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谷传奇

!美 " 霍桑 著
杨 万 侯 巩 译
 目 次
! 老穆狄 """""""""""""" !
# 福谷 """"""""""""""" !!
$ 一群空想家 """""""""""" #%
% 晚餐桌上 """"""""""""" %&
& 寝前 """"""""""""""" ’’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 *- 福谷传奇

! 养病 %%%%%%%%%%%%%% "#$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 霍林华斯 ( 齐诺比娅 ( 蒲丽丝拉 %% ")$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 林中小径 %%%%%%%%%%%% *"#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 伊律特讲道坛 %%%%%%%%%% *&"
") 骤变 %%%%%%%%%%%%%% ’"#
", 告别 %%%%%%%%%%%%%% ’’*
"! 旅馆 %%%%%%%%%%%%%% ’)"
"& 公寓 %%%%%%%%%%%%%% ’,$
目 录 , #,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 他们走了 &&&&&&&&&&&& %(%
’! 旧相识 &&&&&&&&&&&&& %!$
’’ 方德洛 &&&&&&&&&&&&& %#)
’# 乡村会堂 &&&&&&&&&&&& %)*
’% 化装舞会 &&&&&&&&&&&& %$$
’* 三个人在一起 &&&&&&&&&& *!!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 半夜 &&&&&&&&&&&&&& **!
’$ 福谷的草地 &&&&&&&&&&& *+%
’" 迈尔士 , 卡佛台尔的自白 &&&&& *"(
! 老穆狄 ’ !’

! 老穆狄
当我动身到福谷去的前一天晚上"在参观了 #蒙
面小姐$的神秘表演之后"我就回到自己的单身汉寓
所去%在街道的一个阴暗处"我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
老头儿%
#卡佛台尔先生"$他轻声地说"#我可以跟你谈一
会吗&$
( )( 福谷传奇

刚才我顺便提到 !蒙面小姐"#我的读者对 !蒙面

小姐" 这个现在已经被人遗忘了的名称恐怕不太熟
悉#为了使读者便利起见$我不妨说明一下$她在催
眠术那一行里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 她是最早指
出一种新科学已经诞生了的人物$也是最早指出古代
骗术复活的那些人中间的一个#自从那时候起$!蒙面
小姐"的女同行不断地增加$人数多得再也引不起人
家来对她们作个别的注意了&她们当中的确也从来不
曾有过一个人$能够像她那样$在设计巧妙的舞台效
果之下$ 当众表演出那些既神秘又清楚的惊人绝技
来#现在的魔术师在搬演他的 !催眠术"’!千里眼"或
者 !解剖术"的时候$总爱说这不外是一种简单的’没
+ 老穆狄 ) *)

有什么秘密的科学试验!即使他也会说自己总算跨进
了精神领域的圈子里"但是总还遵守着实际生活上的
规律"决不因催眠术表演的胜利而推翻那些规律#恰
恰相反"十二年或十五年以前"为了要叫催眠术跟平
常的事实站在绝对相反的地位"在各种技巧上总是尽
量利用神秘的配备$逼真的设施以及出神入化的灯光
与阴影的对照等#尤其是"就 %蒙面小姐&来说"关
于她的身份这个谜"以及一个胡说八道的谣言 ’这谣
言也许是表演催眠术的人散布的"而且盛传过一时("
引起了观众更大的兴趣#这谣言说"藏在云雾般的帐
幔里面的是一个美丽$年轻$有钱的名门闺秀#那帷
幔是白色的"带着一点柔和的银色光辉"像朝着阳光
( )( 福谷传奇

的一朵云!它把盖在里面的人从头遮到脚"说是要在
时间和空间方面"把她从物质世界隔绝开来"而且还
要赐给她那脱离了肉体的灵魂许多特权#
无论如何"她那套骗人的鬼把戏"不管神奇不神
奇"和目前这篇故事没有多大关系!除了为要 $蒙面
小姐%用预言来解答"我的确曾经提了这么一个问题&
我们到福谷去会不会有什么成就#顺便说说"那个答
复完全是女巫式的一套江湖口气 ’’ 初听的时候"觉
得简直是胡说八道"不过仔细研究一下"却呈现了各
种各样的不同解答"其中有一点倒的确跟这一件事的
后果相符#我的脑筋正在反复思索着这个谜"想根据
线索进一步探出它那难以捉摸的含义" 就在那个时
+ 老穆狄 ) *)

候! 上面所讲的那个老头儿打断了我的思索"
#卡佛台尔先生$卡佛台尔先生$%他叫道!为了
补足那犹豫不决的微弱的叫声! 他连叫我两声" #先
生! 对不起! 我听说你明天要到福谷去了"%
我认得这个有着红鼻尖&一只眼睛戴着眼罩的苍
白衰老的面孔’也看出了这个老头儿站在大门口的拱
门底下那种特有的姿态 (( 只露出这么一点儿!让我
认出他是个熟人"这位穆狄先生!他是一个怕羞的人’
为了吃饭问题! 他又非奔走在这个扰攘的人世间不
可!而且比一般人更辛苦!因此他的脾气就变得越发
古怪了"
#是的!穆狄先生!%我回答说!心里觉得有些诧
’ (’ 福谷传奇

异!他对这件事有什么可以关心的呢!"我打算明天到
福谷去# 在我出发之前! 有什么事可以替你做吗$%
"卡佛台尔先生! 如果你高兴的话!% 他说!"也
许可以帮我一个极大的忙#%
"一个极大的忙$%我跟着也说一遍!我的语气叫
人听了一定要认为我不很乐意帮忙!其实只要对我没
有特别麻烦!我倒愿意帮助这位老人家一下#"你是不
是说要给你帮一个大忙$穆狄先生!我的时间不多!还
有许多事情要料理呢# 请你就告诉我你要什么吧#%
"啊!先生!%老穆狄回答说!"我不好意思说呢&
卡佛台尔先生!我再想了想!又觉得如果你愿意给我
介绍的话!或许我最好还是请求一位刚好也要到福谷
* 老穆狄 ( )(

去的!年纪比较大一点的先生"或是一位太太#先生"
你年纪太轻啦$%
&年纪轻会不会削弱我对你效劳的效果呢’%我问
道# &可是" 如果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对你更适用的
话"倒有一个霍林华斯先生"他的年纪要比我大上三
四岁"性格也比我坚强得多"而且还是一位慈善家#我
只不过是一个诗人"而且评论家们还对我说"那种工
作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可是"穆狄先生"这到底是
怎么一回事呢’我开始对它发生兴趣了"特别是因为
你提起希望有个太太来为你效劳#说吧"我实在非常
希望给你帮忙#%
但是这个态度谦恭! 脾气古板的老头儿很固执"
( )( 福谷传奇

还有些见异思迁!现在他的脑子里不知道又在转什么
念头" 使他对以前的计划感到犹豫不决起来#
$先生" 我不知道"% 他说道"$你可认识一位人
们管她叫做齐诺比娅小姐的吗&%
$还没有见过面"%我回答说"$不过我想明天可以
见到"因为她比我们大家先走一步"现在已经在福谷
了#啊"穆狄先生"你是爱好文学的么&或是主张提
倡女权的&不然的话"这位小姐有什么会引起你的兴
趣呢&顺便告诉你"我想你或许也知道"齐诺比娅只
不过是她公开的化名!可以说是她在社会上用来掩盖
自己真面目的一个工具"借此保守一切秘密 ’’ 简单
+ 老穆狄 ) *)

一点儿说!就像 "蒙面小姐#那种白色帷幔一样的玩
意儿!只不过比较稍微透明一些罢了$哦!现在时间
不早了$ 请告诉我可以替你做些什么吧! 好吗%&
’卡佛台尔先生!今天晚上请你原谅我!&穆狄说$
’你太好了( 可是我恐怕给你添了一些毕竟是不必要
的麻烦$你如果答应我的话!也许明天早晨!在你出
发去福谷之前!我会到你的住所来$先生!祝你晚安!
并且请你原谅我把你耽搁了$&
他就这样一溜烟跑掉了( 第二天早晨他并没有
来$后来我完全根据接着发生的事情!才把他要找我
的原因推测了出来!还好像猜得挺有理由似的$我回
% ’&% 福谷传奇

到了自己的房间!扔了一块烛煤" 在火炉里!再点上
一根雪茄烟!然后花了一个钟头!沉思着各种各样的
事情!从最乐观的一面想到最阴暗的一面#因为!老
实说! 我这会儿已经不像过去有些时候那样充满信
心!认为这个最后步骤!也就是叫自己参加福谷事件
这一决心!是所可能采取的最聪明的步骤了$我喝了
一杯特别上好的白葡萄酒!这是我在那时候经常引以
自豪的一种东西!接着便去睡觉!因为时间已经午夜
了$这是剩下来的最后一瓶酒!第二天上午!在出发
去福谷之前! 我和一个朋友把它一起喝光$

" 烛煤( 一种黑煤! 燃烧时发出的亮光像烛光! 故称烛煤$

! 福 谷 & ’’&

! 福 谷
在我余下的日子里恐怕不会再见到那种火焰了
"我现在真的逐渐变成了一个白发如霜的单身汉# 差
不多每个星期我的胡子总要添上一根白须$# 在炉子
里再也闪烁不出像我记得第二天在福谷所看到的那
种活跃的火焰了%那是一炉柴火#在一座古老农舍的
客厅里燃烧着#虽然是四月里的一个下午#可是冬天
的暴风雪却一阵阵地在烟囱里怒吼着%当我从断片残
简的余烬中回溯着过去的时候#发觉自己已经壮志消
沉#往事也都烟消云散#因此不禁感喟怅触#而在福
& (’& 福谷传奇

谷炉边的那一幕旧景! 却又活龙活现地出现在面前"
不过那也只是一刹那之间的事情!接着便剩下一些极
暗淡的影子!正像留在我心头上的热情和我写作的热
情一样!都只剩下那么一点儿了"坚硬的橡树木柴早
已烧完了"如果这些木柴的微弱的火光可以用什么东
西来形容的话!那也只有磷火了!它并没有放射出火
光来!它就像闪烁在濡湿的枯树碎木片里的#玩弄着
迷失在森林里的夜行人的那种磷火"围着这样一个冷
冰冰的没有热气的火堆!我们里面有几个人就坐在枯
叶上面!大家伸出了手掌装做烤火的样子!重新商量
我们要开始天堂生活的那个空中楼阁的计划"
确实是天堂生活$我敢肯定说%世界上没有别的
+ 福 谷 ( *)(

人 !! 至少在我们新英格兰" 这个荒凉的小天地里没
有别的人 !! 在那些日子里曾经梦想过天堂生活#要
么只有像南北极的人对热带地方所作的那种梦想$运
用当时手边所有的材料%技术非常高明的建筑师也仿
造不出一座比在爱斯基摩人& 的雪屋里所看到的更好
的夏娃’ 凉亭$可是尽管有暴风骤雨%我们在那儿还
是过得很暖和$
前面早已讲过%那是四月里的一天%并且快到中

" 新英格兰, 在美国东北部% 包括缅因/ 新罕布什尔/ 佛蒙特/ 马萨诸

塞/ 罗得岛/ 康涅狄格六州$
& 爱斯基摩人, 分居白令海峡两岸的蒙古民族$
’ 夏娃, 上帝创造的第一个女子% 事见 -创世记.$
$ &%$ 福谷传奇

旬了!天亮的时候"城市里的气候是够温和的"而在
我寄宿的那个砖宅区的最适中的一间房子里"甚至可
以说是很温暖的 ## 因为每一座房子里除了自己炉
灶所发出的闷热之外"还吸收了所有其他房间里发出
来的热气!可是快到中午的时候"却下了一场雪"一
阵狂暴的东北风刮着雪花吹过来" 很起劲地下个不
停"屋顶和人行道给盖上了一片白色"跟我们这儿正
月里下的最猛烈的暴风雪相比也不会逊色!这一场雪
下得那么大"显然好像非得要等到几个月以后才会融
化!当我喷出了最后一口雪茄烟"离开我这两间舒适
的单身汉房间 ## 房间里的火炉烧得正旺"壁橱就在
手边"里面篮子里放着一两瓶香槟酒"还有一些喝剩
* 福 谷 ’ )(’

的红葡萄酒留在木箱里 !! 我想"当我离开这舒服的
房间#冲着无情的暴风雪#去寻找更美好的生活时"我
的英雄气概一定显得更伟大了$
更美好的生活啊%现在看来或许不是更美好的生
活了& 可是如果在那个时候看去像是美好的生活的
话"那也就尽够自己满意了$当英雄的最大阻力就是
有时候不免要怀疑自己会不会当上一个傻瓜&能排除
一切怀疑才显得是真正的英雄气概&应该怀疑的时候
才怀疑" 否则就决不怀疑" 那才是无上的智慧$
可是"话得说回来"假使一个人的幻想值得考虑
的话"虽然结果除失败外决不会有所成就"不过要是
允许他的幻想自然发展"我们应该承认这还是一种比
’ )(’ 福谷传奇

较聪明的办法!尽管算不上怎样乖巧"干吗要这样说
呢#因为那些最空虚的思想片断!虽然叫人难以理解!
却包含着一种价值! 这种价值是在那些可以实行的$
最乏味的任何现实计划里面所找不到的"这些思想片
断并不是思想上的渣滓"所以!其他不论什么事情我
也许都会后悔! 但是当初我是抱着绝大的勇气和信
心!想去实现我那改造世界命运的伟大愿望的!可不
要把这一回事算做是我的罪行或愚蠢啊! %% 不是
吗#我已经做了各种想实现这些愿望的事&我甚至离
开了温暖的炉边!抛去了刚燃着的雪茄烟!冒着正在
刮面的暴风雪!向那个听不到城里钟声的遥远的地方
走去"
( 福 谷 % ’&%

我们冒着风雪!骑着马一起去的有四个人"霍林
华斯原先同意跟我们一起走!后来由于意外的事情耽
搁下来!结果是独个儿上路的"我还记得!当我们穿
过街道的时候! 两旁的建筑物仿佛压得我们太紧了!
连我们雄伟的胸怀在它们中间也几乎找不到可以舒
展的地方"落下来的雪也显得难以形容的凄凉 #我几
乎要说它发黑的了$!它卷着城市的烟灰下降!落在人
行道上!被人们的破旧的靴子或套鞋踩踏着!留下了
一个个足印"这样!在刚从天上来的最洁白的东西上
面!就看到了旧事物的烙印"可是!当我们离开了街
道!马蹄无声无息地踏在荒凉的田野上!那些才踩上
的马蹄印一下子就被狂暴的风雪盖没了!那时候我们
( *)( 福谷传奇

才呼吸到新鲜空气!这里的空气"不像阴暗的城市里
所有的空气那样"它还没有受过人们的吐纳"在这种
空气里也没有人说过虚伪# 做作和不正当的话!
$多么愉快呀%&我说"我的嘴巴刚张开"雪花就
马上飞了进去’$这田野里的空气实在太柔和#太痛快
啦%&
$啊"卡佛台尔"不要对自己剩下来的这一点点热
情再开玩笑了%&同伴中有一个人说道!$在这充满氮
气的空气里的确痛快"我完全同意’不过"要把我们
自己叫做革新家"那无论如何得等到二月的东北风吹
得像六月的薰风那样使人爽快才行啊!&
我们大家就这样鼓起了勇气一路骑着马愉快地
) 福 谷 & (’&

飞跑着!沿途经过一座座下半截埋在波浪似的积雪下
面的石头围墙!穿过一片片的森林地区!树木都面对
着一座在东北方的"盖满积雪的山坡#我们还看见一
些无人居住的别墅!这一带路上看不到一个足印#并
且在一些疏疏落落的住屋门前奔驰而过!农家炉火里
的烟雾从房子里飘散开来!送来了一阵阵泥煤燃烧时
所发出的强烈的"刺鼻的气味$我们有时候碰到一个
过路人!就亲切地向他招呼#他在咆哮的风声和飞舞
的雪花中!解开耳套!迫切地倾听着!看他那样子好
像觉得为了答复我们的招呼竟要那样地来麻烦自己!
实在有些不值得呢$好一个不懂礼貌的人啊%他只理
解暴风刺耳的呼啸声!却不了解我们招呼他的那种兄
$ &%$ 福谷传奇

弟般的亲热口气! 这位旅行人不重视我们的一番好
意" 也说明了我们肩负改造世界的任务是多么艰巨
啊"这不过是无数例子中的一个罢了!然而"我们依
旧兴高采烈地骑着马往前走"我们和暴风雪结成了不
解之缘"因此"当我们到达了旅程的终点时"我们似
乎竟觉得有些依依不舍地向这种猛烈的风暴告别呢!
不过"说实在话"我已经冻得和冰柱差不多了"而且
还疑心自己已经染上了很厉害的感冒!
现在我们已经坐在一个老农舍的火光熊熊的炉
边了 ## 这就是我在这一章开头就模糊地回想到的
那炉火!我们坐在那儿"粘在头发和胡须上的雪花都
融化了"一个个人的面孔都照得通红"这是由于我们
) 福 谷 ’ )(’

刚才遭到了严寒的侵袭!现在一下子又得到温暖的缘
故"我们看到的那座为我们准备下的炉火真是呱呱叫
的! 用的是农民们自己生火时常用的又粗又大的木
柴#粗糙的树枝以及劈碎的木片!都是打橡树上砍下
来的 $$ 因为这些弯弯曲曲的不好处理的树枝总是
够不上规定尺度! 所以无法作为木材在市场上出卖"
从前的一群群香客们可能就在这种炉火上挂着水壶
烧水!不过!炉子当然还要大一些%然而!拿它跟我
自己家里的煤炉相比!我格外感觉到我们跟那个在早
餐时候束缚着自己的社会制度已经隔离得很远!竟像
置身在另一个世界中了"
善良#愉快的福斯德大娘 &她是那个管理农场的
! ’’! 福谷传奇

强壮的赛拉斯! 福斯德的妻子"福斯德拿着很高的工
资#是我们耕作技术方面的师父$向我们表示热烈的
欢迎"在她的背后 %% 好宽阔的背呀 %% 有两个年轻
的女人非常殷勤地向我们笑着# 同时又显得相当尴
尬#因为她们还不太明确自己在我们这个新安排的天
地里究竟应该处在什么地位"我们跟所有的人都亲热
地握手#并且恭喜自己#因为我们所指望的&那人与
人之间彼此都以兄弟姊妹关系相处的快乐世界#从这
时候起就可以顺利地开始了"我们彼此间的问好刚完
毕#门打开了#那是齐诺比娅 %% 她在我们的事业中
占着很重要的地位#可是我还没有见过她 %% 齐诺比
娅走进了客厅"
) 福 谷 ’ )(’

这不是她的真名字 !如果读者对我们的文学传记
知道一些的话"就会明白的#$起初"她在杂志上用的
是这个署名$这个名字颇带一些帝王气息"她的女朋
友们把这种气息归因于她的身材和丰姿"因此在她们
亲密的来往中" 她们就半开玩笑地给她取了这个名
字$她倒很乐意接受这个称呼"而且还鼓励自己经常
用它%实际上"这个名字倒也颇为适当"因为我们这
位齐诺比娅 && 不管她的新哲学思想是多么肤 浅
&& 天生着很大的自尊心"而且像任何皇后一样"是
懂得怎样对待自己的自尊心的$
( *)( 福谷传奇

! 一群空想家
齐诺比娅用一种愉快"坦率"悦耳的声音招呼我
们#并且跟我们每一个人都握了手#她的手是那么柔
软"温暖$我还记得#她跟每一个人都讲了一些得体
的话# 她跟我是这么说的%
&卡佛台尔先生#我早就很想认识你了#并且很久
以前就想因你的美丽的诗篇而向你道谢$有几篇我已
经背得出了’或许还是应该说#不由自主或是不知不
觉地#诗篇就悄悄地溜进了我的脑子里$允许我讲这
么一句话#你对一项已经有了很大成就的工作当然不
- 一群空想家 * ,+*

想放弃它!我几乎宁愿放弃你这样一个伙伴"而不愿
意世界上失去一个真正的诗人#$
%啊"不会的&绝对不会有那样的事"尤其是在得
到齐诺比娅这番极宝贵的赞扬之后"更不会有了!$我
微笑着说" 过份的高兴使我不免脸红了起来! %相反
地"我希望现在能写一些确实称得上诗的东西 ’’ 真
实(有力(自然而美丽"像我们要过的生活那样 ’’
在那里面要有野鸟的啭鸣"或是像树林里歌声的那种
旋律" 看情形怎样而定!$
%你听到别人在吟诵你写的诗会觉得讨厌吗)$齐
诺比娅和蔼地笑了一笑"问道!%如果会的话"那我很
抱歉"因为有时候在夏天的晚上你一定会听到我在吟
( *)( 福谷传奇

你的诗!"
#拿所有的事来说$"我回答说$#那是使我感到最
愉快的了!"
我们谈话结束后$ 在她跟我的伴侣们寒暄的时
候$我在一旁注意着她的外貌$当时她给我一个非常
深刻的印象$因此现在我还能够把她像幽灵一样地召
唤到面前$除了比生时稍微苍白一些之外$其他都跟
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她打扮得非常朴素$身上穿着
一件美国印花布衣服 %我想大家都是这样叫那种布料
的&$头上包着一条丝绸巾$在头巾与衣服之间露出一
段雪白的脖子!我觉得有一睹那种丰姿的机会$是非
常幸运的!她那乌黑’光泽’特别浓厚的头发梳得相
’ 一群空想家 $ &%$

当朴素和老式!除了戴着一朵鲜花外!没有鬈发或别
的装饰品"那是一朵极其美丽的外国种花朵!非常鲜
艳!好像刚由花匠从暖房里的花梗上剪下来似的"那
朵花深深地印在我的脑子里"现在我好像还能够看到
它!闻到它的香味"那朵花是那么美丽!那么珍奇!那
么高贵!跟原来的完全一样!可惜它只能维持一天工
夫#这比较在她的秀发上闪烁着一颗大金刚钻!更显
得出她的雍容华贵!因为在齐诺比娅的性格上是具备
着这种绚烂的生命力的"
她的手!虽然非常柔软!却要比大多数妇女所喜
欢的或她们所有的手大一些!可是按齐诺比娅整个颀
长的身材来说!她的手一点儿都不算大"看到一个才
& (’& 福谷传奇

女有这样匀称的身材是很愉快的 !虽然她的天性倾向
着别的方面"而并不是倾向文学的"不过她还是一个
才女#$她的确有一个美妙的少妇身材"正当发育成熟
时期$容貌的各部分都长得非常相称"即使有吹毛求
疵的人也许会挑剔地说"在她的面貌上缺少一些温柔
和秀丽"不过说她容貌出众还是不会错的$因为温柔
和秀丽在许多女人身上都可以看到的"并不希罕$齐
诺比娅的确与众不同"特别可取的是她的青春%健康
和精力"都是那么充溢"单凭这些一个男人也会钟情
于她的$在她沉静的时候"也会显出一种倦慵的姿态"
可是一到认真的时候" 特别是有点儿不痛快的时候"
她的全身都会活跃起来$
. 一群空想家 + -,+

!我是第一个到这儿的"# 齐诺比娅继续往下说"
她的微笑使我们大家感到一阵温暖$ !因此今天我来
当主人"好像欢迎你们到我自己家里来一样%吃晚饭
的时候"你们还是我的客人%如果你们喜欢的话"明
天我们可以兄弟姊妹相称"并且在天一亮的时候就开
始我们新的生活方式%#
!我们各人的工作派定了没有呢&# 有人问道%
!哦"我们女人家"#齐诺比娅很愉快地’几乎是
大声地笑着回答说 (( 她的笑声非常悦耳"一点儿也
不像一个平常女人的笑声 (( !我们女人 )我们已经
有四个人在这儿*担任家务和屋内工作"这是理所当
然的%烘’煮’烤’煎’炖$洗衣服’烫衣服’擦门
) +*) 福谷传奇

窗!扫地"到了我们比较闲散的休息时候#就做些编
织和针线的活儿 $$ 在眼前#我想这些应该是女人家
的职务%也许过些时候#我们大家都开始感到习惯了#
很可能我们穿裙子的也会有人下地去工作#让比较孱
弱的弟兄们在厨房里代替我们%&
’多可惜#&我说#’在我们这个世界里总不能把厨
房和家务完全丢开(够奇怪的#落在妇女身上的那种
劳动恰恰是人间的生活 $$ 就是堕落的凡人的生活
$$ 和天堂的生活完全不同的地方% 夏娃没有饭锅#
没有要补缝的衣服# 也没有洗涤的日子%&
’恐怕#& 齐诺比娅说# 眼睛里露出愉快的神情#
’最少在一个月以内# 我们采用天堂的生活方式是会
, 一群空想家 * ,+*

碰到某些困难的!瞧瞧飘过窗口的风雪"你想无花果
熟了没有#今天波萝蜜采了没有#你想吃一个面包果
或一只椰子吗# 要不要我跑出去替你采几朵玫瑰花#
不$不会有这样的事$卡佛台尔先生$这儿附近只有
一种花$就是我头上的这种花$这是我今天早晨从花
房里采来的!说到乐园里所穿的衣服$%她接着打趣地
颤动着身子说$&我要等到五月里才穿呢"%
毫无疑义$齐诺比娅不会想那样做的’毛病一定
完全出在我的幻想上!可是那最后的几句话$再加上
她的态度上的某些表情$ 使人禁不住要想到一幅图
画(一个发育成熟的苗条身材$穿上了一件夏娃最早
时期穿的外衣!她那无拘无束)随随便便)落落大方
( *)( 福谷传奇

的态度时常会在人家心里引起种种想象!这些想象虽
然是出于纯洁的思想! 可是在男女之间发生这种思
想!总是不十分得体的"那时候我把它归因于齐诺比
娅的崇高的勇气!认为她并没有什么害处!我倒看不
起其他女人的谈话!她们处处顾虑!反而生气全无!兴
趣索然"她另外还有一种特色"现在在这个国家里!我
们难得见到叫我们觉得有女人气息的妇女 ## 在平
常的接触中!她们的女性美都消失得不知去向了"齐
诺比娅却不是这样的"她使你感觉到她在发散着一种
力量!就像夏娃刚被上帝创造出来$带到亚当面前时
说!%瞧&这儿有个女人&’我们想象起来!那时候从
夏娃身上也曾发出过那种力量"我指的并不是一种特
( 一群空想家 ’ ((’

别的温顺!文雅!幽美和羞怯"我要说明的是一种热
情和美丽的性格"而这种性格似乎大部分已经从女性
身上消失了#
$现在"%齐诺比娅继续说"$我得去帮忙准备晚饭
了#晚饭没有无花果"没有菠萝蜜"也没有亚当晚餐
桌上所有的其他珍馐"只有茶和烤面包"一些火腿和
猪舌"你们觉得满意吗&我是凭着一个主妇的本能把
这些东西放在篮子里带到这里来的#如果你们要吃得
简单些" 还有面包和牛奶呢#%
现在所有的姊妹们都去干她们的家务了"她们完
全不要我们帮助"只让我们从后院里的一大堆木头里
搬些木柴到厨房里去生火#我们堆积了一时还烧不完
# %$# 福谷传奇

的木柴以后!就回到客厅里!把椅子拉近火炉!开始
谈我们目前的计划"不久!一阵响亮的脚步声从门口
传进来!赛拉斯# 福斯德来了"他个子瘦长!身体强
壮!样子奇怪得很!而且还有一大把可怕的胡子"他
在牛房里喂过牛!在田里干过活!这会儿回来了"他
一直在田里耕种!等到雪下得太厚!不能犁成畦时才
停止"他招呼我们!声调就像对自己的牛吆喝似的"他
从一只放烟叶的铁盒子里拿出一块烟草放在嘴里咀
嚼!一面脱去潮湿的牛皮靴!让袜子仍旧穿在脚上!在
火炉前面坐了下来" 水蒸气从他湿透的外衣上冒出
来!因此这位农民看上去好像整个人在蒸发!活像一
个鬼怪"
) 一群空想家 ’ )(’

!喂" 朋友们"# 赛拉斯说"!要是天气还是这样

下去" 你们会想回到城里去的$#
一点儿不错"不知不觉中已经是阴郁的黄昏时分
了"天空中一片片灰色或黑色的暗云和下得正紧的雪
混在一起"景象显得十分惨淡$晚上的风暴是怪凄凉
的$ 仿佛暴风是特地为我们刮起来似的 %% 这是冷
酷&孤独&猜疑的鬼怪所发出的一种暗号"它时常在
人们出发去冒险的前一天晚上出现在他们的脑际"警
告我们回到平常生活的范围里去$
但是我们并没有气沮$扫过窗外的风雪就像夏天
的风声"在树枝中飒飒哀鸣"决不会使我们意气沮丧$
我们也不见得会有多少比这个更明朗的天气了$如果
& (’& 福谷传奇

人们有醒着梦想的权利!而且不怕听众讥笑!说出自
己最狂妄的幻想来 "" 是啊!把争取自己和人类生活
的幸福说成是一个有希望的#而且是可能达到的目标
"" 那么!就正是在熊熊炉火过#围成一个小小半圆
形的我们这几个人了$我们已经摆脱了铁箍也似的旧
社会的束缚%我们已经突破了许多障碍!这些障碍有
力地把大多数的人困住在现有的社会制度上!使人们
觉得好像踩着叫人厌倦的踏车一般!他们虽然几乎同
我们同样地忍受不了!可是还是摆脱不掉$我们已经
走下讲坛%我们已经丢开笔杆%我们已经合上帐簿%我
们已经放弃了那种可爱#迷人#倦慵的懒散!懒散实
在是人生无上的乐事$我们的目的 "" 当然是一个伟
) 一群空想家 ’ )(’

大的目的!不过!毫无疑问!就由于它的伟大!使它
显得非常荒唐可笑 "" 是要放弃已经获得的一切东
西!为的是要给人类指出另一种生活的示范!在那种
生活里! 人们再也不会受到虚伪和残酷的主义的统
治! 而人类社会一向是建筑在那些基础上的#
首先!我们已经抛弃了自傲情绪!正尽力以亲密
的友爱来代替它#我们的目的是要减轻劳动者的劳力
负担! 用我们自己的体力来干我们所应干的一份工
作#我们依靠互助的力量来求得利益!而不是用暴力
从敌人手里夺取利益!也不是用诡计从不如我们伶俐
的人那里窃取利益 $假使在新英格兰确实有这样的人
的话%!更不是耍弄巧取豪夺&自私自利的手腕从邻居
& (’& 福谷传奇

那里赢得利益!任何人有了上述的任一种情形"不管
他有意无意"就等于大家犯上了那种罪过"也是大家
遭到了危害#作为我们这个组织的基础"我们要献出
自己体力上的积极劳动"我们不仅怀着这样一个造福
人类的衷心愿望" 同时也要努力实现这个愿望#
因此"如果我们在自己围坐着的炉子里的炽热的
火炭上面"盖起华丽的楼阁来 $或许可以更适当地称
它为共产团体的公共住宅%"想象了种种美丽的景色"
假使所有的空中楼阁又随着粉碎的余烬都消失掉"并
且不再从残灰里出现"我们还是无愧于心的#拿我自
己来说吧"我很高兴自己从前曾经认为世界有改良的
可能性"虽然想得并不切合实际#这种想法是一种错
, 一群空想家 % ,+%

误!而这种错误人们在一生中很少会犯上两次的"如
果有人犯过两次!那么这样大公无私地坚持错误的性
格! 也可以说是更加珍贵# 更加高尚了$
强壮的赛拉斯% 福斯德难得参加我们的谈话!但
是一开口他的话总是非常切合实际的$ 例如&
’你们中间有哪一个!(他说!’对鉴别猪最内行)
我们要有人到下一次的蒲莱顿市集去买猪$(
猪*老天爷*我们从像猪一样卑鄙的人群里出来!
是为了买猪的吗)当讨论到种植一些早熟的蔬菜来应
市! 他又说道&
’我们想种菜应市是绝对挣不到钱的!(赛拉斯%
福斯德说!’除非女人家答应把所有的杂草都拔掉$就
’ )(’ 福谷传奇

是把你们三个城里人抵做一个普通庄稼人!我们的人
力还是不够干这项工作和经常的耕种"不行!不行#我
告诉你们吧!要同波士顿$ 附近种植蔬菜来应市的人
竞争! 我们得在早晨一早就起床才行啊"%
这使我感到很奇怪! 我们脱离了那个贪得无厌&
死捱活撑&自私自利的世界后!提出来的第一个问题
就是能不能在体力劳动上面去胜过外界的那些庄稼
汉"不过!说实话!我很快就明白!对社会上的一般
人来说!我们跟他们处的是一种新的敌对地位!而不
是一种新的兄弟关系般的地位"这种情况多少总是难

$ 波士顿 *+,-
.,/01 美国东北部马萨诸塞州的首府"
) 一群空想家 & (’&

免的!要等到社会上大部分和超过一半的人站到我们
这一边来的时候"这种情况才会改变#我们现在的人
数简直少得可怜"因此不可避免地就和其余的人疏远
起来"而我们这些人彼此之间团结得愈紧密"和外界
也就愈加疏远了#
正在这时候"齐诺比娅走了进来"这个才想到的
念头就此打我的脑子里给驱掉了#她带来了受人欢迎
的消息"说晚饭已经摆好在桌子上#她向镜子里照了
一照"看到自己那朵美丽的花朵已经有些凋萎 $或许
是由于受到厨房里炽热的炉火熏烘的关系%" 就毫不
在乎地把它丢在地上"像一个乡村姑娘扔掉一朵枯谢
的紫罗兰花一样# 这个动作似乎跟她的性格很适合"
’ )(’ 福谷传奇

然而! 我认为如果这位漂亮的女人手里散的是鲜花!
而且她的纤指还能叫残花复活的话!那就更适合于她
那豪放的性情了"无论如何!这是一种奇妙而叫人无
法抵挡的力量#齐诺比娅在我们跟前!会叫我们的英
勇事业变成一种幻想$一场化装舞会$一首田园曲$一
个假的世外桃源!我们这些成年男女就好像在过着生
活中的假日一般"我想把我这种印象分析一下!可是
没有多大的结果"
%我真有些不高兴!&当我们走出客厅的时候!齐
诺比娅说道! %霍林华斯先生竟是这样一个行动缓慢
的人"我绝对没有想到他是那种人!被乡间的风吹了
一吹! 或是脸上飘到几片雪花! 就折了回去"&
* 一群空想家 ) +*)

!你见过霍林华斯没有"# 我问道$
!没有% 只有在听他演讲的时候看见过他几次&#
她说$!他的声调多好听呀’他的为人多了不起呀’可
是我认为与其说他是一个绝顶聪明的人&还不如说他
是一个热心的人%至少&他深深地感动了我&超过了
我想象自己能够被人感动的限度&我认为只有真诚和
热情才能够打动我$可惜极了&他竟把自己了不起的
精力花费在改造囚犯的那种事情上&那是多腌!(丑
恶(没有丝毫希望的事情啊&这使他自己和那些少得
可怜的听众感觉到非常悲惨$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从
前对慈善家是受不了的$ 你受得了吗"#
!一点儿都受不了&#我回答说%!现在我还是受不
( ))( 福谷传奇

了!"
#真的$慈善家都是一批讨厌透顶的庸人$"齐诺
比娅继续说!#要是霍林华斯先生不行善$我会更喜欢
他的!总之$仅仅为了兴趣起见$我希望他不要去管
坏人$应该想办法去帮助那些还值得他帮助的人!你
想他会高兴跟我们这些勉强还称得上是善良和愉快
的人们一起住上一辈子$ 或者即使几个月吗%"
#我敢说$ 那是有疑问的$" 我说$#假使我们要
留他和我们住在一起$我们每个人都得故意犯上至少
一次的罪&光是一些轻微的小罪还不能使他满意的!"
齐诺比娅转过来睇视着$ 莫名其妙地瞟了我一
眼’我来不及猜测其中的意思$我们已经走进厨房!厨
$ 晚餐桌上 ’ $(’

房里已经摆上了晚餐桌子!完全依照我们新生活规定
的那种简朴的" 农村风味的方式#

$ 晚餐桌上
多可爱的火光呀%我一定还要不断地把它讲了又
讲#
厨房里有一只又阔"又深"又大的旧式炉灶!在
炉灶深处摆着一段相当粗大的橡树干!水蒸气在树干
的两头轻快地冒着水泡# 现在天黑了已经有半个钟
头#那一捆结实的树枝所发出的火焰!在加上木柴和
松木之后烧得更旺了&火光强烈地在熏黑的墙壁上闪
& (’& 福谷传奇

烁着!我们的兴趣大大地给鼓舞了起来"在那照得亮
晃晃的窗门外面!风雪究竟咆哮#怒号到怎样程度!我
们也不去管它了$大量的泥煤在炉灶里发出更温暖的
热气!这些泥煤烧成了粉碎的白灰!散在还在烧燃的
木柴中!使厨房里充满了并不讨厌的气味$在家里烧
着这样旺盛的火!单单这一点就已经足够证明我们不
是真正的农民"因为新英格兰的农民!如果他不幸住
在靠近木材市场的地方!那么他对每一根树枝都宝贝
得好像它是一根加利福尼亚的金条% 似的$
我们总算是幸运的!因为在我们还没有去体验实
% 加利福尼亚 )*+
,-.
/0 +2"美国西部的一州!曾在 34(4年发现大量金
1-
矿$
+ 晚餐桌上 ) +*)

际生活的隆冬前夕! 居然享受到这么一炉过于旺盛
的"温暖的炉火和那舒适的火光#即使火光不起其他
的作用!只能叫男人看起来充满着青春"热情和希望!
叫女人 $$ 至少那些在火光的魔力之下会起变化的
女人 $$ 变得十分美丽!那我也不惜花掉自己身上最
后的一块钱!来延长炉火燃烧的时间#至于齐诺比娅!
她的双颊绯红! 这使我想起刚从火神的工场里出炉!
满身充满着天国温暖的潘朵拉%! 火神就凭着那种温
暖把她锻铸成形的#
&我的各位好朋友! 请坐!’ 她喊道(&自己随便
% 潘朵拉 ,-. .34希腊神话中的女神!她是由于偷取天上火种而被
/012
宙斯惩罚下凡的第一个女人#
% *)% 福谷传奇

坐!不要客气"你们一定喜欢喝这条!除了你们!今
天晚上世界上很少劳动人民会有这样的茶喝"如果你
们喜欢的话!吃过了这一顿晚饭!还可以喝些酪乳"今
天晚上我们要痛痛快快地喝这仙露! 我向你们保证!
这东西是用黄金也买不到的"#
我们大家都坐了下来 $$ 包括相貌古怪的赛拉
斯% 福斯德!他那胖得圆滚滚的老婆!以及两个身强
力壮的女仆 $$ 互相瞧来瞧去! 样子显得都很亲热!
可是很不自然"这是我们第一次实地试验兄弟姊妹平
等相处的理论&而我们这些受过高尚教养的人 ’我猜
想!我们毫不迟疑地认为自己是这样的人(感觉到在
从事千百年相亲相爱的工作上仿佛已经取得了一些
& 晚餐桌上 $ &%$

