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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一個生態池面打水漂! —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前世今生與來世期

林平 文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1 10 年了。從台北市立美術館接辦以來,它經歷了
三次2關鍵性的翻身變貌,一路走來已逾 1/4 世紀3。若包括由台北市政府教育局
舉辦的「台北市美展」的前身歷史,已達 40 年。作為一個面對時代和藝術生態流
變而輪轉的藝術獎項,「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於 2009 年底宣告將再次重新出
發,在同一名稱下進行獎項的實質改變。

此番輪轉的進程,自 2009 年 5 月間即已展開,台北市立美術館開辦一系列


的內外部論壇,對話者包括歷屆得獎人、策展人、評論人、學院教師、藝術家、媒體
記者,和歷任美術館展覽組長和承辦人。從諮詢範疇即可瞥見美術館身為獎項主
辦者尋求蛻變的企圖心,甚具規模。

藝術獎勵機制的生態意義
任何健全的藝術生態系,都須具備有效的評鑑機制。假如藝術生態在視覺上
可比擬為一個池水生態,除了得讓它保持活水狀態,與周邊山林環境(當代社
會或生活諸領域)取得供需吞吐的關係、內部環境形成均衡的食物鏈外,最重要
的,我們需要周期性地、適度地擾動沉靜的水面,透過連漪推衍和池水對流,產
生社會階級流動和資源分配的不穩定狀態,以促成結構變遷,而獲致更有活力
的生存環境和晉升管道。作為一個公辦美展的藝術獎項,或許無法引起水池生態
強烈的對流震撼,卻在池水表層激起漣漪水花,改變了視覺藝術表現的波動痕
跡,也影響了生態池的薄膜介面,隨時進行與大氣的交換、產生長效性的活化作
用。因此,要檢視「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品牌號召力,和在藝術生態中的作
用與意義,不只是要檢視其破解薄膜表面張力的能動隱喻,透過其內部歷史、執
行手段及策略轉化的觀察,更須針對台灣藝術生態的外部環境,包括學院和市
場的參照,洞悉其微妙的生態影響力。

藝術競賽或獎項設置的生態作用,從最表層的意義,是培養和篩選菁英。但
是,其深層的作用,更在於藝術價值的辯論、專業晉升、和牽涉到資源配置和商
業市場競爭的途徑。以「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為例,它幾乎成為從事當代藝術
創作的學生和新秀們,踏入小叮噹「任意門」的門檻機制;除了實質獎助之外,
作為一個老字號招牌,它不只是對學術和商業體制具有優勢的曝光率,更是接

1
2001 年以「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之名重新出發的獎項。
2
三次變身,係指 1983 年由台北市政府教育局主辦、改隸台北市立美術館承辦的「台北市美展」,
1996 年更名為「台北獎」,2001 年更名「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不只更名,這三次變身亦具有
實施辦法的實質改變。
3
「台北市美展」從 1969 年開辦,由台北市政府教育局主辦,迄今總計 40 年。自 1983 年第 11
屆起,由剛開館的台北市立美術館執行,承辦至 2009 年,總計 26 年。

1
軌市場和國際展演舞台的機會。

當代社會的藝術獎項具有多種類型,分別來自於民間藝文機構、國家政策、
學院、商業市場等。從資源取得的角度,台灣藝術獎項基本上可以區分為學院內
部獎勵(系展等),和學院外的政府獎勵(文建會規劃國際藝術博覽會 MIT 專
區、青年藝術家典藏計畫等)、半官方獎補助(國藝會)、公營美術館獎勵(臺北
美術獎、高雄獎等)、地方政府獎勵(南瀛美展、大墩獎等)、民間商業競技
(2009 Geisai Taiwan 藝祭@華山、2010 Young Art Taipei 台北飯店博覽會「新潮
賞」等)、民間公益獎勵(廖繼春繪畫獎、世安藝術創作贊助、巴黎獎、李仲生創作
獎、台新獎等)等區塊。從人才培育或資源配置的角度,則可區分為以藝術學生
(art students)、藝術新秀(emerging artists)、藝術名家(established artists)、終
生成就的藝術大師(art masters)為訴求對象的競獎機制。從藝術價值的角度,
或可區隔為傳統獎與創新獎的兩極價值。從文化差異和複數視野的角度,則可區
分為區域性和全國性、和國際競賽等。綜合上述諸多層次的生態區隔和特性,形
成藝術獎勵機制差異角度的光譜結構。一個健全的藝術環境理當具有諸種相異的
藝術獎勵機制,以及相互之間有效的組合與配置,才能鋪陳出完整的生態體系。

