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届 矛盾文学 奖感言— —

关注 人类命 运，关 注历史 和现实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特邀顾问（1998-2002）

美国南加州大学人体工程学学科主任

上海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客座教授

李建军

http://www.JJLM.com 1
 关注 人类命 运，关 注历史 和现实

历 届 矛 盾 文 学 奖 评 选都 会 引起 一 些争 论 ，这 次 也不

例外。大 家仁者见仁， 智者见智，说好说不好，也都是

正常现象 。这至少说明 ，文学并没有在这个时代消失，

文学还在发挥着它的特定作用。

对 于 文 学 的 使 命 ， 这 个 现 在 没 有 什 么 争 议 ——文 学

就是人学 。既然如此， 我们是不是真正从这个标准去评

定了最好的作品？

我 研 究 的 是 人 体 工 程 学 ，不 管 生理 、 命理 还 是地 理 ，

都是以人 为核心的，是 成就人的。从使命上讲，这和文

学一样。 只是人体工程 学是学术，文学是艺术，可以说

殊途同归 。从效能上讲 ，人体工程学更直接一些，它通

过对环境的考察、布局的调整，给人创造健康、和谐、美

丽、成功 ，而文学是通 过言语来感化人，让人们获得认

http://www.JJLM.com 2
知和能量 。人体工程学 所用的是环境的信息调整，信息

的重新排列、组合、叠加。文学其实也是一种信息重新排

列、组合、叠加 ——语言、文字本身就是一种信息媒介，

它在作家的手里进行了排列、组合、叠加。这如同我调整

变换环境 中的各种因素 一样。这些做得好了，同样会创

造出好格 局、好环境， 就是好作品，就会与人体产生共

振。这就是大家说的共鸣。这样的作品就会动人，就实现

了作家的目的。不管是入围的 24 部作品，还是获奖的 4

部 作 品 ， 我 想 在 运 用 语 言方面 ——文字或 语言的排列、

组合、叠加 ——都是好的。

但是，一种信息的排列、组合、叠加，它不是没有生

命的东西 单纯地堆在那 里。汉字是有生命的， 它从产生

的那一刻 起，就注定了 它的不同寻常。 每个汉字 都是一

个象，都 有独特的意境 ，形成一部书，就汇成了一个有

机的信息 系统。它 一笔一画都反映出东方传统的思维模

式及其丰 富而深刻的内 涵， 表现了非常丰富的心理、世

理、哲理，表现了天道的玄机妙理。所以，汉字是中华民

族认同的 核心内容，是 民族的图腾。 一个汉字可以使人

死而复生 ，一个汉字可 以结束一个鲜活的生命，一个汉

字可以改 变国家的命运 ，一个汉字可以使人平步青云或

http://www.JJLM.com 3
堕 入 地 狱 ……总 之 ， 汉 字与 人体、建筑甚 至国运有着神

秘的关系 。所以， 你把什么排列进去了？把什么组合进

去了？把 什么叠加进去 了？实际效果是不一样的。五四

以来，写 作都用白话， 这使文学可以被更多人接受。这

是一次语 言的革命。但 是，这次革命是在西方文化的冲

击下产生 的，能量是来 自外部，不是我们自己的文化进

行的自我 超越。所以， 白话虽然让更多人有机会接触了

文学，但 也让中国的文 学失去很多原本韵味，失去了玄

机妙理。比如诗歌，自由体诗就远不如古代诗词美。古诗

是中国独 特的东西，只 有中国文字才能创造出那种意境

来。自由诗虽然很多人能读懂，但没有了玄机、意境，如

同白开水 ；而且现在的 自由诗连读也读不懂了，就更不

用说玄机、意境了。为什么现在少有人读诗歌？道理就在

这。

我 始 终 觉 得 ， 既 然 文 学 是人 学 ，那 么 文学 应 该关 注

什么？我 创立人体工程 学，就是为人服务的。文学也应