成就!可是"实际上感到困难的倒是我们那些粗鲁的
同伴" 因为对人谦虚比让别人对自己谦虚要容易得
多!我忍不住暗中自问"我们中间有些人 ## 齐诺比
娅也在内 ## 会不会就这样安安静静地和这些善良
的人们住在一起"除非我们早就认识到我们这么做并
不是由于有这个必要"而是完全出乎自愿的!虽然今
天晚上我们觉得用陶土制的杯子喝茶"而且跟乡下人
在一起"是很适宜的事"可是到了明天我们还是可以
自由选用上面印着花的瓷器和银叉的!恐怕是这个日
后仍能恢复我们从前身份的想法在我们后来的劳苦
生活里起了很大的作用"使我们能够平心静气地忍受
了许多困难和耻辱!如果我过去该受同伴的痛殴的话
’ )(’ 福谷传奇

!这种情况是不常有的" 而且我还相信从来不曾有
过#" 如果为了我暗地里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的优越
性"而确实该受到同伴的痛殴的话"那一定是当我竭
力证明自己和他完全平等$ 地位丝毫不比他高的时
候%也就是我坐在他旁边"坐在他那张补鞋凳上面的
时候"或是在玉蜀黍田里"当我的锹子碰到他的时候"
或是在午餐桌上"大家在剥同一块面包"而我那只沾
满尘土的脏手碰到他的手的时候% 所以我这个可怜
的$自高自大的人"应该从这种情形的两方面去考虑
同情才对啊%
我们在餐桌旁边坐下后"沉寂的空气使人觉得很
不好受&真的"在喝第一道齐诺比娅的香喷喷的茶时"
+ 晚餐桌上 ’ *)’

没有一个人讲话来打破沉寂!
"我希望#$我终于说道#"人们在很远的地方就能
看到我们的光亮的窗口!在风雪交作的夜里#在一片
黑暗中看到一团强烈的火光# 对一个单身旅客说来#
是再愉快%再兴奋不过的事情了!任何人看到这些闪
烁着红光的窗子#都会感到高兴的!我们为人类燃点
的烽火不是使他们显得很温暖很幸福吗&$
"那木柴的火焰只能够维持一两分钟了#$赛拉斯
’ 福斯德说(他是不是暗示说我们道义上的启蒙也是
那么短暂# 那我可不知道!
"同时#$齐诺比娅说#"火光可以引导一些旅客找
到一个安身的地方!$
& *)& 福谷传奇

她刚讲完这句话! 有人在门上敲了一下"
#来了一个尘世的旅客了!$ 我说"
#唷! 唷! 正是这样%$ 赛拉斯& 福斯德说"#我
们的火光会引来不少迷路的行人!就好像夏天晚上的
烛光会招来许多甲虫一样"$
不知道是为了要欣赏一下一个戏剧性的延搁呢!
还是因为我们想自私自利地把自己的舒适环境!跟门
外那个陌生人的凄寒的情况来打个对照!或者还是因
为我们几个城里人听到在风雪之夜!竟有人这样不知
趣地来敲这座孤零零的农舍的门! 而感到有些吃惊
’’ 因此过了一会儿还没有人站起来去开门"接着又
响起了一阵敲门声"第一次的敲门声比较缓和(第二
* 晚餐桌上 ’ )(’

次却敲得那么有力!门板上一定留下了敲门人的拳头
印子了"
#他敲得好像他有权利进来似的!$齐诺比娅笑着
说"#我们还在想什么呀% 一定是霍林华斯先生&$
于是我走到门口!取下门闩!把门开得大大的"果
然是霍林华斯站在那儿!他穿的那件粗毛大衣上扑满
了雪! 因此这位现代的慈善家看上去很像一头北极
熊"
#好怠慢客人呀&$他说!他那深沉的声调仿佛是
从一个像琵琶桶那么大的胸膛里发出来的" #如果我
躺在门口过夜!就为了要叫你们丢脸!那你们也是活
该的"不过!这儿有个客人!她需要一个比较温暖和
( *)( 福谷传奇

柔软的床铺!"
霍林华斯回到他坐着来的马车里#把一个裹在斗
篷里的人抱下车来#放在门口石阶上!这分明是一个
女人$或者是一个 %% 从他把她抱起来时那毫不费力
的样子#以及她在他的手臂里似乎只占一点点的地位
来判断 %% 很瘦小而且不结实的姑娘! 她有些踌躇#
不敢走进门去#霍林华斯用他平常那种直率而不拘礼
节的态度把她推了进去#不只推进了大门#而是推进
了那间温暖和照得亮晃晃的厨房!
&这是谁呀’"我跟他留在后面#当他在脱大衣的
时候# 我轻声地问!
&是谁吗’实在我也不知道#"霍林华斯回答说#带
) 晚餐桌上 ’ ((’

有一点儿惊奇的神情瞧着我!"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个
属于这儿的年轻人$当然有人在等她来!齐诺比娅#或
是哪个娘们儿# 会把一切都告诉你的!%
"我想不是吧#%我说#一面朝那位陌生人和厨房
里其他的人看了一眼!"似乎没有人表示欢迎她!我认
为她不像是我们所等待的客人!%
"好啦# 好啦#% 霍林华斯沉着地说!"我们会把
这事弄清楚的!%
这位陌生人#不管她是谁#还是一动也不动地站
在厨房里刚才霍林华斯热心地把她推进来的地方!她
身上的斗篷有一部分滑了下来#看去是一个很年轻的
女子#身上穿着一件高领口&破旧&可是料子相当好
& (’& 福谷传奇

的长衣! 她似乎对衣服的式样和美观一点儿也不在
乎"从兜帽底下露出并不鬈曲#却稍微有点儿波纹的
棕色头发$她脸色苍白!几乎像个病人!这说明了她
平常缺乏阳光和新鲜空气!就像一棵灌木在阳光太不
充分的环境中!尽全力来开花似的"把她的可怜样子
全部描写出来吧 %% 她还哆嗦着!或许是为了冷!或
许是为了害怕!也有可能由于神经太紧张!因此在火
光照得亮晃晃的墙壁上你可以看到她的影子在抖动
着"总之!像这个年轻姑娘的这种沮丧和阴郁的样子
是很少看到的$对她不生气是不可能的!因为简直没
有办法使她感到痛快"我胡思乱想着 %% 她是属于那
类孤独的动物!命里注定要在风雪里彷徨!虽然我们
* 晚餐桌上 ’ )(’

窗口的红光把她引诱到一个人类所住的地方来!她却
不会逗留长久! 不会等到头发上的冰柱融解完了才
走"
我的脑子里又涌起了另一种猜测"回想到霍林华
斯慈善活动的范围!我想他可能带来了一个悔过的罪
人! 想利用我们的生活方式所可能产生的纯洁影响!
来恢复她精神上的健康"
这位姑娘还是一动也不动"她站在靠近门口的地
方!一双棕色#忧郁的大眼睛盯着齐诺比娅 $$ 只盯
着齐诺比娅一个人%房间里除了那个活泼#皮肤白皙#
双颊绯红的美人之外!她显然什么都看不见"我从来
没有见到这么古怪的眼色&我老觉得它很神秘!而且
’ )(’ 福谷传奇

永远忘不了! 有一次她似乎要走前去招呼齐诺比娅
"" 我不知道她怀着怎么样的热情或是要讲什么话
"" 可是结果她并没有走过去#她跪了下去#紧握着
双手# 带着非常凄惨的神情凝视着齐诺比娅的脸蛋!
她看到没人睬她# 就低低地垂下头去!
我总不能够完全原谅齐诺比娅这一次的行为!不
过女人家在遇到不速之客的时候总是比男人谨慎些!
$这个姑娘想干什么呀%&她叫起来#声调相当尖
锐!$她是不是疯了% 她没有舌头吗%&
这时候# 霍林华斯向前走来!
$难怪这个可怜的孩子的舌头要在嘴巴里冻结
了#& 他说 "" 我相信他确实向齐诺比娅皱了一皱眉
+ 晚餐桌上 ( *)(

头! "你们女人要是不用自己心里该有的温暖来使她
的心暖和起来# 那恐怕连她胸口的心也要冻结了!$
霍林华斯这时候的样子非常奇特!他当时年纪不
过三十岁左右#可是看去却要大上好几岁#他的头很
大#头发蓬松#生有粗浓的眼眉%黝黑的皮肤%厚厚
的胡须和强大的膂力#他的五官似乎就是由这种膂力
用铁锤打成的#而不是由比较细致和柔软一些的材料
雕成或塑成的!他的个子不高#可是很结实强壮#非
常适宜于他原先的职业 && 读者或许知道 && #那就
是铁匠的职业!讲到外表的文雅#或者单单拿礼貌来
讲#他决不会胜过一个受过相当教育的人’可是当他
情绪比较好的时候#他的声音%眼睛%嘴巴%态度#以
’ )(’ 福谷传奇

及种种无法形容的表情! 都会给人家一种亲切的感
觉"对这种亲切的感觉很少男人能够处之淡然!更不
用说女人了"可是现在他的样子很严肃!像要责骂人
似的!而霍林华斯就是用那种带有凶兆的眼色第一次
跟齐诺比娅的目光相接触! 而且开始影响她的一生"
使我惊奇的是!齐诺比娅 ## 关于她的高傲的气
概我已经听见过很多很多的例子 ## 面色大变!似乎
有些懊恼! 而且着慌起来"
$霍林华斯先生!你看错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她
几乎低声下气地说道" $我愿意好好地对待这个可怜
的姑娘"她是不是受你保护的人&我可以替她做些什
么呢&%
, 晚餐桌上 ) +*)

!你有什么事情要求这位小姐吗"#霍林华斯对那
个姑娘亲切地说$!我记得我们离开城里之前%你提过
她的名字的$#
!只要求她能让我住在这里%#这个姑娘浑身打颤
着回答说$!只要求她能让我常常接近她$#
!哦%这的确是桩怪事%#齐诺比娅恢复了常态%大
声笑着说%!很配得上作为我们相亲相爱&无拘无束的
生活的第一次纪念’不过我暂时接受这些要求%也不
多问 (( 只是%#她补充了一句%!如果我们能够知道
你的名字% 那就要方便得多$#
!蒲丽丝拉%#那个姑娘说%我觉得她好像犹豫着
是否要讲出姓来%结果决定还是不讲$!请你就不要问
& (’& 福谷传奇

我的姓了 !! 要是你同情一个无依无靠的人的话"至
少现在不要问#$
蒲丽丝拉%蒲丽丝拉%我暗地里把这名字念了三
四遍"在那短促的一忽儿"这个古雅秀丽的名字本身
和我对这个姑娘的想法融成了一片"仿佛她一忽儿也
用不到再加上什么姓了#到此刻为止"这个可怜虫还
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现在她知道自己已经被收留下
来"至少可以暂时安身"一滴滴的大泪珠就开始从眼
睑底下慢慢地淌了出来"好像她身子里充满了眼泪似
的#这幕莫名其妙的不幸的怪事降临到我们这个愉快
的聚会上"使我禁不住直发笑"而且不知道到底该不
该同情#这也许说明我有一副铁石的心肠#霍林华斯
) 晚餐桌上 & (’&

的态度当然要比我好得多了!
"我们不要再深入打听她的私事吧#$他对齐诺比
娅说#接着也对我们其余的人这么说#而在他那黑黝
黝的粗糙的面孔上#出现了体贴入微的仁慈表情#望
去真够漂亮! "就让我们断定是上帝把她送到我们这
儿来#作为我们打算创造一个比我们现在所看到的更
幸福的世界的初步成果吧!让我们用这一炉旺火来温
暖她那可怜%哆嗦着的身体#并且用我们最良好的友
谊来使她那可怜的%战栗着的心暖和起来吧!让我们
给她东西吃#把她当做我们自己人一样!我们帮助了
这个无依无靠的女孩子#我们的前途也就会大吉大利
的!过了一些时候#不管我们所想知道的是怎么回事#
’ )(’ 福谷传奇

那些事一定会像我们现在所瞧见的这些眼泪一样!自
然而然地从她心里流露出来"#
$最低限度!#我说!$你得告诉我们你是怎样!并
且在什么地方! 碰到她的"#
$是一个老头儿把她带到我的住所里来的!#霍林
华斯回答说!$并且要求我带她到福谷来!在这里 %%
我了解他的意思是这样的 %% 她有一些朋友&关于这
件事! 我所知道的就是这样了"#
容貌古怪的赛拉斯 ’ 福斯德始终在桌子旁边吃
东西!自己倒茶!不管它的香味如何!就把它当作煎
* 晚餐桌上 ’ )(’

猫薄荷汁! 一样一饮而尽"他用刀口的平面托着一块
块蘸湿了的烤面包吃#总有一半的烤面包掉在桌布上
面" 又用这把方便的餐具把火腿切成一片片往嘴里
送"狼吞虎咽地把盆里的牛油也吃掉了$到这时候#他
的肚子已经塞饱了#他拿起水壶喝一口水#结束了他
那斯文的行动#随后向我们发表他对目前这个问题的
意见$他虽然还没有擦干净嘴巴就发表这些意见#他
的话确实引起了大家对他的敬意$
%给这位姑娘一杯热茶和厚厚的一片这种上等的
火腿#&赛拉斯像他往常一样懂事地说$%她需要的就
! 猫薄荷+一种薄荷属的香菜#用作家庭药剂#主治萎黄病及婴孩胃胀等
症# 因为猫也爱吃# 所以有这个名字$
% ’’% 福谷传奇

是这些东西!她喜欢和我们耽多久"就让她耽多久"她
可以在厨房里帮帮忙" 挤牛奶的时候数乳牛的呼吸"
过一两个礼拜她就会开始像这个世界上的人了!#
我们就那样重新坐下来吃晚饭"蒲丽丝拉也跟我
们一起坐下!

$ 寝 前
我们吃完晚饭的时候"赛拉斯% 福斯德已经脱下
了上衣"坐在灶火旁的一把矮椅子上"膝上放着一块
锤皮石&一把铁锤&一块鞋底皮和一些小蜡块"准备
修补一双旧牛皮靴!在制鞋这一行"用他自己的话来
* 寝 前 ’ )(’

说!他 "还称得上是个熟手#$且不管这到底指的是多
么熟练的技能吧%&晚上余下的时间!我们不时听到他
的铁锤轻敲声&其余的人都走到客厅里去&身体结实
的福斯德大娘在编织着东西!不一会儿又呼呼地睡着
了! 可是手里的织针依旧迅速地保持着做活的动作!
而且据我看起来! 她确实在梦乡里编织了一只袜底&
那似乎还是一只十分牢的袜子呢&两个女仆!一个在
缝一条毛巾的边!另外一个好像拿着大概是齐诺比娅
给她的一小块绣花细洋布!替自己准备在星期天穿的
衣服上加褶边&
看到我们那可怜的蒲丽丝拉多么安心地!可是又
多么胆怯地!把自己委身于齐诺比娅的保护之下!使
( *)( 福谷传奇

人觉得很稀奇!她坐在齐诺比娅旁边一张凳子上"脸
上带着自卑而愉快的神情"不时抬起头来望望她那新
朋友的美丽的面貌!一个漂亮的女人常常是一些小姑
娘所衷心赞赏的对象 ## 甚至可以说是崇拜"或是偶
像崇拜 ## "而这个姑娘看起她的对象来说不定总以
为是高不可攀的"至于跟她交朋友"那就更没有希望"
就像到天上的星群里去一样渺茫!我们男人的感觉太
迟钝了"不懂得这种赞赏!就是成年的妇女也看不起
或者要讥笑这种小姑娘的热情!我想不出为什么蒲丽
丝拉的态度会是那个样子$我只能够这样推测%她念
过几篇齐诺比娅写的故事 &这类作品是到处看得到
的’"或者几篇她替女权辩护的短篇文章"她到这里来
) 寝 前 & (’&

的目的就是要当她的奴仆!就男人的性格来说"我相
信不管在他们一生的哪一个阶段"都不会有这样类似
的热情 ## 不会这样痴心"这样无私"也很少会有这
样优美的感情 ## "或者"如果有的话"那么从那个
具有这样忘我无私的感情的青年身上"一定可以找到
一种崇高无匹的个性!
齐诺比娅刚好换了个座位"我就趁这个机会低声
地把上面的那些看法告诉了她!
$你既然一看到这个女子就产生了一肚子的诗
意"%她同样低声地回答说"$那你就最好去把这件事
写成一首民歌!这是一个再好也没有的题材"值得编
一本传奇!暴风雪"那使人吓一跳的敲门声"接着黑
& (’& 福谷传奇

勇士霍林华斯和他那幻影似的白雪姑娘闯了进来!当
夜半钟响的时候"这位姑娘又会一秒不差地溶化在我
脚边的一潭冰冷的水里面"留下一双潮湿的拖鞋来叫
我送命#写好这些诗句"并且完全按照你的心意加以
润色之后"我就告诉你那个姑娘我认为究竟是什么人
吧#$
%请你现在就告诉我吧"$我说!%那也应该编在民
歌里的#$
%她是不折不扣"$齐诺比娅回答说"%一个从城里
来的女裁缝"她可能除了想替我做些各种各样的针线
之外"什么超越的目的都没有"而且我想"我也不会
要她替我做衣服的#$
, 寝 前 ) +*)

!你怎么能够这样随便就断定她呢"# 我问道$
!哦%我们女人家是靠一些特点来相互引证的%男
人眼光不够锐利% 所以看不到这些特点%# 齐诺比娅
说$!除了她食指尖上的针痕以外%你们大概看不出其
他的证据$ 可是我的推测完全是根据她那苍白的脸
色&她那过敏的神经和虚弱得可怜的体质$可怜的东
西’她整天耽在一间狭小闷人的房间里%一个热得像
火蛇似的炉子使她感到窒息(她整天喝咖啡%靠吃油
炸饼&葡萄干&糖果等等那些便宜的食物维持生命%直
到她成了一个半死不活的人(后来她的体格简直不成
样了% 可是像迈尔士 ) 卡佛台尔先生这样的一位诗
人% 还认为她是神仙下凡呢$#
( *)( 福谷传奇

!你现在瞧瞧她"# 我轻声地说$
蒲丽丝拉盯着我们%苍白的脸上带着难以形容的
悲痛神情%一颗颗的大泪珠顺着双颊淌下来$虽然我
们很小心地压低喉咙讲话%我们想她一定听见了齐诺
比娅对她的个性和意图所作的轻蔑的批评%因而感到
痛心$
!这女孩子的耳朵多灵呀"#齐诺比娅的样子有些
不高兴%半开玩笑半认真地低声说$!我得向你承认我
实在也不太明白她是什么人$无论如何%除非被惹得
非常冒火%我绝对不是一个坏脾气的人&既然你们%尤
其是霍林华斯先生%对这个奇人那样关心 ’’ 而我自
己的心也同样给轻轻地打动了 ’’ %我这才有意让她
* 寝 前 ’ )(’

进来!从现在起我要合情合理地好好儿对待她!欺负
一个跟自己同性的人并不是件快活的事"即使给同性
喜爱得有些过份了"叫她简直受不了"她还是不该欺
负人家#让我告诉你"卡佛台尔先生"你那种讲法是
会得罪女子的" 是最叫人生气的!$
%对不起"$ 我含笑说#%我并不想得罪你!$
她走到蒲丽丝拉面前"握着她的手"用自己红润
的指尖"以一种温柔&亲爱的动作"抚摸着那个女孩
子的头发!这一摸却产生了神秘的作用!那女孩子在
那些手指底下骤然现出非常活泼愉快的样子"脸色阴
郁&苍白的蒲丽丝拉仿佛突然被人带走"换了另一个
人!不管她还没有讲出口的要求到底是什么"齐诺比
% ’&% 福谷传奇

娅这种自动的爱抚在这位生客看来!分明是一种她可
以从她身上得到一切的保证" 也就是从那一刹那间
起!她不声不响地和我们融合在一起而不再是一个外
人了"她虽然还是大家经常感到特别有兴趣的一个对
象!一个谜!一个时常讨论的话题!可是从那时候起!
她在福谷住下来的权利是确定了"我们不想再讨论这
个权利问题!就像蒲丽丝拉已经给看作是家里原有的
一个小妖怪!这个小妖怪远在我们还没有到炉边来取
暖以前! 就在这乡间的炉边出没无常了"
现在她从带来的针线袋里拿出一些小小的木制
工具 #这些工具叫做什么名称我根本不知道$!就着手
编织起东西来!结果编成了一只丝织的钱袋"当她在
% 寝 前 $ &%$

编织的时候!我想起我从前曾经看见过这种钱袋"真
的!我身边还有这样一个钱袋#除了手工非常精致和
漂亮之外!这种钱袋的特殊优点就是任何一个不懂得
诀窍的人休想找得到它的袋口"可是在一个用惯了的
人手里!不管是为了施舍给别人!或是自己挥霍!袋
口可以随心所欲地开大开小#我怀疑这会不会就是蒲
丽丝拉本身神秘莫测的一种象征呢#
虽然齐诺比娅鼓舞了蒲丽丝拉的新的信心!我们
这个客人对风暴还是显得惶惶不安#当一阵阵狂风刮
着雪花扑向窗门! 吹得农舍的橡木柱子吱嘎作响时!
她就提心吊胆地望着我们!仿佛问我们这些暴风雪的
刺耳的怒吼是不是某种大祸临头的预兆# 毫无疑问!
% ’&% 福谷传奇

她生长在城里不幸的棚户区的一个狭窄的角落里!最
猛烈的狂风暴雨虽然也会把屋面上的瓦片吹落到砖
宅区里去!却吹不动她那间狭小屋子里的窗子"这个
可怜的女孩子在那种狭窄的屋子里住惯了!而且一向
靠对街的邻居照过来的灯光!现在一感到漫无边际的
空间在外面紧逼着我们没有挂窗帘的漆黑的窗门!心
里就害怕起来"也许她还觉得房子是在深夜的大海上
漂流着"她以前认为宇宙只不过是一方小小的#平行
四边形的天空!现在她才感觉到在那广阔无边的空间
确实存在着一种威严" 有一次正当暴风怒号的时候!
她一手抓住齐诺比娅的长袍$她的神色就跟一个人听
到了远处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又极不愿意答应人
’ 寝 前 % &&%

家的那种神色! 完全一模一样"
整个晚上我们都不大讲话" 霍林华斯也难得开
口!除非有别人再三要他讲"他讲话的时候!就像老
虎出林似的!从丛林一般稠密的沉思中瞪着我们!所
回答的话总是尽可能地简短!接着便回到自己的心灵
深处!又一言不发了"这个可怜的家伙对自己的理想
思索得太多了!而这些理想又不太容易博得听众的同
情!这就养成了他对人冷淡的习惯 ## 这种情况似乎
反而加强了他对自己理想的盲目信心"我想!他心里
对我们社会主义$ 的计划从来没有发生过真正的兴

$ 这里的社会主义是指空想社会主义"
$ &%$ 福谷传奇

趣!却老是忙着自己异想天开的改造犯人的工作!他
想利用犯人本性好的一面来实现他的计划!这是大多
数人认为做不到的"我虽然很喜欢霍林华斯!不过要
容忍他这一点!我真感到万分痛苦"他首先应该自己
去犯上一些严重的罪行!把那好的一面的本性检查清
楚! 然后才能开始研究这个问题"
我们其余的人把自己组成一个委员会!想给我们
这个新建立起来的村落起个适当的名字 ## 这是没
有参加过这个团体的读者所难于想象的异常困难的
事情"福谷这个名字不算好!也不能算坏"印第安人
常喜欢用音调好听的字来称呼他们所居住的地方"如
果这个地方也有那样好听的名字!我们就应当恢复它
+ 寝 前 ( *)(

的印第安旧名!但是很不凑巧!这名字相当刺耳!读
起来很不方便!而且又长!念起来就像嘴里塞满了羼
着碎石子的泥块"齐诺比娅建议用 #曙光$这个名字!
因为它意味着一个更美好的社会的远景"我们把这个
名字翻来复去地讨论了一番!认为很漂亮!但是最后
认为太文雅!感情气息太浓了!晒得黑黑的人们在这
个名字底下干活似乎不太相称 %在给一件东西取名字
的时候!这种毛病是喜欢从事文学工作的妇女所免不
了要犯的&"我鼓足勇气悄声儿地提出了 #乌托邦$’!
可是这个名字遭到大家的一致反对!而且提名的人还
’ ,乌托邦-.英国空想社会主义者托马斯( 莫尔 %/0*12/+3+&著!内
容讲的是一个无法实现的空想的国家"
& (’& 福谷传奇

受到了很严厉的指谪!好像认为他存心想暗地里讽刺
大家"有的人赞成把我们这个村落叫做 #沙漠中的绿
洲$!因为在这个好似一片荒地的不道德的世界上!它
可以算是一块绿洲%可是!其余的人坚持要加上一个
附带条件!主张一年以后再考虑这个问题!到底应该
叫 #绿洲$!还是叫 #沙漠$!到那个时候再作出最后
的决定"最后!我们认为在这件事情上再绞脑汁也没
有什么用处!因此我们决定仍旧把这个地方叫做 #福
谷$! 因为这个名字已经够吉祥的了"
夜逐渐深了%户外的死寂从窗口包围到我们里面
来了!阴沉沉的!又狂野又渺茫!好像是紧靠在我们
那温暖而明亮的小天地旁边的另一个世界!那时候我
+ 寝 前 # *)#

们都当上了小天地里的碎嘴子和无事忙!不久"赛拉
斯# 福斯德开门进来"他头上包着一条布巾"手里拿
着一枝油烛!
$兄弟们"听我的话吧"%他打了一个又大&又深&
又长的呵欠说道"$赶快去睡吧!天一亮我就要吹号"
我们得去喂牛"给九条母牛挤奶"还有许多别的事情
都要在早饭前做好的!%
在福谷的第一天晚上就这样过去了!我哆嗦着走
进我那没有生火的房间"担心自己已经染上了严重的
伤风 ’在过去几个钟头里这个感觉愈来愈明显("心里
只怕到天亮被号声闹醒时"我已经是一个需要进医院
的病人了!那天夜里我果然发了一夜烧"大部分时间
$ &%$ 福谷传奇

我处在极坏的状态中!一个固定不变的念头老是逗留
在脑子里!像钉在西西拉" 脑袋里的钉子一样!同时
还有无数其他的念头在我的脑子里来来往往起伏不
停!于是这些不断变化的思潮又跟那个叫人受不住的
固定念头纠缠在一起#我相信如果当时我把那天夜里
所有的半醒半睡的梦境记载下来!一定可以预先看到
这个故事里的几个主要事件!和这个悲剧的模糊的轮
廓#最后!我从床上惊跳起来!见暴风雪已经过去!月
亮照耀着一片雪景!好像一幅刻在大理石上的没有生
气的风景画#
" 西西拉 ’()
*+-./是迦南王耶宾的将军!后来兵败逃亡!睡着时候被
,
雅亿用橛子钉死! 事见 0圣经$ 旧约$ 士师记1#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从远处!在月光底下闪闪发光的河岸那边!飘来
了天空中仅有的一朵云儿的黑影!被风刮着!飞快地
掠过草地和小丘!消失在枝桠光秃的树林间"可是一
下子又出现在我们这边! 接着便扫过了门口的石阶#
这是一个多么凄凉的世外桃源呀$

% 卡佛台尔的病榻
正如赛拉斯& 福斯德预先关照过我们那样!天才
蒙蒙亮!号角就响起来了!号声嘶嗄’鼓噪!拖得长
长的!把睡魔赶得无影无踪!好像这位硬心肠的老农
民手里拿的是世界末日的号筒似的#
# &%# 福谷传奇

我听到床架发出的叽叽嘎嘎响声从四面八方传
来!这时候福谷的兄弟们从睡梦中惊醒!匆匆忙忙把
衣服穿上!因为急于着手去改造世界!全都穿得歪歪
斜斜的"齐诺比娅从门里伸出头来!要求赛拉斯# 福
斯德不要再吵闹!并且恳请他帮个忙!拿一抱木柴和
一桶水放在她的卧室门口"在全家人中 $$ 真的!除
了蒲丽丝拉!她在祈祷这一方面的习惯怎么样!我不
能断言外 $$ !在我们所有负着造福人类这种任务的
传道人中!我想只有霍林华斯一个人用祈祷来开始这
项工作" 由于我的卧室和他的卧室中间只隔一层薄
板! 他那一本正经的喃喃祈祷声音直传到我的耳朵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里! 使我不得不成为他向创造者严肃地私语的旁听
者"这引起了我对霍林华斯深深的尊敬#当时我们之
间的友谊! 或者后来日益变得更亲密的友谊 $$ 不!
就是到后来看到他犯了很大的错误时 $$ !可以说都
不能抹煞这种尊敬"在这个年代难得遇到一个有祈祷
习惯的人 %当然!教堂里讲台上的人是例外的&!因此
无疑地有一道变容的光辉照耀着这样的人!这道光辉
是在日常生活开始之前!跟神灵交谈时!射在他身上
的"
说到我自己!只是躺在床上#虽然我也祈祷了!可
是那是个很不好的祈祷!我咒骂自己!像忍苦耐劳的
& (’& 福谷传奇

约伯! 咒骂自己一样"原因是城市屋子里那种温室般
的暖气#以及我耽迷过的奢侈生活#把我的精力消磨
掉不少$前一天的严冬冽风#和充满在我们这座通风
的旧农舍里的寒气#都浸入了我的心和骨髓"在这种
困难的境遇之下#我诚意地愿望 %% 虽然这样做很自
私 %% 最好把改造社会的工作延迟半个世纪进行#或
者#无论如何#总要延期到我完全不能够再去与闻这
件事情的日子才行"
凭普通的常识看来#即使有一个社会比我过去经
常生活在其中的社会还要好# 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 约伯 )*
+,-.希伯来族长#忍苦耐劳的典型人物#见 /圣经& 旧约&
约伯记0"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呢!那个过去的社会已经使我够满意了"我那间舒适
的单身汉客厅#阳光既充足#光线又不太强烈#窗上
挂着帘子#地上铺有地毯#卧室就在隔壁$在我屋子
中央的那张桌子上#放满了书籍和刊物$我的书桌上
摆着一首写了一半的诗# 分节的方式是我自己创造
的$早晨我在阅览室或名画展览馆里闲逛$中午我沿
着使人感到愉快的人行道散步#一张又一张叫你见了
高兴的脸从你的眼前掠过#而且你自己也混在那兴高
采烈的人群中间$我在 %古英国&吃晚饭#那儿有一
百多种菜让你挑选#能够吃得像魔术家迈古尔’ 司各
特吃那些由魔鬼从法国国王厨房里拿出来的菜那么
香$晚上我去弹子房(音乐会(戏院#或者高兴的时
& ’’& 福谷传奇

候就去参加某人的晚会 !! 还有什么比所有这一切
更好的呢"在牛房前面堆满了东西的空场上#锄草$刈
草#辛辛苦苦地工作着%给两对公牛和十二条母牛当
丫头%吃的是咸牛肉#而这种咸牛肉还是用血汗换来
的#而且因此我还抢走了别人的饭碗#从那些可怜虫
的嘴里夺走了不好吃的面包 !! 这难道是更好的生
活吗"尤其是像我那样#发起烧来竟可以亵渎神明而
死# 这可算是比较好的吗"
在这种十分不愉快的境况之下#仿佛有一炉火藏
在我的心头#另外一炉火藏在我的脑袋里#发出热气
使我不断地感到周身沸腾#但是光想到露出像一个指
头那么小的部分#让它接触到室内冷冰冰的空气#心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里就会直发抖!我一直躺在床上"到吃早饭的时候"霍
林华斯敲门走进来!
#喂" 卡佛台尔"$ 他喊道"#你很有希望成为一
个令人钦佩的庄稼人!你今天究竟打不打算起来呀%$
#今天不起来" 明天也不起来"$ 我很失望地说!
#我恐怕这一辈子也起不来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问道!
我告诉他我的可怜情况"并且要求他用一辆密不
通风的马车把我送回城里去!
#不行"不行&$霍林华斯很和善并且一本正经地
说!#如果你真的害了病" 我们一定得照顾你!$
于是他在我房间里生了一个火’由于外面地上还
( *)( 福谷传奇

积着雪!他没有事可做!就充当我的护士"大夫请来
了! 他是主张 #同种疗法$% 的! 因此虽然给了我两
个星期的药!但是份量却少得只有放在针头上的那么
一些儿"他们用麦片粥喂我!因此我很快消瘦下去!变
成一具活骷髅了"不过我总算得到了不少关于那场病
的宝贵的回忆"
霍林华斯照顾我比亲兄弟还要周到!这给了我一
种说不出的快慰"大多数的男人 && 当然我不能够经
常自称是个例外 && 对待在我们自私自利生活的粗
暴排挤当中!因遭遇到疾病’衰弱或任何天灾人祸而

% #同种疗法$ 是用健康的人吃了会生病的那种药来医治病人"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变得沮丧和懦弱的那些人们! 即使没有绝对的恶感!
总是抱着漠不关心的态度"的确!基督教的教育和由
于因这种遭遇而产生的同情! 以及女人的具体例子!
都可以改良甚至可能推翻我们男人的这种冷酷的特
性#但是这种特性是生就的!我们野蛮的兄弟往往把
自己中间患病或者残废的人当做敌人一样践踏!这种
行为也是很普遍的"就是为了这个原因!负伤的鹿四
散逃跑! 患病的狮子悲哀地退缩到自己的洞窟里去"
除了恋爱$ 亲戚的情谊和其他长时期习惯性的感情!
我们实在一点也不慈爱的" 可是在霍林华斯的硕大$
壮健的个子里面却有一些女人的性格"男人们对于自
己最好的性格常常会感觉不好意思!他却没有这种不
& (’& 福谷传奇

好意思的感觉!而且他似乎从来就不知道在自己心里
还有这样一个温柔的特点"不管怎样!我在那个时候
对于这一点了解得很清楚! 不过后来几乎都忘掉了"
我想世界上没有第二个像霍林华斯这样的人"在他粗
浓的眉毛下面生着一对下陷的黑溜溜的眼睛!当我精
神颓丧#战栗不定的时候!他的目光使我感到温暖和
愉快! 比炉子里不论什么样的火焰都有效得多"
一个人临死的时候! 能有这样一个朋友在旁边!
真是够福气的$除非身边有一个像霍林华斯这样的朋
友 %% 大多数是不会有的 %% 这个人还是下个决心
孤单单地死去的好"我不知道一个人在一生中会碰到
多少人!他愿意挑选他们做自己临终时候的伙伴$当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我发烧到最高的时候!我要求霍林华斯不要让任何人
走进我的房间!而要求他常常握握我的手!对我讲一
两句话!或者!如果他认为应该那样做的话!让我听
他祈祷!使我感觉到他不断在我身旁"那样他才会亲
眼看见我应付那最不幸的事情时是多么勇敢#那时候
我已经死心塌地地等死!结果却没有死成!这件事直
到今天还使我觉得几乎是一种遗憾!因为当我踏上那
条完全陌生的路径时!霍林华斯会一直陪伴着我到生
命的边缘!并且他那充满着友爱和希望的声音还会远
远地传到生命的边缘的那一边去#如今!我要是去请
他来!他也决不会到我的床前来的!而且即使他来了!
我也不会死得舒服一点的#
’ )(’ 福谷传奇

!这一次你不会死的"#他严肃地微笑着说$!你对
于病一点儿也不懂"把自己的病看得比实际情况严重
得多$#
!我想死"死神就应该把我带走"#我略带着我一
向所有的那种轻松愉快的口气回答说$
!你是不是活着没有一点儿事情干"#霍林华斯问
道"!因此就认为自己可以就这么死去吗%#
!一点儿事情都没有"#我回答说&!除了写些美丽
的诗句"以及跟齐诺比娅和其余的业余农民在我们的
田园生活里尽一些职务之外"我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
好干了$在发烧时神志不清的状态中看这项工作"它
显得似乎只是一种空想$不过"亲爱的霍林华斯"你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的职业分明是该做个牧师! 不分昼夜地帮助你的同
胞! 使他们在临终的时候心里能够得到平安"#
$哦! 你根据我哪一种性质!# 他问道!$猜想我
适合于做这种可怕的牧师呢%#
$根据你的软心肠呀!#我说!$在我看来那就是上
帝的慈爱的反映"#
$哦!你认为我心肠软呀&#霍林华斯若有所思地
重复了一句" $可是我却认为在我的性格中最显著最
特出的是刚强而严酷的意志"一个人没有权利像我这
样执拗!这不但是我的本性!同时我也有必要这样"#
$我不相信这话!# 我回答说"
但是后来有一天他这句话回到了我的脑子里"
% ’&% 福谷传奇

像霍林华斯所提到的!由于不懂病理!我的病大
概根本就没有像我自以为的那么严重"作了那么多悲
惨的准备!却发现自己的病逐渐好转!这真有点气人
了"
这里所有的人都尽全力来照料我"齐诺比娅每天
把她亲手煮的麦片粥拿来给我吃 #如果要说实话!她
那煮粥的技能是不太高明的$! 每当我仿佛觉得想闲
扯的时候!她就坐在我床前滔滔不绝地讲起来!使我
的脉搏不必要地多跳了几下"她的才能在她那几篇短
短的故事和短篇论文中! 根本就没有得到充分的发
挥"她完全是为了缺乏一条比较适宜的途径!才不得
已向文学方面寻求发展的"她是一个天生的树桩演说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家! "她还可能成为成千种其他人物#我看出齐诺比娅
没有受过严格的教养$她的思想上充满了许多杂七杂
八没用的东西#当时我的精神和身体还很衰弱"因此
有时候" 听到她那大言不惭的哲学思想会大吃一惊#
她毫不犹豫地推翻人类一切的制度"仿佛借用扇子的
微风把这些制度吹散开去#一个女改革家"由于她本
能上就了解人生的意义何在" 因此在攻击社会的时
候"往往直接就针对那一点进攻#特别在性关系方面"
不用说是最早引起她的注意的一些事情之一#
齐诺比娅确实是一个美丽大方的女人#她的朴素