每一個藝術獎項的設置,應該尋找或界定其位於生態中相對性的獨特價值,
而捨棄一種對普遍性或絕對價值追逐之迷思和想像。台灣具有地窄人稠的地理和
經濟現實,卻同時承繼了中原文化「讀書人」的「反商」情結和階級觀,威權時代
的單一價值信念,和資源分配齊頭式平等的政治正確意識。加總這些文化文本,
人們一廂情願地相信必然有一種「官方正統」的藝術獎項可以照顧所有藝術家、並
公平分配公眾資源、找出能代表所有永恆價值的學院評審團、最終能選出被所有
藝術界認同的最好藝術家,這樣的獎項才符合大家所認為的「公平」。我們得要徹
底懷疑這種獎項的烏托邦想像,更遑論操作實踐的可能性。沒有一種獎項,可以
供應所有的生態資源;也沒有一種藝術獎項,可以控制所有的生態市場;更沒
有一種藝術獎項,可以獨享藝術價值的所有榮光。一個有效的藝術評鑑網絡,必
然能藉助人才培育和資源分配的分流策略,分析和規劃相對應的配套措施,才
能在生態網絡中扮演有效的作用力。獎項的生態影響力,並非一種恆定的關係或
狀態,而是隨著時代和外在環境、藝術內部因素的轉變而有所改變。因此,獎項
設置必須界定自身價值,針對特定目標參賽者,進行方法和策略的研究,訂定
目標、積極實踐。為了保有它的鮮活度和作用力,必須在實施過程中加以階段性
檢核和評估,進行自我修正調整和更新。在這樣的生態觀中,吾人不妨檢視台灣
的藝術獎勵機制是否具有足夠的多元層次?而「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是位於
哪一種層次上的相對策略位置?隨著時代,它又做了哪些必要調整?而其生態
影響力為何?為了能夠抽絲剝繭地檢視「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生態意義,
將以歷史進程、獨特價值、評審機制與技術、獎項的生態影響力等議題進行分析與
闡述。

2
「台北學」的提出
90 年代晚期,面臨千禧年的時代氛圍,「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身為區域
文化局主導的藝術獎項,在官方和藝術界/學院的期許之下,作了若干關鍵性地
調整,也逐漸徵顯了這個獎項在台灣的特質和屬性。首先,台北市長久以來具有
人文薈萃的首都性格,在全球化的時代,除了強調區域文化特色,更尋求彰顯
其作為台灣表徵的積極性:「台北學」的提出,是一種強而有力的文化政治,不
只是在全台灣顯現其特殊性,並要在國際視野下,確立一個全球都市的文化位
置。這個「台北」不只是台灣的台北,而是世界的台北。因此,從「台北獎」到「台北
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身分調整,成為台北市立美術館配合台北市政府文化局一
系列文化獎項在人才拔擢面向上的政策構思,彰顯了官方的企圖心,也因應多
樣藝術表現時代的來臨,塑造了跨媒材界域、鼓勵新秀晉升的獨特管道。

「當代」藝術獎項與藝術新秀
從另一個角度來說,以當代藝術為名的藝術獎項,是一種比較容易與國際
文化生態接軌的機制,而其重要的指標在於不拘泥於創作形式、探討現下社會和
生活的創作議題,重視藝術的創新思考和概念。

