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傳統文化之三足：儒、釋﹑道

(在美國孔子基金會孔子思想研討會上的發言)
李瑋
力學上有一個有趣的現象﹐那就是一個處在靜態的物體﹐一定至少有三個支撐
點﹐才能保持平穩站立。談起博大精深的傳統中國文化﹐也有三個支撐點﹐那就是儒、
釋﹑道三家﹐主要不是宗教意義上的儒教﹑道教和佛教﹐而是作為在歷史上長期相互
滲透﹑相輔相成的三大思想體系。美國孔子基金會今年九月在美國南方最大城市休斯
頓隆重舉行祭孔典禮﹐旨在借此東風開展一系列的孔子思想研討活動﹐本人恭逢其勝﹐
對於在美國弘揚中國傳統文化這個激動人心的巨大課題﹐不揣淺陋﹐發表個人淺見一
二。

(一) 弘揚中國傳統文化﹐需要為儒、釋﹑道三學正名

在海內外一部分華人當中﹐孔夫子是個有爭議的歷史人物﹐最嚴厲的批評之一
可能就是認為儒家思想已經淪為歷代封建統治者愚弄人民和維護其政權合法性的工具。
對於道家﹐批評者往往把道家和道教混為一談﹐以為老子﹑莊子的思想就是教人消極
﹑遁世﹑以羽化登仙為人生終極目標。佛家更是經常被誤以為是逃避現實的“空門”﹐
而且燒香﹑拜佛常常被指責為愚昧的迷信行為。這些誤區﹐如果不予以澄清﹐不僅會
導致認識上的混亂﹐而且對弘揚中國傳統文化﹐一定會產生負面的影響。
儒、釋﹑道三家思想在其發展和傳播的過程中﹐確確實實都曾被兩股勢力“綁
架”(kidnap) 過。一股勢力來自統治階級的當權者﹐另一股勢力來自民間。前者如漢
武帝的“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唐朝皇室因為姓李﹐所以自稱為老子後裔﹐唐高宗就
尊封老子為“太上玄元皇帝”﹔還有武則天被稱為“西方彌勒佛下世”。這些都是封建帝
王為了標榜自己統治地位的合法性而愚弄被統治者的實例。但是如果因此就得出結論
說儒、釋﹑道都是封建思想糟粕﹐那也是不公平的。這就好像不能因為“社會達爾文
主義”曾被其擁護者用來為社會不平等、种族主義和帝國主義辯護﹐而否定達爾文和
他的進化論。
“綁架”儒、釋﹑道思想的另一股勢力來自民間。儒家提倡的忠孝節義﹐到了一
些道德家們那裡﹐經過諸如《烈女傳》﹑《二十四孝》裡面很多故事的渲染﹐演變成
了沽名釣譽﹑殘害人性的封建禮教﹐使孔孟之道為之蒙受不白之冤。再如佛教徒焚香
的做法﹐始于地處熱帶的印度﹐因為修行者在野外打坐﹐有蚊蟲叮咬﹐所以要焚香驅
除蚊蟲。焚香的另外一個原因是品質好的香可以幫助人凝神定氣﹐減少打坐時的精神
不集中。但是到了中國民間﹐燒香變成了一種祈福﹑許願的行為﹐並且和迷信掛上了
鉤。又如佛教講的“空”的概念﹐本來這個“空”並不是“什麼都沒有”那種虛無主義的“
空”﹐而是指任何事物都沒有一個固定不變的﹑能獨立存在和完全自主的屬性。恰恰
因為諸法性空﹐所以佛教非常重視願力﹐也就是人的主觀能動性的作用。另外兩個常
常被誤解的佛教名詞是“因緣”和“業力“。很多人把這兩個理念同宿命論混為一談﹐其
實“因緣”指的是萬事萬物形成和轉變所需要的內部原因和外部條件﹐而業力也只是多
種因緣之中的一種而已﹐和宿命論根本不是一回事。所以﹐弘揚中國傳統文化﹐有一
個為儒、釋﹑道正名和堅持弘揚正法的必要。