! 树桩演说家) 以前美国政客往往站在树桩上发表自己的竞选演说#
% ’&% 福谷传奇

简单的衣服遮掩不住!也几乎丝毫不影响!她那女王
似的姿容" 她的身材和容貌在全世界都应当留下肖
像"只让少数几个人有这样的眼福!对其余的人说来
是件很不公平的事"舞台才是她适当的发展范围"此
外!她还应该看作是自己的本分!永远坐着给画家和
雕刻家当模特儿#特别应该给雕成像!因为冰冷的大
理石像惯常只披极少的衣服!那一来!她那毫无瑕疵
的身体就可以一饱人们高雅的眼福了"我不知道怎样
表达自己的意思!她那天然的红润的双颊!甚至她那
浑圆的肉感的手臂!以及她那丰满的胸部袒露的部分
$$ 总之! 那温柔的化身 $$ 有时候迫使我闭上眼
睛!仿佛盯着她看是不很正当的行为似的"毫无疑问!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疾病和疲劳造成了我这种病态的神经过敏!
我注意到齐诺比娅的头发上经常戴着一朵刚摘
下来的鲜花" 并且觉得奇怪她是怎样把花弄到手里
的!那依旧是一朵在温室里生长的花 ## 一朵外国种
的花 ## 一朵热带地方的花"它好像是怀着热情而生
长出来的"在那块土地上连野草也长得热烘烘和香喷
喷的!虽然每天的花和前一天的花不相同"可是所有
那些花的浓艳色彩都和佳人的美貌融洽成为一体"因
此我每天都认为当天所戴的那一朵正是适合于她佩
戴的唯一花朵$真的"它是那么的合适"显然造物主
运用他那丰富的才能创造了这朵花中之宝"完全是为
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要它配得上装饰齐诺比娅的头
) +**) 福谷传奇

部!也许是因为我发高热"脑子里才充斥了这些古怪
的思想"要是用冷静的眼光来看"可能这朵花就不会
显得这样华丽和奇异了!我记得很清楚"当我病得最
重的时候" 我竟断定那朵花是超自然的!
#齐诺比娅是个女巫$%我有一次悄悄地对霍林华
斯说!#她跟 &蒙面小姐’是姊妹!她头上那朵花就是
一种护符!如果你把那朵花抢去"她就会消失不见或
者会变成别的东西!%
#他讲什么(% 齐诺比娅追问道!
#简直无聊极了"%霍林华斯回答说!#我相信他有
点儿神经错乱"他讲你是个女巫"还说你头上戴的花
有魔力!%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这是一个发高热的诗人该有的想法"#她同情地
笑着说"一面把花拿下来$!我什么事情都不屑依靠魔
术$这儿"霍林华斯先生"如果这朵花有任何能力的
话"你可以保存这个符咒"可是我不能答应你明天就
不戴一朵新的花来$ 只有戴花是我在过去比较灿烂%
比较快乐的日子里所做的许多事中"现在还继续做的
唯一的事了&#
这件事情最奇怪的一面是在我脱离了昏迷状态
很久之后 ’’ 事实上"自从我认识这位非凡的女人之
后"始终如此 ’’ 她每天佩戴的花仍旧影响着我"虽
然程度上比较轻微"但是还是那样影响着我$想来一
定是这样的原因(不管她是不是故意这样做"她最喜
% (’&% 福谷传奇

爱的这个装饰品!实际上就是齐诺比娅的性格的一种
微妙的表现"
有一个问题 ## 我这样做是非常不礼貌的 ##
我对它做了许多次的猜测仍旧搞不清!那就是到底齐
诺比娅结过婚没有"必须说明!这个念头并没有我亲
耳听到的任何事实或暗示作为根据"在我眼里!她是
那么年轻!我认为在一千个女人当中也挑不出一个像
她这样鲜艳红润的美人儿!因此根本不必说!在她命
运中的那件大事一定已经完成了$可是!她将来会带
来人生所有最丰富的礼物的可能性却大得多了"社会
上好像有许多人跟齐诺比娅很熟悉!那么如果像这样
一个女人的终身大事已经决定了!怎么没有人知道这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事呢!不用说那是荒唐可笑的胡思乱想 "" 如果你猜

想这个美丽的女人#既有钱#又拥有一个足以称得上
高贵的身份#有可能不声不响地把自己的身体送给别
人$而且即使有那样的事#别人的窃窃私语和怀疑#最
终也会逐渐把事实的全部真相散播开去的!但是我又
想到她原先的家是在几百里以外#可能那边的社会上
已经充满了谣言# 或者在她的家乡已经流传过一时#
等到谣言慢慢地顶着风向我们的东北方城市传来时#
可能在抵达这里以前# 已经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我再明白地重申一遍%我自己知道像这一类的任
何推测是没有丝毫根据的!可是有一种直觉 "" 也许
根本是鬼话#也许是敏感的推理 "" 这种直觉在我们
& )(’& 福谷传奇

身体衰弱的时候就会产生出来!一个人害过一场大伤
元气的病以后"或者他吃的蔬菜使他血液里有了过多
的醚时"脑力往往会比体力强!在那种时候脑子里就
产生种种幻想"使人常常会想象虚妄的东西"但是有
时候也想象真实的东西!在这样的时候"我们的伴侣
的一举一动对我们的影响" 要大大地超过强健的身
体"所给予我们的那种抵抗和自卫的力量!我想齐诺
比娅的一举一动有力地影响了我"并且在我这次身体
虚弱期间"把我变成了一个有些像催眠术里的 #千里
眼$ 了!
此外她那谁都能够看出的放荡不羁的举止也完
全不像个处女 %虽然有些人会认为这种举止是一个年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轻寡妇或者一个妙龄保姆的最完美的风度!" 有什么
女子曾经像齐诺比娅那样笑过呢#有什么女子曾经用
像她那样柔美的声调讲过话呢#我还时常这样想$她
那种毫不拘束和已成习惯的态度%也只有婚姻已经向
她们打开神秘之门的女人所可能具有的" 不过有时
候%我竭力要自己为这些推测觉得惭愧"我承认完全
是出于男人的一种下流思想 && 一种不道德地判断
人的恶行%而且男人时常因此得罪女人 && 我才这样
误解了一种高贵和慷慨的性格所具有的既可爱大方
又温柔动人的率直态度"尽管我自作解释并且责备自
己%还是徒劳无益"这个想法老是纠缠着我$’齐诺比
娅是有夫之妇%齐诺比娅懂得人生的乐趣和爱情(这
) ,+*) 福谷传奇

朵盛开的玫瑰花既没有卷拢的花瓣!也没有隐而不见
的露珠"#$$ 每当我想到这个问题时!这种想法就一
下子把所有其他的结论都抹煞了%
齐诺比娅知道我在注意她!可是我想她不知道我
所注意的目标%
&卡佛台尔先生!#有一天当她把我的麦片粥放在
桌上!看到我在注意她!就说道!&这几年来我在社会
里厮混!有许许多多的眼睛注视过我!可是我想!像
你常常赐给我的这种眼色!我却从来没有遇到过%你
好像对我很感兴趣’可是!除非一个女人的直觉这一
回并不正确!我觉得你并不爱慕我’那么你究竟想在
我身上发现一些什么东西呢(#
) 卡佛台尔的病榻 % (’&%

!你生活中的神秘"#我回答说"她那冷不及防的
进攻吓得我把真话讲了出来$!你决不会告诉我吧$#
她把头凑近我"让我窥视一下她的眼睛"仿佛在
向我挑战" 要我拿一根铅锤线垂入她的思想深处似
的$
!现在我看不到任何东西"#我闭着眼睛说"!我只
看到一个妖怪的面孔在一座深井的井底向我发笑$#
当一个单身汉知道或者怀疑自己所认识的任何
一个女人已经失身"往往会觉得自己仿佛受了骗$不
然的话"我根本就不会去想这个问题了$这完全是一
种空论"因为在任何情况之下"我都不会对齐诺比娅
钟情的$可是当我身心虚弱的时候"这个谜使我的神
$ ’&%$ 福谷传奇

经过分紧张!以致我抱着极无情无义的心情!开始希
望她不要再打搅我" 她煮的麦片粥也是坏透的东西!
差不多总带有松木的烟味!就像人家说的!在女巫调
制的最精美的珍馐里也免不了有一股邪味"为什么她
不让别的女人来管理我的麦片粥呢#不管她可能还有
什么其他的才能!造物主无疑从来就没有想叫齐诺比
娅成为一个厨师"如果造物主有这种打算的话!那么
她也只该去烹饪供应人们在大宴会上!喝着一杯杯令
人陶醉的醇酒之间!所吃到的那些最丰美最喷香的佳
肴"
! 养 病 $ ’&%$

! 养 病
当我的病况好转"一有了回想旧事的能力时"我
就向人打听由霍林华斯以中间人身份介绍来的那位
古怪的小客人的情况#现在看来"似乎可怜的蒲丽丝
拉并不像我们起初所猜想的那样"真的是从云里跌落
下来的#她来了之后"城里一个传教士寄来了一封介
绍她的信"里面附着一张品格证明文件"信上还提到
她的情况#依照写介绍信的人的看法"她的境遇使她
特别适宜在我们这里找个避身之处#信里含着一个不
十分明了的暗示"暗暗提到"不管那是些什么样的危
$ &&%$ 福谷传奇

险和困难! 如果蒲丽丝拉最近没有从某些特别危险!
或者特别困难的处境里逃跑出来!那么她依旧会遭遇
到这种危险或者困难的"如果我们对于接待一个在这
样的危难中!又被人这样热心地介绍给我们的请求者
这一事还有迟疑的话!那我们实在不配享有一个慈善
团体的美名!何况这位奇怪的姑娘工作非常勤勉!而
且还会做一手的好针线呢"虽然这样!一层模模糊糊
的薄雾仍旧笼罩着蒲丽丝拉!并且直到现在还阻碍着
她在有血有肉的人群里获得一个十分明确的位置"
她最初在我们这儿出现的时候!齐诺比娅对她所
产生的那种不可思议的吸引力到现在仍旧那么强烈"
我时常听到她那温和的#轻轻的脚步声陪着齐诺比娅
( 养 病 & ’’’&

轻快而坚定的脚步声走上楼梯! 跟在她新朋友的身
旁!沿着过道轻轻地走着"齐诺比娅一走进我的卧室!
她就停下步来"有时候齐诺比娅见蒲丽丝拉整天跟着
她!会感到有些不高兴"她会用一种命令式和不十分
和善的口气!劝她出去散散步!呼吸一些新鲜的空气!
或者到牛房里去干她的活儿!并且告诉她 ## 但是并
不十分肯定 ## !如果有空的话!她会来找她!跟她
在干草堆上坐一会儿"蒲丽丝拉对她的一片爱心分明
只换得微薄的酬答"霍林华斯也是她极喜欢的人"当
我的听觉还保持着一个身体衰弱的人的那种易感性
时!我时常听见从楼下房间里传来低微$愉快的说话
声!有时候一连几分钟之久%最后我听出那是蒲丽丝
) ++*) 福谷传奇

拉的声音!像一条小溪流似的!跟霍林华斯滔滔不绝
地谈着"她跟他讲话!要比跟齐诺比娅讲话自由和随
便得多#实际上!她对齐诺比娅有的似乎只是一种不
由自主的感情!而并不怎么把她当作心腹"如果蒲丽
丝拉选拔我做她所喜欢的第三个人!我就会认为自己
的品质更好了"可是!她虽然在表面上对我相当好!我
总认为她对我并不像对霍林华斯和齐诺比娅那样另
眼看待"
那时候我还在养病!有一天上午!有人在我卧室
的房门上轻轻地敲了一下" 我敏感地知道是谁在敲
门!马上就说!$进来!蒲丽丝拉%&我没有弄错"果
然是蒲丽丝拉 ’’ 一个脸色苍白( 大眼睛的小女人
) 养 病 & ((’&

!因为她大概快到二十岁" 至少眼看就要跨过少女时
期的界限了#" 但是脸色没有我上一次看见她的时候
那样苍白"不论身体或精神"都好多了$我初次看见
她的时候" 她使我想起了我们有时候看到的一些植
物"它们在一个给一道墙团团围住的院子里的砖块缝
里挣扎着生长"那里不但泥土稀少"而且永远见不到
阳光$目前"她虽然还没有达到艳丽的程度"然而可
以看到这个姑娘的血管里已经有了成人的血液$
蒲丽丝拉轻轻地走到我的床前"手里拿着一个烫
得非常仔细%平滑%用雪白的麻布做成的东西$她好
像并不害羞"一点忸怩不安的样子都没有$我想我身
体的虚弱给了她一种理由来接近我$
( **)( 福谷传奇

!你需不需要这个"#她问道$!这是我替你做的$#
是一顶睡帽%
!我亲爱的蒲丽丝拉&#我微笑着说&!我一辈子从
来没戴过睡帽% 不过既然我现在是一个可怜的病人&
或许戴一顶会好些$你做得多好呀%不&不’你做得
这样精巧的一顶睡帽&我可不舍得戴&除非在白天我
坐起来接待客人的时候才戴$#
!这是用的& 不是为了好看&# 蒲丽丝拉回答说$
!我如果高兴&还可以在上面绣些花&把它弄得更漂亮
些$#
当我举起睡帽&称赞着那精致的针黹时&我看见
蒲丽丝拉手里拿着一封密封的信&等着给我$这封信
& 养 病 # %%$#

是那天早晨从乡村邮局里送来的!我没有马上伸手去
接那封信"她就缩回手把信贴在胸前"双手压着"这
个样子可能在她是已经成了习惯了!现在当我把眼睛
从睡帽上转向蒲丽丝拉的时候" 我猛然觉得她的风
度"可不是她的身材"以及她的面部表情"然而不是
她的容貌"跟我时常看到的一个朋友"一个当代最有
才华的女人"有点相像!那种风度我可无法形容!最
容易说得使读者明了的特征是肩膀上的一些曲线"和
那半开半闭着的眼睛" 她那穿过眯起来的眼缝的目
光"似乎比张大眼睛的时候更能透入我的眼睛!她跟
那人有相似的地方"也有绝不相似的地方"真是一个
奇妙的化身!
& ))(& 福谷传奇

!蒲丽丝拉" 你把那封信给我好吗#$ 我说%

她怔了一怔"把信放在我手里"那个曾引起我注
意的模样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蒲丽丝拉"$ 我问道"!你曾经见过玛格兰& 富
勒小姐吗#$
!没有"$ 她回答说%
!因为"$ 我说"!刚才你使我想起了她" 而且奇
怪得很" 恰巧这封信就是她寄来的%$
不知道为了什么缘故" 蒲丽丝拉显得非常不安%
!我希望人家不要对我乱想这样的怪事情’$蒲丽
丝拉很生气地说%!我只不过拿了她的信"怎么会因此
就像起那位小姐来了呢#$
- 养 病 , ..-,

!当然""蒲丽丝拉"我自己也不知道怎样解释才
好"#我回答说$!我也并不认为这封信跟我那个感觉
有什么关系% 这只是桩凑巧的事罢了%#
她急急忙忙走出房间"在我病愈前"这是最后一
次见到蒲丽丝拉%
在我恢复健康期间"我觉得孤寂"就不断地看了
爱默生& 先生的散文’(日规)* ’ 卡莱尔+ 的著作’

& 爱默生 /CDE DF3: 72G".>HI=.>>J?@美国散文作家’哲学家’

5
诗人%
* (日规)/AB4?@ 曾在美国波士顿出版的一种杂志%
8
+ 卡莱尔 /01234564
78 :".-;<=.>>.?@英国散文作家’历史家’哲
98
学家%
! ))(! 福谷传奇

乔治! 桑" 的浪漫小说 #这是齐诺比娅借给我的$%以

及这个或者那个兄弟姊妹带来的其他书籍&这些书的
内容大多数好像是一个孤独地站在人类前进先锋队
前哨岗位上的哨兵所发出的呼声’或者%有时候好像
是从旧日碎瓦颓垣当中所发出的悲鸣%可是又带着一
种对将来怀着希望的回声%除此而外%这些书没有什
么相同之处&这些书很适合像我们这样的进香客 #至
少要比任何其他知识分子的作品好%这些作品里具有
发挥作用的要点从前曾经出版过$% 我们现时的野营
已经深入浑沌的荒地’远远超过任何人类十字军的队
" 乔治! 桑 #*+
,- 12%)(345)(67$’法国女作家 80
.+/0 209+:;2+
<
1>的笔名&
=0
) 养 病 & ((’&

伍曾经进军的深度!傅立叶" 的著作同样引起我很大
的注意#那是一套非常沉闷的丛书#从他的书里#我
清清楚楚地看出他的主义和我们的主义相同的地方!
但是在基本原则上#这两种理论好像天涯海角#相差
很远#因此实际上相似的地方很少#并不像世人所以
为的那么相同!
我跟霍林华斯谈起傅立叶#并且把我印象最深的
几段翻译给他听!
$由于人类进步的结果#%我说#$当整个地球达到

" 傅立叶 *+,

-./
01234-
,56
2+07,
16#())89(:;)<=法国空想社会主
,
义者# 抨击资本主义制度下的生产竞争和无政府状态# 提倡 $共产公
社%!
* -,+* 福谷传奇

最后的完美阶段!辽阔的海洋将变成一种特殊的柠檬
水!就像在傅立叶时代巴黎风行过的那种柠檬水"他
把它叫做 #香梨柠檬水$"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想象
一下! 城里的码头天天泛滥着这种香喷喷的饮料%&
’为什么法国人不马上把它制成五味酒( 呢)&霍
林华斯问道"’水兵们会很高兴乘了船!拿这样的东西
来做生意的"&
我继续尽我的微力进一步解释傅立叶主义里的
一些问题!处处引用一两页原文来举例说明!并且征
求霍林华斯的意见!把这些优美的特点介绍到我们自

( 五味酒. 一种柠檬汁/ 糖和葡萄酒的混合饮料"

- 养 病 * +,+*

己的实践中去是不是有利!
"我不要再听这种话了#$他极端厌烦地嚷道!"我
永远不会原谅这个家伙的#他犯了不可饶恕的罪%他
选择了这个自私自利的原则 && 就是认为全人类都
有过错的原则 && 人类的心肠都是墨黑的’我们每个
人内心都有一个部分连自己见了都会不寒而栗 &&
而这也正是宗教教规倾全力所想消灭的目标’并且他
不挑选这种原则作为他的主义的基础’这个家伙本身
还会犯什么比这个更丑恶的罪呢(他利用并助长了所
有潜入我们的性格里来的邪恶)卑鄙)下流)污秽)兽
性和令人痛心的堕落’使它们成为实现他那可怕的革
新的有效工具! 他在书里描写的那个已经完成的天
) +**) 福谷传奇

堂!跟他指望用它来建立这种天堂的那个原则再相称
也没有了" 可恶的流氓#$
%但是!$ 我说! %想到他的主义所保证的幸福
&& 那些幸福一定是非常正当的!他的同胞才那么赏
识 && 我不免想到一般的法国人不会一下子就接受
他的理论的"傅立叶提出他的见解的方法不是含有一
种民族的特性吗’他并不自称这是出于灵感"他并不
相信是上天授权他讲的 && 斯维登堡( 就曾经这么讲
过!除了法国以外的任何其他国籍!有着同样重要的
任务需要传达的人!也都会这样讲的"据我所知道!他
( 斯维登堡 ,-./
012
3452
62 :!+;<<&+==*>?瑞典科学家@哲学
0789
家和宗教作家"
, 养 病 ( +*)(

传布自己的主义!完全是自作主张的"他完全是凭个
人的智力和聪明去探求并且发现上帝对过去#现在和
整整七万年以后的人类的整个计划的$%
&把这本书拿走$不要再让我看见!%霍林华斯现
出极憎恶的样子说!&否则!我干脆地告诉你!我要把
它扔到火里去了$说到傅立叶!如果他能够的话!就
让他去把地狱变成一个天堂吧$我实实在在相信!他
此刻正在地狱里挣扎着呢"%
&我想!傅立叶还在嚷呢!%我说 ’’ 我讲这话并
不是对傅立叶抱有什么恶意!只不过替霍林华斯心里
那个印象加上最后一笔罢了 ’’ &嚷着要一小滴他所
心爱的香梨柠檬水$%
% (’&% 福谷传奇

想跟一个这样善辩的人争论是不会有什么益处
的! 因此我把这问题丢下" 再也不提起它了#
然而"如果使他感到那么愤怒的那个主义"的确
包括几乎人类所有的智慧$ 高超的眼光和想象的美
丽"那么我怀疑霍林华斯的智力是不是够得上接受这
个主义#我开始明白他跑来跟我们住在一起"并非真
的跟我们有同样的情感和希望"主要还是为了我们逐
渐与世界疏远"而他那孤立$独特的人生目标早已使
他和那个世界发生了冲突#霍林华斯一定天生具有一
种伟大的慈善精神"这种精神既深厚又温暖"足以成
为无私美德的根源"上帝常常赐给人这种优待同类的
权利#这种天生的本能还是在他心里存在着#在我需
* 养 病 & )(’&

要的时候!我就亲自受过它的好处"从他对待蒲丽丝
拉的情形也可以看出这种慈善精神"在这里随时碰到
的一些情况会加强他那颗仁慈之心的了不起的力量!
当那些情况还影响着他的时候!会使他显得是一个世
界上最仁慈最忠诚的朋友"但是过了一些时候!你就
看不到他前一天的仁慈!伤心地逐渐感觉到霍林华斯
有一个你永远比不上的#更亲密的朋友!这个朋友就
是他自己想象中那个阴森森#鬼形鬼状的怪物$他在
这个怪物身上倾注了心中所有的热情!而且最终自己
却变成了怪物的奴隶 %% 这些胸怀大志的人往往会
有这样的结果" 这怪物就是他的一套行善理论"
想到这个结果主要正是由他对慈善事业的一番
$ ’&%$ 福谷传奇

热忱造成的! 使人一想起这个结果就感到格外痛心"
的确很痛心!但是又决不是不普通的事"他教导自己
的好心肠专门向一方面施舍他的温暖!因此在热爱一
般人的其他方面的伟大表现!就都没有了!也没有留
下什么温暖去培养个别的友谊!除非这友谊在某些情
形下!能够满足他所误认为上帝的天使的那种可怕的
利己主义"如果霍林华斯受到过更多的教育!他可能
不会这样不可避免地摔进这个陷阱里去的"但是就是
这样的追求工作教育了他" 除了那一方面的事之外!
他什么都不懂# 他花了那么大的精力朝那个方向思
索!而且感情是那么深!因此宇宙间所有的理由和正
义当然都好像集中在那个方向了"
( 养 病 ’ *)(’

我个人认为霍林华斯在他一生中的这个阶段!愈
来愈疯狂了"就像对其他疯人一样 #我把各种程度的
幽默作家都包括在内$! 你需要凭一种忠实的友谊来
抑制自己去说他是一个使人受不了的讨厌东西%这样
长时期的老调重弹 && 反来复去老谈同一个见解%他
的目的 #他通过演讲和散发小册子使大家对他的目的
太明白了$特别是要募集一笔款子!使他在建造一座
大厦之外!还能备有一笔类似大学基金的资金%在这
个基础上!他打算和几个门徒全心全意从事对我们犯
罪弟兄们的改造和精神修养的工作%霍林华斯所梦想
的大厦是他唯一的空中楼阁"这是他拚命想使自己的
好梦得以实现的物质方面!他使肉眼能够看见这个计
’ *)(’ 福谷传奇

划!这样就可以使计划显得更加明确!就可以把它掌
握得更紧!抓得更牢"我已经不知多少次看到他拿着
一枝铅笔#一张纸!在画建筑物的正面#侧面或背面
的草图!或者在设计内部的布置$那种热情就跟别人
在设计一座准备和自己的妻子儿女在那里面过幸福
生活的房子时一样" 我们在晒干草季节中闷热的下
午!常到一条小溪边乘凉!我知道他已经在那里捡了
许多小石子!开始盖了那座大厦的模型"他的灵魂跟
所有其他的幽灵不同!经常在一所根本不存在的屋子
里出没!而不在一座陈旧不堪#充满着恋爱#快乐和
悲伤的传说的房子里出没"
%亲爱的朋友!&我有一次在离开病房前对霍林华
, 养 病 ( +*)(

斯说!"我真希望能够把你的计划当做我的计划!因为
我觉得能够跟你走同样的道路是非常幸福的# 不过!
恐怕我当一个慈善家是不够坚定的 $$ 或许在这方
面我特别不够坚定 $$ 或许!不止仅仅在这方面不够
坚定# 要是果然是这样情况! 你受得了我吗%&
"至少我还得等一个时期!&霍林华斯回答说!严
肃而忧郁地盯着我# "但是除非你为了实现我那人生
的伟大目标和我同心协力!你怎么能够做我终身的朋
友呢%&
天啊’ 一种可怕的猜疑不知不觉钻入了我的心
里!并且像蝮蛇的毒牙似的刺痛了我的内心#我不禁
怀疑霍林华斯当初在我床前操那么大的心照料我!是
’ *)(’ 福谷传奇

不是打着鬼主意希望我能成为他的见解的皈依者呢!

" 现代的世外桃源
五朔节# $$ 我忘记到底是齐诺比娅独自决定
的%还是我们大家投票一致决定的 $$ 已经被我们宣
布为一个不定期的节日&节日延期庆祝了%等太阳有
适当的时间把沿着石墙上背风处的积雪融化掉%等那
上面长出几朵最易生长的野花来的时候再庆祝&在代
替节日那天的上午%我把窗子打开%让一些温和的空

# 每年 +月 *日为五朔节% 俗例用花冠戴在五月女王 ,由少女扮装- 的

头上和举行跳舞来庆祝&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气吹进我的卧室!我感觉到再把自己像犯人一样地关
在屋子里!实在太荒谬"太没有大丈夫气概了#因此
我就下楼走到客厅里去!看见里面没有人!又朝牛房
里走去!从那里传来齐诺比娅的声音!和一阵阵难以
辨别的女人的笑声#当我走到那里!发现这些愉快的
笑声是蒲丽丝拉的! 心里感到有些惊奇#
她们两个人一起去采了五月花回来#她们采到许
多的秋牡丹"好几把矢车菊"一些#斗菜"几朵长梗
的紫罗兰花和一些白色鼠$花!她们的篮子里还装满
了灌木和大树的细枝#其中以枫枝最为好看!它的叶
子像五月里鲜红色的蓓蕾! 又像十月里金黄色的菜
瓣#齐诺比娅对于花草毫不怜惜!她还从一棵樱桃树
& )(’& 福谷传奇

上折下一根开着花的树枝!并且用这些各种各样的田
园中的装饰品替蒲丽丝拉打扮"蒲丽丝拉给打扮得很
风雅"我回忆上文形容过的那个脸色苍白#被霜冻坏
了的姑娘!真想不到她能够打扮得这么娇媚"可是!在
那些芬芳馥郁的鲜花当中! 而且还在很显著的地方!
却插着一根臭味四溢#样子难看的野草$我一看到它!
就觉得它把四周所有的花的诱人的力量都糟蹋了"齐
诺比娅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暗藏的恶意 %% 姑且不把
它称做凶狠 %% 从这种眼光中似乎可以看出她这样
做法有些不怀好意"
至于她自己!却看不起野生的花叶!除了她那朵
长戴的热带花之外! 她什么东西都不戴"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卡佛台尔先生" 你现在对蒲丽丝拉怎么看法
啦#$她问道"像一个孩子盯着自己的洋娃娃那样地打
量着蒲丽丝拉%!她值不值得你写一两首诗呢#$
!只有一件东西不顺眼"$ 我回答说%
齐诺比娅笑了一笑" 把那根含有恶意的野草扔
去%
!对了& 现在她值得人家来写几首诗了"$ 我说"
!而且应该由一个比我更高明的诗人来写% 她活像新
英格兰的春天&颜色晕淡"相当清凉"却满有阳光%她
带给我们几朵阿尔卑斯山’ 上的花儿"作为将来某种

’ 阿尔卑斯山 ,-.
/01& 欧洲东部最高的山脉%
’ *)(’ 福谷传奇

更鲜艳!然而不太美好的东西来临的预兆"一朵秋牡
丹是最适合于她的典型"#
$蒲丽丝拉健康好转后!#齐诺比娅说!$我觉得她
显得最突出的就是她那股野气"看起来她是一个那么
恬静的小个子!叫人家真想不到她会那样的"哎呀!我
们一起在树林里%&的时候!我简直就没法不让她像
一只松鼠似的爬到树上去%她以前就从来不知道在自
由的空气里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滋味!因此这种自由生
活使她如醉如狂!仿佛喝醉了酒似的"她还认为这里
简直是一个天堂!而且我们大家!特别是霍林华斯先
生和我!都是天使%看到一个人那么快活 && 特别是
一个女人 && 使人觉得很可笑而且几乎还会产生恶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感呢!"
#女人家总是比男人快活$" 我说!
#卡佛台尔先生$你必须纠正那种想法$"齐诺比
娅傲慢地回答说$#不然的话$我会认为你缺少诗人的
眼光了!你平生可见过一个快乐的女人吗%当然$我
指的并不是女孩子$像蒲丽丝拉这样一个女孩子$以
及成千的其他女孩子 && 因为她们在生活经验的愉
快的一面时$全都是一样的 && 而是指的一个成年的
女人!当她发现命运分配给她的只是一件事$而她必
须千方百计地把她构成为她整个生活的内容$这样她
还能够快活吗%一个男人却有不可胜数的事情可以任
意选择!"
( +*)( 福谷传奇

!我想" 一个女人"# 我回答说"!如果反复不断

地干她那桩唯一的事情"那也可以补偿单调的生活$#
!哼%# 齐诺比娅说$
当我们在谈话的时候"蒲丽丝拉远远看到霍林华
斯从田里回来"他身上穿着一件蓝色的上衣"肩上扛
着一把锄头$她立刻跑去迎接他"边跑边跳"心情像
五月早晨的微风那样轻松"只是手足由于太少活动而
显得不够敏捷&她一面还拍着手"手舞足蹈"这是年
轻的姑娘们心里过份兴奋的时候常有的态度$可是突
然间"当她走到离开霍林华斯还有一半路的时候"她
停了下来"掉过头朝着河水’道路’树林"还回头朝
着我们张望"那样子好像在倾听什么声音"仿佛她听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到有人在叫她的名字!然而不知道究竟是从哪一个方
向来的"
#你把她蛊惑了吗$% 我叫道"
#那倒不是我的魔术!%齐诺比娅说!#不过我见过
这个女孩子以前有过一两次这种同样的情况"你想得
出她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想不出& 除非!% 我说! #她天生能听到那些
’无形的舌头说出人名(! 这是弥尔顿) 讲过的话"%
不管到底是什么原因!蒲丽丝拉的活泼劲儿似乎
一下子完全消失了"她在一块石头上坐下!直到霍林
) 弥尔顿 /0
12345
6713!-89.:-8+;<=英国大诗人!著有 >失乐园?@
>复乐园? 等史诗"
% (’&% 福谷传奇

华斯走到她面前!牵着她的手!把她带回到我们这儿
的时候! 她又有点像原先我所看见的那个脸色苍白"
毫无生气的蒲丽丝拉!而一点儿都不像几分钟以前看
到的那个满头花朵的五月女王了#这种突然的转变完
全是由高度的神经过敏所造成!继续不断的发生!结
果成了这个女孩子的特性!不过这种转变的次数随着
她身体的强健逐渐减少了#
我现在又开始能够走路了#我这场病成为两种生
活方式之间的一条通道$我仿佛用我的两手和双膝趴
在地上!穿过一个又低又暗的拱门!从古老传统主义
的生活里爬出来!进入了拱门的那一边比较自由的地
区#从这方面来说!那场病就好像是死亡#而讲到死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亡!经历这一场死亡也是值得的"要不那样的话!我
是摆脱不了自己那些数不清的愚行#虚饰#偏见#习
惯!以及诸如此类不可避免地落在沿着大路行走的人
们身上的俗世垢尘的!不管人们在到处都是露水的早
晨启程朝山进香时是多么清洁!还不到中午!这些尘
埃就已经把他们全身都弄得肮脏不堪了"除了我以前
过惯的那种生活方式外!我的体质是不适宜过任何一
种比较好的#真实的或者更活跃的生活方式的"因此
我的体质就像一件穿旧的或不合时令的外衣被剥下
来!摔在一边$我的骨骼经过一阵抖颤之后又重新开
始穿上衣服!而且比穿着以前那套衣服时要满意得多
了"实实在在!千真万确!我完全变了个人了"当我
% (’&% 福谷传奇

把死亡的重担老早丢入坟墓之后!它会变成什么样子
我可不在乎!就像现在我对病中所失去的肉体一样不
在乎!我只感到无比的欣喜!而我的心灵也将随着前
进不息的过程走上另一阶段"
在温暖的阳光底下!我半信半疑地认为弟兄们的
劳动已经实现了傅立叶的一些预见"他们改良的耕作
法以及在他们严肃的生活中的道德!开始对这个物质
世界和它的气候产生了影响"在我新近这种热情洋溢
的心情中!男人看来是多么强健雄壮 ## 女人!哦!多
美丽呀$ ## 而地球是一个绿色的花园!开着五颜六
色讨人喜爱的花朵"因此!我虽然用了种种人工的方
法破坏了造物主的规律!造物主还是把她自己当做一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个严厉然而仁慈的母亲来对待我!她的孩子淘气的时
候!她就用戒尺打他!可是随即又一变严厉的态度!去
抚慰她的孩子!给他赔一个笑脸!亲一个嘴!并且给
他一些好看的玩意儿"
在我养病蛰居的期间!我们这个圣徒和烈士的小
团体已经招募了一些新团员"他们大多数人经历过人
生的苦乐!他们唾弃寻常的职业!可是他们的年纪还
不太大!也没有深深地受到过痛苦!所以对将来会有
好日子过还没有失却信心"他们互相交换意见时!常
常会发现这种社会的观念在暗地里已经不约而同地
发展了好几年了"在他们当中!有思想丰富#皱纹颇
深的面孔$眉毛黑黝黝的!可是那些眼睛却不需要戴
( +*)( 福谷传奇

眼镜!除非在学生时代过早给不够光亮的灯光弄得模
糊了!他们中间很少人有一根白发的"老年人!心里
眷恋着过去!旧日的习惯好像一层石块似的把他浑身
包住 #只是从前适应环境的能力却一点儿都没有保
留$!是完全不适合像这样的一个事业的"青年人!像
刚出现的曙光!也很难适合我们的要求%这是因为青
年人看到的是青春的活力像灿烂的晨光一样照耀在
一些枯草荒沙上!而正是在这些枯草荒沙上!我们看
到青春的消失"不错!我们有非常年轻的人和我们在
一起 && 脸上还没有长胡子的小伙子!十三四岁双颊
红润的女孩子!以及高过人的膝盖’高矮不一的孩子
&& 但是这些人主要是被送到这儿来受教育的!这是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我们这个团体的一个宗旨!是我们所规定要布置的一
项工作"我们还有从城市和其他地方来寄居的人!他
们和我们亲密地住在一起!或多或少地都赞成我们的
见解! 并且有时候也参加我们的劳动"
总而言之! 像这样聚集在一起的团体是非常少
的#或许按理也不能期望它维持得很长久"个性特别
的人 $$ 就像我们中间那些可以称做顽固分子的人
$$ 是最不容易把他们缚成一捆的"不过!只要我们
的团体存在下去! 凡是有思想情感而本性又奔放的
人!一定会发现我们这里有许多吸引他来的特点!这
是他走遍了其他各处所找不到的"我们抱着各各不同
的信念和见解! 而且在一切可以想象得出的问题上!
% ’&&% 福谷传奇

一般总是互相宽容的!在我看来"我们的结合不是肯
定的"而是否定的!在过去的生活当中"我们有个别
的人因为一两桩事吵过嘴" 而现在大家都一致同意"
再跟着旧社会制度去混是很不适当的!至于什么应当
淘汰"意见就很不一致了!我们不太注意 ## 至少我
从来就不注意 ## 成文宪法" 我们是在它的规定之
下"开始了太平盛世的!我的希望是要在理论与实践
之间"创出一种正确而且可以采用的生活方式$而且
即使我们最后会失败"积年累月的试验工作总不会白
费的"因为我们至少可以把它看做一时的享乐或者增
加人类智慧的一种经验!
虽然我们是淳朴的田园生活的理想家"我们的服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装跟诗里和舞台上用来识别田园人民的服装 !! 装
饰着缎带的紧身上衣"绸马裤"丝袜子#以及上面缝
着假玫瑰花的便鞋 !! 没有相似的地方$ 在外表上#
我谦逊地认为# 我们与其说是像一群老实的劳动人
民#或者什么秘密会议里的哲学家#倒不如说是像一
群乞丐#或者一伙强盗$不管我们的论点有什么不同#
我们大家到福谷来#似乎都抱着一个把我们的旧衣服
穿破的节俭和值得赞美的念头$ 每当我们跨过田野#
还可以让身上穿的这种外衣晾晾干呢%上衣有的领子
很高#有的根本就没有领子&下摆有的很阔#有的是
燕尾形的&腰身做得高低不一#最低的穿到臀部#最
高的穿到膈肢窝&裤子有十几种不同时代的式样#并
) ,+*) 福谷传奇

且由于穿的人对他爱人的屈从!裤子的膝部都被磨得
光秃秃了 "" 总之!我们是过去的上流社会的一个活
的缩影!而且又是最褴褛的破落户的演出#我们是一
群穿得破烂不堪的上等人#由于我们经常带着一种学
者或牧师的神气!你们还可能以为我们原是寒士街上
的居民!想依靠农业劳动来获得舒服的生活$或者把
我们当做一群正在进行柯尔律治% 所假想的 &理想的
平等社会’的全面实验的人$要不就是把我们当做空
提德( 和他那批身穿杂色衣服的伙伴们在菜园里干活

% 柯尔律治 -=/>?3 8@/A8

7:.78
3:1B3!,CCD",EF+45 英国诗人#
2
( 空提德 -./
0121345 法国作家伏尔泰 -678 9/2
:34 所著 ;老实人< 一
书中的英雄#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儿!再不然也有可能认为我们是一批捉襟见肘"背上
满布极不雅观的补钉的什么东西#我们也可能是福尔
斯塔夫$ 破破烂烂一大群人的莫逆之交#在其他耕作
方面%我们没有什么技能可以夸耀%可是如果要我们
大家站在田里当个吓鸟的草人% 那倒很有一点用处#
最糟糕的却是真正的劳动所不可缺少的第一下的用
力举动%就一定会使这些破旧的衣服完蛋#因此我们
渐渐把所有这些旧衣服抛在旁边%而穿起真正的土布
和麻毛混织品来!总之%我认为这样做要比维吉尔& 所

$ 福尔斯塔夫 ,:./;
<=>?@1A
B@C89莎氏戏剧中的人物%肥胖"有机智"
C
爱吹牛#
& 维吉尔 ,-.
/0.
1%(23*456 7689 罗马诗人#
& +*)& 福谷传奇