台北市立美術館建館之初,就積極展現其與國際當代藝術社群接軌的經驗
和企圖心,陸續建立二大具有「當代精神」的藝術獎項體系。體系一,係 80 年代
後期一系列以創作媒介區隔的「現代雕塑展」、 「現代繪畫新展望」、「抽象水墨展」
等雙年藝術獎項;1988 年由其中的「現代繪畫新展望」延伸轉進為「現代美術新
展望」獎項,首度採取作品媒材不設限的評審機制,並於 1992 年正式更名為「台
北現代美術雙年展」,仍維持競賽形式;於 1998 年起,擴展為主題策劃的「台北
雙年展」。體系二,則係由台北市政府教育局自 1969 年開辦的「台北市美展」逐
漸演化而來;第 11 屆(1983)起由台北市立美術館接辦。迄 21 屆(1994)
參賽創作媒材分類達 10 類之多,亦淪為僅能吸引學生參展的學生美展;1996
年重整獎項類型,並提高獎金,以「台北獎」現身;2001 年第 28 屆正式更名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獎項宗旨為「不限制作品類別與媒材,而著重富於獨
特理念、創新風格與時代精神的藝術創作」,迄今屆滿 10 週年。

這兩大體系中的前者,顯然強調以全球城市為基調、追求與國際當代接軌的
全國性藝術平台作用;後者則逐漸由一個區域性的地方競獎活動、轉進為全國具
指標性的新世代菁英篩選機制,並且更加鮮明地強調以「創新」和「當代」為價值。
顯然,前者最終由國內和國際策展人以主題選件的方式,逐次成就顯現時代精
神的多元議題,以藝術名家(established artists)為主體訴求,並涵括潛在的藝
術新秀(emerging artists)和回應史觀的藝術大師(art masters)。後一體系則相

3
對接續了歷史任務,竭盡獎掖新人的獎項功能。最終透過一個得獎作品羅列的展
陳手法,宣告和分享了該年度評審多數決的集體觀點。雖然獎項宗旨並未強調
「新人」,歷經九屆,卻逐步成為藝術學生和新秀年度競獎的大賽。臺北美術獎因
首都效應而獲致曝光優勢,但是其給獎措施,自然而然地界定其生態位階,最
終仍然無法避免淪為以學生為主體的獎項,也難以排除在全台諸獎項間移動競
獎的得獎部隊。「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轉型,自我期許獎勵得獎者的「創新」
局面,但是,面對 10 年檢視,除了「當代」、
「創新」價值之外,是否仍然堅持其
長久以來獎掖新人的功能?還是準備改弦易轍,轉向另一種具有不同生態意義
的公辦獎項?

徵件辦法:創作媒材不分類/不分名次
美術獎項的分類和分級方式,不只象徵藝術內在價值的辨證,更具體指向
藝術生態中的資源分配議題。當「省展」已屆半世紀,面對保守老化的爭議,瀕臨
失去台灣代表性的榮光,並從強調藝術學術的美術館機制脫軌而出、轉向市民的
美學機制。同時,其獎項的媒材分類深受當下學院體系新崛起的當家世代的質疑。
值此,台灣官方美展,包括國立台灣美術館和台北市立美術館,透過與藝術學
院的對話,開始一連串的辯論過程。

從 1994 年起,「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對於紛擾多年的徵件給獎類項,開
始產生整合性的思考。首先,去除了以名次界分藝術等級的觀念,使質地相近的
作品得以展開多元對話,而推翻了藝術技術競技的概念,這個「去名次」概念延
續至今。其次,回視之前獎項分類4達到 10 項之雜,失效的給獎措施5讓「臺北美
術獎」繼續淪為學生參賽的藝術雜項,無法吸引專業創作者的參與,也無法實踐
台北政府文化政治「開創新局」的企圖心。1996 年起,美術館針對獎項分類方式,
進行整合行動6。2001 年,「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作為獎項的關鍵分水嶺,不
再限制參賽作品類別與媒材,而著重「獨特理念」、 「創新風格」與「時代精神」,這
個精神亦延續至今。

