 这 几 个 学 科 和 西 方 融 为 一 体 。
  李约瑟展现的中国科学是持续稳定的增长模式,并未获得普遍接受。李约瑟曾将北
宋名相苏颂的《新仪象法要》译成英文发行,并称赞“苏颂是中国古代和中世纪最伟大
的博物学家和科学家之一”。兰德斯(David Landes)正是用苏颂为例,说明中国的科
学其实是间断性发展的。苏颂制造的这种堪称神奇的天文钟的命运极其坎坷,在北宋之
后漫长的历史中这一技术一次次的流失,后来者不得不研究过去的记录,以恢复消失
的 制 钟 技 术 。
  以明、清两朝而言,李约瑟的这个模型也值得怀疑。与明末科技相比,席泽宗院士
激烈抨击了清朝中国科学的急剧衰退。而明朝整体的科技,与宋朝相比,大概也只能称
是停滞不前,甚至是部分衰退了。李约瑟的《中国科技史》对于明朝数学和天文学一定程
度 的 衰 落 , 也 直 言 不 讳 。
   
    4 、 高 水 平 陷 阱 / 中 国 转 向 内 在 / 东 方 专 制 主 义
   
  李约瑟的中西科学发展对比图,针对的其实是西方曾经很流行的观点:中国古代
科技是停滞不前的。李约瑟认为那是陈词滥调。但李约瑟的持续稳定发展模型,并不具
有说服力。或者说,他的模型只是揭示了一种趋势,与实际情况其实有出入。
  恰好与之相对应的,是另一种流行的观点,即整个中国古代社会在后期是停滞不
前 的 。
  尹懋可(Mark Elvin)1973 年提出的高水平陷阱模型,是广为人们接受、但也很有
争议的一种假说。尹懋可认为中国早期就建立了一些具有“现代”色彩的制度,有利于
科技的创新和扩散。因此,中国早期的科技发展与欧洲相比要快的多。但随着人口的急
剧增长,必须全力发展农业技术,以至于到欧洲工业革命时,中国的农耕技术远远领
先欧洲。但农业技术的改进所带来的收益完全被新一轮的人口增长所吞噬;而人口的增
长又进一步带动农业技术的改进。这样中国进入了一个恶性循环陷阱,在较高的农业水
平上维持了巨大的人口。而这个陷阱又吞噬了所有的资本积累和有限的资源,中国工业
的发展受到了约束。尹懋可试图论证中国在 14 世纪已经接近近代工业革命的门槛,但
在 高 水 平 陷 阱 中 这 一 步 始 终 无 法 迈 出 , 中 国 社 会 自 此 停 滞 。
  刘子健先生则从文化角度阐述了宋之后中国的停滞不前。尽管西方学者曾普遍把宋
代中国称为“近代初期”,当时发生的一系列变化令人印象深刻,人们不由得会想起
欧洲近代前夜的种种特征。但是,“在一个刻板的文化范型里,被称作具有早期近代特
点的那些东西,不管是什么,最终都会被冻结:它们继续在发展,但不是向外产生什
么新的想法和新的工艺,而是向内进行修正。......许多本来是外向的进展,后来却转
为 在 内 部 编 制 复 杂 而 精 致 的 网 , 其 间 肯 定 发 生 了 什 么 。 ” [6]
  刘子健把中国历史的转折点定在两宋之际,他认为把南宋和北宋视为一个朝代是
一种陷阱。南宋的政治格局和北宋很不一样,自高宗开始,君主的权力空前膨胀,体制
上不再有任何形式的约束。既然君主绝对专制的局面已经形成,君主的道德观念、思想