介绍的办法 !! "光溜溜的石像#光溜溜的肉体$!!
略胜一筹#我把这一句格言翻译给大家听的时候%赛
拉斯& 福斯德说这句话往往会使女人家大吃一惊’
经过了一个相当时期的锻炼%我们的农村生活发
展得很不错’我们的面孔晒得黑黝黝的#我们的胸围
扩大了%我们的肩膀变得又阔又结实#我们晒得黑黑
的大拳头看去好像一向就伸不进羊皮手套的’ 对犁(
锹(镰刀和干草耙%我们都能运用自如了’牛也听我
们的话了’我们一天里干的活儿已经跟赛拉斯& 福斯
德干的差不多了%干完了就去安睡%天亮醒来时也只
觉得骨节略微有些僵硬%通常到吃早饭的时候就完全
好了’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当然"!我们的近邻还假装不相信我们真的能够
很熟练地干我们的活儿"他们捏造谣言破坏我们!有
的说我们连自己的牛都不会驱使!有的说我们在驱使
牛的时候!把牛赶得在田里乱跑!有的说我们在黄昏
时分把一对对公牛和母牛拆散了" 他们还厚着脸皮
说!我们在挤奶的时候!母牛见到我们那种笨手笨脚
的样子还发笑呢!又说我们常常把牛奶桶踢倒 ## 一
半是因为我们把凳子放错了地方!一半是因为我们讨
厌牛尾巴扫来扫去!因此有用一只手抓住这些天然的
蝇拍!用另一只手挤奶的习惯"他们还硬说我们用锹
把一整亩一整亩的玉蜀黍和别的农作物都铲光了!而
在杂草四周锄泥却是小心翼翼的$说我们把牛蒡草误
& )(’& 福谷传奇

认为卷心菜!种了五百簇"又说由于我们技术拙劣!结
果没有几颗菜籽长大起来!就是那些长出菜来的!菜
根却是朝上的"还瞎说我们花费了六月里最好的一部
分时间把一片倒长的大豆掉过头来#他们还说!我们
用刈草刀笨手笨脚地割草!在一个上午我们中间不是
这个人!就是那个人总要割去两三只手指!而且说这
种事情并不算是稀奇的了#最后!这些爱扯谎的无赖
还造谣说我们结果大祸临头!挥舞着镰刀把自己切成
二段!死得一个人也不剩$ %% 而世界并不由于这个
小小的灾难蒙受丝毫损失#
不过!这纯粹是邻近居民的妒忌和恶意#我们实
行这种新的生活方式!我们并不担心自己不能够成为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老练的农业家!我们所担心的倒是我们可能再也做不
来任何别的事了" 当我们的事业还在理论阶段的时
候!我们对劳动精神化的乐观的幻想曾经使自己高兴
过" 我们的事业该成为我们祈祷的内容和崇拜的仪
式"锹子每次铲土都要发掘一些至今还见不到阳光的
#智慧$的芬芳的根源"我们在田里歇一下气!让风吹
干我们额角上的湿汗!同时抬头向上面张望!想瞥见
遥远的真理的灵魂"从这方面看!事情并不像我们所
预料的那么顺利"有时候!我在辛勤工作的时候随便
向四处望望!的确常会在肉眼所见到的景色里!看出
一幅更加美丽的风景画"在这样的一刹那间!大自然
的外表现出一种新奇%罕见的样子!仿佛她冷不防被
& )(’& 福谷传奇

人家偷看到了!来不及遮住自己的真面目!把面具戴
上!在凡人面前把自己神秘地隐藏起来"可是妙事只
到此为止"我们经常用尽力气#翻了又翻的泥块始终
没有感化成为思想"相反地!我们的思想却很快地变
得像泥块那样呆笨"我们的劳动等于零!使我们到了
黄昏时分思想迟钝不堪"智力劳动和大量的体力劳动
是不相容的" 农民和学者 $$ 也就是农民和德育最
高! 却不是最坚定和正直的人 $$ 是两种不同的人!
绝对不能溶化或焊接成为一个东西"
齐诺比娅很快就看到这个事实%有一天黄昏!霍
林华斯和我正辛苦地干完了一天的活!在草地上躺着
的时候! 她就跑来开我玩笑"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恐怕你今天在装干草车的时候"#她说"!没有像
彭斯$ 一边割大麦" 一边做诗那样编歌曲吧%#
!彭斯从来没有在晒干草的时候编过歌曲"#我非
常肯定地回答说%!他当农民的时候就不做诗人"当诗
人的时候就不做农民%#
!那么"从总的来看"这两种人你到底喜欢哪一种
呢&#齐诺比娅问道%!因为我认为你在这项把这两种
人结合起来的工作上不会比彭斯做得更好%啊"我想
象得出"两三年以后你会变成一个怎么样的人%样子
可怕的赛拉斯’ 福斯德就是你的模范"你也会有他那

$ 彭斯 ,-./0
12341
56"*7)89*78:;< 苏格兰诗人%
( +*)( 福谷传奇

像鞋底皮似的手掌! 和他那像生锈的铁条般的骨节
"整个夏天他的骨节不灵活! 他把这叫做冬天的风湿
症#! 还有他那什么脑筋 $$ 我不知道他的脑筋是什
么东西做的!要么是萨瓦% 的卷心菜吧&可是你的脑
筋可能是花椰菜做的!因为这是比较细致柔嫩的一种
菜’我想你身上的肉会以每天一磅半的速度变成咸牛
肉和油炸猪肉&这是我们在厨房里需要的大概平均数
量’你每天梳洗 "还是跟这位整天高高兴兴的赛拉斯
( 福斯德一样#是站在门口石阶上!在一只小洋铁盆
里用水洗洗手指和面孔的正面!在一块七寸宽九寸长

% 萨瓦 ",-
./0#1 法国东南部的一个地方’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的镜子前面!用一把小小木头梳子梳头发"你唯一的
消遣就是用一只黑色的破烟斗抽些劣质的烟丝"#
$请你饶了我吧%#我喊道"$不过用烟斗吸烟并不
是赛拉斯唯一的自慰方法呀"#
$你的文学!#齐诺比娅继续说!显然对自己那番
描写感到很得意!$就是农民的历书了&因为我看到我
们的朋友福斯德连报纸都不会看的"你偶然有空的时
候!一坐下来就会打盹!并且像福斯德一样!发出鼾
声&晚饭后!未来的卡佛台尔太太一定会常常把你从
打盹中唤醒!并且叫你按时上床睡觉"到星期天!你
穿上一件铜钮扣的蓝上衣!你心里就什么都不想!只
想到石墙和篱笆旁去%&%&!呆瞪瞪地望着麦子长
( +*)( 福谷传奇

大!你还会用一种内行的眼光看看牛"心里还想爬进
猪栏去摸摸猪"并且约略估计一下把这些猪杀了煮好
以后会有多少重!我早就注意到你已经开始用鼻音拖
拖遢遢地讲话了!今天你要是真的做过什么诗"请你
就用那种鼻音念给我们听吧!#
$卡佛台尔现在已经不写诗了"#霍林华斯说"他
对我的诗从来没有过一点儿好感! $想想看他用那样
子的拳头握笔写诗%劳苦的生活至少总有这么一个好
处&它拿走了一个人毫无意义的空想的工作"而留下
的只是实实在在属于自己的东西!如果一个农民拿着
犁柄耕田时还能做诗"那一定是因为他的天性硬要这
样做’如果真有这种事"天老爷"那就让他去做吧%#
, 现代的世外桃源 ( +*)(

!那你怎么样呢"#齐诺比娅换了一种口气说$她
常常取笑我%可是从来没有笑过霍林华斯&!我想%你
不可能放弃一种富有思想和情感的生活吧&#
!我总是很认真的%#霍林华斯回答说&!我让铁在
我心头上烧红%然后把它捶成了思想’我在外表上干
什么苦工%那倒没有多大关系&我如果是一个在矿井
底的奴隶%我还是要像现在一样%坚持同样的目标%抱
着同样的信心%相信最后一定能够成功&不管是当个
诗人还是当个劳动者%迈尔士( 卡佛台尔总是不认真
的&#
!你太挖苦我了%霍林华斯%#我说%心里有些不
快&!在田里工作我不比你差%不管我的脑筋怎么样%
+ .-,+ 福谷传奇

我的骨头里总好像觉得自己很认真!"
#我想象不出$"齐诺比娅非常强调地说 %% 无疑
地她把当时自己的情绪完全表现了出来 %% #我想象
不出像卡佛台尔先生那样$常常和一个性格坚强而高
贵的人接触$竟然受不到那种性格的影响$使自己变
得坚强和高贵起来!"
漂亮的齐诺比娅这句温和的话证实了我早就怀
疑的事情&霍林华斯像许多其他有名的预言家’改革
家以及慈善家一样$似乎至少在妇女中间会争取到两
个皈依者$在男人中间会争取到一个皈依者!齐诺比
娅和蒲丽丝拉(我相信这两个 )除非我自己这个微不
足道的人可以算做是第三个*就是他的传道会中仅有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的门徒了!我还白费了很多时间"企图猜测霍林华斯
到底想在她们身上干些什么 ## 她们到底想在霍林
华斯身上干些什么$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我认为埋头从事于研究个别男女的性格"恐怕不
是一种正常的脑力工作’ 如果被研究者是自己本人"
那么结果必然是(我们还来不及看第二眼"心脏就停
止了跳动’或者"如果我们随便把一个朋友放在我们
的显微镜底下"撇开许多跟他真正有关的东西"把他
& )(’& 福谷传奇

的特点扩大! 这样做就不可避免地把他扯成碎块了!
过后!当然"!再粗率地把他重新缝起来"那么!事
后如果我们被一个终究可以说主要是由我们自己创
造出来的怪物的模样吓了一跳 ## 尽管我们能指出
他身上每一个缺点 ## 那又有什么希奇呢"
因此! 就像我的良心时常悄悄地对我说的那样!
我从事窥探霍林华斯的性格!是非常对他不起的一种
举动$也许现在我竟然还相信自己在他身上所发现的
那些不太确实的东西!是同样对他不起的"可是我没
有办法"如果我不是那么爱他!我对待他或许会好些"
依我想!他%齐诺比娅和蒲丽丝拉 ## 一方面完全为
了她们的缘故!一方面也为了这事跟他有关系 ## 跟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这里其余的人是隔离的!他们成为一个由我来解答的
问题的索引"我也跟其他的伙伴们花去了我一部分的
时间#别的事情也使我觉得很有兴趣#日常琐事也总
是吸引着我" 但是这件事才是我的思潮所围绕的漩
涡!而且思潮还是不断地愈转愈靠近这个漩涡"当我
跟一群欢乐的人在一起时!往往会觉得孤单寂寞"这
是由于我不可能不感觉到$这三个人在我的心目中是
处于那么显要的地位!而我 %% 虽然他们或许都把我
当做一个朋友 %% 在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心里却最多
居第二三位"
我喜欢霍林华斯! 这一点在上文已经说得够多
了"然而我越来越感觉到这个人天生有一种严肃而可
$ ’&%$ 福谷传奇

怖的特性!这种特性对那些跟他发生密切关系的人的
幸福是有害的"他并不完全通人情"在霍林华斯的身
上!除了血肉#同情和爱情!以及神圣的心灵之外!还
有一些别的东西"
那些沉迷在一个能使人忘我地专心致力于它的
目标中的人!往往会有这种情况"并不是在身体外面
的任何力量使他们这样!甚至也不是什么内心的力量
在起作用! 而是通过他们一切的思想和感觉的结合!
在他们心里逐渐产生了这样一个目标!结果除了那个
原则之外!他们几乎什么也不顾了"情境开始变成了
这个样子的时候!回避这些受了骗的人!并不是由于
胆怯!而是一种聪明的举动"这些人没有心肠!没有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同情!没有理智!也没有良心"除了那些在他们身上
可以看出自己的目标的人之外! 这种人是没有朋友
的#如果你跟他们走了第一步!而跟不上第二步$第
三步!跟不上他们那极端笔直的道路上的每一步!他
们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揍一顿!然后杀了你!还要用
脚踩你的尸体"他们有个崇拜的偶像!他们把自己献
身做那些偶像的祭司长!并且认为牺牲任何最宝贵的
东西给偶像都是神圣的工作#然而他们好像从来没有
一次怀疑过 %% 因为附在他们身上的魔鬼是那么狡
猾 %% 这个假神就是祭司长本身的形象!在周围的黑
暗里显现出来!他们在他的对一般人都铁面无私的面
貌上!只看到仁慈和爱"最初心目中的目标愈高尚$愈
$ ’&%$ 福谷传奇

纯洁!产生这个目的的动机愈不自私!那么!这种人
在认出由上帝般的仁爱变成了贪婪无厌的利己主义
的这个过程! 这方面的可能性也就愈小"
当然!我完全明白!为了想充分地加以说明!上
面的讲法是言过其实的" 自称慈善家的人就是这样#
可是我想没有一个生来就很好的人曾经是这个样子"
读者认为我的话该打个怎样的折扣!就打个怎样的折
扣吧"无论如何!上面那一番话有力地说明了霍林华
斯真正的倾向!并且显示了我的观察方法所必然使我
产生的一种误见!那番话有它的真实性!也有它夸张
的地方"结果!每当我独自一个人静静地想起我这位
朋友时!常常会不由得打起颤来"我回忆到他那动人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的黝黑的面孔!他的容貌就会显得比实际的样子更严
肃更显眼! 脸上下陷和比较阴暗的地方显得更黯淡!
明亮的地方更苍白"他皱眉的时候只不过稍微皱了一
皱!可是在我的回忆中!他的眉头却扭得不成样了#因
此当我又碰到他的时候!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和善地看
着我!就像在一个山洞里生一炉在家中常有的那样的
火的光辉那么亲切!使我感到悔恨无比#$他毕竟是一
个人呀!%我这样想!$是上帝自己最逼真的肖像!是
一个乐善好施的人呀& ’’ 不是魔鬼创制的钢铁机
器!而是一个慈善家&%但是!当我在树林里散步和待
在寂静的卧室里的时候!这个黝黑的面孔又出现在我
的脑际! 向我皱着眉头#
$ &%%$ 福谷传奇

一个年轻的女子走入了这样一个人的活动范围
内!她就跟旧时的古典神话中所讲的那种被人们献给
恶龙的女郎所处的境地一样危险"如果我对一切跟霍
林华斯有关的事情负有任何的责任!就该竭力设法把
蒲丽丝拉从那种一般女性都很容易向圣人和英雄们
滥施的敬慕中挽救出来"通常只要这种英雄眼睛里露
出一丝笑意!就会打动一个姑娘或者女人的心窝!就
能把这种热诚从最高度的赞许和信心转变为热烈的
爱情"现在!霍林华斯常常向蒲丽丝拉微笑 ## 比向
任何人都笑得多" 如果她认为霍林华斯长得漂亮的
话!那当然是不足为奇的"我也时常认为他很漂亮!有
亲切的情感和非常温柔的同情心!而且似乎只有蒲丽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丝拉一个人有力量使他在脸上露出这种表情!为了这
种表情"我猜想齐诺比娅会愿意用自己一双明亮的眼
睛回顾它一眼#而为了要多多博得这样的表情"我们
可怜的蒲丽丝拉至少已经把自己的心都献出来了!我
们大家在福谷相处的关系"跟在平常社会里的关系全
然不同"这样"上述的危险也就更大了!我们倾心于
黄金时代的温柔的爱情"因此"不管那样做在其他的
地方会不会被认为是件适当和慎重的事"大家似乎公
认任何男女之间都可以发生恋爱!于是"我们彼此之
间充满了程度深浅各各不同的温情"但是这些温情大
部分随着原先把它带给人们的一桩桩事情消逝了!这
都没有什么问题"但是像蒲丽丝拉这样的一个姑娘和
# &%$# 福谷传奇

像齐诺比娅这样的一个女人!争恋着像霍林华斯这样
的一个男人! 那可不是儿戏呀"
如果我是一个有时候自以为是那种冷漠无情的
人!那么没有一件事比目睹这件会弄到这样地步!必
然发展成为一场恋爱风波的事! 更能引起我的兴趣
了"但是!说实话!我的确肯花很大的力量!最低限
度把蒲丽丝拉从这样一件戏剧性事件往往会带来的
悲惨的结局里挽救出来"
蒲丽丝拉现在已经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姑娘了!而
且还在不断地发育!每天总要增添些新的妩媚!而你
一发觉这种新的妩媚!就会觉得这种新的妩媚抵得上
她以前所有的妩媚"她刚到我们这里来的时候!简直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不成人样!呆瞪瞪的!虚弱瘦削!而现在似乎我们真
看到造物主就当着我们的面造成了一个女人!但是对
一个女人的心灵和身躯的神秘! 我们只有更敬畏了"
昨天! 她的面孔是苍白的 ## 今天却像鲜花一样艳
丽" 蒲丽丝拉的微笑像小娃儿第一次的微笑一样新
奇"见到她有地方不够完美或者有什么缺点!我就会
感到一种很可笑的悲哀!这种悲哀是我曾经所体验过
的$最使人心荡神移的感觉"她在福谷住了一两个月
之后!血气逐渐旺盛!使她不断地又叫又笑$吵呀闹
的!还参加了自己的体力还够不到的活动"她很喜欢
和别的姑娘在户外玩"一群快要成年的年轻姑娘在一
起玩!尽情地玩着!轻快地奔来奔去!好像脚尖都没
$ ’&%$ 福谷传奇

有着地!像这样的美景在世界上恐怕再也找不到第二
幅了"
女孩子往往比男孩子更放纵更兴奋!而且更难管
教!她们不肯循规蹈矩!不肯受任何拘束!老是变化
无穷!常常想出些新的花样玩耍!但是她们的举止始
终又都很适当"她们的脚步#她们的声音都像清风那
样无拘无束!可是配合着一种我们耳朵所听不见的音
乐旋律"在另一方面!年轻的男子和少年都按照公认
的规矩游戏!他们玩的是古老传统的游戏!不肯随便
变花样!但是在那些游戏里要有可以让他们发挥野性
的机会"因为!不管年轻的或年老的!不论在嬉戏或
认真的时候! 男人总是比较粗野"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尤其是一个生气勃勃的年轻姑娘在赛跑时的样
子令人见了会感到愉快!她的头向后仰着!手脚过份
轻快地舞动着!那样子既像小鸟!又像小马"蒲丽丝
拉赛跑时特别吸引人的地方却是她那无力#零乱的步
伐"她活到那么大!除了她那可怜的小手指外!身体
上其他部分始终就缺乏运动!她的两条腿也从来没有
得到过充分的运用"因此!她起步时很轻快!仿佛没
有一个速度比阿塔兰特$ 慢的敌手能够同她竞赛!她
跑的时候摇摇晃晃!时常摔倒在草地上"这样的一件
小事 %% 虽然好像太微小了!不值一想 %% 看到了却

$ 阿塔兰特 *+,
-.-
/,-01 希腊神话中的女英雄! 以貌美腿快著称"
# &%$# 福谷传奇

会使你发笑!然而在比这件小事带给你大得多的快乐
和悲伤的事!像陈旧的废物一样!从你的脑海里被扫
除一空之后!想起那件小事会使你不禁流泪!而且它
会一直停留在你的心头"在我看来!蒲丽丝拉的一生
就充满了像这样感动我的琐琐碎碎的小事"
她和我们相处在一起!熟得像一家人以后!我总
觉得蒲丽丝拉比这里任何一个姑娘都淘气!都爱开玩
笑"例如!我有一次听见赛拉斯# 福斯德用很粗暴的
口气吓唬蒲丽丝拉! 说要在她的脖子上钉三块马蹄
铁!再把她缚在木柱上!因为她和其他几个年轻人爬
上一辆装满干草的车子!弄得干草全都从车上滑了下
来"后来她怎样跟他重新和好!我就不得而知!不过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不久以后!我看到老赛拉斯用自己一双结实的手抱着
蒲丽丝拉的腰!把她摇来摇去!最后把她放在牛背上!
让她学习骑牛" 她为了挤牛奶遇到过好几次不幸的
事#她把鸡鸭赶进了菜园#她无论烧什么菜!总是弄
得一塌糊涂#她打破了陶器碗碟#她把我们最大的水
壶掉进井里去#除了会使用针线和那些木头小工具做
钱包外!她在社会上是一个没用的人!正如任何一个
小姐在田里一点没用处一样"她没有别种能力"可是
每个人跟蒲丽丝拉都很要好#人人都爱她!并且当她
面笑她!而从来不在背后笑她#人人都愿意把自己最
后的一块面包皮分一半给她!或者把自己的葡萄干蛋
糕切一大块给她"这些事情无疑地说明了我们大家都
% (’&% 福谷传奇

很了解这个姑娘有一个可爱的弱点!并且认为她还没
有能力照顾自己的利益!或者与世相争"而且霍林华
斯 ## 或许由于蒲丽丝拉是由他介绍到这个新地方
来居住的缘故 ## 似乎认为照顾她是他自己的特殊
义务"
她那单纯$ 无忧无虑的孩子气常使我感到苦闷"
在我眼里!她好像是一只蝴蝶!在闪耀的阳光底下翩
翩飞舞! 而误认为这是一个明朗而且永远长存的夏
天"我们有时候对欢乐要比对忧愁更严格地负责 ##
要欢乐!一定要有很好的动机!否则!那些笑声的回
音会显得很悲切"而蒲丽丝拉的快活就属于这样的一
种性质!它证明她是一具多么精巧的乐器!而她的神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经又是一副多么脆弱的竖琴上的琴弦呀! 这些琴弦"
只要轻轻一碰就会发出悦耳的乐声"可是要把它们扯
断却需要用很大的劲!这可能是很可笑的事"可是我
的确向她这么说过"我劝她不要那么高兴"告诉她我
认为如果她把自己幸福的泉源少浪费些"她的幸福也
就会更持久些!我记得有一个夏天傍晚"我们这些疲
乏不堪的劳动者"像哥德斯密士# 书里的家人坐在村
子里的荆棘树下那样闲坐着" 看着正在游戏的年轻
人" 那时候我曾经跟她讲过这些话!
$这么快活到底有什么用处或者有什么意思呀%&
# 哥德斯密士 -./
012
345/
6780
9:"*);<=*))>?@英国诗人,小说家和
剧作家!
’ *)(’ 福谷传奇

我趁蒲丽丝拉在大跳大蹦之后歇口气的时候对她说!
"对不论什么事情#我总喜欢找出充分的道理#像你这
样的快活我可看不出任何道理来! 现在请你告诉我#
你在这个世界上过得这么快活#你到底认为这是一个
什么样的世界$%
"我简直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蒲丽丝拉笑
着回答说!"不过这一点我是可以肯定的&在这个世界
上#所有的人待我都很好#我也喜欢所有的人!我的
心老是那么兴奋地跳跃着#而你所看到我干的那些傻
里傻气的事情都是我的内心驱使我做的!我的心不允
许我悲伤# 我怎么悲伤得出来呢$%
"你没有什么不快活的事可以回忆吗$%我绕着弯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儿讲!"要是没有的话# 那么你的运气真是太好了$%
"啊$% 蒲丽丝拉慢吞吞地说!
接着她又做出那种莫明其妙的姿势#仿佛在倾听
远处的讲话声!
"说到我自己#%我继续往下说#心里怀着好意#想
用自己忧郁的心情去影响她# "我过去的生活够讨厌
的了&可是我宁愿回头看十次#却不愿向将来看一次!
对将来的生活我们虽然不太了解#可是有一件事情我
们可以十分肯定 ’’ 我们所指望的幸福是不会实现
的! 人们总是得不到跟他们所追求的完全一样的幸
福!即使万一得到了#那一定是另外一种东西#而且
是他们从来没有梦想过的#也不是他们所特别需要的
( +*)( 福谷传奇

一种东西!那么"再想一想"我们可以确信"我们今
天的朋友过了几年之后不会还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我
们只跟他们中间的一个朋友维持友谊"那就会失去其
他的朋友#而且很可能我们会弄得连一个朋友也没有
了!当然""我们还有更多的朋友可以交"不过"即
使这些新朋友比我们周围的朋友还要好"谁愿意再去
交一批新朋友呢$%
&我可不是这样’%蒲丽丝拉说!&我愿意和这些朋
友生在一起" 死在一起’%
&好啦#不谈将来了"%我继续说!&谈谈现在吧"
我们希望别人尊重自己"如果我们能够看到这些人的
心底里去"你期望在里面看到些什么东西呢$在最神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圣的壁龛的最内部看到自己的肖像吗!啊"我可不知
道"可能根本不在那儿#也可能是一个满积灰尘的肖
像$被人扔在角落里$不久可能会被人抛出门外去$任
何人都可以用脚踩它#如果今天不会这样做$那么明
天一定会的"因此$蒲丽丝拉$在这样的一个世界里
这么兴高采烈$ 我可不认为这是十分聪明的行为#%
我差不多花了七年尘世生活的时间$聚积了我在
这里送给蒲丽丝拉又苦又甜的感情# 她却谢绝了"
&你讲的话我一句都不相信"%她回答说$又笑了
起来#&你讲过去的事$害得我心里不好受了一会儿’
可是过去的事决没有办法挽回的#同样的梦$我们会
做两次吗! 别的事情我什么都不怕#%
( +*)( 福谷传奇

她就那样跑了!在青草地上摔了一交!她常常这
样摔交的! 她马上就爬了起来! 一点也没有受伤"
#蒲丽丝拉!蒲丽丝拉$%霍林华斯坐在门口石阶
上喊道!#今天晚上你不要再跑了"你要把自己弄得太
累哩" 也不要坐在门外! 天开始下很大的露了"%
她一听到霍林华斯的叫声!就往他那边跑去!跑
到门口!在他脚边坐下!样子非常自得&非常快乐"他
那粗笨硕大的身体有什么魔力能够那样吸引并且抚
慰这个瘦得不成样子的姑娘呢’我对这样的事情总怀
着好奇心!在我看来!蒲丽丝拉那种莫明其妙而又无
缘无故地在外表上显露出来的欣喜的心情!是一个不
懂世故的人在爱着一个人!然而自己还没有发觉这回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事时所有的一种心情!爱情把这种人捧上了七重天"#
如果你追问是什么东西把他们送到那里去的$他们既
讲不出所以然$又不想研究一下$只是心醉神迷地抱
着一种信心$ 认为自己会永远住在那儿!
齐诺比娅站在门口$离霍林华斯不远!她很古怪
地凝视着蒲丽丝拉!这么漂亮的一个姑娘坐在一个肤
色又黑%个子又大的人的脚边$确实是一幅值得一看
的美景$而且还是很美丽的一幅呢!她的态度很淑静%
很优美$象圣处女似的$看上去好像她受到霍林华斯
的支配$被吸引到他的身旁$并且不知不觉地要投靠

" 七重天* 最高的一重天$ 神和天使的住所!

& )(’& 福谷传奇

他!我自己没有办法把目光转移到别处"心里只希望"
除了齐诺比娅和我"没有别的人看到这幅情景!现在
这幅情景又在我眼前出现了" 不过在模糊的记忆中"
黄昏的暮色加深了一点儿!
#蒲丽丝拉" 到这里来"$ 齐诺比娅说!#我有话
要对你讲!$
她讲话的声音只比打耳喳稍许高些!可是奇怪得
很" 打耳喳往往把一个人的心情表达得多么明显呀!
蒲丽丝拉马上感觉到出了什么不好的事了!
#你跟我生气吗%$她问道"慢慢地站起来"垂头
丧气地站到齐诺比娅面前!#我做错了什么事吗%我希
望你不要生气%$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没有"没有生气"蒲丽丝拉#$霍林华斯微笑着
说%!我保证她并没生气%你是这个世界上的一个小小
的人儿" 谁都不会跟你生气的#$
!孩子"跟你生气&多傻的念头呀#$齐诺比娅笑
着喊道%!不会的"真的不会的#可是"亲爱的蒲丽丝
拉"你逐渐长得漂亮起来了"因此你绝对需要一个保
姆’我年纪比你大"有过一些自己的生活经验"同时
我自以为非常贤明"我打算做一个未出嫁的姑妈来照
顾你%每天我要给你上十五分钟的课"讲些处世的道
德(态度以及礼貌%蒲丽丝拉"到我们的田野生活快
要过完的时候"我这套处世的智慧可能对你会很有帮
助的%$
( +*)( 福谷传奇

!我恐怕你在跟我生气"#蒲丽丝拉伤心地又说了
一遍$虽然她像蜡一样的容易感受%她时常坚持自己
的想法% 她是一个既顽固又驯服的姑娘&
!唷%我对这个孩子能讲些什么呢’#齐诺比娅带
着轻佻的烦恼的口气嚷道&!好啦%好啦$既然你一定
要说我生气%那么现在就到我的房间里来%让我揍你
一顿&#
齐诺比娅向霍林华斯非常亲切地说了一声晚安%
然后笑容可掬地向我点点头&可是就在她跟蒲丽丝拉
转身向门廊的黑暗的一头走去的那一刹间%我又瞥见
了她的脸色&如果一个专演悲剧的女演员在表演从怀
里摸出一把暗藏的匕首或锋利无比的尖锥%或者在表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演把白砒霜渗入情人的酒杯里或情敌的茶杯里那一
刹间!能够借用一下齐诺比娅这副表情!她就会大大
地走运了"我一点也不希望有任何一个诸如此类的悲
惨下场 ## 社会风俗在支配我们发泄狂放的热情的
方式上比支配任什么都有力量! 这是一个惊人的事
实"此外!我们如果不在新英格兰!而在意大利!那
么这事还没有到匕首或者酒杯这个紧要的关头"
然而!霍林华斯竟然会毫无顾虑地对待蒲丽丝拉
那么亲切!而且似乎从来没有想过这样做在她心上可
能会有什么影响!这一点常使我感到奇怪"我已经说
过多次!这个人的那个像一颗大赘疣似的行善计划使
他完全失却了正常的道德观念!并且简直使他搞不清
& )(’& 福谷传奇

楚应该怎样维持私人关系了!我时常看到"或者以为
那样"他对齐诺比娅是一个女人这一种感觉一点也不
迟钝!然而"他当然更喜欢蒲丽丝拉对他的计划所表
示的那种默默的#不加任何批评的同情"这要比听到
任何知识分子的赞许愉快些"因为那些赞许的话里往
往可能同时还包含许多不太露骨的批评!一个人 $$
诗人也好"预言家也好"不管他是什么人都好 $$ 总
确信自己有权接受所有出于自愿的崇拜!为了报答霍
林华斯要赐给人类的那么丰富的恩惠"我们连一个少
女的爱所能给他的这么一点儿安慰也不让他享受"那
未免说不过去了%他已经把这个少女的心握在自己手
里"并且把它当做玫瑰花的蓓蕾一样地闻着!但是"如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果他一边按一边闻着香味的时候!一把捏碎了这个柔
嫩的玫瑰花! 那又怎么办呢"
至于齐诺比娅!我没有必要替她担心#她自身有
力量!又有处世的经验!不需要我的任何帮助#尽管
这样!我可真慷慨!因为我也有点关心齐诺比娅#她
虽然有她的缺点 $除了我所知道的许多缺点之外!恐
怕还有很多%!但是她却有一种高贵的特性!以及一颗
至少在当初是很宝贵的心#然而!她似乎随时会像蒲
丽丝拉那样毫不加思索地把这颗心送掉#我禁不住怀
疑!如果她只是和霍林华斯闹着玩!那么她是在跟一
个自己没有加以充分估计的有力人物闹着玩了# 否
则!如果是认真的话!在齐诺比娅的多情与霍林华斯
$ &%%$ 福谷传奇

阴险!自欺的利己主义之间"可能凑巧会产生一种热
情"那种热情发展下去"虽然不会有匕首和酒杯这种
事" 也会造成某种相当悲惨的结局的#
这个时候"这里的人们在闲谈中都把他们当作一
对情人#他们经常在一起散步"人们时常在树林里的
小路上碰到他们"听到霍林华斯用庄严动人的声调深
奥地高谈阔论着#齐诺比娅显得那么漂亮"双颊红喷
喷的"目光比平时还要柔和"即使她的伴侣是个再地
道十倍的慈善家"只要她送个秋波去他不可能不马上
回心转意"又成为一个平常的人#他们最常到的是一
块草地的斜坡上的某个地方"在那里他们几乎能够眺
望到我们全部的田地"以及那条河流和许多遥远的小
& 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 % (’&%

山的模糊景色!我们大家规定"这里的人都有权利在
我们的境域内盖幢小房子作为自己的住所" 铺起炉
石"不论喜欢要多少私用的地"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
意思用木栅围起来"但是同时居住者仍旧继续享有共
同生活的利益!有人推测霍林华斯和齐诺比娅打算在
这一块他们所中意的地上盖起他们的住所!
我开玩笑似地把这些流言告诉霍林华斯!
#你如果跟我商量"$我继续往下讲"#那我会推荐
一个再靠左一些的地方给你" 就是靠近树林的边缘"
略微伸进树林里去的那块地"在那儿有两三个地方可
以从树缝中看到外面的景色!如果你在这块光秃秃的
斜坡上盖房子"而要使房子的四周长满比那儿更浓密
% (’&% 福谷传奇

的树荫!那你即使等到白发苍苍!还得等很长一段时
间哩"#
$可是! 我要把我的房子当做观览物献给全世
界!#霍林华斯说!$让世界拿它做榜样!盖起许多像
这样的房子"因此!我打算把它盖在开旷的山边上"#
不管我怎样分析和解释这几句话!总找不出令人
十分满意的含义"农舍的建筑虽然确实需要改进!然
而霍林华斯竟然会关心大家在这方面的审美力的培
养工作! 这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有一天上午#其他的弟兄们忙着在农场上一个很
远的地方干活儿#霍林华斯和我掘了一上午的马铃薯
后#坐在一丛枫树底下吃我们十一点钟的中饭$这时
候#我们看到一个陌生人沿着田边一路走来$他穿过
一扇旋转栅门#从路旁走来#看样子好像要找我们讲
话$
这里顺便提一提%已经有不少的人来访问过福谷
了#特别是那些同情我们理论的人#那些人有可能一
看到我们的实地试验有可靠的成功希望#就会参加我
% (’&% 福谷传奇

们的实验的!然而"我心里的一股热情已经跟着这许
多日子的辛勤劳动所流的汗"渐渐发散掉了#因此"至
少在我看来"这些渴望入伍的人对我们这种生活和劳
动竟想象得那么光荣"实在是件相当荒谬"可笑到了
极点的事!在他们眼里"我们除了跟马萨诸塞州$ 的
节俭的农民一样实际外"还跟淳朴田园的理想家一样
富有诗意!一点不错"我们一向没有花过很多的时间
向自己的羊群吹笛子"也没有向姊妹们唱过天真烂漫
的情歌!虽然这样"他们却赞扬我们把一种含有宗教
性的诗意注入了平常的田野工作#因此连我们的牛棚

$ 马萨诸塞州 )*+
,,+
-./,
011
,23在美国东北部"是新英格兰六州之一!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和猪栏也变得像花圃那样芬香扑鼻了!这些外行的热
心人都喜欢抓起一把锹子撬上几下"看到他们拿着锹
子#一股劲地乱撬了一阵#或许不到十几下就没劲儿
$$ 我觉得没有一件事情比这个更有趣了!那些人的
身体是那么虚弱丢人#一生从来没有尝过在惯常的辛
苦劳动后所产生的那种满身汗水% 疲乏不堪的味道#
因此当然很快就满足了! 我难得看到一个新入伍的
人#在七月的炎日底下埋头苦干了一刻钟之后#他那
股新的热情不变得像他那湿透的衣领一样松懈疲塌!
可是现在这个走近来的人却完全没有那些和蔼
可亲的梦想者的神气!他的年纪已经很大#衣着相当
破烂#然而却很整齐!他穿着一件颜色已经褪得带褐
( +*)( 福谷传奇

色了的灰色长外衣!头戴一顶老式的阔边白帽"他的
头发雪白!找不出一根黑的#他的鼻尖虽然发红!但
决不是那种一般人认为象征欢乐的红鼻子"他是一个
驯良$不轻易显露情感的老头子!时不时就喝上一杯
对自己身体可能有害的酒 %% 然而!他喝酒并不是为
了要自己大大开心一下!而只不过希望自己能跟一般
世人一样地快活"他越走越近!样子有些羞怯!好像
由于自己穷苦!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或者!不知
为了什么原因!他好像最好我们侧眼看他!而不愿我
们正眼看他"他还有一种古怪的样子!好像老是希望
自己能藏在那块套着左眼的眼罩后面"
&我认得这位老人家!’我们坐着!望着他!我对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霍林华斯说!"我意思是说#我曾在城里碰到他一百多
次!我还常常喜欢暗自猜测他在落到这个地步之前究
竟是什么样的一种人$ 他时常在酒馆这一类地方出
没#一有机会就古怪地躲在一个角落里或者一扇门背
后#伸出一只手#拿着一些小东西要你买$虽然他不
得不常常在世人的眼前出现#却似乎很害怕人家的眼
光落在他身上$ 我真想不到会在旷野里看到他$%
"你知道他的来历吗&% 霍林华斯问道$
"一点儿也不知道#%我回答说!"可是一定有些古
怪$我把他当做一个好人#一个相当老实的人!但是
他老是那么鬼鬼祟祟的#总使我联想起耗子来 ’’ 一
只不怀恶意#没有凶恶的眼睛#没有会咬东西的牙齿#
’ *)(’ 福谷传奇

或者根本就不想咬东西的耗子!现在你瞧吧"他打算
沿着那丛矮树偷偷的走过来#从枫树丛的另一头走过
来!$
我们不久就听见这个老头子踩着草地的轻轻的
脚步声#这说明他已经离开我们所坐的地方只有几步
路了!
%穆狄先生#早啊#$霍林华斯当他熟人一样地招
呼这位生客&%你从城里来#一定走得又热又累了!请
坐下# 吃一些面包和奶酪!$
这位客人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就在一块离开我
们较远的地上坐下&因此我扭过身子去#可以看到他
那条灰色裤子和一双扑满尘土的鞋子#但是他的上半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身却大部分藏在灌木丛的后面!在此后整个谈话过程
中"他也始终没有从这个隐蔽的地方移出来一点!我
们把手边现成的食物递给他"还给他一壶蜜糖水 #我
们要是有白兰地酒"或者什么更好的东西"来暖和他
那寒冷的老心肠"那就更好了$"像祭司把珍馐的祭品
献给一个安置在神龛里看不见的神像一样!我不知道
他是不是真的没有东西吃"但是听到他咬我们的面包
皮的声音" 却是很感动人的!
%穆狄先生"&我说"%你可记得曾经卖给我一只非
常漂亮的丝织小钱袋吗’这种钱袋仿佛成为你在市场
上的专利品了!我可以向你保证"这个钱袋直到现在
我还保留着!&
& )(’& 福谷传奇