以當代藝術為名的藝術獎項,在藝術界和學院中經常遭致獨厚特殊族群資
源的污名。臺北美術獎從一個具有地方文化意識的區域美展角色,逐漸調整為以
國家當代藝術發展的大獎,同時不以創作媒材分類的取向,一時成為藝術界爭
議的議題。一些傳統視覺藝術類項創作者,紛紛警覺於自身的弱勢,彷彿形成了
與當代藝術對壘的態勢。事實上,若統計台灣整體官辦美展的藝術獎項資源分配,
可以發現後者的資源不見得高於前者。歷年全台各式地方美展,仍然保有以媒材
分類之徵件和評審辦法,而其獎項精神多半保有保護傳統藝術形式和鼓勵創新
4
1994 年增加了「綜合媒材類」。
5
240 萬獎金總額分配至各類特優者,每名僅得 8 萬元獎金(購置金),而且獎作品還得交給美
術館收藏,違反了藝術市場行情。
6
從 1996 年的平面、立體及應用三大類,歸併成 1998 年的造型藝術、應用美術兩類,1999 到
2000 年分為「美術類」及「設計類」。

4
的雙軌價值。其實,不論當時或現在,非以傳統視覺藝術媒材為基準的當代創作,
向來不易具有立即性的市場價值,迫切需要國家支持,建立具前瞻性和與國際
學術接軌的人才培育計畫。

歷經10年,這種類型的爭議風波似乎已經沉寂,而台灣其他地區的藝術機
構紛紛推動此一類型的藝術獎項,亦看到許多地方文化局經過折衝和妥協的設
置形式。例如,台中港區藝術中心2000年設有「台灣美術新貌獎」,以「平面類」及
「立體類」隔年交錯舉辦。2001年桃園縣首設「桃源創作獎」,採取不分類徵件,並
強調「當代藝術之實驗與創新風格」,同時保留傳統媒材分類、長達二十七屆的
「桃源美展」。2008年台北縣文化局則新設「美術創作新人獎」作為新秀發表創作之
平台,並保有舊有的「台北縣美展」,以學生為訴求,兩者均以媒材分類,每年
徵件類別進行輪替。 「高雄獎」近幾年的調整尤其令人矚目,其評審和給獎結構涵
蓋了傳統媒材分類的第一階段評審,和第二階段不分類的評鑑機制,企圖兼顧
傳統媒材的發展和創新思維。在台灣折衷文化特性之下的解決方案,似乎可以看
出藝術界期待可以同時滿足光譜兩端並具有齊頭式平等的想像端倪。但是,仔細
分析,徵件辦法中的媒材分類方式並非唯一決定獎項資源配置的機制。獎項的設
置宗旨或精神才應該作為首要而明確的辨識指標;而更關鍵的因素是在實務操
作上,主辦機構得要深諳潛在評審的專業認知差異和評審團的結構配置,也就
是「找對人!」,才能確保達到獎項精神的一貫性。就這一點而言,現階段僅有專
業美術館具有此一實踐力。

評審委員的組成
臺北美術獎每一屆的評審委員組成,平均為 9 人,是規模相當大的評審團。
委員組成涵蓋三大藝術學院及美術相關科系教師、藝評人(策展人)、當代藝術
創作者。從過去 9 屆委員組成分析,首先觀察學院教師與非學院教師擔任評審的
比例,其中 6 屆前者人數多於後者,而其中 3 屆甚至前者人數為後者人數的兩
倍。三大藝術學院教師參與這 9 屆臺北美術獎的比例,約佔總參與評審的 1/3 弱
其次,委員的背景專長,區域所在和性別組成,以及每位委員參與次數的比例,
也是值得觀察和分析的指標。從此一評審結構分析,我們可以得出結論,(1)
臺北美術獎雖然由美術館主辦,但卻是一個學院獎項。(2)臺北美術獎的評鑑
觀點極易受到三大學院價值體系的左右,甚至傾斜。(3)臺北美術獎具有強烈
的台北觀點。(4)從委員不分屆次的總參與比例來看,繪畫類委員和女性委員
均佔總參與委員人數的 1/5 弱。(5)在 9 屆之中,某些委員的參與次數高達 5 次。
這些現象會是問題嗎?這對獎項價值或生態作用力的影響為何?假設我們換一
個觀點,或許這裡面有一些現象適巧充分反映了臺北美術獎的特質。