该为人服 务，应该关注 人类的命运，关注历史和现实。

人类的命 运是任何学科 都不能放弃的，不管是自然科学

还是人文 科学，不管是 人体工程学还是文学，必须成就

人类、提升人类。这是神圣的使命。关注历史，是因为历

http://www.JJLM.com 4
史 中 有 经 验 、 有 教 训 ——古 人创造了历史 ，积淀下很多

正负能量 ，我们应该如 何对待？如何延伸历史？这个问

题不得不 思考。关注现 实，是因为功利的驱动，会使我

们忽视自 己的使命，做 出危害人类、危害未来的事情，

我们要纠 正。这些事情 ，都要从最具体的行动开始，也

需要所有学科共同的努力。文学也不例外。文学要完成自

己的使命 ，就必须从脚 下的土地开始，关注生存在这里

的人们，关注他们的命运，关注这里的历史和现实。

很多人都 知道一句话： “民族的，才能是世界的 ”。

这句话， 从人体工程学 看，就是讲文学是有地理性的。

一方水土 养一方人。中 华民族就是在这片土地上生存下

来的，每个人都带着这片土地的基因、烙印。文学要民族

就不能脱离这片土地和这里的人。中国人的生理、命理，

都和中国 的地理分不开 ，文学只有把这些写出来，才是

民族的，才能成为世界的。2008 年诺贝尔文学奖授给了

法国作家 勒克莱齐奥。 为什么给他？ 他的作品就更多地

关注了人 类的命运、关 注了历史和现实，特别是人类与

环境的关系。我看过他后期的一些作品，像《寻金者》 、

《罗德里格岛游记》等，更关注了人类的心理空间，向着

自然与人这两个 “宇宙 ”同时进行探索。当然，他是西方

http://www.JJLM.com 5
人，用他们的思维去看人类与时间、空间的环境关系。也

正因为这 个，他首先是 法兰西民族的，最后也被世界所

承认了。 我在法国与他 接触的时候就发现，他很关注法

兰西民族 的发展，他写 东西也是法国的味道。那是法国

的环境造 就出来的。那 么我们中国呢？中国的作家也应

该关注我 们这个民族的 命运、过去和现在，关注我们这

个 民 族 的 生 存 环 境 。 中 华民族是怎么 创造了 5000 年文

明？中国 的土地是怎么 孕育出这样的文明？先祖们为什

么要祭天 祭地？生活在 这个地理环境中的中国人，怎么

才能发展更好 ……这些应该是现在作家去积极探索的。

得 奖 的 作 品 我 没 有 全 看 ，只 看 了贾 平 凹和 迟 子建 的 。

我觉得他 们的东西都是 民族的，有我们的风土、文化在

里面，写 出了中国人的 命运，也写出了对中国命运的思

考。但是 ，中国文化的 内涵还是不够丰富，思考的还是

不够深刻 和辽远。特别 是那种根植于华夏大地的东西没

有触及到更深 ——这就是中国的国学，中国的哲学。

比如迟子建的《额尔古纳河右岸》，它的地理环境色

彩比较浓 厚，感觉就是 一幅鄂伦春民族的苍凉历史画卷

读这部小 说，我最深的 感受是人类与天地的交流。鄂伦

春人相信 有神存在，并 且神惠及世间万物和人类。这是

http://www.JJLM.com 6
他们的生 存状态，也是 他们的生活哲学。他们祖辈都穿

梭在丛林 深处，虽然活 得艰难，直到现在也是，但他们

更懂得天 地和神灵一样 也活得艰难。他们敬重神，其实

也是敬重自己、敬重整个人类。现在人类觉得自己很伟大

了，就不在乎什么神灵、山水自然了，不把神灵、山水自

然放在眼 里，不把天地 放在眼里，所以生态环境被破坏

人类灾难 也多起来了。 后来就觉得自己实在斗不过天地

于是就开 始回归自然， 讲究生态平衡了。其实，敬畏自

然应该始 终如一，不应 该是吃了亏才回过头来敬畏。这

其 实 就 是 我 讲 的 关 注 历 史 ——我们的祖先 一直敬畏神灵 、

自然，到 了我们这里就 不再敬畏了。迟子建通过那个老

酋长的独 特经历，向世 人传递了一个家族的历史和人脉

传承信息 ，这其实也是 鄂伦春民族的历史和人脉传承信