(二) 弘揚中國傳統文化﹐儒﹑道﹑釋三學不能分開

那麼﹐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為什么不應該把儒、釋﹑道分家﹐更不應該對立起
來呢﹖這一方面是由於這三家思想關係的現狀﹐另外一個原因是這三家思想有不同的
社會功能。樓宇烈先生在《中國文化中的儒釋道》一文中闡述說﹐儘管在中國歷史
上﹐儒、釋﹑道三家曾經在社會上有過為取得正統地位的競爭﹐但是到了今日﹐中國
傳統文化已經形成儒釋道三家鼎足而立、互融互補的的局面。他特別指出﹐一方面﹐
“在中國儒、道、玄思想的影響下，原印度佛教的許多特性發生了重大的變化 ...... 至
隋唐時期， 完成了形式和理論上的自我調整，取得了与中國傳統文化的基本協調，形
成了一批富有中國特色的佛教宗派，如：天台宗、華嚴宗、禪宗、淨土宗等。佛教終
于在中國扎下了根，開出了花，結出了果。”另一方面﹐“佛教的影響也不斷地深入到
了人們的日常衣食、語言、思想、文學、藝術、建筑，乃至醫學、天文等各個方面。
至此，佛教文化已成為整個中國文化中可以与儒、道鼎足而立的一個有机組成部分。
”樓先生進一步指出﹐自唐宋以來﹐ “佛教文化已成為一般知識分子知識結构中不可或
缺的一個部分。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要想真正了解和把握東晉南北朝以后，尤其是隋
唐以后的中國歷史、文化，离開了佛教是根本不可能的。”我們在欣賞中國古典文學
作品的時候﹐譬如讀蘇東坡的詩詞﹐會同時感覺到儒家從容不迫的典雅﹐道家奔放不
羈的灑脫﹐和佛家犀利深邃的智慧。佛教在中國文化當中的特殊歷史地位﹐過去沒有
得到充份的研討與肯定﹐現在應該引起所有有志於弘揚中國傳統文化的人士的重視。
以儒、釋﹑道不同的社會功能而言﹐南宋孝宗皇帝趙慎曾經說過：“以佛治心，
以道治身，以儒治世。”今年七月﹐北京師範大學的于丹教授在休斯頓做了一場題為“
中國人的智慧”的演講。於丹教授談到自己的學習心得時說﹐道家﹑儒家﹑佛家的思
想源頭是天﹑地﹑人。儒是人與社會的關係﹐儒家思想教我們腳踏實地﹐盡我們的那
一份社會和家庭的責任﹔道是人與自然﹑宇宙的關係﹐道家給我們一片思想自由翱翔
的天空﹐使我們做起事來能夠舉重若輕﹔佛是人與自我﹑心靈的關係﹐佛法能淨化我
們的心靈﹐讓我們了解自己﹐提昇自己﹐轉惡為善﹐轉迷為悟﹐轉凡成圣﹐從心淨達
到國土淨。

結語
 我們這些來自中國文化背景﹑以美國為第二故鄉的人﹐除了努力學習美國文化
中新鮮﹑有活力的內容﹐同時也應該以一種平等的心態和姿態﹐把老祖宗留給我們的
中華文化當中的精華﹐介紹給美國朋友。儒、釋﹑道三學有很多相通的理念﹐也可以
說是反映普世價值的理念﹐如和平﹑和諧﹑平等﹑慈悲。于丹教授說得好﹐文化是不
分國界的。天﹑地﹑人這三重關係﹐不僅古人需要解決﹐現代人也需要解決﹐不僅中
國人需要解決﹐西方人也需要解決。現代科學技術的飛速發展﹐不僅沒有減少妥善處
理天﹑地﹑人三重關係的重要性﹐反而使之成為一件關係到人類本身生死存亡的大事。
人類的貪欲﹑自私﹑對自然環境和人文環境的破壞力已經達到空前的程度。地球的快
速暖化﹐恐怖主義和戰爭危險的蔓延﹐以及這一次席卷全球的金融風暴﹐無一不是人
為的災難。解決這些問題﹐絕不是單純依靠法律和行政命令就能奏效的。在人民的教
育﹑教化和人心的淨化﹑昇華方面﹐文化(包括宗教)有其他任何東西都不能代替的作
用。
兩千五百多年前﹐中國的孔子﹑老子﹑莊子﹐印度的釋迦牟尼佛﹐都是他們那
個時代人类思想的开拓者，他们的思想，诸如“仁者愛人”﹑“见素抱朴，少私寡欲”，
“眾生平等”﹐對我們都還具有指明人生方向的意義﹐仍然令我們心嚮往之。在我們這
個充滿機遇也埋伏重大危機的後現代社會﹐需要一大批有志之士﹐學習古人“為往圣
繼絕學，為万世開太平”的那種精神和情懷﹐從自己做起﹐做好那些該做和能做的事。
謹以此祝賀美國孔子基金會的祭孔系列活動﹐並與各位同仁自勉﹑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