!啊" 谢谢你"# 我们的客人说$!对啦" 卡佛台

尔先生" 我过去卖出去过许多这样的小钱包$#
他无精打采地讲着"而且只讲了这几句话"好像
一只表的弹簧失却了弹性"刚嘀嗒嘀嗒响了一两声就
停了$他似乎是一个十分可怜的老头儿$年轻人的放
荡不羁的性格和充沛的精力以及舒适的环境使我养
成了喜欢研究人家个性的习惯% 我在这种环境当中"
曾经企图把这位老人家的思想当作自己的思想"来了
解他对世界的看法"然而结果却好像透过一片熏黑的
玻璃去观看太阳似的$它使秀丽的景色失去一切的生
气$我们农场里那些悦目的起伏的山坡"一路向着那
片广阔的草原倾斜下去%查理河满溢着的潮水懒洋洋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地兜着草原转了一个圈! 冲洗着两旁河岸上的长芦
苇"太阳的灿烂的光辉照在蜿蜒的水流上"土角与土
角之间夹着一湾流水!显著地突出在完全平坦的草原
上!好像插进一片碧绿的湖水似的 ## 好一幅美丽动
人的景色呀"荫影蔽空的林地!阳光穿过树叶的缝罅
像雨点似的射在地上"那种像香烟似的到处袅袅上升
的闷人的热气!使我的心陶醉在里面!表明在热烈的
日子和燃烧着爱情的世界里充满着一股那么强烈的
热情$我试用老穆狄的眼光看着这一切景色$将来我
的眼睛比现在模糊的时候!我还要到那里去看看自己
当初有没有正确地领悟到穆狄的看法!再看看自己眼
睛里是不是也有他那种冷冰冰% 死气沉沉的神情$
’ )((’ 福谷传奇

不过!我自己也莫明其妙!为什么对他会感到兴
趣"
#你同意不同意!$我说!#告诉我那些小钱袋是谁
织的%$
#先生们时常问我这句话!$穆狄慢吞吞地说&#不
过我总是摇摇头!什么话都不说!而且想尽办法溜之
大吉"我是一个不大讲话的人&如果我告诉了先生们
一件事情!我想他们往往会再问我别的事情"但是!卡
佛台尔先生!现在刚好很凑巧!关于编织那些小钱袋
的那个人!你能够告诉我的!要比我能够告诉你的还
要多得多呢"$
#卡佛台尔! 你为什么拿这些无谓的问题来麻烦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他呢!"霍林华斯插嘴说#$你一定早已经知道是蒲丽
丝拉了#我的好朋友%那么你是来看她的吗!好%我
很高兴你来#现在你会看到她比那个冬天晚上你把她
交给我照顾的时候两样多了%好多了#唔%现在蒲丽
丝拉的面颊红润得多了&"
$我那脸色苍白的小女儿已经变得红润得多了
吗!"穆狄带着一种慢慢地感觉到的惊叹%也跟着说一
遍#$蒲丽丝拉面颊红润多了&啊%恐怕我认不得自己
的小女儿了# 她快活吗!"
$就像小鸟一样快活%" 霍林华斯回答说#
$那么% 两位先生%" 我们的客人很不安心地说%
$我想用不着再问下去了#我偷偷地跑到这儿来%就是
( )*)( 福谷传奇

要问问蒲丽丝拉的情况!现在既然你们已经告诉了我
这样好的消息"那我也许最好还是再偷偷地跑回去的
好#如果这个孩子见到我这副老脸"她会想起那些我
们在一起过的非常痛苦的日子的#那些日子确实是非
常痛苦的$她已经忘记那些日子了"我知道 %% 忘记
了那些日子" 也忘记了我 %% 不然她不会那么快活"
脸上也不会红润润的# 对啦 %% 对啦 %% 对啦"& 他
依旧慢吞吞地继续往下讲!’霍林华斯先生"非常感谢
你" 我又要偷偷地跑回城里去了#&
’穆狄先生" 你别这样"& 霍林华斯很率直地说#
’蒲丽丝拉常常谈起你"如果她还缺少什么东西"因而
她的脸蛋还不能红润得像两朵淡红色的蔷薇花的话"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我敢说!那就是因为没有看见你"来 ## 我们去找她
吧"$
%霍林华斯先生&$ 这个老头儿吞吞吐吐地说"
%唔!$ 霍林华斯回答说"
%有没有人来找过蒲丽丝拉’$穆狄问道!我们虽
然看不见他的面孔! 可是从他的声调里可以想象到!
他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一定现出那种点点头(’’眼
的不可思议的样子"%先生! 我想你明白我的意思"$
%穆狄先生!我完全明白你的意思!$霍林华斯回
答说)%据我所知道!除了你以外!没有人来找过蒲丽
丝拉"来吧)我们真是在浪费时间!我还有几件事情
要顺便跟你谈谈呢"$
’ *)(’ 福谷传奇

!哟" 霍林华斯先生#$ 穆狄又唤了一声%

!嗯" 又来了#$ 我的朋友相当不耐烦地嚷道%
!现在又怎么啦&$
!这儿有个小姐"$老头儿说"声调不再那么吞吞
吐吐的讨人厌%!我要提起这件事"你一定会认为非常
奇怪的"但是巧得很"当这位小姐还只是个孩子的时
候"我就认识她了%如果人家告诉我的话没有错"她
已经长成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在社会上是个顶出
风头的人物"才貌双全"用钱又豪爽大方%人家告诉
我"只要看到一位小姐头上戴着一朵鲜艳的花"那就
是她了%$
!他讲起齐诺比娅" 那种口气给他自己平淡无奇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的看法添上了一种多么丰富的色彩啊!" 我悄莫声儿
地向霍林华斯说#$他跟齐诺比娅%怎么可能有什么利
害关系% 或者亲戚关系呀&"
$已经有好几年了%"霍林华斯轻声地说%$这个老
头儿的神经总有点儿不正常% 或许你已经也看出来
了#"
$我要问的%"穆狄又说%$是这位漂亮的小姐待我
这个可怜的蒲丽丝拉好不好#"
$很好%" 霍林华斯说#
$她喜欢蒲丽丝拉吗&" 穆狄问道#
$看样子是喜欢的%"我的朋友回答说#$她们经常
在一块儿#"
( +*)( 福谷传奇

!恐怕是像一个小姐对待她的女仆那样吧"#那老
头儿说$
他讲这句话的声调很有些古怪%因此我忍不住转
过头去%想看一下他的面孔%心中几乎这样想%我看
到的一定是别人%而不是穆狄$可是坐在那儿的还是
他% 套着眼罩的那一面脸朝着我$
!还是更像姊妹%# 霍林华斯回答说$
!啊&#穆狄比较满意地说 ’’ 因为他刚才的口气
又严厉又尖刻 ’’ !我要是能亲眼目睹那个样子%那
我这颗枯老的心肠一定会高兴极了$ 霍林华斯先生%
要是有什么事情会使我更快活的话%那就是看到那位
美丽的小姐挽着我小女儿的手了$#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来吧"# 霍林华斯说"!或许你会看到的$#
我们这位三心两意的客人稍微耽搁了一会儿之
后"他们两个人就一起出发"老穆狄跟在霍林华斯的
后面"总保持着一两步的距离"这样霍林华斯就不能
很方便地看到他的面孔$我仍然坐在枫树丛底下"竭
力想从刚才那幕情景中探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尽管
霍林华斯刚才随随便便地解释了一下"我并不认为我
们这位怪客真的神经失常"而只认为他的脑筋像一具
已经不合调了很久的乐器"琴弦已经失去了婉转的高
音调"需要校一下音才行$我想"我们都是美满生活
的创造者"应该欢迎这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把他当
做我们的一份子"让他待在我们的土地上%这对我们
$ ’&%$ 福谷传奇

会有益处的!这样可以使他为了我们的缘故"变得稍
微愉快些"有时也可以使我们为了他变得稍微苦恼一
些!人类的命运"尽管你没有看到它那阴暗的一面"本
来就是不幸的!而且"如果我们中间任何弟兄"由于
对自己的成就过份高兴而浑身发起烧来"那么只要偷
偷地溜到树林里面"跟这位孤苦伶仃的老穆狄单独相
处上一个钟头"或者一天"或者医治这种病所需要的
时间" 那样做就等于服用了一种有效的清凉治疗剂
了!
我独个儿回家去吃饭的时候"在路上又瞥见他在
一棵树后面"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农舍的一个窗口#不
久看到蒲丽丝拉在那个窗口出现"打趣地拉着齐诺比
’% 一个来自城里的客人 # &%$#

娅!齐诺比娅好像向我们发出灿烂光辉的白日那样明
朗"只是离开她的全盛时期还相差很远!我相信这一
幅美景一定是蒲丽丝拉故意布置好给这个老头儿看
的!但是"不知道是为了这个姑娘把齐诺比娅抓得太
久了呢"还是齐诺比娅认为她撒娇撒得过份随便而讨
厌她"齐诺比娅突然间断然地撒开蒲丽丝拉的手"而
且像女主人对待婢女那样"很傲慢地瞟了她一眼!老
穆狄摇了摇头" 随后当他沿着那条路走回去的时候"
我又看见他一路摇着头"走到一个他回头还可以最后
一次望见这幢农舍的地方"他转过身来"举起手杖在
空中晃了几晃!
% ’!&% 福谷传奇

!! 林中小径
上述的事件发生后不久"为了想消除多日的劳动
所引起的筋骨痛"并且减轻那种刻板的生活所造成的
精神上的苦闷"我放了自己一天假#我打算从早饭时
候起一直到黄昏时候"独个儿在周围树林里任一个最
僻静的地方度过这一天的假期#我虽然很喜欢群居生
活"却天生有这样一种癖性"就是有时候需要过一些
幽静的生活$即使处在像福谷这种显著地与世隔绝的
生活中"我还是需要那么做#我除非在内心深处再进
一步反省一下"使自己清醒过来"恐怕就会失掉自己
(( 林中小径 ’ )((’

个性的较好的一面!我的思想就会变得毫无价值"我
的感觉也会逐渐变得像一撮苔藓那样干燥 #苔藓是一
种终年生长在阴暗处$ 雨水里或者午夜露水里的东
西%"久旱无雨"被阳光晒得分裂了开来!这时候我的
心里充满了如醉如痴的快乐"打定主意不要和任何人
交谈"免得把自己这种愉快的心情驱散"因此急急忙
忙地溜了出来&不到一会儿我已经在一条上空尽是弯
成弓形的树枝" 脚下铺着枯黄树叶的林中小径上踱
着!
起先"我走得非常快"仿佛群居生活像汹涌的涨
潮似的就在我的脚跟后面怒啸着"我如果不跑得快一
点"眼看就要赶上我"把我淹没了!可是"后来在离
% &’&% 福谷传奇

家远一些的地方!穿过了一些弯弯曲曲的小路后!我
就把脚步放慢了!一路张望着!想找一条小路"钻进
这座翠绿色大教堂里最隐蔽的内殿去#我当时的感觉
就像人与人之间的友谊!有时候一句偶然的话会触到
我们那神秘的心弦!使我们突然之间产生了期望已久
的亲密友谊"我深深地沉浸在默想中 $$ 或者还不如
说自己一时的情绪!因为它的实质还不肯定!还不能
叫做思想 $$ 以致落叶上沙沙响的脚步声我也没有
听见! 一个人从我身边走过! 我也没有看见"
过了一会儿! 我听见后面离我不远有人在讲话!
声音那么尖锐唐突!跟我的心境完全不能调和!并且
就像用手指戳进肥皂泡一样!一下子把我的沉思赶到
** 林中小径 ( +*)(

九霄云外去了!
"喂# 朋友$% 这个最不识时务的声音喊道!"听
我说# 停一停$ 我要跟你讲一句话$%
我转过头来#心里又气又好笑!首先#打扰了我#
不管怎样总是一种可恨的损害&其次#那种讲话的口
气也使我感到不高兴!最后#一个人的心里除非有真
正的感情#如果他要 ’’ 因为世界已经堕落到这么糟
糕的地步了 ’’ 对别人表示轻蔑#或者要摆出高人一
等的样子的话#没有比称呼他为 "朋友%更有效的办
法了# 滥用这种字眼尤其会引起隐藏着的仇恨的爆
发#一定会激起某些特殊的宗派#和那些#不管他们
的目的多么伟大# 已经脱离了人群退隐的人们的仇
, /.-, 福谷传奇

恨!仇恨这一种情感"的确可以隐匿在心里某处像狗
窝一样的地方"在黑暗里喃喃抱怨着!可是除非对方
获得足够的力量宽大地对待所有的人"它是永远不会
完全消灭的#说到我自己"称我做 $家伙%&$小丑%或
者 $乡下佬%"我都不会认为是一种侮辱#这三个称呼
中间随便哪一个"我的农民装束 ’身上穿着一件麻布
罩衫&格子花衬衫和条纹裤子"头上戴着一顶薄木片
编成的帽子"手里拿着一根粗糙的胡桃木手杖(都可
以使我受之无愧#至于像现在这样的称呼"却使我顿
时冒起火来 )) 不是朋友" 而是敌人呀*
$你叫我干吗+% 我面对着他说道#
$朋友"走近一点儿"%那陌生人说"向我招招手#
** 林中小径 ( +*)(

!不"#我回答说$!如果我能够替你做什么事情"
同时对我自己不会有多大的麻烦"就请你讲吧$不过"
请你记住"跟你讲话的不是你的熟人"更不是你的朋
友%#
!嗳唷"我相信不是这样吧%#他反驳说"好奇地
望着我&他举起帽子"向我敬了个礼"那种挖苦的样
子叫人看了很不痛快"但是同时又似乎很有礼貌"在
这种情况之下"如果对他生气就反而会显得荒唐而可
笑了$!可是请你原谅我%我承认自己有点儿弄错了$
如果我冒昧假定一下"先生"你恐怕是住在这儿附近
的一位风流劳动者 ’’ 或者我还是说是一个精神恍
) ,+*) 福谷传奇

惚的人吧!" 这个地方恐怕就是你的阿尔登森林#$而
如果你不是那位被放逐的公爵本人$就是随从他的一
位首要贵族%再不然就是愁眉苦脸的杰克斯&!就算这
样吧% 那么$ 你也许可以帮我一点儿忙%’
我一辈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不想帮别人忙的%
(我没有空$’ 我说%
这个陌生人刚才那么突然地在我面前出现$几乎
" (风流’ 原文是 /34D
E3D
A0$(精神恍惚’ 原文是 3
04D
/DA
0$两个字音很
相近%
# 阿尔登 -9: <56位于英国中南部的一座森林=这里引的是莎士比亚
;3
喜剧 7如愿8-94>?2@A B3C5里面所讲的一位被放逐的公爵$带着
D
随从贵族和小丑等来到阿尔登森林避难%
& 杰克斯 -./
012356 莎士比亚喜剧 7如愿8 中那位被放逐的公爵的随
4
从贵族%
(( 林中小径 & )(’&

使我怀疑他是一个妖怪!想到我们周围冷僻幽暗的森
林"更觉得他的出现无疑地要比一个从丛林里跳出来
的#浑身毛茸茸#腰间束着一根用叶子编成的腰带的
古代野蛮人还要可怕$他很年轻"样子还不到三十岁"
个子高高的"体格很健美"是一个我所看到过的最漂
亮的美男子$尽管这样"他虽然具有那种雄壮的男性
美"却一点也不合我的爱好$他的面貌 %% 我不知道
怎么样描写那种特征 %% 有一种无礼# 粗鲁的样子"
一种冷酷#粗野#激动的#随随便便的表情"不论在
外表上怎样加以修饰"也丝毫掩饰不了这种表情$我
并不是说这种表情是俗不可耐的$但是他没有优良的
性情! 他的眼睛虽然可能有另外一种够狡猾的表情"
% (’&% 福谷传奇

可是却赤裸裸地暴露了一些它所不该暴露的东西!我
看到其他像他这样的人和他的脸上那种表情而产生
了这些含糊的幻觉"我就把这种特点留给那些极少有
这种特点的人去领悟吧 ## 因为这种特点在直觉上
是最讨人厌的!
他的头发和胡须是乌黑的$ 他的眼睛也是黑色
的"而且很亮"他的牙齿闪闪发亮!他身上穿着一套
夏季的便服"虽然穿得十分随便"却很讲究"而且式
样也很时髦!他的背心上横挂着一条手工精致的金链
条!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他所穿的衬衫的胸部上那么平
滑洁白的光泽$胸前别着一枚饰针"上面嵌着一块宝
石"它在他站立的那个树荫底下闪闪发光"像闪烁着
(( 林中小径 & )(’&

的火舌一样!他手里拿着一根木柄手杖"上面刻着一
条栩栩如生的蛇!我恨他"我相信一半是因为我自己
朴素的装束和他一身浮华讲究的服饰相形见绌的缘
故!
#喂"先生"$我说"想起刚才自己生了那么大的
气"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然而还是不肯对他客气"#请
你马上讲吧" 我还有事情要干呢!$
#我很抱歉刚才招呼你的方式有点儿不太好"$那
陌生人微笑着说%他似乎是一个非常敏感的人"已经
有些看出我心里对他所抱的恶感! #我并不是存心想
得罪你"今后我一定要注意礼貌!我只是想向你打听
一个我过去认识的女人的一些事"她现在住在你们那
’ ))(’ 福谷传奇

里!而且我相信!她跟你们所干的社会事业有很大的
关系" 我想! 你们是叫她齐诺比娅的"#
$这是她在文学界所用的名字!#我说%$也许她也
允许她的亲密的朋友们知道并且用这个名字称呼她
&& 但是一个陌生人或者偶然相识的人当面要用这
个名字来称呼她!她的朋友是不会随随便便答应的"#
$哦!#这个讨厌的家伙回答说!他立刻把脸转过
一边!短促地笑了一笑!使我猛然觉得这种笑是他性
格的一种显著的表现"$根据你刚才自己所说的理由!
或许我可以提出一个要求!用一个非常合乎她那美妙
的性格的名字来称呼这位小姐"但是!你如果有别的
名字可以称呼她! 我是很愿意知道的"#
(( 林中小径 ’ ))(’

我真希望他不是变得更无礼一些!就是变得特别
有礼貌!要不然就索性中止我们的谈话!因此我讲了
齐诺比娅的真名"
#对啦!$ 他说%#在普通的社会里! 除了这个名
字!我从来没有听过人们用别的名字叫她"可是我们
现在压根儿就没有必要讨论这个问题"我的目的只是
要问一声&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和怎么样才可以最
方便地见到这位小姐"$
#当然是在她现在所住的地方"!$我回答说"#你
只要到那儿去问一声就行啦" 你只要顺着这条小路
走! 就会看到那座房子的" 那么我们就再会了"$
#对不起! 请你等一会儿!$ 那陌生人说"#在白
% &&&% 福谷传奇

天作普通的拜访时!你所指点的这条路当然是很恰当
的"但是这是件私事!是秘密的!而且性质有些特殊"
现在!在这样的一个村落里!我可以断定不管发生什
么小事情!都会引起人们唧唧咕咕的谈论!而我可不
希望这样"你知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想法!但是并不
是说这件事和这位小姐完全没有关系"总之!我特别
希望能够私下见到她"如果她的习惯像我过去所知道
的那样!那么在树林里或者河畔!就常常有可能会碰
到她!我想你可以帮个忙!告诉我她在这个时候喜欢
在哪里散步! 使我可以很幸运地碰到她"#
我仔细想了一下$负责保护齐诺比娅完全是我分
外的一种愚侠行为!我这样效力!如果她一旦知道了!
** 林中小径 ’ ))(’

反而会整天把我当做嘲笑的对象!因此"我说出了一
个地方"这个地方像任何别的地方一样"齐诺比娅每
天在这个时候常到那儿去# 这个地方离农舍也不太
远"她在那儿不至于碰到太大的危险"且不管这个陌
生人的品格究竟如何!
$还有一句话"%他说道#他的亮晃晃的黑眼睛盯
着我"他到底是开玩笑"还是含有什么恶意"那我可
不知道"但是无疑地那好像是一对魔鬼的眼睛!$我知
道你们兄弟中间有一个献身给神的心地仁慈的铁匠#
从各方面说来"他确是个意志坚强的人#一个粗鲁&倔
强可是心地很好的人"他的态度有些粗俗"然而这是
不足为奇的"在文化修养方面呢"也不是顶高!他是
( **)( 福谷传奇

一个慈善事业的演讲家!有两三个门徒!还有自己的
一套计划! 这个计划的第一步就是要买一大块土地!
在那上面盖一座宽敞的房子"因为他的财产如果用铜
或者废铁做单位计算!要比用金子或银子做单位计算
方便得多!所以这一笔费用大大超过了他的财力#他
现在为自己这一项事业埋头苦干!就像他从前拚命捶
打马蹄铁那样# 你认得这样的一个人吗$%
我摇摇头! 转身想走#
&人家告诉我!我们这位朋友!%他一股劲儿地继
续往下说!&是一个身体强壮’浑身是毛’样子可怕’
容貌丑恶的人物!巴结女人的功夫可以说是并不特别
高明# 可是这个老实人正在追求一位我们认识的小
** 林中小径 ’ ))(’

姐!到目前为止总算是成功的!他指望从她巨大的财
富里得到所需要的钱财!来实现他那一套砖瓦灰泥的
计划"#
说到这里!这个陌生人好像对自己在霍林华斯的
性格和意图方面所形容的那番话觉得非常有趣!哈哈
大笑了起来!这一阵大笑和刚才提过的那种像敲打金
属时所发出的声音似的$短促的笑声!是属于同一类
型的!不过笑声拖得很长!而且响亮得多%他过份高
兴!把嘴巴张得大大的!露出套在他上颚牙齿上的一
副金圈!原来他的每一颗亮晃晃的牙齿都是假的%这
个发现对我发生了十分奇怪的影响%我觉得仿佛这个
人在道德上和肉体上都是一个骗子&尽管我不大明白
( **)( 福谷传奇

究竟是怎么回事!他那张怪漂亮的面孔也可能像一副
面具那样可以揭开"他的身材看去虽然很高大#很好
看!可是说不定他本身只是一个萎靡#衰老#白发斑
斑的小侏儒" 他周身除了狞笑时那种邪恶的表情以
外!再也没有一个地方是真实的$我对他那鬼怪似的
性格所作的幻想那样影响了我!同时我又感染到他那
种怪笑!使我也觉得好笑!因此我不久也像他一样!开
始呵呵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不笑了!真的!他的笑声停
得那么突然! 我自己反倒独自又高声狂笑了一会儿$
%啊! 对不起&’ 他说$%我们的谈话好像比开始
的时候有趣些了$’
** 林中小径 ’ ))(’

!谈到这里为止啦"#我回答说$!我觉得很惭愧"
我竟愚蠢得忘记了自己应该恨你才是"你那样讥笑了
我的朋友$#
!请允许我再说一句话"#那陌生人说"走近一步"
把戴着手套的手按住我的袖子$!我还得请你帮个忙$
在你们福谷这儿有一个我曾听说过的年轻女子 %%
或许我早已经认识她 %% 无论如何"我对她是特别关
心$她是一个娇弱&敏感的年轻人"在新英格兰常会
看到这样的人"我想她在这里的女人当中"已经变成
一个体格逐渐瘦削下去的人"这是像她那种人的必然
趋势$有些哲学家喜欢赞美这种体质"把它叫做飘飘
欲仙的体态"但是我却认为这种体质是由于这些闺女
’ ))(’ 福谷传奇

和她们上代的女祖先!吃了腐败的食物!呼吸了混浊
的空气!缺少户外运动以及不经常洗澡!结果才造成
了一种遗传性的消化不良症"齐诺比娅虽然充满了过
多的活力!使人看了不大顺眼!却是极好的女人典型"
可是 ## 让我们再回头谈这个年轻的姑娘吧 ## 她
在你们这儿的名字是叫蒲丽丝拉"你能不能想个办法
让我跟她谈一谈呢$%
&你已经问了我好多问题了!%我带着责难的口气
说!&那么我至少也可以用一个问题来麻烦你"你叫什
么名字$%
他递给我一张名片! 上面印着 &威斯脱华尔教
授%!一边戴起一副眼镜!他这样做仿佛是为了要证实
** 林中小径 ’ ))(’

他那自称为教授的尊号 !! 这是人们到了人家对他
非常怀疑的时候常用的一种办法" 戴了这么一副眼
镜#他脸上的特点完全变了样#几乎使我不认得他了"
但是我对他现在这个样子# 像对他刚才那个样子一
样# 一点也没有好感"
$关于你的事情#我再也不跟你纠缠下去了#%我
说#身子向后退了一步"$我已经告诉过你在什么地方
可以找到齐诺比娅"至于蒲丽丝拉#她有比我更亲密
的朋友& 如果那些朋友同意# 你可以通过他们去找
她"%
$那么#%这位教授很有礼貌地把帽子举起#回答
说#$再见吧"%
# &%$# 福谷传奇

他走了!不久就在树林里弯弯曲曲的羊肠小径上
消失了"我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情景!不免觉得很后悔!
那个陌生人似乎还想继续谈下去的时候!我竟那么坚
决地把谈话打断"关于我这三位朋友的事情!他显然
知道得很多!从他的话里可能发现或者推测到一些有
用的材料"自从蒲丽丝拉到这里来以后!许多事情都
有了这么一种倾向!在齐诺比娅和她之间激发了和建
立了一种关系!这一点使我觉得特别奇怪"首先!她
到这里来的唯一目的似乎就是要求齐诺比娅保护她"
老穆狄的寻访似乎主要是为了要探问一下这个目的
是不是已经达到" 而今天这里又来了这个可疑的教
授!在问起她们的时候!他把这两个人牵连在一起!而
%% 林中小径 $ ’&%$

且想找她们两个人谈!
到这个时候"我已经不再想散步了"因此就逗留
在农场附近"心里可能还怀着一种模糊的想法"威斯
脱华尔提过要跟齐诺比娅相见"不知道会不会再发生
什么意外!在这些事中"我自己只是一个次要的角色!
我就像一出古典戏剧里的一个合唱队队员"似乎没有
个人表演的可能性"而把自己全部的希望或忧虑"欢
乐或悲哀都寄托在别人的成败上"而这种情感是别人
和自己之间的唯一联系!也许"命运之神 ## 它是最
有手腕的舞台监督 ## 在没有得到至少一个沉着的
旁观者出席之前"难得会把幕景安排好"进行演出全
出戏剧的!这个旁观者的任务是在适当的时候喝一声
# $%$# 福谷传奇

彩!有时候还得淌下一滴不可避免的眼泪!检查一下
戏剧的内容对剧中人究竟是不是适合!以及在自己长
思默想中! 去吸取整出戏剧的教训"
碰到需要我尽职的时候!我是不该规避的!同时
为了避免闯进神或人都不希望我去的地方!我仍旧逗
留在靠近森林边缘的地方"我逗留的地方离齐诺比娅
经常去散步的那条小路有一段距离! 但是并不太远!
只要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就可以迅速地赶到出事地
点"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很久以前#在我们周围的这一带森林里#我就已
经替自己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僻静的地方$这是一种树
叶构成的洞#四周的树枝高入云霄#在一棵白松树枝
叶间最中心的地方$树上缠绕着非常粗大而茂盛的野
葡萄蔓#这些野葡萄蔓不仅几乎缠满了这棵树的每一
根树枝#还爬上了三四棵邻近的树木#使整个树丛结
合成为一个完全难分难离的并蒂同株结$有一次#我
为了要躲避一场夏日阵雨#灵机一动就爬进了这一丛
似乎阵雨透不进的树叶中间去$树枝给我让出了一条
# )(’# 福谷传奇

路!然后又阖了拢来!仿佛只有一只松鼠或者小鸟从
这地方钻过似的"在很高的一个地方!靠近中间那棵
松树的躯干!可以看到一个适合鲁滨逊# 克路索$ 或
者英王查理居住的%再好也没有的安乐窝&一些枯残
的松枝搭成了一个罕有的冷僻洞室!这些枯枝被葡萄
蔓紧紧密密地拥抱和纠缠着!埋在空中的葡萄树叶所
构成的坟墓里!见不到天日"我只不过稍微动了动脑
筋!就把洞室的内部扩充了一些!并且在四周由青枝
绿叶编成的墙壁上开了几个小洞"我要是有度蜜月的

$ 鲁滨逊 # 克路索 *+,-.

/0,/12
30,45 是英国小说家丹尼尔 # 笛福
*67
/.4
864,45所著的一本小说中的人物!描写鲁滨逊在大海中船遇
9
风暴沉没之后! 漂到一个孤岛! 与自然斗争! 过着人类的原始生活"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福气!我当真会邀请我的新娘到这儿来"我们在这里
的邻居就会是一对金莺儿! 住在这树丛里另一个地
方#
这儿是一个作诗的胜地!可以借着时常在葡萄藤
叶丛中吹过的微风所发出的那种交响乐曲来调谐诗
韵"在这儿还可以替 $日规%构想一篇文章!说明大
自然在用各种语言悄悄地讲着奥妙的事情!似乎只要
有一阵较强的风!就可以解答大自然本身这个谜#而
且!这个地方的空气又是这样流通!正是个享受一根
雪茄烟的好所在#虽然我自以为是拥护社会主义的一
分子! 我还是把这个隐蔽的地方当作我的一个独占
物#这个地方也是我个性的象征!而且使我的个性不
# &%$# 福谷传奇

受到侵犯!除了有一次一只松鼠看见过我"就从来没
有一个动物发现过我在这儿!我也没有带过任何朋友
到这儿来"因为自从霍林华斯丢弃了我以后"我认为
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人可以跟我分享一切的东西了!
因此我时常像一只猫头鹰似的坐在那儿"可是心里却
充满了磊落和好客的思想!我数了数属于我的那些一
串串数不清的葡萄"并且预料到葡萄的丰收!当我有
一天像一个寓意中十月丰收的人物"背着一大束一大
束成熟的葡萄回到我们的住处" 肩膀给压得垂了下
来"额角上被几颗压碎的葡萄染成了深红色"像斑斑
血渍似的"使大家见了大吃一惊"想起那种情景总使
我觉得非常高兴!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我向上爬!进了这座天然的角楼!从一个个小窗
口望出去"那棵古老的松树耸立在其余比较年轻的树
木中间"我所坐的那个地方!大概是在树根和最高的
一根树枝当中! 那地方已经高到可以充当一座天文
台!不过不是用来观察天文星斗!而是察看尘世俗事!
然而那里面却包含着一种像关于行星那样无穷的学
问了"我从一个洞孔看到河水静静地流着!在靠近河
边的草地上!有几个弟兄正在挖泥煤!那是我们冬天
的燃料"在靠我们农场里面的那条车路上!我看到霍
林华斯在赶着一对公牛!两头牛拖着一车堆砌围墙用
的石头 ## 这项砌墙的工作是我们利用劳动后一些
短促的休息时间来干的"他吆喝着那两头懒洋洋的公
) ,+*) 福谷传奇

牛!虽然离他那么远"我从他那刺耳的吆喝声"仍旧
听得出他心里一定很局促不安"这位受尽挫折的慈善
家还有斗争的精神呢#
$呵" 朋友#% 他说&$靠那边儿走" 你们这些懒
虫# 你们现在又怎么啦’ 向右转呀#%
$霍林华斯认为"%我想着"$人类只不过是另一对
牛"像我们的老勃朗(老波莱脱一样顽固(愚蠢(懒
惰&他开口辱骂我们"心里诅咒我们"而且不久就会
动手用刺棒来刺我们&但是"我们难道是他的牛吗’而
且他又有什么权利充当赶牛人呢’而且我们有很多很
多别的事情可以做"为什么要浪费自己的精力"把他
那套慈善家的冗长无聊的荒唐话拖回家里去呢’我在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离地面这么远的地方冷眼看着!这整回事显得多么可
笑啊"#
我把目光转向农舍!看到蒲丽丝拉 $虽然离这儿
很远!我确信那一定是她%坐在齐诺比娅的窗口&我
猜想她在编织小钱袋! 或者在缝补我们破旧的台布’
一只鸟儿从我这棵树旁边飞过&当它飞到阳光照耀着
的高空中时! 我投上一个口信请它带给蒲丽丝拉’
(告诉她!#我说!(她那脆弱的命脉跟别人强韧的
命脉连结在一起!已经到了难分难解的地步了!而且
将来很可能会折断的’告诉她!齐诺比娅不会经久做
她的朋友’告诉她!霍林华斯的心!热中于自己的事
情!但是对一切人类的感情却是冷冰冰的&还有!如
& )(’& 福谷传奇

果她已经把自己的心献给了他!那就等于把一朵鲜花
扔进了坟墓了"你还得说!如果世界上有人真正关心
她!那就是我了#可是!照她的实际情况!连我也不
关心她的 $$ 一个可怜的小女裁缝!这是齐诺比娅给
她的一个很恰当的称呼 $$ 我所关心的只是在我闲
散的幻想中经过一番修饰的那个人"%
树木在炎热的阳光里!散发出一股香气!钻进了
我的鼻孔!仿佛把我当做一个壁龛里的神像似的"许
多树木发出了一股千百种香味混成的气味"或许在我
底下的中午明亮的阳光对我的感觉起了一种影响"也
许这是一个原因!我发觉自己的心情突然变了!我不
再相信道德的美或者英雄主义!并且相信企图替世界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造福是桩蠢事!我从自己这座观察台上"用肉眼能够
看到的我们那个改良社会的特殊计划"看来是多么荒
谬" 使我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但是"这个玩笑可开得太厉害了"$我暗底里想
道!#我如果是个聪明人"就应当赶快脱离这个苦境"
然后再嘲笑那些还留在里面不走的朋友们!$
我正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得清清楚楚有人
在下面树林里什么地方怪笑着"这种怪笑我在上文曾
经描写过"是威斯脱华尔教授许多惹人讨厌的特点之
一! 这个怪笑使我回想到刚才我们之间的那段谈话!
我发觉前一会儿我的脑海里之所以对人生一切美好
的目的"会充满了怀疑和讥笑的看法"主要是受到了
% &’&% 福谷传奇

这个人的影响!我是用他的眼光"而不是用自己的眼
光"去看霍林华斯和他那即使是不能实现的#至少可
以说是伟大的梦想"去看齐诺比娅那种俗世的高贵性
格"甚至也用那种眼光去看蒲丽丝拉那奇异的#又虚
弱又漂亮#形容不出的妩媚!他们三个人身上主要的
魅力却丝毫看不到!有这么一种人"跟他一接触就不
可避免地使高尚的变为堕落"使纯洁的变为下流"使
美丽的变为丑陋! 如果有人能够经常和这种人交谈"
而永远不受到损害" 那他一定是一个具有非凡的力
量"并且感受性很弱的人$可是这位教授的话是代表
世界上一般人的意见"带有一种冷酷的猜疑"拚命要
压制我们崇高的志向"并且使其余的志向都显得滑稽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可笑!我痛恨这种人"由于我自己的性情有一部分很
容易受到他的影响# 因此格外恨他!
这时候有一阵说话声从树林里靠近我这棵树的
地方传来!不久我就看见两个人影 $$ 一女一男 $$
齐诺比娅和那个陌生人 $$ 一边走#一边热切地交谈
着!
齐诺比娅的脸红喷喷的#可是脸色常起变化!虽
然她的脸色大多数时候是红红的#但是突然之间会变
得非常苍白!她的眼睛发亮#因此目光有时候会朝上
向着我闪烁#仿佛阳光射在地上什么发亮的东西使人
眼花缭乱!她的态度很自然#而且非常动人!这个女
人全身洋溢着一股强烈的热情#我现在发觉这种强烈
& (’’& 福谷传奇

的热情正是她的美貌达于绝顶的一面!任何一种热情
都很适合她"而热烈的爱情或许是最适合的了!但是
现在可不是爱情#而是一种非常傲慢的愤怒!可是#我
油然产生了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想法$在这两个伴侣
之间#存在着一种亲密的关系#而这种关系必然是经
过一场恋爱之后产生的 %% 至少在齐诺比娅方面一
定是这样的 %% 但是日后这种恋爱却成了一种同样
剧烈的仇恨!他们走过树林里的时候#虽然她走路的
样子很随便#却很留神#连自己衣服的折边也不让它
碰到那陌生人!我心里怀疑莫非这两个人中间存在着
什么裂痕# 要经常这样严密地提防着呢!
至于威斯脱华尔#他一点儿也不觉得齐诺比娅的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一股热情!并不比火蛇" 受到家里炉火的热气觉得更
加温暖些#要不是脸上带点儿为难的样子!再加上强
烈的嘲笑神色! 他简直像一尊雕像那样毫无表情了#
现在已经到了一个紧要关头!而且连他的智力也帮不
了他的忙了#他不理解!也不想去理解!齐诺比娅为
什么这样怒不可遏!却深信这全是胡闹!不过是女人
家五花八门的无理取闹的另一种花样罢了!而这些无
理取闹是男人所永远不能够了解的#多少倒霉的女人
已经跟这样的男人结合在一起了啊$造物主把我们一
些人推进了在情感方面贫乏得这么可怜的世界里来!