意识就决定一切。自此,士大夫们意识到政治必须从影响君主开始,其余皆为其次。为
了实现治国、平天下,士大夫们就只有让君主皈依儒家学说“内圣”的一面。这样,中
国的文化逐步转向内向。北宋是外向的,而南宋发生了质变,成为内敛的体系。宋之后,
这 种 内 敛 得 到 继 承 和 发 展 , 中 国 历 史 自 此 停 滞 僵 化 。
  高水平均衡陷阱假说和中国转向内在假说均可以一定程度上回应了李约瑟问题。而
李约瑟本人对李约瑟问题也做过一些解答。比如地理环境因素,中国在地理上是一个封
闭的体系,中国的科技因为无从交流最终因日渐退化而导致落后。这一观点曾经非常流
行,李约瑟早年曾倾向于此论,但后来放弃了。比如语言因素,中国非拼音化的方块字
不利于近代科学,费正清和李约瑟均曾经支持过这种假说。比如形式逻辑与科学实验问
题,中国传统文化不注重形式逻辑和科学实验,所以无法孕育近代科学。
  但这几种解答都遭到了有力反驳,而不能自圆其说。问题最终似乎集中到了政治制
度和社会形态上。李约瑟本人的说法是:“无论是谁,要阐明中国社会未能发展近代科
学,最好是从说明中国社会未能发展商业的和工业的资本主义的原因着手。” [7]
  中国的官僚制度、官僚主义,是李约瑟及他的合作者黄仁宇解释中国问题时都特别
喜爱使用的词汇,这一概念来源于魏特夫(Karl August Wittfogel)。李约瑟后来和
魏特夫决裂,且批评魏特夫的东方专制主义理论,但他承认早期受魏特夫影响很深。而
黄仁宇的大历史观,很长时间被人指责抄袭魏特夫的观点。李约瑟 1974 年在香港大学
有过一次名为《中国社会的特征》的演讲,由黄仁宇整理后发表。其核心思想是中国的官
僚制度发达,而缺乏完善的技术管理,事实上中国社会是以伦理规则代替技术管理。这
非 常 象 后 来 黄 仁 宇 创 立 的 大 历 史 观 的 雏 形 。
  魏特夫认为东西方社会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社会形态,东方社会的形成和发展与治
水密不可分。大规模的水利工程的建设和管理必须建立一个遍及全国的组织。因此,控
制这一组织的人总是巧妙的准备行使最高统治权力,君主专制因此形成。而中国正是这
一 特 征 的 集 中 反 映 , 并 由 此 发 展 出 高 度 发 达 的 官 僚 制 度 。
  李约瑟早年坚信近代科学只能在民主的环境中产生,后来则进一步认为虽然中国
有大量的贸易活动和巨大的财富,但官僚制度控制了贸易;中国没有欧洲自由的城市
气氛,没有商人精神,而自由贸易、商人精神和近代科学间有密切关系。
  以晚明而言,这种假说仍然值得怀疑。明、清“资本主义萌芽”的说法固然已经遭
人唾弃,但余英时先生重新审视晚明历史后,确认晚明社会已经有了本质的转变,传
统儒家开始转向重商主义,自由贸易和商人精神在晚明社会都不缺乏。
  晚明的情况,明末中国科技的爆发,明清之际中国自己的科学革命,看起来可能
只是中国固有发展模式中的一个不和谐的噪音。在中国历史自身发展的强横惯性下,这
个 噪 音 立 刻 湮 灭 不 见 了 。
   