息，也是 整个人类的命 运。这个民族的命运走向，都与

额尔古纳 这条河有关， 它就是鄂伦春人的神佑。但是，

关于这条 河的文化，作 品里还是没有更深层次的揭露。

为什么这 个民族是这样 的命运？到底与大河、大地是什

么关系？ 如果这些都清 楚了，我想会引起更多人对自身

命运的思 考，作品也会 更厚重。额尔古纳河的左岸曾经

是这个民 族的故乡，右 岸是森林宝藏和民族的文化。鄂

http://www.JJLM.com 7
伦春人选 择在这里居住 ，是上天的赐给。但是左岸和右

岸有什么不同？其实中国人早就发现一个规律，就是“

江右为吉 ”。他们发现，江河右边的水草通常比较秀美茂

盛，这里 牛肥羊硕，还 不易生病。 而左岸不仅水草较为

矮小稀疏 ，生长的牛羊 比较瘦弱。就是说，在同一条河

流上，右 岸通常比左岸 地区更适合人类居住。堪舆书里

有这样的 记载：江水逆 潮人爱惜，江右英雄有此处；江

右秀气在 潮水，潮来之 时多富贵。像台北市位于淡水河

右岸、上海位于黄浦江右岸、南京和重庆等都位于长江右

岸。不仅 中国，外国人 也知道把城市建在右岸，像埃及

首 都 开 罗 在 尼 罗 河 右 岸 ，韩国首都汉 城在汉江右岸 ……

这些城市一直是工商业发达、人口稠密，有的还是首都。

道理在哪 里？从人体工 程学看，能量存储与释放的最优

方式就是 螺旋转，能量 在螺旋的过程中，会形成新的分

配。地球 由西向东转动 时，在北半球就产生一股右向的

偏移力， 使北半球所有 河流右岸遭受较大的水流挤压、

堆积。这 样，右岸就积 聚了更多的生气，使那里草木茂

盛、人畜兴旺，最后形成了风水宝地宝地。而江左就比不

上江右得 天独厚了。但 是，因为科技的发达，这切都变

了：大地 的能量不再均 衡，能量场的布局也不像过去那

http://www.JJLM.com 8
么稳定， 导致生活环境 越来越不适合人类生存了。于是

鄂伦春人 就再也找不到 香甜的梦境了。这就是鄂伦春人

的悲剧，也是整个人类的悲剧。

贾 平 凹 是 我 的 老 乡 ， 陕 西人 。 他生 活 的地 方 和我 小

时候生活的环境一样,所以激起了我的共鸣。我读他的作

品，就如 同回到了关中 大地上。他得过很多奖，像美孚

飞马文学奖铜奖、法国费米娜文学奖、香港的红楼梦奖等

这说明他文学造诣很深。他的这个《秦腔》，里面有很多

关中的内 涵，是风俗是 文化，也都是特定地理环境造就

出来的。他讲的是农民和土地的关系、人与环境的关系，

是特 定 环 境 下 ——新 时期农 民的生存状态 。这种状态就

是关中人 的命运也，和 中国文化分不开。比如小说的第

四 部 分 里 写 到 ： “这 一 年 ， 十 二 属 相 里 排 为 龙 年 ， 龙 年

是不安生的，我们县上发生了五大案件。”这就是中国生

肖文化与 人类命运的关 系了。十二生肖是华夏先民动物

崇拜、图腾崇拜以及早期天文学的结晶。从人体工程学看

生肖是从地理上作用于人的。五行各有所主，特点各异。

五行与十二生肖依次相配,就可以组成火兔年、土龙年、

水兔年等 。一个地方， 一个国家命运 的好坏是有循环规

律的。有时候灾难会重复地再现，只是性质不同而已。五

http://www.JJLM.com 9
行和生肖都揭示了这个规律。龙是有灵性、有尊严的；土

主慈，比 较慈善。但龙 年里土多土旺，性格倔强，就会

出现不好的现象，对人、对一个地方、一个国家都有影响

他说龙年 县里发生了五 大案件，就是这种命运的循环。

这就是命理。

从总体看，这本书写了 20 年中国农村生活的变化。

贾 平 凹 关 注 了 实 现 ——他关 注了什么现实 ？就是现在农

村为什么 有大量农民离 开，农民逐步从土地上消失等等

这是环境变化导致的一个后果、一种遭遇、一种命运，代

表了整个 民族，也代表 了全人类。只是他出身农民，关

注了农村 的一切变化和 存在的问题，以农村现象传递出

