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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尔特让我明白,阅读就是写作;写作因为是作者对自己的写作的再写作和对

自己的写作的再阅读,因而也是阅读,所以,各种阅读里会有一种写作式的阅
读。写作是在阅读中进行的。阅读能力 surdeterminer 我们的写作。我们的写作仿
佛是被我们的阅读能力过滤过的。

在阅读之政治经济学里,这种写作 阅读是最用力的,是最先进的生产力。看一
个知识生产者或一个自称和思考者的生产,就可以看他的这种阅读生产力之先
进性。也就是说,我们可以问:他的阅读里的写作有多重。读者文摘和娱乐新闻
的阅读,是一种娱乐,是用一种阅读去替代另一种阅读,是不肯进行更学生的
阅读,而来就会自己的阅读冲动。

读什么因此反而是个较次要的事儿。在现代中国,有林语堂式的小资式的情调和
智慧阅读,有那批鲁迅研究者如钱理群汪晖的鲁迅的“思想式阅读”,也有通
过古典作品来阅读来提高自己文字水平的鉴赏加填压式阅读。我们很难见到“写
作式阅读”的自觉和自我解构水平,阿尔托,陀斯妥耶夫斯基, 我们都是在另
外的语言里见到他们的。我是没见到一个很好的理论阅读的成功例子:我们中国
人可能还没看透理论阅读也是读写循环的这一件事儿。

如何来评定现代中国的这些阅读的没达到我们当代人认识到的写作水平呢?我
是从外国的那些作者里挑了一些,来衡量。

我排出了几个人的不同方面、不同路径的阅读,来分别看几个方向上的写作式阅
读,这是在欧洲当代共时和类比地如此的阅读。

我排出的是巴尔特、德里达、卢曼和乔治.斯坦纳的不同风格的写作式阅读。

在《罗耀拉、萨德和》中,巴尔特比较出,写作的风格可以主导内容,宗教劝诫与
享乐解放与改造世界,只是主题脚 本,是从三个方向上走,作者们却是以几乎
差不多的风格来写;主题不同,写作风格却好象是一样的!这个发现是非常令
我们震惊的:写什么,原来是这么次要的一件事儿。

在讨论傅里叶的写作时,巴尔特发现,改造世界其实是一种童贞式写作,也就
是说只是一种固执却又率性的写作;编排词语与改造现实秩序,是同一件事;
这种写作看上去幼稚,其关怀却是比哲学式、理论式写作更全面、更彻底的,因
为它更容易做到,或就因为它容易做到。

写作就是改造世界,具体介入政治来改造比较麻烦,人们总是走入符号重置式
的改造世界,也就是理论式改造之中。每一个儿童都有这种改造世界的能力。我
们写作能力可能天生超过我们的阅读能力。

在傅里叶的写作里,你其实看不到阅读的,写作的成分总是主导着。他一读别人
的,就是强烈的批判;你看不到他的阅读里还有别人的写作,他不允许;但反
看我们自己,我们的写作里则有太多的对别人的阅读。傅里叶只阅读他自己。萨
德的生活由一系列写作行动构成,不用阅读。罗耀拉说教,只说,不读别人,只
读自己,而自己就是代表那道德源头的某一种基督教基本句型。这三个人都是忙
着写作,不知有阅读这一回事儿,或者说,他们将阅读裹到写作里了,边写边
读的。

巴尔特自己的写作,则是向我讲明这样一个道理:一切知识谱系都可置入个人
写作阅读的共时眼光里,大学系科可被重新溶入个人的写作式阅读的当下中。一
读巴尔扎克,就是读了既往的全部人类历史;在安东尼奥尼的电影里,一切人
类困境都在其艺术里被宽容地升华,进而成为个人写作行动的饲料;马克思和
布莱尔特是批判当代社会的两大跳板,批判,也就是象他们那样地去阅读、去写
作,就是通过激进 的写作,来防止我们去自欺地阅读;用写作来防止阅读的堕
落;共产主义是一种高姿态的写作。

写作是个人乌托邦的普遍化,就是想将我自己的个人乌托邦普遍化到一切头上,
而这好象是一个写作个人的独特目标,巴尔特说。

在那种巴尔特式的写作阅读里,作者是被我们写作死的。我们一开始读他,也就
是,当他的写作要求和命令我们去写作(伟大文本都这样),我们一去写他,
也就是写我们自己了。作者死于文本中了,但我们一去读它,作者就又活了,作
者复活于我们的写作式阅读里了,他来与我们掰手腕了。

对于巴尔特,写作式阅读是在我自己身上成为我;阅读是一种写作实践,是一
种自我分析。一种严格的自我分析下,我们的阅读和写作是一体的。但少有人在
这种严格的自我写作和自我分析中不走神的。我们无法在写作行动式的严格的阅
读里做到 transferentielle 的,我们将这种严格的写作与阅读同一之自我审视,
转换为对巴尔扎克或萨德的阅读,甚至是对读者文摘的阅读,虽然我们的阅读
还是带写作的,但其成分是稀了。

二是斯坦纳的写作式阅读。他是同时生活于至少四种语言里的:英德法和意大利
语他是一样好的。康拉德、纳布柯夫、贝克特是他心目中的真正的作家,同时代里
是帕莫克。

他是在德里达说的文学行动里来读比如说海德格尔的。他的写作式阅读之文学性,
是指:每一个人都从自身的语言所提供的可能世界角度,来创造性地重新嫁接
文本。被阅读的东西是因为这样漂浮于各语言之间和同一语言里每一个母语使用
者所获得的个人视野的独特性之间,而被解放。阅读是要获得一种创造性动能
creative energy,去积累批判和冲破传统的力量。

这种写作式阅读里的“写作性”,在于语言之间和语言使用者之间的细节差异
之被主动利用。斯坦纳似乎要证明:在一种语言里阅读,是封闭的,是同亲繁殖
式地自我毁灭的。他反对欧洲文学和世界文学的提 法,却同意英美文学、英语世
界文学的提法。我认为他这是不彻底的。我们似乎也应该反对英美文学这样的提
法。写作式阅读是语言间的和个人与母语与母语文学传统之间的视差张力中体现
出来。只有作者个人自己的文学,没有欧洲文学,也没有中国当代文学或中国当
代校园文学,这种概念是不成立的。

具体说来,在汉语里读鲁迅,的确是很难读到写作水平的;将他的文本放到三
四种语言里来或在它们之间的那个 interworld 里读,我们轻易就获得了某种写
作性;这就是去写作这些文本了,这文本就象贴在网上的德里达文本被粘贴到
了我们汉语写字板上那样了。这不是要去读鲁迅的英文版和德文版,而是我们读
者自己身上必须具备这样三四个语境。在三四个语境的筛子里淘出的惊人细节,
才是重要的东西,斯坦认为。细节是上帝。个人字库、个人语义域和个人生活世界
与母语、与其它语言之间的张力,本身是一种写作力量,是我们能动用的最有力
的写作工具。我们的写作式阅读能力,就指的是我们这样与不同语境之间的张力
的大小。

在斯坦纳看来,那种象我们集体反思文革或纳粹大屠杀的阅读总结式的做法,
是世故和玩世的,是反动的。极左了以后,大家都来读哈耶克,好象很觉悟了似
的,这是很欺人的。We will not be had again.这种态度,这种看似的 clear-
sighted composure,是自欺的,这是承认了我们的奋斗的途头只是华尔街和伦
敦金融城了。阅读是要去创造出新的理想,阅读着是要不知不觉去写作,自己去
成为作者。我们可以从这一反面看到写作阅读对于我们的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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