    4 、 迷 雾 重 重
   
  或许,正如席文所说的,李约瑟问题只是个伪命题。在席文看来,出现这种错误假
说的原因是欧洲中心论,只有欧洲是文明的胜利者,其它文明都只是失败者。研究李约
瑟问题时的默认推理前提是:假如一桩东西欧洲有而中国没有,它就是“近代科学革
命”的必要前提;假如一样东西欧洲没有而中国有,我们便说它是近代科学革命的一
个 抑 制 因 素 。
  但席文在解释明清之际那个短暂的中国科学革命的中止时,仍然指向了政治文化
因素。当时西方天文学的拥护者都是长江下游的士人,他们在明清鼎革后坚持传统的价
值观,拒绝承认清朝,拒绝为清朝服务。席文举王锡阐为例,他对王锡阐有偏爱,在吉
利斯皮(G.G.Gillispe)主编的《科学家传记辞典》中,席文为王锡阐写了长达 10 页
的 传 记 。
  席文以外人的身份来看中国历史,仍似显得肤浅。事实上问题要复杂的多,仍以桐
城方氏为例。方中通之后,慑于清朝的文化高压政策和文字狱的空前繁荣,桐城方氏放
弃了自然科学的研究,重新去扒拉故纸堆。著名的桐城派就是思想文化高度专制下的产
物,五四时钱玄同给它贴了个标签:“桐城谬种”。即使如此小心谨慎,桐城方氏仍然
不能免于文字狱。戴名世《南山集》用了南明永历年号,结果铸成大狱。戴供词承认《南山
集》抄录的是同乡方孝标的《滇黔纪闻》,刑部判戴、方两家三百多人坐死,经康熙的“
宽恕”,戴名世寸磔,方孝标戮尸,戴、方直系子弟坐死,其余流徒。方苞是桐城派的
理 论 奠 基 人 , 原 判 绞 刑 , 经 李 光 地 营 救 后 幸 免 。
  席泽宗院士《论康熙科学政策的失误》一文的结论,我们能看出深深的遗憾[3]:“
按照明末发展的趋势,中国传统科学已经复苏,并有可能转变成为近代科学。由于清军
人关,残酷的战争中断了这一进程,到了康熙时期,全国已基本上统一,经济也得到
很大发展,而且有懂科学的传教士在身旁帮忙,国内、国外的环境都不错,是送上门来
的一个机遇,使中国有可能在科学上与欧洲近似于同步起跑,然而由于政策失误,他
把 这 个 机 会 失 去 了 。 ”
  或许,中国为什么没有发生近代科学革命,真的是个伪命题。或许,1630 年左右开
始的中国自己的科学革命,也不过是如自由主义者们经常用的词汇,是阿 Q 式的意淫。
但是,我们能够清楚的看到,明清之际,中国能够热烈的吸纳西方科学,并与自己的
传统科技相融合。如果能这样,中国能不能发生自己的科学革命,有没有发生自己的科
学革命,又有什么关系?因为我们立刻可以把西方的东西拿来自己用。
  而且,当时的中国对自己的文化价值尚有足够的自信,象徐光启、李之藻那样倾向
于全盘西化,或象方以智、王锡阐那样认为需要兼收并蓄、中西会通,都是自己理性的
判断和选择。当中国再次面对西方科学时,是完全不同的情况了。
  席文的一段话,深深的刺痛我:“人们可以看到,西方天文学在中国扎根的过程 ,
是世界史上非西方科学与欧洲科学的最后一次较大的面对面的较量。到了 18 世纪,近
代科学作为帝国主义的附属品而穿越国界,各种科学、文学和宗教等等凭借自身的价值
而 进 行 的 竞 争 , 成 了 过 去 的 事 情 。 ” [2]
  套用网上 YY 小说常用的一句话:历史,又翻过了新的一页,命运的车轮开始转动
了......但这新的一页,却不是我们所喜闻乐见的 YY 模式,而是无尽的苦涩、委屈与
悲 哀 。 仿 照 大 话 西 游 中 的 一 句 名 言 :
    “ 我 喜 欢 那 个 开 头 , 但 我 不 喜 欢 那 个 结 局 ......”
   
   
   
    注 释 :
   
  [1] 陈美东:《明季科技复兴与实学思想》。见《亚洲科技与文明》,香港明报出版 社,
1995. p.64-84.
  [2]席文:《为什么科学革命没有在中国发生——是否没有发生?》,《科学与哲学》,
1984 年 , 第 1 期 .
  [3]席泽宗:《论康熙科学政策的失误》,《自然科学史研究》,2000 年,第 19 卷,
第 1 期 .
    [4] 孙 尚 扬 : 《 基 督 教 与 明 末 儒 学 》 , 东 方 出 版 社 , 1994. p. 164.
    [5]J. Needham, Clerks and Craftsmen in China and the West,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0. p. 414.
  [6]刘子健:《中国转向内在——两宋之际的文化内因》,江苏人民出版社,2002.
p. 9.
  [7]《李约瑟文集》,辽宁科学技术出版社,1986. p. 84. www.6park.com

李约瑟的那个中西发展对比图解,网上只搜到一个葡萄牙语版的,对付着看吧,:)
  左边纵坐标上的标示,China 指向中国科学发展曲线,Europa 指向欧洲科学发展
曲 线 。
  横坐标是公元年份,横坐标上面的两个小标尺, Vida de Ptolomeu 指托勒密在世
时间,Vida de Galileu 指伽利略在世时间,这是中西科学发展对比的两个转折点。
  右边中西曲线的几个相交点:T1,数学、天文学、物理学的超越点(1610 年);
F1,数学、天文学、物理学的融合点(1640 年);T2,植物学的超越点(1700 年或 1780
年);F2,植物学的融合点(1880 年);T3,医学的超越点(1870 年),医学的融合
点至今未至;T4,化学的超越点(1800 年);F4,化学的融合点(1880 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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