时代的信息罢了。

但 是 ， 我 感 觉 他 同 样 还 是没 有 把深 邃 的东 西 给挖 出

来。为什 么他们是这种 状态？为什么不愿离开土地却非

要离开土 地？贾平凹说 他并非写戏台上唱的秦腔，可是

我觉得， 他写的还是秦 腔。为什么这样说？秦腔早就不

是一个戏 曲概念了，它 已经渗进的关中大地里。关中平

原长出的 庄稼里就有秦 腔的味道；关中人的血脉里就有

秦腔的基因。历史积淀下来，秦腔就变成了一种风俗、一

种文化， 成了特定环境 里人的生存状态。所以说，在广

http://www.JJLM.com 10
袤的关中 大地上，秦腔 是秦人的灵魂。 下乡的岁月里，

最让我魂 牵梦绕的就是 秦腔了，现在旅居 海外也是。有

一次，我 与一位来自中 国南方的女人同机飞法国，就说

起了秦腔 。她说她听过 ，但一点都不喜欢，听到最后时

不得不用 棉花堵住耳朵 ，因为秦腔里的那种吼实在让她

惊慌，觉 得心都要跳出 来了。我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希

望她亲自 到关中那里听 原汁原味的秦腔看看，因为秦腔

永远只属于辽阔的关中大地。我曾经在《音乐与人生》一

书中分析过秦腔。它的特点就是豪放。这跟陕西的地理风

土是分不 开的。那里的 人在吼唱秦腔时，可以很好将他

们的精气 神和天地的气 场实现一种沟通，从中获取能量

但秦腔也 是中华民族的 ，它是古老文化养育成的。秦腔

的场面， 上武乐为阳， 文乐为阴；唱腔中欢音为阳，苦

音为阴； 速度上快为阳 ，慢为阴；频率上板为阳，眼为

阴；板式 上二六板为阳 ，慢板为阴，代板、二导板为阳

垫、滚板居中；人物上，生、净为阳，旦、丑为阴。这就是

阴阳五行 在秦腔中的表 现，这就是中国传统文化养育出

来的秦腔 。它发源于中 国的西部，属金，克木，所以表

现得更多的是一种肃杀之气、铿锵之音。从健康多角度讲

肺气较弱 或者肝气过盛 的人，多唱多听秦腔就可以有效

http://www.JJLM.com 11
地壮肺气消肝气，人也就健康了。为什么陕北人就粗狂、

健壮？道 理就在这里。 这就是地理环境的作用，这就是

民族的东 西。所以，写 不写秦腔舞台的事不重要，写了

关中的事 ，就是写秦腔 。可是很遗憾，这个血脉的东西

没有被写 透，更没有提 升起来。还有，不是说民族的才

是世界的 吗？秦腔既然 是民族的，也就是世界的。我曾

做 过 研 究 ——秦 腔 其 实 是西 方摇滚的祖师 ，或者说摇滚

乐的发源 地在中国。秦 腔是最男人的音乐，是吼出来的

腔调；摇 滚乐是最阳刚 的音乐，是狂躁的爆发。摇滚乐

的精神就 是张扬自我， 从躁动的音乐中表现内在的灵魂

这与秦腔 用吼的形式来 表现内在自我如出一辙。因此，

在风格上，二者一脉相承。想瓷器、茶叶一样，秦腔也是

沿着丝绸 之路到了西方 ，然后经过很多年的生长，融进

了西方文 化。这其实说 明了中国文化对西方文化的深刻

影响，说 明秦腔是我们 民族的也是整个世界的。如果贾

平凹的《秦腔》提升到了这样的高度，那他的作品就更加

有理由走向世界了。

总 之 ， 不 管 人 体 工 程 学 还是 文 学， 不 管是 学 术还 是

艺术，都 应该更多地关 注人类与天地的关系，让大家都

爱惜我们 生活的这个环 境。我们天天讲和谐，首先应该

http://www.JJLM.com 12
是天地人 的和谐。如果 我们与天不和谐了，与地不和谐

了，就等于人类在自杀。鄂伦春人的命运、关中人的命运

和整个人 类的命运是联 系在一起的，是和天地联系在一

起的。我 们的使命就是 从历史中发现玄机，在现实中给

予调整。 创造一个和谐 的生存环境，让人类文化发展下

去。

http://www.JJLM.com 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