處於後現代的高度自覺情境,藝術內部價值的辨證,相較於上一個世紀前
衛藝術來自於「反學院」的學院外風潮,現在卻是直接發生於學院中。當學院自身

5
問起「何謂藝術?」或「藝術與社會的關係為何?」、
「藝術與真實」、
「藝術與機制」
的提問時,自然會引起學院內創作形式、議題、方法論、策展/展陳手法等的思辨
歷程。而國際雙三年展和藝術大展的趨勢,勢必亦會影響學院內部的教學與學習
傾向。當代藝術的諸多面向,是在質問藝術機制的運作問題。因此,有關於當代
藝術給獎議題的學院式討論,並不會如上一世紀的現象,造成獎項價值的保守,
但是卻有可能發生盲從國際趨勢和議題的窄化與片面化。另外,從台灣內部生態
的藝術政治角度觀之,由於競賽同時牽涉到權力結構和資源分配,同時亦牽涉
學生未來發展與晉升機會的問題,臺北美術獎評審委員職業角色和專業知識分
布的佈局,以及參與次數和性別差異,確實是一個主辦單位需要深思孰慮和謹
慎規劃的問題。

在台灣的士大夫反商和公辦機制的文化脈落下,吾人一時之間無法想像藝
術獎項可以具有與市場機制關聯的評審角度。雖然目前商業機制的代表者已經受
到學院邀約、抵達校園,成為某些學院的總評教師,展現學院學生追求市場的企
圖心。作為生態發展趨勢,這是一個現實,也無可厚非。相對而言,台灣的收藏
家在生態中的影響力仍屬消極,受市場的牽動較多,仍然未成為積極參與評鑑
機制的社群。但是,就公辦獎項維持學術價值和學院優勢的做法而言,臺北美術
獎或許可以允許更開闊的評鑑觀點。以國際上諸多藝術獎項的評審組成為例,除
了有經驗的創作者、評論者外,我們或許可以考慮邀約資深媒體記者的參與,甚
至邀請曾經獲獎者的觀點,作為獎項自身行銷的策略和對獎項生態影響力的表
態。

評審技術與程序
從 2009 年評審團主席徐文瑞的文章7中提到有關評審的觀看檢視和參賽作
品的再現過程,這其實反映了藝術獎項審查技術的關鍵議題。到底評審委員看到
的是什麼?「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從第二十一屆(1994)開始,全面改以幻
燈片送件,這並非國內創舉,但是實際操作上解決了諸多初審階段行政複雜度
的問題。不過,用媒體審查確實無法再現作品原貌。從當年送件作品仍偏向傳統
藝術媒材的情境,到今日充滿各式各樣空間場域裝置、數位媒體和概念性作品而
言,現階段即便以數位影像取代幻燈片初審(那一年?),較符合科技發展和
新媒體趨勢,但是,就參賽作品的再現品質而言,確實衍伸了不能同日而語的
審查技術問題。姑且不說現今審查現場要具備充分的電子媒體、各式播放軟體外,
參賽者的資料成為重要的判讀管道之一。包括媒材和質感判斷、創作概念的補充
說明、展出計畫說明,均有賴昏黃光線下對書面資料的快速審閱或承辦工作者口
頭報告的斷章取義。動輒三百件以上的初審作品必須在半天、一次會議的時間格
局下完成,已經成為粗糙、艱鉅或不可能的任務。另外有關展出現場的構想圖說、
計畫類型作品的再現、時間類型作品的精簡版,均成為評審審視和判斷的困難。
7
徐文瑞,「2009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評審感言」,2009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專輯,2009,
台北市立美術館,頁 12-14。

6
未來的評審作業,勢必仍須面對大量新媒體與多樣性、時間性而非純造型性的藝
術計畫和作品,該如何讓評審委員能夠在合理的時間配置和工作環境中端看參
賽創作、發揮個人獨立的專業判讀、有效地與評審團溝通以達到評鑑目的,這是
一項需要高度敏感度的館方工作責任。例如,考量第一階段資料審閱的場外前置
評審的可能性、參賽者和評審委員是否需要匿名等,合理辯論以解決這些問題,
不但可以盡量避免遺珠之憾,也避免委員過度疲憊或仰賴其他委員口頭推薦的
缺點。