" 火蛇* 传说住在火中的怪物#

% (’&% 福谷传奇

在这儿!除了兽类所有的那种感觉之外!几乎没有其
他的感觉了"这里除了感觉上的热情!没有热情#没
有纯洁的温情! 也没有纯洁的温情所产生的体贴心
情"在外表上!他们跟其他的男人很相像!除了最良
好的美德外!或许什么都有#可是一个女人受到了这
样一个人的残害!最后才发现在他心里找不到跟自己
那种真诚的女性的温情相同的东西"她从心坎深处发
出的呼声得不到任何反应#她喊得越恳切!他越显得
死气沉沉"这可能根本不是他的错误#他总不能够把
自己心里所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东西送给她呀"但是她
的不幸遭遇!以及随着虚伪和表面化生活而产生的道
德上的堕落!使她不再有力量维持愉快的生活 $$ 这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些是一个人所受的最可怜的罪了!
现在我从树上俯视着这一对男女 "" 外表上看
来是多么美丽#好像一对情侣在树林里闲荡着 "" 一
边心里在猜想#齐诺比娅在比现在更年轻的时候#可
能曾经堕入过上面所讲的那种失意情场!当她那怀着
满腔的女人的温情#不可避免地发现自己的错误的时
候#就在她生活上比较公开的方面#表现出一种突出
的乖僻和反抗的性格!
事情到目前为止一直都是那样凑巧#使我觉得命
运注定我可以探听到齐诺比娅所有的一切秘密#因此
这一对男女也可能会坐在我这棵树下面交谈起来#那
一来我什么都明白了!然而#如果事情真的像我所想
$ ’&%$ 福谷传奇

象的那样发生!为着自己的自尊!我无疑地会警告他
们有人在偷听!扔下一把还没有熟的葡萄!或者把我
这个隐藏的地方当做但丁" 诗里那座魔鬼森林中的一
棵鬼树!从上面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呻吟声#但
是实际生活里的事决不会安排得跟一部小说里的情
形一模一样#首先!他们压根儿就没有坐下#其次!虽
然他们的确从树下走过!可是齐诺比娅的讲话声是那
么急促并且时断时续!威斯脱华尔的讲话声又是那么
冷淡和低沉!因此两人讲些什么话我几乎一句都没有
听到#我到现在心里还在怀疑!我好像记得的一些话
" 但丁 ()*
+,-!.’/01.2’.34意大利诗人!著有 5神曲6诗!第一部
分就讲到在魔鬼森林里迷失路途的情景#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可能还是后来回想起这件事的时候!用自己所幻想的
一些话拼凑而成的"
#你为什么!$ 威斯脱华尔说!#不把那个姑娘扔
掉! 不去理她呢%$
#她一来就缠住我!$ 齐诺比娅回答说"#我不知
道!也并不想知道!到底自己有什么东西会使她这样
依恋不舍& 但是她是爱我的! 我不愿丢弃她"$
#那么!$ 他说!#她就会用不只一种手段来害你
的"$
#你说的可是这个可怜巴巴的孩子啊’$齐诺比娅
喊道"#她对我不会有什么好处!也不会有什么害处"
她又为什么要来害我呢%$
) ,+*) 福谷传奇

我不知道威斯脱华尔悄悄地回答了她什么话!齐
诺比娅随后的那声惊喊也弄得我莫明其妙!我只知道
他的话显然激起了她心里的恐怖和厌恶"
#我接近的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呀$%她喊道"#如果
我的上帝有一点关心我的灵魂的话!请他帮我摆脱这
个可耻的关系吧&%
#我想事情不会那么严重吧!% 她的伴侣说道"
#无论如何!%齐诺比娅回答说!#结果总会把我逼
死的&%
接着我听到她发出一种无可奈何的呻吟声 ’’
从一个像她这么坚强(自尊心又这么强的人心里挣扎
出来的这种叫声!大大地感动了我!假如她号啕痛哭!
%’ 卡佛台尔的藏身洞 $ ’&%$

使整座树林都充满了凄惨的悲鸣! 还不能这样感动
我"
除了上面所记载的一些话以外!他们两人还谈了
些不可思议的事!可是我却一点也不懂#我甚至还怀
疑自己到底是不是真的懂得上面所记载的那么多的
话" 我们对自己所回忆的事情经过一番长久的默想
后!往往会把所回忆的事情微妙地变成一些类似幻想
的东西!而且很难把实际的情况和幻想分别出来"不
到几分钟!他们已经走远!到了呼听不到的地方"在
他们后面起了一阵微风! 打开了周围树叶的话匣子!
使它们也立刻开始哗啦哗啦漫谈起来!仿佛不可胜数
的长舌妇突然间全都知道了齐诺比娅的秘密"微风越
) *+*) 福谷传奇

吹越紧!树枝间的风声仿佛在说!"嘘#嘘#$因此我
就决定了不把我刚才所听见的话告诉任何人%虽然这
样做法说不定还有可能给人曲解!但是我总认为在一
切类似的情况之下! 这样的做法是最公道的惯例了%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赫赫有名的 "福谷社$!虽然为了人类的利益终日
非常认真地辛勤劳动着!有时候也会用一个下午或者
晚上来作些娱乐!来点缀一下艰苦辛劳的生活%在树
下举行野餐是相当风行(在室内也时常演出片断的戏
剧!如独幕的悲剧或喜剧!或者做一些关于某些剧本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的俚谚游戏和字谜游戏!此外"齐诺比娅很喜欢给我
们朗诵一些莎士比亚的剧本"她的朗诵时常带有一种
深厚的悲剧力量或广阔的喜剧效果"使人感觉她没有
立刻上舞台去表演" 对于人们确是一种非常大的损
失!#活人画$是我们有时候采用的另一种娱乐方式"
玩的时候"猩红的披肩%古老的绸缎长袍%绉领%丝
绒衣服%皮袍"以及五花八门的好看而没有价值的东
西" 把我们熟悉的朋友扮成了各种图画里面的人物!
在前一章里所叙述的事情发生后"我们就过了这么一
个晚上! 几幅名画 && 有的按照古代艺术家的版画"
有的按照历史上或小说里原版的插图来布置 && 都
已经演过了"这时候我们恳切地要求齐诺比娅再表演
’ *)(’ 福谷传奇

几个节目!
她带着沉思的样子站着" 手里拿着一大块薄纱"
或者像薄纱似的什么薄薄的料子"心里似乎在考虑下
一次应该按照哪一幅画化装#她的脚边放着一堆五颜
六色的衣服" 凭着她敏捷的幻想力和魔术般的本领"
能够很容易地一下子把这些衣服变成英雄美人所穿
的华丽夺目的衣服!
$我对这个玩意儿有点儿厌烦了"%她想了一会后
说道! $我们自己的相貌以及自己的身体和神气使我
们扮演一切人物都显得太唐突了一点儿!我们的实际
情况彼此都那么熟悉"因此我们不能够随便把自己引
进一个幻想的境界里去!今天晚上我们不再玩 &活人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画!了"不过#为了尽我的可能来补偿你们一些损失#
你们可喜欢听我讲一则临时拼凑起来的荒诞无稽的
鬼怪故事吗$%
齐诺比娅天生有一套本领#能够随时讲出一则古
里古怪的短篇故事#效果要比后来费尽心血写下的一
篇同样内容的作品大得多&因此#她的提议受到大家
一致的赞成&
’哦(故事#故事#一定要讲故事(%年轻的姑娘
们嚷着说&’不管怎样光怪陆离#我们都会相信的#每
一句话我们都相信& 就请你讲鬼故事吧&%
’不# 不完全是一则鬼故事#% 齐诺比娅回答说"
’不过很像鬼故事# 你们一定会觉得很不容易看出它
’ *)(’ 福谷传奇

跟一则鬼故事的区别在哪儿!唔"蒲丽丝拉"站到我
面前来"这样我才可以瞧着你"并且从你的眼睛里得
到灵感! 今天晚上你的眼睛非常深奥# 非常富有梦
意!$
我不知道下面所要重述的故事会不会保持一些
她所讲的那则故事的原有精神%可是"由于齐诺比娅
讲得又乱又快"讲到夸张的地方毫不犹豫"讲到荒诞
无稽的地方更是滔滔不绝"我太胆怯了"不敢把它们
照样重述出来 && 她讲的时候"用种种模仿不出来的
口气加重了语气"她的面部表情仿佛给故事添上了画
片似的插图"同时从头到尾"我们都闻到那种当思想
从她脑袋里滚滚涌出的时候所发出的最新鲜的芬芳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香味 !! 她这样讲着"大家这样听着"那故事倒成了
一个很突出的节目#当时我不太了解她到底想引我们
发笑呢"还是想使我们得到更深刻的印象#故事从头
到尾无可否认地是胡说八道" 但是不一定就因此逊
色#

银 面 罩

亲爱的朋友们$你们都听到过 %蒙面小姐&这个
人"她在几个月以前突然变得非常出名啦#但是"人
们对她还没有厌倦"她的名声还在逐步上升"关于她
) ,+*) 福谷传奇

的身份的这个谜不但还没有被人看破!而且在每一次
表演中反而显得格外不可思议的时候!这个奇怪的人
却忽然失踪了!你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这是多么稀奇的
一回事啊"大家知道!她最后一次演出的时候!观众
十分拥挤"到了第二天晚上 ## 虽然每一个街头都张
贴着关于她的巨大红字广告 ## $蒙面小姐%却不知
道到哪儿去了&现在!听我讲这个简短的故事!你们
就会听到大家所知道的这个人最近生活中所发生的
事情了!这就是这个像影子般的奇人的生活 ’如果可
以叫做生活!那就叫做生活吧!实际上这生活比烛光
射着自己的影子在我们黑洞洞的窗口外面! 偷瞧我
们! 不会更加真实些("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你们得知道! 一天下午有几个年轻的公子哥儿!
像一般年轻的公子哥儿有时候都喜欢的那样!在一起
喝着一两瓶香槟酒"他们在谈论一些不太神秘的女人
的时候!十分自然地谈论到 #蒙面小姐$这个话题%她
好像随着他们的酒沫的飞溅而显现出来!而且由于他
们是穿过酒沫去看她!因而显得更空虚奇妙了%他们
半打趣半认真地互相谈论着外面所传闻的一切无稽
怪事"我想!他们也毫不迟疑地添了些因自己一时的
兴致联想起来的枝节小事!使他们谈话的内容显得更
离奇%
#可是把这个怪人说成是一个年轻的闺阁小姐!$
有一个年轻人说!#那是多么大胆的说法呀!$&& 在
+ .-,+ 福谷传奇

这儿他提起了这位小姐的姓名 !! "还说是我们一门
最有声望的家族的千金小姐呢#$
"啊%那故事还有很多叫人搞不懂的地方呢%$另
一个人说道#"我从很可靠的方面听到%每次 &蒙面小
姐’当众表演的时候%我们所谈起的那位小姐总是失
踪了%找也找不到%连她自己家里的人也没有办法找
到她(关于她的失踪也没有任何令人满意的解释#而
且只要考虑一下这个情况吧)她哥哥是个血气方刚的
年轻人# 他也免不了会听到这些关于自己妹妹的谣
言#那么他为什么不出来替妹妹的名誉辩护呢%除非
他知道调查起来只会使事情弄得更糟糕吧*$
在我这个故事里有必要把其中一个年轻公子哥
-0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儿跟他的同伴们区别开来!因此"为着用一个悦耳好
听的名字 #这种名字是我们文学界的姊妹们常常送给
英雄们的$" 我就叫他做西奥图吧%
&呸’( 西奥图大声说!&她哥哥不是这样的呆子
吧’除非他的脑筋像这杯酒一样"充满了泡沫"没有
一个人会真的相信那种无稽的谣言%唔"如果我没有
看错 #到目前为止我从来就没看错过$"昨天晚上当这
位蒙面的非凡人物正在玩她的幻术把戏的时候"我肯
定我看到那位小姐也在看表演’ 这你又怎么讲呢)(
&哦"你看到的是一个鬼怪的幻影吧"(他的朋友
们哄堂大笑"回答说%&*蒙面小姐+玩这一套把戏是
很拿手的%(
( )*)( 福谷传奇

由于上面所讲的无稽之谈抵不住西奥图率直的
驳斥! 他们就闲扯到城里到处盛传着的其他事情上
去" 有的人认为盖在面罩里的是世界上最美丽的容
貌#其他的人认为 $$ 根据 %蒙面小姐&的性别说来!
这样的看法当然比较合理 $$ 她那张面孔一定是极
端可怕吓人的!并且认为她也就为了这个缘故才把面
孔蒙蔽起来"他们说!那是一张死尸的面孔#一具骷
髅的头骨#一个怪物的面貌!像女怪’ 一样!满头蛇
发!脑门子正中生有一只红彤彤的大眼睛"又有人肯
定说! 在面罩下面的面孔没有一部分是不起变化的#

’ 女怪 +,- 123希腊神话中一个蛇发4扁鼻4长舌4龇牙的丑怪物"
./0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要是谁有胆量把面罩揭去!就会看到世界上那个已经
注定跟他有缘的女人的面貌"或许会碰到自己心爱的
女人温柔地微笑着向自己招呼!或者同样地有可能会
看到自己的死敌用一双恶毒的眼睛怒视着自己!使自
己的一生蒙受不幸#此外!关于这整个事件!他们还
引用了这么一个惊人的解释$指导 %蒙面小姐&演出
的那个魔术家 ’’ 顺便提一下!他是全世界最漂亮的
男子 ’’ 用自己的灵魂换来了占有一个和自己很熟
悉的恶鬼七年的权利!而现在契约中的最后一年快要
满期了#
如果这些话值得我们听!我可以使你们继续听我
讲一千多个像这一类的荒谬怪事! 直听到半夜一点
* -,+* 福谷传奇

钟!可是终于我们的朋友西奥图认为自己的见识很了
不起" 对这事感到很不耐烦了!
#你们要赌什么我都可以"$他喊道"一边用力把
玻璃杯往台上一摆"把杯子柄都打断了"#我要在今天
晚上把 %蒙面小姐& 的秘密弄个水落石出’$
我听人说过"年轻人喝醉了酒对任何事情都是不
多加考虑的(因此"他们又谈一会之后"就决定一个
相当大的赌注"并且把现钱拿出来作赌注"而西奥图
就向大家告别" 去寻求解决这个争论的办法!
他怎样进行这件事"我可不知道"这对于这一则
千真万确的故事也没有多大关系!最普通的方法当然
是贿赂看门的人 )) 也许他情愿从窗口爬进去!不管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怎样!就在那天晚上!当大厅里正在进行表演的时候!
西奥图设法溜进了那间私人房间!"蒙面小姐#在表演
完毕后!惯常要到这里来休息的$他在那里等着!同
时我想他还在留神倾听着广大听众隐约的唧咕声%他
当然也能够听出魔术家深沉的声调!用自己故作玄虚
的解释来使他所演出的奇迹显得格外阴沉!使人难以
捉摸$当那表演时伴奏着的狂放轻松而活泼的乐声暂
时中断的时候!他或许还可能听到 "蒙面小姐#用低
微的声音传达着女巫的意旨$西奥图的神经虽然可能
很坚强!他虽然也十分夸耀自己那面对现实的坚定力
量!可是如果他的心口比平时跳得稍微快些!我也不
会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 &%%$ 福谷传奇

西奥图躲在一座屏风的后面! 后来表演结束了"
到底她是把门轻轻地打开的呢#还是穿过墙壁隐身进
来的#那我不知道#可是突然间#连这个年轻人自己
也给弄得莫明其妙#一个戴着面罩的人已经站在房间
的中央了! 在表演的大厅里看到这个神秘的人物时#
那里有几百个人挤得紧紧的#那种温暖的活力支持了
他的勇气#并且她的魔力散布在那么多的人中间"可
是单独一个人和她在一起却是另一回事了#尤其是自
己还抱着一种恶意#或者至少是抱着一个自己没有权
利有的#并且不能认为正当的目的!我想#西奥图现
在已经开始发觉自己的冒险尝试#比以前跟好朋友们
在一起喝着香槟酒时所想到的情况# 要严重多了!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我们得承认!那个人带着非常奇怪的样子在地毯
上飘来飘去! 她从头到脚被那张银色的罩子遮盖着"
那块罩子从质地上看来似乎是无形的一种东西!像空
气一样!没有实质!可是却把她全身遮盖了起来!使
人看不见里面的东西!像深夜那种黑暗一样#她一定
不是用脚走路的$她在房间里飘飘浮浮的!脚不沾地!
翩翩翱翔着"听不见脚步的响声!也看不见四肢的动
作"就好像一阵无定向的微风!凭着它自己狂放和文
雅的心情!吹送着她向前浮动#可是不一会儿!从她
遍身隐隐约约显露出来的不安情绪里!可以看出她的
动作是有用意的#她在寻找一件什么东西#会不会是
一种微妙的预感使她知道有个年轻人在这儿呢%如果
( +*)( 福谷传奇

是这样情形的话!这位 "蒙面小姐#还是在找他呢!还
是在避开他$西奥图脑中的怀疑很快就消释了!因为
她经过一两分钟古怪的扰动! 就断然地走到屏风前
面! 一动也不动地站着%
"你在这里&# 一个柔和’ 轻微的声音说道%"西
奥图! 出来&#
西奥图!这个有胆量的人!被她这样叫出了自己
的名字!也没有办法!只得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站
在 "蒙面小姐#的面前!脸上的酒色差不多已经完全
褪光了%
"你想对我怎么样呢$#她用刚才讲话时候那种温
和沉着的态度问道%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神秘的人"#西奥图回答说"!我要知道你究竟是
什么人$#
!我的嘴唇是被禁止泄露秘密的"# !蒙面小姐#
说$
!无论冒什么危险"我一定要知道这个秘密"#西
奥图回答道$
!那么"#那个神秘的人说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只有把我的面罩揭起来看吧$#
西奥图恢复了一部分勇气" 立即按照 !蒙面小
姐#的建议向前走去"打算去揭面罩$但是"她却朝
后向房间那一头飘去"仿佛这个年轻人的呼吸有足够
的力量把她吹过去似的$
’ *)(’ 福谷传奇

!稍微等一等"# 那条柔和$ 轻微的嗓子说"!你

先得知道你这样大胆要做的事情有怎么样的情况%你
可以就这样走开"今后再也不必想起我&或者随你的
便"你能够揭开这张神秘的面罩"在这面罩下面我是
一个孤苦伶仃的囚犯"被比死更惨的枷锁束缚着%但
是在揭开以前"我不顾一切少女的害羞"恳求你弯下
身子"在我的呼吸吹动面罩的地方吻一下&而我这个
处女的嘴唇会凑向前来触你的嘴唇&从那一刻起"西
奥图"你就是我的"我就是你的了"从此以后不再有
什么面罩隔在我们俩之间了%此生以及来生的一切幸
福都属于你我两个人了%一个少女在面罩里面所能够
讲的话就是这么一些了%如果你觉得害怕"不愿意这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么做! 那么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那是个什么样的办法呢%# 西奥图问道"
$当面罩还遮盖着我的面孔的时候!#$蒙面小姐#
说道!$你是不是还在犹豫!不敢吻我的嘴唇!来向我
表明你自己的心呢% 难道你的心对我还没有认识吗%
你到这儿来!难道不是怀着圣洁的信心!也不是怀着
一个纯洁和仗义的目的!而是怀着无礼的疑惑和无聊
的好奇心吗%虽然这样!你还是可以揭开这张面罩&但
是!西奥图!从那一刻起!我就注定要成为你命运中
的恶魔’ 你从此再也尝不到一丝幸福了&#
讲到这最后几句话的时候!口气里流露出一些难
以形容的悲伤情绪" 但是! 天性多疑的西奥图听到
( )*)( 福谷传奇

!蒙面小姐" 要求他生生世世和一个像她那样不明不
白的人缔结姻缘# 感觉到那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侮
辱$即使她只要求接一个无关紧要的吻#可是想到她
的面貌可能不怎么迷人#那对他说来#还是一种侮辱%
这可是个好主意 && 要他吻一个已死的女人#或者一
个骷髅的嘴#或者一个怪物咧开了嘴笑时的那个像窟
窿似的嘴巴#来表示敬意’即使她在其他各方面确实
都够得上称为一个标致的闺女#她的牙齿大有可能有
缺陷 && 在接吻的乐趣方面这是一个极大的障碍%
!美人儿#"西奥图说 && 我猜想他几乎忍不住要
发笑了 && !如果我情愿把面罩先揭去#那请你原谅
我$ 说到接吻这一桩事# 我们以后再决定吧%"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那么你已经决定了"#那个在面罩里面的悦耳而
伤心的声音说道"声调里似乎有一种柔情"而且并不
怨恨这个青年人轻蔑地曲解了一个女人的要求"因而
使她受到了委屈$!我不该劝你改变你的决心"但是你
的命运还握在你自己的手里%#
他一手抓住面罩"把它向上一掀"瞥眼看到了里
面一张苍白&可爱的面孔"可是一转眼工夫这个幻影
就不见了"那张银面罩慢慢地飘落在地上$只剩下了
西奥图一个人$我们的故事就讲到这里为止$他所得
到的报应是永远焦急渴望再见一面那张模糊不明&令
人酸鼻的面孔 ’’ 这一张面孔可能一辈子成为他炉
边的家庭乐趣 ’’ 渴望着"狂热地四处搜寻着"就这
( +*)( 福谷传奇

样虚度过了他的一生! 始终没有再见到她"
可是! 实际上!#蒙面小姐$ 到哪儿去了呢% 是
不是她只能够在那张神秘的面罩里生存!而现在已经
消失了呢%或者!她是不是具有天上的灵性!如果西
奥图有足够的勇气和诚心向她求爱!这种灵性还可以
变为人类的幸福呢%听着!我的好朋友们 && 听着!亲
爱的蒲丽丝拉 && 齐诺比娅所能讲给你们听的剩下
不多了"
尽可能确定地来说!就在 #蒙面小姐$失踪的那
一刹那!在一群追求美好生活!好幻想的人们中出现
了一个脸色苍白’瘦得像影子似的女郎"她是那么文
雅’又是那么可怜 && 一种莫名的忧郁使她赢得了他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们深深的同情 !! 因此他们从来就没有想起要问她
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她可能到现在还活着#或者
她那瘦削的身体可能是在他们初次看到她的那一刹
间#从空气里模塑成为人形的"不管她的来历怎样#他
们都不在乎$他们都很关心她"在他们中间有一位小
姐#这位脸色苍白%神秘莫测的姑娘对那位小姐格外
接近"
可是#有一天早晨#这位小姐在树林里%&的时
候#碰到了一个人#这个人身上穿着一件东方式样的
长袍#黑黑的胡子#手里拿着一个银色面罩"他向她
做个手势#叫她不要走"她是个沉着的女人#因此并
没有喊叫起来#也不跑开#也不像许多女人常会的那
’ *)(’ 福谷传奇

样晕倒!反而静静地站着!叫他开口讲话"这实在是
因为她以前曾经见过他!所以虽然知道他是一个可怕
的魔术家! 心里却始终不觉得害怕"
#小姐!$他带着一种警告的样子说道!#你生命有
危险呀%$
#有危险%$她大声喊道"#是什么性质的危险呀&$
#有一个姑娘!$那个魔术家回答说!#从神秘的境
界里出来!已经成为你最亲密的伴侣了"现在大数已
定!不管这个怪客是不是出于自愿!她是你最大的死
对头"不管在恋爱方面!钱财方面!或者在作为寻求
幸福所做的一切事上!她是注定了要给你的前途蒙上
一层阴影"要防止她有危害性的影响只有一个办法"$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那么请你把那个办法告诉我吧"# 那小姐说$
!把这个面罩拿去"#他回答道"一边把那块银色
的料子递过去$!这是一个符咒"一个有力的法宝%这
个面罩是我特地为她制的"而在这个面罩里面"她曾
经做过我的俘虏$你趁她不留意的时候"把这张面罩
撒在这个神秘的敌人头上"然后用脚踩一下"口里喊
道"&魔术家" 上来"!蒙面小姐# 在这儿了’( 我马
上就会从地下钻上来抓住她"而从那个时候起你的生
命就安全了’#
这位小姐接过银色面罩"这个面罩就像是空气织
成的一样"或者像比空气还要轻的一种物质"仿佛她
一放手"它就会一直向上飘去"最后在云层里消失$她
) ,+*) 福谷传奇

回到了家里!在一群还在追求美好生活的"好幻想的
超绝论者中间!找到了这个瘦得像影子般的姑娘#那
时候她已经变得很快活!双颊像玫瑰花那样红润!并
且是世界上一个最漂亮"似乎也是最幸福的人了#可
是!这位小姐不声不响偷偷地走到她后面!把面罩撒
在她头上#当这块薄薄的料子落在她身上!使她无法
闪避的时候!这个可怜的姑娘拚命把它掀了起来!这
时候她碰上了她亲爱朋友的眼光!那是一种非常恐怖
而深深责备的眼色# 她的任务是不能改变的#
$上来!魔术家%&她大声喊道!一边使劲跺了跺
脚#$’蒙面小姐( 在这儿了%&
这句话刚讲完!那个身穿东方式样的长袍"满脸
-. 齐诺比娅讲的故事 ) ,+*)

胡子的人从地下钻了上来 !! 就是那个漂亮"肤色微
黑" 出卖了自己的灵魂的魔术家# 他伸开手臂搂住
$蒙面小姐%& 从此之后& 她又永远成为他的奴隶了’
齐诺比娅讲故事的时候& 手里始终拿着那块薄
纱&当她形容那个魔罩的时候&她利用这块薄纱大大
地增加了这个故事的戏剧性效果’她讲到那个悲惨的
结局&口里喊着那句不祥的话时&把薄纱向蒲丽丝拉
头上撒去(在那一瞬息间&听众全都屏住了气息&我
真的相信&他们心里都半信半疑那个魔术家会从地板
底下钻出来&当着我们的面&把我们这个可怜的小伴
侣带走’
说到蒲丽丝拉&她垂着头站在我们中间&并不动
( +*)( 福谷传奇

手去拿下面罩!
"我的心肝#你觉得怎么样啦$%齐诺比娅说道#脸
上带着恶作剧的微笑#一边用手揭起薄纱的一角#偷
看了她一眼!"啊#亲爱的小宝贝&怎么啦#她真的快
要晕过去了&卡佛台尔先生#卡佛台尔先生#请你拿
杯水来&%
蒲丽丝拉的胆量本来就不顶大#晚上余下的时间
她就几乎没有恢复沉静的常态!这确是一个遗憾’然
而我们认为齐诺比娅这样生动地结束了自己的故事#
倒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主意!
!" 伊律特讲道坛 ’ )(!’

!" 伊律特讲道坛
新教徒# 的后裔应该严格地遵照规定做礼拜$可
是我们在福谷却并没有那样做$尽管我们有时候自诩
为已经担负起了他们的崇高事业$而且正在把它发扬
光大$ 希望要达到一个非新教徒们所梦想得到的境
地%
不错$在那个圣日$我们停工休息%我们的牛摆
脱了平日的束缚$在草坪上到处游逛&然而每一头耕

# 新教徒* 这里是指一六二+年为避英国教祸而到美国创立普里木斯殖
民地的新教徒%
$ %&%$ 福谷传奇

牛还是紧紧地挨着自己的伴侣走!而且!由于习惯和
逐步养成的相互了解!仍旧维持着主人为了要达到他
自己的艰辛的目的而强加在它们身上的那种配合"至
于我们这些在一起干活的人!也就是自己在劳苦工作
时候所挑选的伴侣们!经过了一星期在一块儿劳动之
后!这一天都朝着不同的方向走去!享受一下我们的
休息假日"我相信!有些人虔诚地到乡村教堂去做礼
拜"有些人或许登上一座城市或者乡村教堂里的讲道
坛!他们身上穿着牧师的法衣!样子极其庄严!使你
简直不会怀疑他们是在挤完牛奶之后!才脱下农民的
外衣的" 又有些人在乡间的僻巷和小路上漫步很久!
有时候站住了看看屋顶倾斜的黑色旧农舍#有时候看
*+ 伊律特讲道坛 & )(’&

看新式的小农舍!它们的样子很像玩具!仿佛人生真
正的苦乐在那里面没有插足的余地"有时候看看那座
外表矫饰得过份的别墅!一列木头圆柱支撑着那个没
有必要装饰得那么阔绰的巨大柱廓#有些人跑到那间
宽敞$阴暗的麦仓里去!在气味冲鼻的干草堆上面躺
上几个钟头!这时候!太阳光和阴影互相竞争着 %%
阴影想使麦仓蒙上一层严肃的气氛!阳光想使麦仓充
满一片愉快的生气 %% 结果双方都是胜利者"燕子啭
鸣高歌!在金黄色的阳光底下飞来飞去!倏现倏隐#有
些人走进树林!躺在地上!把脑袋靠在一堆苔藓上面!
那是一根朽烂到发绿的枯木"他们睡着了!大黄蜂和
蚊子在他们的耳边嗡嗡地叫着!睡得正香的人在睡梦
& )(’& 福谷传奇

中不免抽动和惊缩了一下!
霍林华斯"齐诺比娅"蒲丽丝拉和我养成了一种
习惯#专喜欢在一块岩石旁边消磨星期天的下午!这
个地方被人家叫做伊律特$ 讲道坛#相传二百年前#这
位年高德劭的圣徒伊律特曾在这里向印第安听众传
过道!这位圣徒的传道声音惯常穿过的那座古老的松
树森林#在人所不能记忆的时代早就已经砍光了!但
是这里的土壤外层极为粗糙#凹凸不平#显然从来没
有人在这儿耕作过%枫树"(树"桦树#这些其他种
类的树木已经继上古时代的树木之后生长了出来%因
$ 约翰& 伊律特 *+
,-./0
1 #345’6347589美国传教士#曾为印第安
,2
人翻译 :圣经;!
*+ 伊律特讲道坛 & )(’&

此这个地方还是一片荒野的树林地区!一个伊律特时
代的印第安人无数代以后的子孙 "如果还有这样的后
代的话#会很愿意选择这块地盖起他的小屋子!让它
隐蔽在这个地方的$后来生长起来的树木的确失掉了
原先那座森林那种雄壮的姿态$然而!如果听任这些
树木自由生长!它们也会长成一座不很粗野的茂密丛
林!太阳可以穿过那些沙沙响的树叶!投射愉快的光
辉!这是太阳对一片黑压压树顶的松树森林所从来做
不到的$
这块岩石大约有二三十英尺高!它是一块击碎了
的花岗圆石!或者是由好几块圆石结合成的!石面凹
凸不平!而且有许多罅隙!从罅隙中间长出灌木%矮
& )(’& 福谷传奇

树丛!甚至还长出树来!仿佛它们的根觉得裂缝里的
那一点点土壤! 要比任何其他地方的土壤都来得甜
美"石坛底层的碎圆石互相支撑着!形成了一个浅洞!
有时候我们这几个人就在这个洞里躲避夏季的阵雨"
在洞口!或者就在洞外!长着一撮正合季节的灰白色
的#斗菜花! 还长着像悲苦清瘦的隐士似的紫罗兰
花!就像我们初次看到的蒲丽丝拉那样#这些花好像
都是太阳的儿女!可是从来就没有见过父亲的面!而
且住在潮湿的!却不是它们同类的苔藓中间"岩石的
上空被一棵桦树形成的天篷遮蔽着!它可以作为讲坛
的响板"在一棵树荫下 $我理性的眼睛半闭着!让幻
想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时候%! 我时常看到那个从前向
() 伊律特讲道坛 $ ’&%$

印第安人传教的圣徒!阳光穿过树叶!在他的身上闪
烁着!就好像是一道俗眼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的!使他
神性化的灿烂光辉照耀着他的全身"
我把这块岩石和每逢星期天我们在这儿相聚的
那个幽静的小地方描写得特别详细!是因为霍林华斯
经我们的请求!时常爬到伊律特讲道坛上去!向我们
这几个门徒发表谈话!当然未必一定是传道!他讲话
的声音倏高倏低!像清风在桦木的树叶间吹动的声音
一样自然"别人的演讲从来没有像他某些话那样感动
过我"他满脑袋的宝贵思想实在可以丰富上千个听众
的灵魂!而现在就这样慷慨地散布在我们这三个人中
间!这似乎太可惜了!## 这对整个社会说来!绝对
% ’&&% 福谷传奇

是一种不幸 !! 同时"如果霍林华斯赢得了广大群众
的同情"自己也会受到更大的好处#他讲话没有一定"
有时多些"有时少些"讲完后就从灰色的讲道坛上走
下来"然后总是面孔朝下"直挺挺地望着地上#那个
时候我们就围在他身旁" 谈谈讲话中所提出的问题#
齐诺比娅自从碰见了威斯脱华尔之后"脾气时常
变化"喜怒无常"使朋友们忍受不了#在那件事情发
生后的第一个星期天"霍林华斯从伊律特讲道坛上爬
下来的时候"她非常热烈和激昂"怒气冲冲地大声攻
击社会没有给妇女自由$荣誉和热烈的欢迎"不允许
她们公开自由发表谈话"这对妇女很不公平"而对社
会本身也是同样的不公平#
,- 伊律特讲道坛 & +*)&

!不该老是这样的"# 她嚷道$!如果我再活上一
年% 我一定要大声呼吁% 要求给妇女更多的自由"#
她或许看到我在微笑$
!迈尔士& 卡佛台尔% 你觉得我的话有什么可笑
的地方’# 齐诺比娅大声问道% 眼睛里充满了怒火$
!我可以说% 你那一抹微笑使我怀疑它是出自低级的
感觉和肤浅的思想$我相信 (( 对的%如果这桩事在
我死后才实现%那就是我的预言 (( 要是现在有一个
好口才的男人%到我们女性争取到女权的时候%就有
十个好口才的女人了$到现在为止%世界上还没有一
个女人痛痛快快地把自己心里所有的话全讲出来$社
会上广大群众的不信任和指责使我们窒息%好像两只
’ *)(’ 福谷传奇

巨手扼着我们的喉咙一样!我们咕哝了几句软弱无力
的话" 而把千百句有力的话留在自己心里没有说出
来#你们让我们在一些有限度的题目范围内写一点儿
东西"这是事实#但是拿笔杆并不是女人的长处#她
的力量产生得太自然"太直接了#她只有用生气勃勃
的声音"才能够使全世界不得不承认她辉煌的智力和
深奥的内心!$
刚才 %% 虽然我不能就这样对齐诺比娅讲 %%
我的微笑并不是由于瞧不起女人"也不是拒绝她开口
提出的要求#我觉得有趣和费解的却是&不管女人们
的智力是多么卓越"除非她们自己的个人情感偶然闲
散着"或者局促不安"她们难得会为了妇女的权利受
’* 伊律特讲道坛 & )(’&

到侵害而感到烦恼的!她们不是天生的改革家"而是
受到了非常不幸的遭遇才迫使她们成为这样的人!现
在齐诺比娅提出了这个女人针对男人的一般性争论"
而从她所表现的憎恨态度上"我能够判断齐诺比娅内
心烦恼到什么程度了!
#齐诺比娅"$我回答说"#如果你听见我讲过什么
话不利于妇女现在还在梦想的最广泛的自由"我很甘
心受你严厉的责骂! 妇女所要求的东西我都会给她"
并且还要给很多很多她不会要求的东西"但是如果男
人是慷慨和聪明的话"他们会自动把这些东西赐与人
家的!举个例子来说吧"我非常高兴 %% 至少在最近
的一千年内 %% 把政府的一切权力都移到妇女的手
) *+*) 福谷传奇

里!我极不喜欢由男性统治"这种统治既使我嫉妒#又
损害我的自尊心!迫使我们低头服从的是钢铁般的武
力!可是#我要是用出乎自愿的$豁达的礼节跪在一
个女性统治者的面前# 那种礼节是多美呀%&
’如果她又年轻又漂亮#那是不错的!&齐诺比娅
笑着说!’然而如果她是个六十岁的丑老太婆#那又怎
么样呢(&
’啊% 这是你把女人看得太低了#& 我说道!’那
么让我继续讲下去吧!我从来就受不了一个有一大把
胡子的牧师那样接近我的心灵和良心#这对我的精神
是没有什么好处的! 我一想到这回事面孔就要红起
来%哦#到情况好转的时候#但愿上天准许把人类的
*+ 伊律特讲道坛 & )(’&

灵魂交给妇女们管理!到了那一天"圣城的大门口将
会挤满了进城的人群!这种任务是属于妇女的#上帝
预定把它交给妇女的#他已经把最深邃$最纯洁的宗
教热情赐给了她" 这是从污浊的理性中提炼出来的"
而这种理性却往往会给所有的男性神学家搀在自己
的宗教热情中 %% 只有一位是例外"因为这一位不过
是叫自己蒙上了一个凡人和男性的外形"事实上却是
神性的# 我一向就羡慕天主教徒所信仰的那个可爱$
神圣的圣母"她站在教徒和上帝之间"一方面多少遮
断了上帝极其灿烂的光辉"另一方面却让上帝通过一
个女人的温情"把自己的慈爱用一种使人更容易了解
的方式滚滚流注到教徒的身上#我讲够了没有"齐诺
’ *)(’ 福谷传奇

比娅!"
#我想这些话不是真的$"蒲丽丝拉说道$她睁大
着眼睛$不以为然地凝视着我%#我当然也不希望这些
话是真的&"
#可怜的孩子&" 齐诺比娅喊道$ 口气相当傲慢%
#她是这样一种女人$ 男人们花了好几百年的时间才
培养成的%男人除了对自己爱慕的人$是怎么也不甘
心降低身价$屈身低头的%从他否认我们的权利这一
事上$可以看出他对维护自己本身的利益比任一种不
顾我们的利益显得更盲目&"
#这话是真的吗!"蒲丽丝拉转向霍林华斯$很天
真地问道% #卡佛台尔先生和齐诺比娅所讲的话都是
-. 伊律特讲道坛 ) ,+*)

真的吗!"
#不是真的$蒲丽丝拉%"霍林华斯带着他那惯常
的直截了当的口气回答说& #他们讲的没有一句是真
话&"
#你看不起女人吗!" 齐诺比娅说&#啊$ 霍林华
斯$ 那是最无情无义的了%"
#看不起女人!不%"霍林华斯嚷道$抬起他那满
头粗发的大脑袋向我们摇了一摇$同时几乎凶狠狠地
瞪着眼睛&#女人在她正确的地位和性格上$是上帝最
使人惊叹的杰作&她的地位是在男人的身边&她的职
务是一个同情者的职务’她是一个无条件的(毫无疑
义的信仰者’在一切其他方面受不到重视的事$只有
) ,+*) 福谷传奇

通过女人的怜悯才能得到赏识!不然的话!男人就会
对自己完全失却信心"她的话就是上帝用自己的声音
所宣布的那句话 #干得好$%的回音&除此以外!妇女
所有的行动现在是!过去一向是!而且将来永远是!虚
假的’愚蠢的’虚荣的’伤害自己最美好最圣洁的品
质的’缺乏一切美好的效果的!以及产生令人难以忍
受的灾害的行动$ 男人没有女人就是一个苦命的人"
但是女人没有男人来作为自己公认的主脑!那就是一
个怪物 (( 谢天谢地!这是一个几乎不可能有的!而
且到现在还只是一个想象中的怪物$如果女人所希望
的社会地位有任何可能达到 (( 某些可怜’不幸’失
败的女人梦想这种事情!是因为她们失去了女人所特
,- 伊律特讲道坛 ( +*)(

有的幸福!或者因为造物主真的把她们造成了非男非
女的东西"## 如果这些穿着裙子的怪物真的有机
会达到她们心里所企图的目的!那么就像我从前曾经
有过一个我所敬爱的母亲这回事同样的可靠!我一定
会号召我们男人运用自己的体力 $这是掌握主权的明
证 % 把她们打回到她们所应当留在那里面的界限里
去"不过!并不必要那么做&真正的女人心里明白自
己应当待在那儿!她们决不会想越出界限!在外面漂
泊流浪的"’
人类决不会有这种眼福 ## 如果这可以算是眼
福的话 ## 看到像我们的小蒲丽丝拉不自觉地对霍
林华斯所有的那种绝对的顺从和毫无疑问的信心!而
$ ’&%$ 福谷传奇

且心里还觉得无比的快乐!她似乎是从他的两片嘴唇
上得到感情"把它深深地藏进自己的心坎里去"然后
心满意足地沉思着!他所形容的女人 ## 那个温顺的
寄生虫"也就是一种更有力量的生命的软弱反映 ##
就坐在他自己的脚边!
但是"我的眼睛盯着齐诺比娅"一心期待着她对
这篇我认为是男性利己主义强烈表现的荒谬绝伦的
论断表示愤慨 ## 我愤怒得仿佛全身的血都在沸腾"
我感觉到她也应该愤怒!利己主义把一切东西都集中
在自己手里"它剥夺了女人的灵魂"这是女人的最难
形容"最深不可测的东西"而且使女人的灵魂在广大
的男人中间成为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霍林华斯大胆
+, 伊律特讲道坛 ( *))(