此外,一個高達 7-9 人的大評審團,並且以同一批委員、兩階段評審、取多


數決的艱鉅工程而言,其動機必然是尋求委員取樣上的「公平性」和評鑑價值的
「一致性」。但是,從前述評審委員組成分析中即見端倪,臺北美術獎已經是一個
具有特定屬性的公辦藝術獎項。這個恐遭「少數人價值壟斷」的特質並無法因為人
數擴充而稀釋,反而造成台灣規模甚小的藝術生態內部權力運作的重疊性,形
成委員名單的重複。我們在生態中,並沒有足夠多的委員來稱職擔綱此一獨特獎
項的任務。縮小評審團或許可增加委員的輪替機會,更可以見到每一屆評審價值
的差異性,而隨著 10 年的長期價值輪轉和對差異性的尊重,才是真正符合當代
藝術特性的評鑑機制。這不再只是靠量化多數決的公正民主機制,而更是展現質
性差異觀的多元後現代社會。

誰是理想的參賽者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目標參賽者特性,是以當代藝術創新風格作為
焦點對象。現階段,以學院教師為主體的評審委員組成,和參賽者的身分具體觀
察,已經實質上成為「另一種型態的學生美展」。這是否有違獎項本質與初衷?試
問,台灣「富於獨特理念、創新風格與時代精神的藝術創作」者和新世代社群、藝
術學生之間的相似度和重疊性有多高?臺北美術獎的簡章中從未強調獎掖「新世
代」的現實,反而強調對「新風格」的想像8。這種理想是否符合生態現實?我們生
態中是否具有足夠的「新風格」並非來自於「新世代」?同時我們生態中是否具有
足夠數量、呈現「新風格」的「新世代」,並非來自於藝術學生?生態中是否具有足
夠的數量需求,或者是否彰顯質的獨特性的需求9,恐怕是國家體制設獎的重要
指標,好讓來自於稅金的政治資源分配具有充分的意義,否則,公辦獎項似乎
將與民間獎項精神的基本差異不足。因此,主辦單位台北市立美術館似乎該要面
對此一生態現實10進行未來「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設獎思考,而避免對理
想參賽者性質或數量的迷思。

8
根據 2009/12/24 網路電子報報導,北美館館長謝小韞說,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歷屆參賽
者都偏年輕,平均年齡為三十點九歲,作品展現高度創作活力,是觀察台灣當代藝術發展的前
哨站。
9
例如,針對不具立即性市場價值的前趨性議題創作或新藝術形式,給予重點扶持和獎掖。
10
這牽涉到兩個面向之觀察,其一,台灣離開學院的非學生身分的年輕世代創作者,在若干年
內,因為發展性及現實出路問題,人數銳減。其二,離開學院五年後仍然持續創作,且從事非具
立即市場效應的新媒體或多媒體創作者有多少?針對他們是否有足夠的給獎機制?

7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主辦單位對高參賽件數的重視,彷彿成為獎項是否吸
引人、以達到政治資源普及,或是否具有足夠效益和生態影響力的量化指標。這
和上述主辦單位的期待是否具有明顯的內在矛盾性?事實上,參賽者對獎項宗
旨的忽略或誤解所造成的無效送件 11,造成了評審作業的重大負擔。臺北美術獎
有其獨特性和生態影響力,其獎項精神與一般地方美展具有明確的區隔,參賽
者的樣本必然縮小。因此,要爭取的是有效參與者的極大化,而非創造普調般
的參賽數量高峰。或許該加強宣傳與教育,讓參賽者認知臺北美術獎的獨特性。
主辦單位也需增強對政府會計部門的說服力,尤應強化對獎項效益評估的適當
統計模式與質性的分析方式。恐怕詢問每一個目標參賽者參賽意願的頻率,這可
以投射當代創作社群的實際生產量,這個問題反而比每一次有多少人參與的問
題重要的多。

一個藝術獎項的特性和在生態中的作用力,不只是由參與者的篩選結果來
進行觀察,而是需要同時進行誰是評審?誰來審誰?和如何給獎?兩個面向
的檢視。現階段臺北美術獎的評審結構已見前述分析,在台灣藝術政治的結構下,
正確反映出年齡差距和世代倫理的權力現實。這並非是一成不變的台灣慣例,從
目前年輕世代經由市場和國際展演舞台的崛起,即可看出這個慣例正在改變中,
學院教師的影響力正在削弱中。同樣地從學院內部總評委員的邀約上,可以觀察
出,越來越多屬於師生世代兩代重疊的參與現象。這並非如過去所想像的是由師
輩主導的師生護盤結構,而是由學院學生主導的多元世代觀點組成。因此臺北美
術獎似乎也面對了一個新時代的評審倫理,未來的獎項評審未必是、也不需設限
為舊世代對新世代的評價權威。

評審委員的組成是一個獎項的內部價值運作,而如何給獎卻是一個明確的
外部價值表徵。從 1999 年起,臺北美術獎從一種給獎順帶蒐購作品的「購置金」
獎項,轉變成只提供純粹獎金的獎項,獎金為 15 萬元,給獎 9 名。2001 年以「台
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之名重新出發,提高得獎金額為 20 萬元,給獎 5 名,優
選為新台幣 3 萬元,視預算可行性給獎若干名。獎金、獎狀、專輯之外,簡章另外
非常態地推薦參加國外駐村甄選和典藏購置機會。給獎當然是個榮譽,但是在資
本主義社會的實質運作下,獎金是否符合參賽成本,或額外的生態優勢機會,
也成為參賽者關注的議題。高雄獎今年給獎加碼到 30 萬,成為公辦美展額度最
高獎項,但是得獎者需要經遴選提供一件作品供主辦單位典藏12。相對地,臺北
美術獎的純獎金和北部藝術生態的高度曝光和宣傳效益,似乎仍然具有給獎優
勢。
2005 年臺北美術獎參展件數達到 531 件的數量高峰。
11

相較於第二十三屆(1996)「台北獎」的徵件制度:「除參賽原作得以展出外,亦同時展出其
12

同系列作品。得獎購置費並提高至 30 萬元」,2009 年「高雄獎」似乎並沒有提供更優越的給獎條


件,或如媒體報導中「成為全國公辦視覺藝術競賽中,個人獎金最高者」,因為其獎金其實是屬
於「購置金」的範疇。但是單就「高雄獎」的歷史而言,實際上為一展現新機的開創作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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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的未來期待
今年一月份媒體批露「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銀彈振疲」的訊息,此一疲態
針對性所指為何,未有定論13,但是銀彈攻勢卻在今年四月新簡章通過市府核
定而獲證實。簡章內容明載獎勵方式為「臺北美術獎」1 名,獲北美館舉辦個展資
格,並可得獎金 55 萬元;「優選獎」5 名,每名可獲獎金 12 萬元。這個宣告讓「台
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繼續維持公辦美展獎項之桂冠,除了 55 萬高額獎金14的吸
引力,更值得注目的是公立美術館的個展機會15。無論將來辦理方法和效益如何,
此一做法是一個超越台灣獎項價值的開創性作風,讓給獎不只是評鑑制度的等
級榮譽,更是接軌生態作用力的關鍵作為,使得獎者得以充分發揮創作潛力,
並全面性面對藝術學術與市場的評價。只不過館方在執行過程是否流於消極作
為16,或是強化給獎能量的積極規劃,則有待觀察。

由藝術機構辦理的藝術獎項,給獎方式並非僅有獎金一途,這不過是行政
作業最簡便、而生態影響力最低限的方式。其他的給獎選項,包含與收藏並列的
「購置金」設置、提供贊助/資助金(補助)協助後續創作、駐村與旅行機會、舉辦
專案展覽、增強新聞曝光與專訪報導等等,均為可行的操作配套。此外,館方針
對歷年來得獎者在藝術界的發展追蹤和後續研究,似乎可以進一步客觀觀察和
分析獎項設置的生態意義。