地说出了自己!以及千百万个像他那样的独裁者心里
的真正感觉"他无意中暴露了所有这些波涛汹涌的脑
海的泉源"如果有女人替女性出口气的话!现在正是
齐诺比娅该出来做个战士的时候了"
但是!只见她忍气吞声!这使我觉得又奇怪#又
气恼"她眼泪汪汪!可是并非由于愤怒!而完全是由
于悲伤"
$好! 就算是这样吧!% 她说的就是这么几句话"
$至少我有很大的理由认为你是对的" 就算男人是雄
伟的!像个神似的!而女人因他的缘故很愿意变成你
刚才所讲的那种人吧&%
我想到自己真倒霉!不由得笑了起来 ’’ 实际上
’ )((’ 福谷传奇

那是一种苦笑!我怀着满腔热情"毫不吝啬地赞成让
她们得到她们所要求的一切权利" 而且还要给多些"
可是这两个女人却对我这么冷淡#霍林华斯不公正地
用了一些可恶的邪术"似乎反倒使她们两个人都向他
屈服了!
$娘们儿的行为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吧"%我暗自想
道!$这个事实说明了些什么呢&难道这是她们的天性
吗&或者这毕竟是多少年代以来被强迫落在人家后面
的后果吗&然而"不管是哪一种情形"是否可能挽救
她们呢&%
现在仿佛有一种直觉控制着大家"至少在这个时
候"大家都认为不要再谈下去了!我们不约而同地从
$’ 伊律特讲道坛 # &%$#

地上站起来!穿过相互缠结着的树丛!向一条在拱形
树木间的纡曲可爱的小路走去" 有些树枝垂得很低!
跑在前面的人会有一部分身子被遮没掉!使跟在后面
的人看不到"蒲丽丝拉跳起来的时候!比我们谁都轻
快!她在前面轻快而活泼地一路跑去!那姿态就像一
只鸟朝着跟她同样的方向!偶然在树木间掠过时所特
有的那种样子"她似乎从来没有像那天下午那样快活
过" 她心里高兴到极点! 就情不自禁地跳着蹦着"
齐诺比娅和霍林华斯两人紧挨着身子在她后面
走!只是没有臂挽着臂"他们刚走过一根垂得很低的
桦树的树枝时!我看得清清楚楚齐诺比娅双手抓住霍
林华斯的手!把它按在自己的胸脯上!然后又把它放
 ( +*)( 福谷传奇

了下来!
这个举动突然得很"而且非常热情#她一时的冲
动显然连她自己也没有想到# 可是这已经说明了一
切!如果齐诺比娅跪在他的面前"或者靠在他的胸上"
喘着气说"$我爱你"霍林华斯!%那我也不会比见到
她此刻这个举动更明确那是什么意思&他们仍然像以
前一样"向前走着&可是"我想"当正在西落的太阳
把齐诺比娅的人影放大投射在小路上的时候"我看到
这个影子在颤动着"戴在她头上的那朵花儿的纤细的
花梗也随着她摇动起来&
蒲丽 丝 拉 ’’ 至 少" 从 她 的 眼 睛 的 神 情 来 说
’’ 不可能知道上面所描写的那个举动&可是"就在
,- 伊律特讲道坛 ) *+*)

那时候!我看到她突然变得垂头丧气"前一刻那种像
飞鸟般的快活的神情完全消失了# 似乎毫无生气了!
连她整个人也变得瘦削和苍白起来"我几乎把她想象
成一个在树林里模模糊糊的微光中逐渐消失的影子"
她走得非常慢!霍林华斯和齐诺比娅已经走在她前面
了! 而且我虽然没有加快脚步! 也赶上了她"
$来!蒲丽丝拉!%我说道!眼睛凝视着她那张十
分苍白&满面愁容的面孔!$我们必须赶紧走!才赶得
上我们的朋友"你突然觉得不舒服吗’不过一会儿以
前!你还是那么轻快地一路飞跑着!我还把你譬喻做
一只鸟呢"现在!相反地!你的心好像很沉重!你好
像也没有力气支持它似的" 请你挽着我的手臂吧(%
’ *)(’ 福谷传奇

!不"#蒲丽丝拉说"!我想这对我不会有多大帮助
的$就像你所说的"是我自己的心使我感到沉重"我
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刚才我还觉得很快活的$#
企图探索闺女的秘密"在我说来"毫无疑问地是
一种亵渎神明的罪过%但是既然她的其他朋友像对待
一朵花那样把她抛弃在一边"或者随随便便地让那朵
花掉在地上"我就情不自禁想去偷看一下"在她那卷
着的花瓣底下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齐诺比娅和你近来已经成为很亲密的朋友了"#
我说" !起初 && 就是在你到我们这儿来的第一天晚
上 && 她并没有像所希望的那样很亲切地招待你$#
!我记得的"#蒲丽丝拉说$!那不能怪她对我没有
,- 伊律特讲道坛 ( +*)(

立即表示欢迎! 那时候对她来说我还是一个陌生人!
是一个既不文雅!又不漂亮的女孩子 "" 而她自己却
是那么美丽#$
%可是她现在当然爱你"&$我暗示着说’%此刻你
觉得她是你最亲爱的朋友吗&$
%你为什么问我这个问题&$ 蒲丽丝拉喊了起来!
仿佛我逼她检查一下自己的心情!这一举动使她吓了
一跳似的’%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个问题使我的脑袋产
生了一些古怪的想法’ 但是我的确深爱着齐诺比娅#
只要她同样地爱我!只要有我爱她一半那么多!我就
很高兴了#$
%蒲丽丝拉!那怎么还可能有什么怀疑的呢&$我
( +*)( 福谷传奇

回答道!"瞧吧#齐诺比娅和霍林华斯在一起走得多么
愉快#多么快乐呀!我把这个叫做一幅悦目的景象!我
真高兴霍林华斯已经找到了一个这么相称$这么多情
的朋友%社会上有那么多人不信任他 && 那么多人不
相信他#讥笑他#他原是个奇才#却没有什么人公平
地对待他#或者承认他是个奇才 && 而他现在赢得了
像齐诺比娅这样一个女人的同情#这真是一件幸运的
事!这样的事任一个男人都会引以自豪的!任何男人#
即使像霍林华斯那么伟大#都会爱上这样一个漂亮大
方的女人的!齐诺比娅是多么美丽呀%这霍林华斯自
己也知道的!’
我的话里可能含着一点儿恶意!在适当的时候和
*+ 伊律特讲道坛 & )(’&

适当的范围之内!对人宽大是一桩十分美好的事"但
是看到一个人支配着所有女人的一切思想!丢下自己
的朋友在外面僻远的地方哆嗦着!而这个朋友甚至连
想从那个被比他幸运的伙伴所拒绝的人那儿得到慰
藉的办法都没有!这岂不是一桩令人厌烦到了极点的
事情"是的!我讲这些话是出于自己的一片苦口婆心"
#请你先走吧!$蒲丽丝拉突然说!而且还带着一
种完全属于女性的专横口气!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见她
用这种口气说过话"#我最喜欢独个儿%&"我走路也
没有你那么快"$
她做了个手势!叫我走开"这惹怒了我%不过!这
个手势大概是蒲丽丝拉所做过的最迷人的手势了"我
’ *)(’ 福谷传奇

服从了她!心里很不高兴地慢慢走回家去!一边想着
"" 我老早已经这样想过一千次了 "" 霍林华斯打
算怎样安排这两个被自己莫大的利己主义所独占了
的女人的心呢 #这件事我看得很清楚!而现在我不得
不认为霍林华斯自己也看得很清楚$%
而且还有另外一个问题!凭观察所得到的成绩也
不算小%齐诺比娅抱什么态度向霍林华斯表明自己的
心呢&她是不是抱着一个自由的女人的态度!还没有
把爱情送给别人!也没有人向她求过婚!她完全有自
由把爱情送给人家!也有自由答应人家的求婚!去换
得她显然盼望得到的意中人呢&但是我亲眼在树林里
看见的那幕情景难道是幻影吗&难道威斯脱华尔是一
() 伊律特讲道坛 $ ’&%$

个妖怪吗!我听到齐诺比娅讲的那些极度苦痛的话难
道只是一篇舞台上的朗诵吗!那些话难道是用比空气
更轻的物质构成的吗! 假使这些话有它真正的重要
性"她为自己和霍林华斯这样计划着"岂不是一种危
险和可怕的错误吗!
我快要走到农舍的时候"回过头来看看那片牧场
上的长长的斜坡"看到他们两人在晚霞的夕光下一起
站着"就是站在那个大家谣传过他们两人打算在那上
面盖幢小村舍的地方#给人忘了的蒲丽丝拉独个儿在
树林的阴影下徘徊着#
, .!-, 福谷传奇

!" 骤 变
夏天就这样快要过去了 ## 这是一个劳顿的$有
趣的$并不十分快乐的夏天%可是却深深地存在我的
内心里%并且还获得了一种丰富的经验&我觉得自己
高兴地打算在这个制度里%如果不干一辈子%也要干
上好几年&我们大家现在正开始准备长久的计划&我
们的任务当中有一项是要盖一幢 ’公共住宅()我想当
时我们是照傅立叶所用的词儿叫这种住宅的*不过那
个时候所用的词儿实际上我现在已经记不清楚了 +%
在这幢住宅里面%大众的大家庭可以住下&至于那些
%’ 骤 变 $ &%%$

一定要保持独居的庄严的个别社员!也纷纷按照各人
对景色和其他享受方面的不同爱好!在树林旁!或者
在通风的小坡上! 或者在小谷里一个隐蔽的角落里!
选择他们盖小村舍的地点"由于我们同心合力地作了
种种计划!我们已经使新奇的事情实现了出来!而且
还认为前途很有希望!就好像我们那些受骗的祖宗们
的尸体在我们脚底下的泥土里并没有给叠得几尺深
似的#而这个世界对过去的每一代!像对我们这一代
一样! 总是装出一副没有结过婚的新嫁娘的样子"
霍林华斯和我时常讨论这些计划"可是!很容易
看出!他讨论的时候很少或甚至一点也没有热情!他
不是对我们是不是能实现那些期望有些怀疑!就是认
) ,+*) 福谷传奇

为无论如何这件事和他个人毫不相干!伊律特石坛那
回事发生后不久"有一天他和我在一起修理一堵旧石
头围墙" 我开玩笑地故意提起将来的事来作为消遣!
#等到我们都成了老头子的时候"$我说"#他们会
叫我们叔叔或爷爷 %% 霍林华斯爷爷"卡佛台尔叔叔
%% 而我们会眉开眼笑地回想起年轻时的这些日子"
还会把我们过去极度困苦艰难的经历编成一则传奇
的故事"讲给年轻人听 &如果比实际的情况稍微神奇
些"那也不会有什么害处的’!过了一两个世纪"我们
每一个人都会变成神话里的人物"或者无论如何会变
成非常动人(富有诗意的人物了!他们会有一个很大
的公共会堂"里面挂着你我和现在还活着的其他二十
+, 骤 变 ) *+*)

个人的肖像!我呢"会被画成一个身上穿着衬衫"袖
子卷起"露出发达的肌肉的人#在他们中间会盛传着
我们有强大无比的气力的故事$%我继续说着"一边举
起一块大石头"把它安放在适当的地方"&可是我们的
子孙过了好几代的简单’自然和活泼的生活后"的确
会比我们强壮得多#那时候还会有神话"讲到齐诺比
娅的美貌"和蒲丽丝拉的柔弱’瘦得不成样子的美质"
以及那些神秘的特质"使她看去好像受着神光的照耀
而变得透明似的$将来到了一个年代"我们一个个一
定都会成为英雄" 在一首史诗里出现" 而且我们要
(( 至少我个人要 (( 伏在那个未来的诗人身上"人
家是看不见我的"而当他写诗的时候"我们就送给他
’ *)(’ 福谷传奇

一些灵感!"
#看你这样子$"霍林华斯说$#好像要试试看自己
一口气能够吐出多少废话来似的!"
#我希望你会了解$"我反驳说$#最深奥的智慧里
必定掺杂着九成的废话$不然$就不值得开口去讲它
了!不过$我真希望那些小村舍快点盖好$好让蔓藤
开始爬上房子的外墙$让苔藓在墙上生长起来$让树
木 %% 这是我们要种的东西 %% 长大$形成一片树荫
去遮蔽一幢幢的房子!这个崭新的奇怪妙事并不十分
适合我的胃口!我们该生孩子的时候也到了!第一个
孩子还没出世呢!要到有人用死亡来使这个制度显得
神圣$我才会觉得这是一个真实的&可以实行的$而
+* 骤 变 ) ,+*)

且含有诗意的人生制度!"
#真是一个殉道的好机会$" 霍林华斯说!
#跟其他的任何机会一样好%"我回答说!#霍林华
斯%我在想%不知道在我们这些健壮的男人%漂亮的
女人和少女当中%谁注定该头一个死!在我们还没有
绝对需要的时候%就决定一个地点做墓地%那不是很
好吗&让我们挑选一个最荒芜’最崎岖不平’最不宜
耕种的地点来做死神的园地(那么死神就会教我们用
一个坟墓把这块园地修饰起来!凭着我们那安静愉快
的死亡%我们举行葬礼时那美妙雅致的气氛%以及我
们刻在墓碑上含有寓意的轻松的字句%人生的最后一
幕就会失去恐怖的感觉( 所以今后活着既是快乐的%
( +*)( 福谷传奇

死去也是有福的!我们都不会年纪很轻就死的!可是"
如果上帝注定有人得早死"我们也不该悲伤"我们只
会感受到一种爱惜#体贴"带着几分忧郁"同时又带
着几乎含笑的悲哀$%
&那就是说"%霍林华斯低声说道"&你现在活着无
疑地完全像一个异教徒" 将来死去也会像个异教徒!
不过"卡佛台尔"你听我讲!你这些古怪的期望使我
格外清楚地看到" 我们这套计划是一个多么没有价
值#多么不现实的计划"为了它我们已经浪费了一生
中整个宝贵的夏天!你是不是真以为"你和这里许多
人的梦想有一天真的会实现吗’%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 我说!&到了实现的那一
,. 骤 变 * -,+*

天!它当然就会穿上 "现实#经常穿戴的那件平常$普
通$染满了灰尘和相当朴素的外衣%但是!撇开优美
的理想不谈!我认为我们那最高贵的期望是可靠地建
立在普通的见识上面的%&
’你讲的话自己也只是半信半疑的吧!&霍林华斯
又说道(’至于我!我对你的梦想既没有信心!即使它
有可能实现的话!也只把它看做和这块小石头一样没
有价值%你还想要些什么呢)这已经给你写诗提供了
一个题材%你就这样心满意足了吧%可是最后!我现
在要求你做个头脑清醒和真挚热心的人!帮助我干一
项事业! 这项事业是值得我们献出我们的全部力量!
和超过我们千百倍的强大的力量去干的%&
* -,+* 福谷传奇

此后的谈话用不着详细地写下来了!只要提一提
霍林华斯又一次提出了他那套顽固和难以打破的计
划就够了 "" 一个改造坏人的计划#采取的方法是利
用道德$理智和勤劳的力量#以及出于纯洁$谦虚然
而是高尚的心灵上的同情#还有便是给自己的门徒们
建立一种比已经成为他们终生命运的不幸生活更有
价值的生活方式!除非霍林华斯对自己的财力估计得
过于雄厚#他似乎想 %他确是这样想的&要占有我们
在那上面建立 ’福谷社(的这一块地)我们还没有买
下这块地#因此它还不是我们的财产!他想要的就是
这块地基!我们的事业可能一开头就很适合他那伟大
的计划!我们已经完成的布置会自然而然地适合他的
)+ 骤 变 ’ *)(’

制度!他的理论看去好像很合情合理"而且不止合理"
还显得那么实际 ## 他耐心想出这样一种合乎情理
的气氛"把它笼罩在自己的理论外面 ## 它的每一个
部分都被布置得和其他各部分相吻合"而且既错综复
杂"又那么实用"并且他对每一种相反的意见都能敏
捷地回答"因此在推理和辩论时"他的确是不肯听从
别人的意见的!
$但是"% 我说"$你自己没有钱" 从什么地方能
够得到这笔试验所需要的巨大资金呢&我想国库也不
会很慷慨地解囊来帮助这样的一种尝试吧!%
$我有一笔可以自由支配的款子 ## 至少做开办
费是足够了"%他回答说!$如果必要的话"一个月之
& )(’& 福谷传奇

内就可以拿出来!"
我想起了齐诺比娅!那只有是她的财产#霍林华
斯才可能那样阔绰大方地挪用!然而在什么条件之下
才可以拿到这一笔财产呢$她是不是像一个女人为了
一时高兴冲动而变得慷慨#不加盘算地把自己的财产
投入那个计划里去呢$那么她会不会把自己连人带财
产一起投进去呢$这一点霍林华斯并没有自动向我解
释!
%你要把我们这个经过深思而作出的计划#"我问
道# %并且现在正开始那么有希望地在我们的周围发
展起来这种新生活的良好制度#一手推翻#难道不觉
得可惜吗$这个制度是多么美好#而且就我们目前能
+. 骤 变 * -,+*

够看到的来说!又是多么实用呀"多少年代都在等待
着我们!而现在我们在这里就是试着实行我们这种相
亲相爱#互相援助的生活的第一批人"霍林华斯!凭
我的良心! 我可不愿意把这项事业毁掉$%
&那就由我的良心来负完全责任吧"%他皱了皱他
那浓黑的眉头!回答说$&我看透了这个制度$它的缺
点太多了 ’’ 无法矫正!荒谬透顶的缺点!除了这些
缺点!就什么都没有"我把这个制度抓在手里看看!却
一点儿内容都没有看到$ 它里面也没有人性$%
&你的行动为什么这样秘密呢(%我问道$&我决不
会骂你故意破坏的)但是在我看来!一个慈善家容易
犯的罪恶往往就是道德上的不端正$他的光荣感已经
’ )((’ 福谷传奇

不是其他享有荣誉的人的感觉了!在他一生中某些时
候 "" 我不知道确确实实在什么时候或者什么地方
"" 他总是躲避正确的道路#而且不能自制地确信他
的公众事业的重要性特别容许他把自己的良心扔在
一边不顾!哦#我亲爱的朋友#你要当心别犯这种错
误$如果你企图推翻这个制度#那你该召集我们的伙
伴们#说明你的计划#用你那雄辩的口才来为你的计
划辩护#但是也该允许他们有个机会来为他们自己辩
护!%
&我并不喜欢那样做#%霍林华斯说#&我也没有责
任那样做!%
&我认为你有责任#% 我回答说!
./ 骤 变 + ,-,+

霍林华斯皱了皱眉头!他并没有发怒"而是像命
运之神一样无动于衷#
$这一点我不打算争论下去"%他说#$关于你"我
想知道的 && 你可以用一句话告诉我 && 就是在这
个伟大的慈善计划中" 我是不是可以指望你跟我合
作’跟我一起来干吧(在这个事业上做我的同志吧(这
个事业给你的一生 )你对我讲了又讲"这是你最迫切
需要的东西*提供了一个目的"是一个绝对值得为它
舍身的目的 && 如果命该如此" 还值得为它殉道的#
我为了这个缘故把这个计划介绍给你#你能够替人类
谋到很大的幸福#我将使你的特长在这个事业上得到
充分的发挥"而没有一项特长会搁着不用#跟我握一
+ .-,+ 福谷传奇

下手!从现在起你再也不会感觉自己像一个半失业的
懒汉那样郁闷和失魂落魄了"在你的生活中可能不会
再有无准则的美景#取而代之的却是力量$勇气和坚
决的意志 %% 这些是男子汉的宽大性格所应有的一
切东西&我们会成功的&我们要为这个悲惨的世界贡
献出一切的力量#幸福 ’它除非偶然!是从来不降临
的( 会不知不觉地降临到我们的身上来")
他似乎不准备再讲下去"但是!他讲到语不成声
的时候!眼泪涌进他那深陷的眼眶里!他把双手伸到
我面前"
*卡佛台尔!)他低声说道!*在这个广阔的世界里
没有一个人我可以像爱你那样的爱他" 你不要丢弃
)& 骤 变 % (’&%

我!"
经过了这许多年# 这幕情景已经变得冷淡模糊#
现在我回想起这幕情景时#心里依旧存在着这么一种
感觉#仿佛霍林华斯一把抓住了我的心#用着几乎抵
挡不住的力量把它拉到他自己的身边去$我当时怎样
抵挡得住#到现在自己还不明白$但是#说实话#在
他的慈善计划里#除了惹人讨厌的东西外#我没有看
到任何东西$那是一种会永远伴随着我的日常工作的
讨厌东西!那是一种邪恶的大罪#他打算把这种罪从
千百个人的心里收集来# 并且要我们终身从事试验#
把这些罪恶变成美德!我只要一碰到霍林华斯伸出的
手#他那磁石般的吸引力或许就会把他自己对所有这
) ,+*) 福谷传奇

些事情的想法渗透入我的心里! 但是我没有受到感
动!我格外怀疑他的意志的力量是不是不够强大"无
法支持自己的正直"反而迫使他去破坏别人都认为至
高无上的事情!
#齐诺比娅是不是准备参加你的事业呢$% 我问
道!
#她准备参加的"% 霍林华斯说!
#她呀 && 这个美人 && 漂亮的人呀’% 我大声
喊道! #你怎么样争取到这样一个女人到那么肮脏的
环境里去工作的$%
#不是用像你所怀疑的那些卑鄙的手段争取到
的"%他回答说(#而是打动了她心里最优良和最高贵
+, 骤 变 ’ *)(’

的品质!"
霍林华斯眼睛望着地上!然而由于他时常向地上
看 ## 的确$他时常在沉思默想的时候$大半都是如
此的 ## 我不能断定他现在是不是特别不愿意跟我
的眼光相接触!到底是什么东西使我提出第二个问题
来$我到现在还不能讲出个所以然!但是$这个问题
自然而然地冲到嘴边$不知不觉地滑了出来$因此这
个问题一定是很恰当的了!
%蒲丽丝拉怎么样呢&"
霍林华斯凶狠狠地盯着我$ 怒火在眼睛里燃烧
着!如果他存心想用刀戳入我的心窝$那他的脸上不
会再有其他样子的表情出现了!
’ *)(’ 福谷传奇

!你为什么要提起这些女人的名字呢"#他含蓄地
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她们跟我向你提出的建议
有什么关系呢"你得回答我&你是不是愿意一生致力
于这个伟大的目标$牺牲一切$永远做我最好的朋友
呢"#
!天晓得$霍林华斯$#我喊道$有些生气$然而
却又为自己的生气感到高兴$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对抗
他那惊人的注意力和难以制服的意志$ !你难道不能
想到$除了你所拟定的那个计划外$一个人还可以根
据一些其他的计划来把这个社会搞好$并且为社会的
幸福而奋斗吗"你是不是要抛弃一个朋友$并不由于
他不配做你的朋友$而只是因为他坚持自己应有的个
,- 骤 变 ( +*)(

人权利!并且用自己的眼光!而不是用你的眼光来看
事情呢"#
$跟我走!# 霍林华斯说!$不然就是反对我% 你
没有第三条路可走&#
$那么! 这就是我的决定了!# 我回答说&$我不
相信你的计划是很聪明的&此外!我还非常担心你所
采取的方法会经不起一个有良心而没有偏见的人一
番仔细的检查&#
$那么你不参加了吗"#
$不%#
我从来没有讲过这个字 ’’ 当然今后也不会再
说 ’’ 使我费去像那次讲这个字的千分之一的力气&
% ’’&% 福谷传奇

我提起那阵心痛不只是为了要形容这件事!而的的确
确是一阵剧烈的心痛" 我的眼睛呆呆地盯着霍林华
斯"我想这个字像一颗子弹那样击中了他的心口"他
的脸色变得苍白可怕 ## 这样的脸色出现在一张黝
黑的面孔上总是极端可怕的"他的喉咙口起了一阵痉
挛!仿佛拚命把一些想喊出口的话压制下去"到底是
愤怒的话!还是伤心的话!那我不知道$我虽然曾经
猜测过不知多少次!他要讲的到底是哪一种话!结果
只是徒然使自己苦恼" 如果他再一次向我恳求友谊
## 就像霍林华斯有一次恳求过的 ## !趁我力图对
抗后!在感情上的骤变来向我进攻!这就会完全征服
了我" 但是他没有这样做"
*, 骤 变 ) ++*)

!好吧"# 他说道$
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只要他再讲一句话%即使这
句话会刺痛我的心%像我的话刺痛他的心一样%我会
感谢不尽的$但是他没有讲&过了几分钟%我们不约
而同地干起活来%继续修理那座石头围墙$我看到霍
林华斯像泰坦’ 一样干着活&说到我自己%我抬着一
块块的石头%但是如果在今天 (( 或者在那天心情比
较安静的时候 (( 我抬了那些石头一定一步也走不

’ 泰坦 -./
01234 希腊神话里的力大无比5 刻苦耐劳的巨人% 曾打败统
治世界的神$
’ ))(’ 福谷传奇

动! 一定会像背着加萨" 城门一样不能走动#

$% 告 别
霍林华斯和我之间那场带有悲剧性的吵嘴发生
后几天!我换下了平常穿的工装!真的穿上一件好衣
服!来到餐桌旁边&我还打了缎子领带!穿了白色的
背心!还用了一些连我自己也觉得稀奇古怪的其他东
西#这个不常有的样子使坐在我们的家用餐桌两边木
凳上的伙伴们大大骚动起来#

" 加萨 *+,
-,./埃及到巴勒斯坦的海岸门户!古代阿拉伯到地中海的孔
道#
*+ 告 别 ’ )))’

!迈尔士"现在又出了什么事啦#$他们中间有一
个人问道%!你准备离开我们吗#$
!是的" 离开一两个星期"$ 我说%!我觉得我的
身体需要一些休息"在大热天到海边去休养一个短时
期%$
!你的样子倒很像要去休养了&$赛拉斯’ 福斯德
满腹牢骚地说道"心里不大高兴"还没有过农忙的时
候呢"却要走掉了一个能干的劳动者%!嗯"这不是一
个很漂亮的家伙吗&自从他到我们这里来后"肩膀已
宽了六寸(他高兴的时候"在农场里不管和哪一个人
或者哪一条牛"都干得了一天的活儿(可是"他现在
讲要到海边去休养了&好啦"好啦"老太婆"$他对他
( **)( 福谷传奇

的老婆说道!"给我一盘猪肉卷心菜#我也开始觉得非
常虚弱了$轮到我们的时候!你和我到新港或者萨拉
图加% 去逛逛吧#&
"哦! 福斯德先生! 你总得让我稍微松口气吧$&
"松口气#&老农民反驳说$"你的肺部老早已经像
铁匠的一对风箱那样灵活了$ 你究竟还要些什么呀’
不过!你尽管去吧#我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我们永
远不会在这里再见到你了$迈尔士( 卡佛台尔所参加
的那项改造社会的事业已经结束了#&
"绝对不会的!&我回答说$"为了人类的幸福!我
% 新港 +,-
./01
23在罗得岛$萨拉图加 +45
150653在纽约州!均为
2
美国有名的避暑胜地$
+, 告 别 ( **)(

下定决心要竭力奋斗到死!"
#奋斗到死$"赛拉斯用嘶哑的声音咕哝着%心里
认为真正的美国人%除了在星期天&七月四日’&秋季
的耕牛比赛&感恩节或者一年一度的斋期之外%是绝
不愿意劳动有间歇的!#奋斗到死$你如果没有比靠自
己的劳动来维持生活更稳定的收入%我一定相信你是
会的$"
事实上是因为我心里产生了一阵难以忍受的不
满和厌烦!福谷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样子了!一切突然
间全都失去了光彩!在八月的天空下%我们的树林和

’ -月 .日为美国国庆日!
& ((’& 福谷传奇

牧场被阳光晒焦了的干燥的外表只不完全地表明它
缺乏露水和湿气!这种缺乏仿佛从昨天起损伤了我的
思想领域!并且透入了我沉思冥想的最深入"最隐秘
的地方#许多人在经过一个时期的愉快生活之后!虽
然某些主要的环境已经改变或者已经消失!他们还是
力图要在同样的场合里继续过同样的生活的#他们会
体味到这种变化的#而且他们还发现 $在这个时候以
前!他们或许还不知道%就是这个变化给整个事件添
上灿烂的色彩和生动的真实性#
我不但跟霍林华斯的关系和以前不同!而且跟齐
诺比娅和蒲丽丝拉的关系也和以前不同了#关于后面
这两个人!就是那种梦一般的"不幸的变化使你觉得
+, 告 别 ( **)(

没有诉苦的权利! 因为你既不能断定自己确实受了
害!又没有办法肯定什么"这是一种你眼睛看不见!心
里却感觉得到的东西#当你想分析它的时候!它似乎
就不再存在! 而变成你自己的一种带有病态的怪想
法"凭你的悟性!你可能相信这种否定"但是你的心
不会那么容易就满足的"你的心虽然时时用一种你分
别不出来的低音声调不断地向你抗议#可是它时常还
会大声疾呼!这种呼声听来很急迫!而且坚决要求你
相信它"$现在的情况和从前不同了%&你的心常常说
道"$你不该欺骗我%我再也不愿意安安静静的了%我
要使劲跳动%我要变成又沉闷’又孤独并且冷得发抖%
因为我!你这颗深奥的心!现在懂得什么时候该伤心!
& ((’& 福谷传奇

像我从前懂得什么时候该快活一样! 我们一切都变
了!现在没有人再爱你了!"要是我能重新再活一次#
不管在比较靠近表面的区域里#吵闹声和欢乐声是多
么喧哗#我一定会倾听这个在内心深处的女预言家喀
桑德拉的话的$
我和霍林华斯冲突的事#虽然我们的伙伴们始终
知道得不很清楚# 对大家的精神实在起了很大的影
响$像我们两人之间发展成的这么密切的关系难免要
发生这样的冲突# 不过不管哪两个成员发生了恶感#
整个社里的人总会因此多多少少骚动和不安起来$这
种神经过敏的同情心 %虽然就情感方面来考虑#这是
一种够好的特性#并且显然表示在我们之间存在着一
)* 告 别 & ((’&

种真正的友爱关系!在实际应用上还是感觉相当不合
适的"人的脾气就是那么懦弱#并且变化无常$如果
我们中间有人偶然打了一下他旁边一个人的耳光#每
个人头上的这一边好像马上会感觉到刺痛$因此#就
假定我们远不如世界上其他那些人那么爱吵架#我们
还得花不少时间来抚摩自己的耳朵$
我在沉思冥想着所有这些事情的时候#心里感觉
有一种说不出的渴望#极想至少暂时该有一个新奇的
境遇$我想爬过落基山%#或者到欧洲去#或者到尼罗
河的上游"又想自告奋勇去参加探险队"又想去漫游

% 落基山 +,-.
/01-234
56 !8 横贯美国西北部的大山脉$
37
% (’&% 福谷传奇

几年!不管往哪一个方向去!然后围绕整个地球从另
一个方向回来"到了那个时候!如果福谷的移殖住民
已经把他们的事业建立在一个作长久打算的基础上!
那我可以扔掉自己那根长途旅行用的手杖和积满尘
土的鞋子!在这里像在别处一样安宁地休息一下"或
者!如果霍林华斯目前的这个计划如愿以偿!那时候
他已经占用了这块地做他的 #改造学校$!那么我也可
以向他认那种俗世的罪!直到他把那我认为是支配他
感情的唯一可靠的东西分给我"一方面!在决定任何
最后的计划以前!我决心跑到较远的地方去!从局外
来看看我们大家所干的事情"
事实上!由于在我们大家头脑里纷纷滋长着种种
(+ 告 别 ’ *)(’

的意见!这里的工作显得很怪诞"这儿一时成了一所
疯人院!虽然从最荒唐和最有害的思想当中可能产生
一种神圣#平稳和纯洁的智慧$而且体现成为一种高
贵幸福的物质生活"但是!就目前的情况来讲!我觉
得自己 %由于我的感觉总是趋向现实!所以我一向就
不喜欢去注意我的感觉&对世上的现状估料得不很准
确"在那里有着数不尽的计划!种种根据世界可能或
应该变成什么样子而作出的计划!因此我开始弄不清
楚!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种世界了"在像我们这样的
环境中!我们不可能不接受这种想法!那就是自然界
和人类中一切的东西全是流体的! 或者快要变成流
体$地球的外壳有许多地方已经破裂!它的整个地面
’ *)(’ 福谷传奇

可怕地隆起着!现在已经到了生死关头的日子"而我
们自己就处在危险的漩涡中#我们的巨大地球像一个
空心的气泡"浮动在无边空间的大气里#一个聪明人
如果光是跟改革家和进步人士住在一起"而没有定期
回到已经有固定制度的社会里去"用从旧观点出发的
新看法来纠正自己" 那就不会长久保持自己的智慧#
因此现在我该去访问保守分子$%北美评论报&的
作者们$商人$政客$受过剑桥大学的教育的人"以
及所有那些有名望的老蠢货#这些老蠢货处在那些不
可解和模糊的事件中"仍旧拚命抓住从昨天上午以来
就已经不受人们欢迎的一两种想法#
弟兄们热诚亲切地与我话别!说到姐妹们"我当
*+ 告 别 ’ ()(’

真想和她们每个人接个吻!但是预料这样做不对!因
为在所有这样的一般道别中!受到的惩罚和得到的快
乐是完全相抵的"因此我一个也没有吻她们#说老实
话! 她们中间也没有一个人希望我去吻她的"
$你要不要我!%我对齐诺比娅说!$在城市和有温
泉的地方宣布你有发表一连串有关女权问题的演讲
的打算呢&%
$妇女是没有权利的!%齐诺比娅带着几分苦笑说
道#$要不然!就只有小女孩和老祖母才有力量来行使
女权"%
她直率而和善地伸过手来让我握着! 眼睛瞧着
我!我想她的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怜悯的神情!但是并
’ )((’ 福谷传奇

没有因她自己而有的任何喜色!只是燃烧着一种烦恼
和热情的火焰! 间歇不停地在闪烁着"
#总之! 我很舍不得你离开我们!$ 她说道%#我
想起我们这一段时期的生活快要结束了!而且此后再
也不能再过一次的时候!我心里格外舍不得你"卡佛
台尔先生!你知道我为了缺少一个比较好的和聪明的
知己朋友! 有好几次想把你当做我自己的心腹朋友
吗&但是你年纪太轻了!不能做我忏悔认罪的神父!而
且如果我把你当做悲剧里一个替王后分担心头秘密
的善良的小侍女! 那你也不会感谢我的"$
#至少我会忠实于你的!$我回答说%#我所提供的
意见如果不很高明! 意图总是诚实的"$
,- 告 别 ( +*)(

!得啦"# 齐诺比娅说道"!你只是太高明$ 太诚
实了%牺牲别人换来的诚实和高明就是这样一种称心
的消遣呀&#
!啊" 齐诺比娅&# 我喊道"!只要你让我来讲就
好了&#
!不必了"#她回答说"!尤其是你刚恢复了整套的
社会习俗"还穿上那件笔挺的衣服%我宁愿把自己的
心事告诉一个律师或者一个牧师&不"不能"卡佛台
尔先生’就我的事情的目前情况来说"如果我要挑选
一个顾问"一定不是天使"便是疯子’我恐怕在这两
种人当中还是疯子的话对我合适些%我们航行驶过巨
大莫测的深渊的时候" 所需要的是一个狂放的舵手&
) ,+*) 福谷传奇

现在已经起锚了 !! 再见吧"#
蒲丽丝拉一吃完饭$ 就到角落里去编织小钱袋%
我走到她面前的时候$她的眼睛带着一种沉着严肃的
神情盯着我&因为蒲丽丝拉虽然神经比较脆弱$却有
一种特别泰然自若的态度$而她的感觉$好像深井里
的水一样$ 似乎受不到外界一般的骚动的影响%
’蒲丽丝拉$#我说$’你把这个钱袋当做临别的纪
念品送给我好吗(#
’可以的$# 她回答说$’只要你能够等我把它织
好%#
’即使为了这个钱袋$我也绝对不能等$#我回答
说%’我回来的时候$ 还能在这儿找到你吗(#
,- 告 别 ( +*)(

!我根本没有想过要离开这儿"# 她说$
!我有时候想"#我笑着说道"!你"蒲丽丝拉"是
个小预言家%或者至少可以说"关于我们这些比较迟
钝的人所难解的事情"你有一种灵性的暗示$如果是
这样的话"我倒要问你一下"要有什么事情发生啦&因
为我被一种顽强的预感苦恼着"那就是即使我在明天
上午就回来"我也会看到一切的事情都变了样$你有
这种想法吗&#
!啊" 没有"# 蒲丽丝拉很担心地望着我说$!哪
里有这样不幸的事呀" 我连它的影子也没有看见呢$
绝对没有这样的事’我喜欢永远没有什么变动"一个
夏天跟着一个夏天" 一直像这样过下去$#
’ *)(’ 福谷传奇

!从来没有一个夏天去了又会回来的" 也从来没
有两个夏天是相同的"#我说"话里带着一点神秘的智
慧"把我自己也吓了一跳$!时间变动"人也随着变动%
如果我们的心不欣然跟着变动"我们只有更糟糕$再
会吧" 蒲丽丝拉&#
我把她的手紧握了一下"觉得她既不拒绝"也不
回礼$蒲丽丝拉的心是深厚的"但是范围很狭小%它
只能容纳极少的几个最亲爱的人" 而在这些人中间"
她从来没有把我计算在内$
我走到门口石阶儿上"碰到了霍林华斯$顷刻之
间我情感冲动起来"想伸手和他握别"或者至少也想
点个头告别"但是结果我都没有做$当真正的强烈感
() 告 别 $ ’&%$

情已经终止的时候!用平常来往中的一般礼仪来嘲弄
过去严肃的交情总是不好的" 既然今后他当我死了!
我也当他死了!双方死人般冰冷的手接触一下!使两
个人都冷了一下!或者用不能让你透过那光滑的表面
和那层薄膜看到深处的眼珠来耍一套礼貌的把戏!这
都不能算是礼仪的"因此我们对面走过!仿佛彼此都
没有看到似的"
我一点都解释不出到底是哪一种狂想#恶作剧或
者乖僻!在我向大家一一告别之后!我会走到猪栏里
去向猪群辞别"它们躺在那里!深深地钻在草堆里!这
四头肥大的黑猪真是偷安和贪图肉体舒适的象征"它
们酣睡着!它们的大肚子跟着短促而深沉的呼吸起伏
& )(’& 福谷传奇

着!然而"当我走近它们的时候"它们张开眼睛"朦
胧地朝前面望着"同时斯斯文文地哼了一声#它们懒
得吸一口气再哼一声"只靠了平常的呼吸嗯嗯嗯地哼
着!它们受到自己的体质的牵累"几乎因之被闷死和
活活埋死!这些脂肪浓厚的畜生靠着足够的呼吸力使
它们这具活机器维持着迟钝的行动"这种笨拙和拘束
似乎只有使它们格外自满于自己笨重肥大的身躯!它
们用几乎看不见的又小又红的眼睛偷看了我一眼"然
后又垂下眼帘睡着了"不过并没有睡得很熟"在半睡
半醒的状态中" 还感到甜蜜的喜悦!
$你到时候应该回来吃排骨"%赛拉斯& 福斯德说
道"一面把我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告诉你"我不久
() 旅 馆 + -,(+

就要把这几个肥东西倒挂起来了!"
#哦$狠心的赛拉斯$多可怕的主意啊!"我喊道%
#除了这四头肥猪之外$我们所有的人$不管男人或女
人$所有的牲畜$都为了这一件或者另一件伤心的事
而苦恼着&只有猪心里快活 ’’ 而你却打算割断它们
的喉管$把它们吃掉!为了使大家格外舒服些$就让
它们把我们吃掉吧!不过我们不外是几口又苦又酸的
东西罢了!"