現階段臺北美術獎雖然透過入圍作品的集體展出,以增強受獎者的曝光率。
但是基於每位創作者單一作品的展現,難以觀察參賽者的整體創作脈絡和潛力;
同時,展出現場諸多無關連作品未經策劃的偶遇展現,只是得獎作品的隨機羅
列,無法窺見評鑑價值體系;偶因評審的過度鼓勵熱情,造成過量而混亂的展
出品質,最終難逃「競技場」的低階價值展現。甫出爐的 2010 年臺北美術獎簡章,
將評審程序增修為三階段,增加了「展覽計畫書」的審閱階段。同時,簡章亦事先
宣告了展覽空間的規模和位置,以及可衡酌展場呈現需要適當加入其他作品的
展出規定。這個轉變也是一項新的立意,宣告當代展覽作為創作能量展現的關鍵
機制17,以及讓評審窺見創作者對展出規劃的總覽能力。同時,對於仰賴展出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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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種說法,包括淪為學生美展、淪為學院給獎、淪為新媒體獎項、淪為特定評審品味等等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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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獎金數量約略可抵新世代中型作品市場行情的優勢價位,和中青代的一般價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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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灣公立美術館個展邀請的世代限制尚未全面降及中青代藝術家,更遑論新世代創作者的邀
請展出機會。不過簡章內所言「可獲本館舉辦個展資格」是指辦展資格,而非指辦展約定。同時是
館方邀請展出或自行申請展出,也有資源配置的龐大差異。此一誘因雖開出,卻需館方行政智慧
解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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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台北獎簡章亦偶有「本館並將代為推薦參加駐國外藝術村藝術家甄選」和「得獎之作品,本
館有權得以優先購置,並簽訂作品購置契約」的說辭,雖然北美館在常態作業中一直均有推薦與
收藏的持續作為,但是離獎項的積極操作仍有一段距離。這與政府機構的分工和行政職權劃分有
關,有其本質性之限制,不宜過度樂觀認定其為與獎項直接關聯的必然措施。不過在「台北美術
館 2010 年展望」新聞稿中北美館官方宣告「…並於兩年內為其舉辦個展」一辭可以作為具體參照
我們該給予適度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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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學院教學中,目前仍然存在展覽只不過是把作品掛一掛的保守思維,讓學生展現作品時缺
乏創作脈絡觀和展覽基地精神的省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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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特性的基地型創作和需要空間規劃的概念性作品而言,這也是一個較為合理
的評審流程。

最終,新簡章規定「由本館聘請 5 名專業人士擔任評審」。未來臺北美術獎評
審團規模縮小是一項可以增強評委配置執行效度的明智抉擇,但是由誰評審誰
的提問仍然無法規避。或許在筆者建議有關加入過去臺北美術獎受獎者18作為評
審委員的思考,正合乎時代轉變和世代交替的新意義。

一個美術館的設立宗旨和政策,不只需要重視歷史,更需要具備論述。台北
市立美術館面對新時代來臨的臺北美術獎再出發,不僅要分析獎項自身的歷史
脈絡,還迫切需要洞視生態變遷,建立有效的論述和形構策略中的新典範 。
2009 年底館方發出之「台北美術館 2010 年展望」新聞稿中提及台北獎的內文如
下:「國內重要當代藝術人才培育平台的『臺北美術獎』,其競賽規則將在 2010
年有突破性的改變,…。美術獎的轉型與改變,在於更能專注於創作者的理念執
行與演進脈絡,藉此能長遠的培養新一代的當代藝術創作者。」在此,我們可以
確認,台北獎企圖以一種在生態圈更有效的運作方式,超越學生美展,轉換體
質、製造參賽誘因。台北市立美術館經歷內外部分析和反省的論壇過程,為臺北
美術獎的未來階段定位校正,不只是鼓勵「獨特藝術風格與當代精神之創作」,
仍然以一種了然生態潛規則的方式,扛起台灣「獎掖新人」的歷史任務。

藝術生態系中各種層次和多重角度的評鑑機制,是擾動和變化生態的有效
方式。
「台北美術獎臺北美術獎」讓我想起孩提時候在水岸邊「打水漂」的記憶,它
總是企圖可以打出最多最美和影響最大的湖水漣漪。讓我們拭目以待 2010 年的
老獎新方式。

臺北美術獎十年歷史,使過去栽培出來的受獎者,有年齡趨近 40 歲,陸續進入學院兼課為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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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適度符合台灣評審文化中的深層倫理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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