() 旅 馆
我到了城里 *我从前在城里所住的单身汉房间早
$ ’&%$ 福谷传奇

已租给别人了!"在一家有名的旅馆里住了一两天#这
家旅馆坐落在离我从前常到的地区较远的地方"我目
前的心境使我老想避开大多数的老朋友"不同的兴趣
把我跟他们隔离了开来"同时又因为我恐怕他们会拿
我这个业余的农民来开玩笑#旅馆老饭把我安置在他
那座宽敞的建筑物三楼的一间后房里# 那天天气阴
霾"下着一阵阵的急雨"还刮着猛烈的东风"这风似
乎是直接从冰冷凄凉的大海里吹来的"虽然扫过无数
的屋顶"夹杂着城里黑色的烟灰屑"风势却丝毫没有
缓和#我过去的柔弱立刻都回到我的身上来#虽然还
是夏天" 我却吩咐在生锈的铁炉里用煤生起一个火"
觉得有人造的温度使自己稍微过份地暖和起来"心里
’( 旅 馆 $ %&%$

很高兴!
我的感觉就像一个旅客" 长期旅居在僻远的地
区"最后终于又在过去熟悉的习俗当中住定下来!新
的和旧的奇妙地结合成为一种感想!这使我很敏锐地
感觉到" 最近我的生活成了一个多么奇怪的混合物!
你如果从一方面来看"的确不过是在乡下过了一个夏
天!但是"从比较深远的关系来考虑"那却是另外一
个时代的一部分"一种不同的社会情况"一种具有特
殊目的和方式的生活的一部分"是插到现代史里面去
的某卷神秘书籍的一页" 而时间又正在送走现代史!
有一会儿"连我目前周围的环境 ## 就是在这家扰攘
的旅馆里那炉煤火和那间阴暗的房间 ## 似乎也显
’ *)(’ 福谷传奇

得又远!又空虚"过了一会儿!福谷看去也是模模糊
糊!仿佛那是很久以前的事!而且在很远的地方!又
是那么空虚!可能使你怀疑整个事情到底是不是跟一
个空论家的幻想差不多呢# 把真实世界的实质剥夺
去!这种心情我倒是从来没有体验过$但是!那好像
是一种魔力 %% 我深深地沉溺在我自己情绪中 %%
而我就决定停留在这种魔力中!尽情享受精神上的美
酒! 直到魔力渐渐消逝$
不管我对清静和自然风景怎样地爱好! 城里混
浊&多雾&使人窒息的空气!许多人纠缠在一起的污
秽和缺少美感的生活!使我难以忍受$我一直觉得好
像空气不够我呼吸似的$每一种特别的声音都太富于
*+ 旅 馆 ’ )((’

暗示!都会吸引你的注意"在我的下面和周围!我听
到旅馆里的喧闹声#客人$主人或者酒保喧噪的呼唤
声#楼梯上的脚步声#报告人们到来或者离去的门铃
响声# 脚夫拿着行李从我门口笨重地走过的隆隆声!
把行李扔在隔壁房间地板上的砰砰声#女侍们飞快地
溜过走廊的轻快脚步声 %% 想起这些声音竟会引起
我那么大的兴趣!的确有点荒谬&从街上的人行道上
传来了一阵喧嚣声! 连续不断的鼓噪声响彻整座房
子!声音那么的广阔和深沉!只有没听惯的耳朵才会
去留神细听" 一连驻在城里的兵士和一整队军乐队!
在旅馆前面走过!我虽然看不见!但是很清楚地听到
使人兴奋的步伐声和乐器的铿锵声"有一两次!城里
% (’&% 福谷传奇

所有的钟都叮叮当当乱响起来!报告失了火!救火员"
救火车!像军队拖着大炮赶去打仗似的出动了#每隔
一个钟头!许多尖塔上的时钟互相呼应起来#在离开
这儿不太远的一座公共大会堂里!似乎正在表演机动
的透视画片$因为!一天有三次从那里发出同样的叽
里喳拉的乐声!结束的时候!有模仿枪炮声的咕咚咕
咚响声!最后还响起了一阵巨大的爆炸声#接着就是
观众的喝彩声"鼓掌声"用手杖砰砰的捶着地板的声
音!和使劲的跺脚声#这一切声音!自有它的价值!和
一阵微风在遮蔽着伊律特讲道坛的桦树中间吹过时
所发出的哀鸣声! 含有同样的价值#
可是!我总是迟疑着!不想跳进这个人类扰攘和
(% 旅 馆 $ ’&%$

玩乐的混浊潮流里!我暂时逗留在潮流的边缘上"或
者翱翔在潮流的上空"这样做对我是比较妥当的!因
此"我尽可能偷懒地消磨了第一天的一整天和第二天
的大部分时间"坐在一张摇椅里"抽着一支又一支的
喷香的雪茄烟"自己的两条腿和穿着拖鞋的两只脚横
搁着"手里拿着一本从火车站上的书贩那里买来的小
说!我悠然自得地一口一口慢慢地抽着雪茄烟!我看
的是本再沉闷不过的书"它就像一条缓慢的水流"在
那条溪流中"你的小船不时搁浅"几乎只有一半的时
候漂浮在水面上!如果那篇故事有刺激性"有更撩人
心肠的热情" 我早就从这条不平静的水流里挣脱出
来"让自己沉溺在自己那倏涨倏落#不停地波动着的
% (’&% 福谷传奇

思潮中了!但是"实际上"那本书的枯燥沉闷的内容
倒可以充当我自己内心和周围的生活的伴随物!然而
有时候当书的内容实在太枯燥"使人几乎想打瞌睡的
时候 ## 不是我不耐烦"而是我的眼睛睁不开 ## 我
就振作精神" 从摇椅上跳起来" 向窗外眺望着!
天空阴沉沉的"在对面一排房屋后面耸立着一个
尖塔"塔顶上的风信标指着西方$窗子的玻璃上撒着
几滴好像满怀怒恨的小雨点! 在我精力衰退的时候"
如果想冒着险到国外去走走"这些征象已经足够阻止
这些未成熟的计划了!
我到窗口这样看了几次后"觉得自己对呈现在面
)* 旅 馆 % (’&%

前的那一小部分屋后的天下已经逐渐熟悉了!在旅馆
和左右邻舍的对面"距离四五十码的地方"是一排房
屋的后部"这些房屋看去似乎很宽敞#很新式"大概
是准备做时式的住宅用的!房屋与房屋之间的空地都
被划分为一块块草地"到处都有可以勉强充做花园的
地方"这些花园分别附属于各幢房子!那儿也有苹果
树#梨树和桃树"树上的果实看上去特别大#特别多
并且特别茂盛$那地方是那么温暖"遮蔽得又那么周
密"那里的土壤又给施肥得无疑地比在自然情况之下
更肥沃"果实也应该是美好的!在两三个地方"葡萄
藤背着早已变成紫色的葡萄爬在棚架上"保证成熟后
% (’&% 福谷传奇

制成的葡萄汁会像马耳太岛或者马迪拉岛! 的葡萄酒
一样醇厚"在这样严寒的气候里#凛冽的风损害不到
这些果树和葡萄蔓$这里的阳光虽然姗姗来迟#而且
又太快就被四周的高楼大厦遮断#可是当别的地区甚
至还没有暖和的时候#这个地区却已经非常热了"这
一天虽然很凄凉沉寂#却有不少的麻雀和别的鸟类点
缀着那个地方#它们展开翅膀#鼓翼掠过#一会儿歇
在这儿#一会儿歇在那儿#嘁嘁喳喳地在满是小虫的
泥土上急急忙忙地啄着"这些有翅膀的生物好像大多

! 马 耳 太 岛 )*+,
-+./ 在 地 中 海# 以 产 葡 萄 闻 名" 马 迪 拉 岛
)*+01
23+./在北大西洋#以产葡萄及制葡萄酒闻名$45世纪初期#产
酒列为第一等"
&) 旅 馆 % (’&%

数是住在一棵又粗野!又雄壮的)悬木树上"这棵树
高耸在屋顶上面# 一片密密层层的枝叶向外伸长着#
覆盖着一半的地区"
有一只猫 $$ 在这样的地方是常常有猫的 $$
显然认为自己在这个城市的风俗习惯密集的中心#还
有一切的权利可以享受森林的生活"我望着它沿着办
公室的又矮又平的屋顶#偷偷地爬着#从一磴木头阶
梯上爬下来#悄悄地溜进了草丛#在那棵)悬木树周
围探头探脑#想谋害树上的鸟儿"然而#它们毕竟是
生长在城市里的鸟群#当然懂得怎样在它们这种特别
危险的境遇中保卫自己"
使我的幻想迷惑不清的是所有那些角落和裂缝#
% (’&% 福谷传奇

在那些地方!造物主像一只迷途的松鸡一样!把自己
的头藏在人们早就常去的地方"也可以这样说!不管
是在城市还是在乡下!一座房子的背面一般地说!总
是比它的前面富有画趣得多!原有和特有的倾向性也
总是格外的真实!而且也总是格外的吸引人"房子的
前部常是虚假的#是准备给人家看的!因此是一个面
罩!是一个掩蔽的地方"真实的情况是在后面!而在
前面的不过是一个准备给人家看的$骗人的前卫"在
无论哪一家古旧农舍的后面突然地筑起了一条铁路!
那家农舍后门的景色!跟另一家面临着年代湮远的公
路的农舍就大不相同!因此游客坐在火车上!飞过这
些房子!看它喷出一两口蒸气的时间内!对乡村的生
’( 旅 馆 $ %&%$

活和特性就有了新的看法!在城市里"公开请群众看
的和保留给家人看的"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当然也是同
样显著的!
话且说回到我旅馆后面的窗口来!在我举眼望见
果树#葡萄藤#)悬木树#猫#鸟儿和许多其他东西
的同时"我还注意到所有这些东西所归属的那一排样
子很时式的房屋!我得承认这些房屋差不多是一式一
样的!从楼上到楼下都是那么相似"使我不禁想象里
面的居民"就像德国制的小木头人玩意儿一样"是从
同一个模型里刻出来的!千万块被雨水打湿而显得闪
烁夺目的瓦片连成一块长长的屋顶" 铺盖着整排房
屋!我近来已经惯于把各种不同的性格分别得清清楚
% (’&% 福谷传奇

楚!因此现在不能够用意义明确的原理来概括人类的
集体利益!心里觉得很为难!也很苦恼"住在那些屋
子里的人家似乎除了一家之外!其余的人家都不值得
存在!因为从每一家屋子里瞥见的是同样的天空!看
到的是同一个地区!从前面的窗口里射进屋里去的是
同样多的阳光!他们从盖着这些房子的那条街道上听
到的是完全相同的声音"人的天性是那么相似!因此
除非受到环境的影响!起了变化!他们会逐渐变得叫
人受不了的"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茶房走进了我的房间"实际
上是我按过铃! 吩咐送一杯冰白葡萄酒进来的"
#你能不能告诉我!$我问道!#在对面随便哪一幢
*+ 旅 馆 & )(’&

房子里! 住的是哪些人家"#
$正对面那一家是一个相当时式的公寓!# 茶房
说% $有两位住在那里面的先生在我们旅馆的马棚里
养着几匹马%先生!住在那边的人派头都是很大的%#
我要是再稍微仔细一些研究这座房子!自己也会
发现跟他所告诉我的差不多同样多的东西%我看见在
上面的一个房间里有一个年轻人穿着长睡衣!站在镜
子前面梳头发!足足梳了十五分钟%他随后又花了同
样多的时间!全神贯注地打着领结!最后穿上一件燕
尾服%我猜想这件燕尾服是刚由裁缝做好!而现在为
了要参加宴会还是第一次穿上身的%在隔壁下面一层
的窗口!有两个穿得很漂亮的孩子向窗外张望着%过
’ )((’ 福谷传奇

了一会儿!一个中年人轻轻地走到他们后面!吻了吻
那个小女孩子!又开玩笑地拉了拉那个小男孩子的耳
朵"这一定是父亲!刚从账房或者办公室回来#一会
儿母亲也出来了! 她像爸爸悄悄地走到孩子后面一
样!也悄悄地走到爸爸的后面!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来吓他一下"接着爸爸和妈妈亲了个嘴!这是一个没
有响声的亲嘴! 因为孩子们都没有回过头去"
$感谢上帝真有这些好福气的人%& 我心里想着"
$我整个夏天在乡下!却从来没有看到过!像我现在在
这一座十分时式的公寓里所看到的那种天伦之乐"以
后我得多注意他们一些"&
在楼下的高大宽敞的窗口前面有一排铁扶栏!这
(% 旅 馆 $ ’&%$

排铁扶栏很明显是属于后面那一个客厅的!我能够穿
过拉门的拱楣看到里面的深处"分辨出从前面那个房
间的窗口里透进来的一道微光#这一套房间目前不像
有人住!窗帘卷在保护套里面"露出一小部分猩红色
的料子#不过有两个女佣人很认真地在干着活儿"这
说明了这个公寓很有希望不久就要有最肯花钱"并且
对公寓最有利益的住客了#在他们还没有来之前"我
把目光向下移到底层的地方# 这些地方这么早就黑
了"我在黑暗中看到厨房铁灶里的红红的火光#那个
一身热烘烘的厨子"或者是厨子手下的一个助手"手
里拿着一把勺子" 走到后门口来呼吸一口凉爽的空
气#她一走开"一个穿着白色短衣的爱尔兰男仆蹑手
& )(’& 福谷传奇

蹑脚地跑出来!把一只毫无疑问是他自己刚打破的瓷
碟子的碎片抛掉"隔了不久!来了一位衣着华丽的太
太!她前额上那一鬈头发一定是假的!我想大概是红
棕色 ## 我距离很远! 对于这些细节也只有靠猜测
## 这位有身份的公寓女主人在一刹那之间穿过了
厨房的窗口!以后就不再看见她了"她是跑来最后过
目一下!看看汤$鱼和肉在开饭前是不是已经准备就
绪"
这幢房子没有别的东西值得注意了!除了那只样
子非常孤凄!停息在一扇凸出屋面的老虎窗顶上的鸽
子%我心里觉得奇怪!当它一家人无疑地正舒舒服服
躺在温暖舒适的鸽房里的时候!它为什么要冒着冷冰
$% 公 寓 ’ *)(’

冰的雨坐在那里呢!突然间这只鸽子张开翅膀"飞上
天空"穿过隔在两边房子中的空间"直向我飞来"我
一心盼望它直接飞下来歇在我的窗槛上! 它飞到半
途"却转向一边"朝着高空飞去"一会儿就不见了"而
我对它所存的那种无聊# 古怪的悲哀也跟着消逝了!

$% 公 寓
第二天"我再瞧对面那幢房子的时候"看到那只
鸽子又歇在原来的那个老虎窗顶上&
时间一定不早了"因为昨天晚上"我结果鼓足勇
气去看了一次戏"到很迟才睡觉"由于离赛拉斯’ 福
$ ’&%$ 福谷传奇

斯德唤人起床的号声很远!所以睡过了时候!到很晚
才醒"梦魔整夜缠绕着我"几个月以来!一连串的念
头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而我离开福谷的主要目的
之一就是要回避这些念头!现在这些念头却又残酷地
循着原来的足迹!不断地在我脑海里踩来踩去!在半
睡半醒的状态中我无力控制它们"在我离开我那三个
朋友以前!这些念头就已经开始侵入我的梦境"昨夜
我梦见霍林华斯和齐诺比娅站在我的床两旁!伛着身
子接了一个热情的吻"蒲丽丝拉看到这幕情景 ## 她
似乎是在卧室的窗外偷看 ## 就逐渐溶化消失!只剩
下她脸上所流露出来的痛苦留在我的心头"我睡醒以
后!这种痛苦仍然逗留在我心头!这是一种你不知道
(+ 公 寓 ’ *)(’

怎么样应付!不可理解的痛苦!因为它并不是一般意
识可以控制得住的"
这是一个阴沉#下着**细雨的上午$城里已经
相当昏暗!而在我不断想起的那个以前我常去的地方
一定是更昏暗了"不管我怎样努力!想把思想移到别
的事情上去!我总是想起暴风雨怎样扫过我们农场的
斜坡和山谷$遮盖着那块讲道坛岩石的树叶一定很潮
湿了$又想起像这样的天气!我那幽隐的地方 %% 这
是我那猫头鹰般的脾气使我喜欢在树上静养的所在
%% 处在那棵被葡萄藤重重围绕着的巍峨的松树枝
叶的中心又是多么的凄凉& 这是一种思家病的象征"
我太突然地从一个住惯了的环境里摆脱出来"现在也
& )(’& 福谷传奇

只得忍受任何心弦被折成两段所产生的那种痛告!和
那种由于错觉而受到的折磨 "像已经割掉很久的手脚
所感觉到的那种隐痛一样#! 像这样让过去的生活方
式延伸到下一个阶段的生活里去$我心里充满了毫无
根据%无法形容的后悔情绪$我深恐自己还没有尽到
责任$我或许有力量可以扭转命运!帮助朋友们从灾
难中摆脱出来!但是我却让他们听任命运摆布$这种
出于本能同时又是出于理智的冷酷无情的脾性!使我
怀着一种推测的兴趣!去窥探别人的热情和情感的冲
动! 这种脾性似乎大大的使我丧失了人心$
可是一个人并不一定能够断定自己的心肠到底
是冷酷的还是温暖的$我现在老是这么想!我如果有
() 公 寓 % &’&%

什么对不起霍林华斯! 齐诺比娅和蒲丽丝拉的地方"
那决不是我太缺乏同情心" 而是过于同情他们了#
我为了逃避这些令人厌烦的思想"又跑到窗口那
个地方去#刚看的时候"没有看到什么新东西#一般
的情形还是跟昨天一样"不过今天的天气无疑是格外
的恶劣"麻雀都躲藏了起来"那只猫也守在屋子里"不
过没有隔多久"那只猫从门里逃了出来"嘴里衔着看
去好像是大半只的烧鸡" 一个厨子跟在后面追赶着#
我没有看到那个穿礼服的年轻人$下面一层楼的那两
个孩子在保姆的照顾下" 好像正在屋子里乱蹦乱跳
着#楼下客厅里的锦缎窗帘现在全部张开着"客厅的
窗门从地毯上一直高达天花板"那些窗帘从窗顶到窗
$ ’&%$ 福谷传奇

底装饰着雅致大方的花彩!靠客厅的左边有一扇较狭
的窗子"光线从窗外透进一间或许是小小的闺房"我
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个身穿单薄衣服的少女的人影!
她的手臂很有规律地动着"好像正忙着用德国制的绒
线编织着什么东西"或者其他这一类好看而赚不到什
么钱的手工品!
当我留心细看这个女子的模样的时候"觉得有人
在客厅的一个窗口出现!我心里有种预感"要不就是
我第一次的举眼一看" 就已经使我敏感地知道了真
相#虽然我是斜着眼看"而且并没有看清楚!无论如
何"这绝对没有什么惊奇"不过我好像一向在等待这
回事发生似的"因此我眼睛向着那个地方看去"我瞧
)* 公 寓 % (’&%

见的不是别人!而就是齐诺比娅 "" 她在窗帘沉甸甸

的花彩中间!望上去活像一幅全身肖像#就在这时候!
我心里确定了闺房里那个人是谁# 那一定是蒲丽丝
拉#
齐诺比娅身上穿的并不是从前穿的那件几乎是
乡下式的衣服!而是一件很时式的晨衣#虽然这样!却
有一点是很眼熟的#她跟平常一样!头上还是戴着一
朵华丽夺目$品种稀罕的花儿!不然的话!那就不会
是齐诺比娅了#她在窗口站了一会儿后!就扭转身去!
走了几步就看不见了!她的步态是她那种高贵大方的
举止的本质!跟她身上任何其他妩媚的地方一样具有
它的特色#一千个女人当中找不到一个女人!走路能
% (’&% 福谷传奇

像齐诺比娅那样的优美! 许多女人坐的姿势很大方"
有些女人站的姿势很优美"或者有少数的女人能够摆
出一连串优雅的姿势!但是自然的举止是整个人格培
养的结果和表现"除非是反映本身的某种性格"一个
人的举止是不能够很好和很高贵地扮出来的!我过去
时常这样想" 音乐 ## 按照齐诺比娅心里不同的情
绪"或者是轻快的音乐"或者是狂放$热情的音乐"或
者是庄严的进行曲和洪亮的合奏声 ## 应该伴随着
齐诺比娅的脚步声!
我等待她再出现!齐诺比娅和大多数女人不同的
一个特点就是她为了精神上的安宁"需要大量的体力
活动"而且从来不会放弃这种活动!在福谷的时候"恶
’( 公 寓 $ &%%$

劣的天气或者满地的泥泞都不能阻挠她日常的散步!
在这儿城里"她或许情愿在那两间一共四十来英尺长
的客厅里踱来踱去"而不愿意在泥泞的人行道上拖脏
自己的衣裙!因此"大约在穿过那个拉门的拱楣走到
前面的窗口"再踱回来所需要的时间内"她又站在那
个猩红窗帘的花彩中间了!不过现在又多了另外一个
人!在齐诺比娅的背后"出现了我第一次在林中小径
上见到的那张面孔"这就是在巍峨的松树上#被葡萄
藤遮蔽着的#我的那个幽隐地方的底下"和齐诺比娅
并肩走过的人" 当时他的态度是那么不可思议地亲
密"同时又是那么的冷淡!他是威斯脱华尔!他虽然
离她很近"正从她的肩膀后面往外望着"我仍旧觉得
% (’&% 福谷传奇

齐诺比娅跟上次一样!拒绝着他 "" 或者由于他们的

活动范围发生了一些矛盾! 因此互相对抗起来#
但是这个印象可能完全是我自己的胡思乱想和
偏见所产生的结果#我离他们那么远!因此他们脸上
的任何表情都看不见!不然的话!我还可以凭他们的
表情! 参与自己的意见#
现在全班的角色只少霍林华斯和老穆狄了$我用
自己的方法把他们和其他的关系隔绝开来!这样大大
帮助了我把实在错综复杂的事情!像戏剧里的演员一
样!那么长久地保留在我脑袋里的舞台上#当我自以
为逍遥自在的时候!却会这样凑巧碰到他们!这回事
或许根本没有什么奇怪#我知道得很清楚!齐诺比娅
() 公 寓 $ ’&%$

在城里保留着一座住所!她在短暂的空隙时间时常离
开福谷到那儿去!有一次还带了蒲丽丝拉一起去"但
是!尽管在这样偌大的一个城市里有着许多其他的地
方!我却偏偏来到这儿呆着不动!而且被迫重新把我
早已枯竭的同情心消耗在和我毫不相干的事情上!以
及在那些不大关心我的人的身上!这桩凑巧的事恐怕
也是命中注定的"这桩事刺激了我的神经!使我害了
一种心病" 我花费很大的力量! 愤然离开了这些人
## 我原以为自己已经从这些有血有肉的妖怪当中
挣脱出来!可以呼吸一两口他们不该有份的空气!来
恢复自己的精神了 ## 现在却又碰到这些人物排列
在我的面前!用一种比从前更难解决的形式!重新提
& )(’& 福谷传奇

出他们的旧问题! 这真是一件令人失望的事"
我心里开始渴望来一场大祸"如果霍林华斯心灵
的崇高气质!注定要完全被从自己最高贵的品质产生
出来的强有力的决心所侵蚀#如果齐诺比娅那优美和
慷慨的妇女特性拯救不了自己#如果蒲丽丝拉必定要
死于她自己那么单纯和那么热诚的温情和信心 $$
那就随他们的便吧%让一切的大祸全都降临吧%说到
我自己!我准备袖手旁观!因为似乎我所该做的就是
这个!我的智力如果能够领悟其中的意义和教训!那
就心里很明白地旁观吧!然而总是带着恭敬和悲切的
心情"等到大祸过去之后!我打算继续过自己可怜的
单独生活!而投入其他许多陌生的事情中去!这种生
$% 公 寓 # &%$#

活现在已经减少很多它固有的本质了!
齐诺比娅和她的同伴这时候已经离开窗口!此后
有一段时间窗口没有人"我就趁这个当儿把目光移向
闺房里那个人影的身上!她虽然打扮得新奇风雅"却
绝对可以肯定是蒲丽丝拉!我从这么远看去"那种模
糊的景象给我一个印象" 仿佛她突然脱离了蛹的形
状"长出了翅膀似的!她的两只手现在不动了!她已
经丢下手里的活儿"仰起头坐着"这种姿态我在以前
已经看见过好几次"跟她似乎在倾耳细听一个不太清
楚的声音时那种姿态一模一样!
那两个人又在客厅里出现了!他们两个人现在面
对着面"身子离开窗口不远"我从齐诺比娅讲话时那
# &%$# 福谷传奇

种激动的姿势!可以看出他们在讨论着一些至少在她
是热切关怀的问题"一会儿她突然走开!走出了我的
视线"威斯脱华尔走近窗口!把前额靠在一扇玻璃窗
上!漂亮的脸上又现出那种微笑!我以前见到他的时
候! 就是从这种笑容中发现他那金圈牙齿的秘密的"
一个人跟鬼混在一起! 身上一定会有一种鬼巫的痕
迹"我相信他这种微笑!和这种微笑所暴露的那种独
特的秘密! 就是魔鬼盖在这位教授身上的印痕"
我不久就有理由知道!这个人天生有一种像猫那
样的细心! 这种细心虽然确是世上最不神灵的技能!
然而就无论他喜欢发现什么东西!他都能了解得清清
楚楚这一方面来讲!它跟神灵的观察力差不多一样有
&% 公 寓 # $%$#

效!他现在就证实了我这句话"他在我窥看的地方发
觉并且认出了我"这使我相当窘!我这样明显地在察
看着威斯脱华尔和他的私事的时候"被他看到"或许
我应该脸红的!也许我的脸的确红了起来!即使那样"
我还是十分镇定"没有胆怯地退缩回去"而使我的处
境变得更尴尬!
威斯脱华尔回头朝客厅的深处望去" 用手一招!
齐诺比娅立刻又在窗口出现"面孔涨得红红的"一对
眼睛"像我良心悄悄告诉我的那样"带着轻蔑的眼光"
像闪闪发光的箭一样"穿过我们中间的空间"对准着
我这个君子的敏感直射过来!如果一定要说真话"她
虽然远箭射击"却射中了目标!她用头和手做着姿势"
’ *)(’ 福谷传奇

表示认得我!一方面表示向我招呼!同时又示意叫我
走开"过了一会儿!她在锦缎窗帘的花彩中间!放下
了白色的亚麻布窗帘!这是一种无情的谴责!这种谴
责的方式是一个女人随时用来对付得罪她的人的 #除
非在特殊的情况之下!她是不轻易饶恕人的$"布帘就
像剧院里休息时放下的垂幕一样! 放了下来"
闺房里的蒲丽丝拉也不见了"只有那只鸽子还孤
零零地歇在顶楼窗口的顶上"

%& 齐诺比娅的客厅
说到我自己!我把那天剩下的时间全部花在沉思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那几件刚才发生的事情上!齐诺比娅和蒲丽丝拉为什
么在这儿" 威斯脱华尔和她们两个人又有什么关系
呢#关于这些问题"我想出了数不清的方法来加以解
答"然而总是想了又推翻"推翻了又想!我还得承认"
齐诺比娅认出我的时候"她那种轻蔑的表情所给予我
的侮辱"特别是她放下窗帘"把它当做是隔离像她自
己那种性格和像我这种观察力的适当障碍物"这使我
心里产生了一种痛切的$想报复的感觉!难道我只不
过是出于一种庸俗的好奇心吗#齐诺比娅对我应当有
一定的了解"不该那样猜测我!她应该能够体会到那
种智力的性质和那颗心"是它们迫使我 %时常违反我
自己的意志"并且损害我自己的安乐&生活在别人的
$ ’&%$ 福谷传奇

生活里面!努力 "" 用慷慨的同情心!用敏感的直觉!

留神注意那些微小得不值得记载的事情!还用高尚的
精神去适应上帝指定给我结交的各种各样的朋友
"" 去窥探甚至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我想像齐诺比娅这样的一个女人和像霍林华斯
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切可能有的观察者当中!应该
把我选上#到现在!事情已经过了很久!我仍旧认为
自己干这一项工作是很相称的#的确!我可能已经判
过他们的罪#我如果是个审判官兼证人!我的判决可
能就像注定的判决同样严厉#不过!原来的高贵品质
的特性!抗拒引诱的挣扎 "" 一方面由于坚强意志而
产生的必然性!另一方面又由于痛苦和失望而想掩饰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过去的情形 !! 跟着错误而同时存在的悔恨"这种错
误又是自己无力避免的 !! 把惩罚当作是褒赏的那
种崇高的忏悔 !! 我还是一样也没有忽视#此外"我
真的还可能绝对同意那必然要跟随着来的处罚#但是
我会怀着悲哀的情绪"而且抱着跟过去同样的友爱精
神来批准处罚#一切都完毕之后"我就会装做来收拾
那些受火刑而死的人的白色骨灰"告诉世人说 !! 罪
过现在已经有了抵偿 !! 在那些已经灭亡的人身上
还有多少好处到现在还不知道应该怎样赞扬#
我坐在我的摇椅里"远远地离开窗口"那样就不
至于再受到像上次已经受过的那种谴责#我的眼睛仍
旧向对面的房子溜去"但是没有什么新的发现#将近
# %$$# 福谷传奇

黄昏的时候! 教堂尖塔上的风信标指出风向有了转
变!太阳暗淡地照射着!仿佛在那像金黄色的酒一般
的阳光里渗进了一半水似的"虽然这样!夕阳还是照
亮了整排的建筑物!在窗户上抹上了一片红色!阳光
在潮湿的屋顶上闪耀着!然后懒洋洋地向上移去!停
留在烟囱顶上!又从烟囱顶向上升去!在尖塔顶上逗
留了片刻!在整个阴沉沉的景色中!这是最后一点使
人觉得比较愉快一些的亮光了"隔了不久!阳光全部
消失了" 暮色像一场惨淡无光的大雪似的下降到这
里!天还没有完全黑!旅馆里的锣声响了起来!叫我
去吃点心"
我又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来的时候!齐诺比娅的客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厅里已经点起了一盏油灯!灯光朦胧地透过白色的窗
帘"有一个人时不时走过窗口!影子投射在窗帘上!但
是轮廓太模糊了!因此连凭我这种大胆的猜测也猜不
出窗帘上那像象形文字似的人影是谁"
我猛然想起!在可以随我的意思要不要亲自到那
里去走一趟的时候!我竟这样发疯似地胡乱猜测着客
厅里的动静!弄得自己苦恼万状!这种做法是多么的
可笑"我和齐诺比娅之间的关系还没有改变 ## 总算
是一个熟悉的朋友!而且参加过同一个终身事业 ##
这给了我一种在礼貌上应该去拜会她的权利"就因为
我们在福谷的时候!养成了不顾习俗的习惯!我才没
有早一点想到这种礼节"无论如何!现在应该去拜会
& )(’& 福谷传奇

她了!
我在这种一时冲动的驱使之下"不久就真的来到
了两天以来我一直很认真地注意着它后部的那幢房
子!一个仆人拿了我的名片进去"马上又回来请我上
楼!我上楼的时候"听到一阵爽朗#仿佛得意扬扬的
钢琴声" 我虽然从来不知道她会弹这么一手好钢琴"
现在却从琴声里认出齐诺比娅的性情!两三只金丝雀
受到琴声的激动"也尖声尖气地歌唱起来"而且竭力
唱出一种类似琴声的旋律!一道明亮的灯光从前面客
厅的门口直射出来"我刚跨进门槛"齐诺比娅就伸着
手" 满脸笑容地走向前来迎接我!
$啊" 卡佛台尔先生"% 她说道" 还是笑嘻嘻地"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不过我心里想!她的笑里藏着不少傲慢的怒气!"我很
感激你还不断关心着我的事情#我早就看出你是一个
卓越的美国人!有美国人天生的一切脾性!喜欢侦查
自己能力够得到的事情!但是像你那种情况!你用来
满足自己脾性的那种好办法!却使这回事几乎也含有
一些诗意了$可是!说到我自己!我把窗帘放下来的
那种举动毕竟也不能认为是一种很正当的手段! 对
吗%&
"我不认为那是一种十分聪明的做法!& 我回答
说!心里感觉一阵隐痛!这种隐痛齐诺比娅当然也感
觉到的$ "在这个世界里想隐瞒任何事情是万万不可
能的!更不必提来世了$因此!我们该要求的是亲眼
% (’&% 福谷传奇

看见我们行为的人!和推测我们动机的人!都能够尽
可能按照实际情况!采取最高超的看法"这一点做到
之后!就拿我个人来说!当我觉得到处都有人类的不
屈不挠的同情心跟随着自己的时候!我是会高兴到极
点的"#
$如果有什么同情心的话! 那我们也只有信任自
己的守护神那种理性的同情心了!# 齐诺比娅说道"
$只要我这毫不足道的悲剧的唯一旁观者! 是一个站
在自己旅馆的窗子跟前的年轻人!我还是认为可以不
客气地把窗帘放下"#
齐诺比娅讲完这些话!又伸出手来!我用自己的
手指极轻地碰了碰她的手指" 尽管她的表面上很直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率!她的态度使我感觉到!我们彼此之间没有真正的
信心"使我觉得遗憾的是!这一次会面和我们第一次
的见面有着多大的差别啊"当时!在乡下炉边温暖的
火光中!齐诺比娅春风满面!满怀热望地向我招呼!像
亲姊妹似地紧握着我的手!跟其他女人用双臂紧紧搂
着我的脖子!或者把我当做亲兄弟一样!面颊凑过来
给我亲一亲!所可能表示的一样亲切"她那时候的样
子和现在也完全不同 ## 那时候! 她穿得那么简单!
只在头上戴着一朵鲜艳的花儿 ## 而现在她的美貌
却被所有的盛装艳饰尽量衬托了出来"这些衣饰所起
的作用还不止这一些"的确!这些东西对造物主慷慨
地赋给齐诺比娅的美貌并没有创造或增添什么"但是
( +*)( 福谷传奇

她身上穿的那些贵重的礼服!她脖子上挂着的那些灿
烂的宝石!都成为显示她的美貌的灯光!而她的美貌
又非要在这种光辉中!才能全部显露出来"连她那朵
特有的花儿!虽然似乎还在那儿!也已经变成一种闪
闪发亮的青色的东西了#这是一朵由玉匠琢成的$模
仿得极精细的花儿!它使齐诺比娅整个人变成了一件
艺术品"
%我几乎不觉得!&我忍不住说道!%我们曾经见过
面的"自从我们上次坐在伊律特讲道坛底下!霍林华
斯摊手摊脚地躺在落叶上面!蒲丽丝拉坐在他脚旁的
时候到现在好像已经隔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了’齐诺比
娅! 你是不是当真曾经把你自己算在我们这几个热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心! 亲切! 仁爱的劳动者里面"#
$做那些事情有一定的时候和一定的地方%#她冷
冷地回答说& $但是我相信没有容纳其他思想的余地
的头脑一定是非常狭窄的&#
她的态度使我感到惊讶& 加上客厅里灯光辉煌%
几乎把我弄得头昏眼花了&客厅中间挂着一只枝形的
灯架%上面不知有多少盏灯放着光’另外在两三张桌
上和在墙上突出的大理石灯架上%还有几盏灯%白光
四射%增加了中间那只枝形灯架上灯光的光辉&客厅
里的家具都是十分豪华的&由于刚从古旧的农舍来到
这里%在那儿的饭厅里只有一只平常的饭桌和几只凳
子%在客厅里最好的家具也不过是几把藤椅%使我觉
& )(’& 福谷传奇

得在这里!人们那种沉迷于穷奢极欲的享受中的梦想
可以得到满足了"图画#大理石雕像#花瓶 $$ 总而
言之!各式各样豪奢的摆饰品多得不胜枚举!除非要
列成一张拍卖行的广告!你是不会想把它们一一列举
的 $$ 这许多东西受到一面大镜子的反映!使你看上
去仿佛又增多了一倍"我在镜子里还看到齐诺比娅漂
亮的身材和我自己"我承认我感觉非常惭愧!看到自
己正拚命抵挡着齐诺比娅要迷惑我的企图"我暗底里
抵抗着她!竭力要站稳自己的立场"我从她周身的珠
光宝气 $$ 她身上戴着过多的装饰品!然而跟她那硕
大的身材和她那艳丽的容貌却显得很相称 $$ 恶毒
地看出这个女人的真实性格%热情#奢华!缺乏淳朴!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没有受过很好的教养! 没有纯洁完美的趣味"
但是!过了一会儿!她显得愈发动人了!使我完
全抵挡不住" 她凭自己的高兴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
亮!并且还干了许多如果由其他具有不足道#贫乏#软
弱性格的女人做出来! 会被认为是荒唐可笑的事情!
我看到这一切她都做得多么地适当呀"然而!直到今
天!我还不知道到底我在这时候所看到的是齐诺比娅
最真实的态度呢!还是她在福谷所表现的是她比较真
实的态度"她在这两个地方都带着一个大女演员投在
自己身上# 像一张透明面纱那样的东西"
$你是不是永远放弃福谷了%& 我问道"
$你为什么这样想%& 她问道"
( +*)( 福谷传奇

!我说不出道理来"# 我回答说$!要说么" 那就
是我觉得我们曾经在那里一起过的生活"好像完全是
一场梦似的%#
!我倒不这么觉得"#齐诺比娅说道%!我认为只能
够接受一种生活方式"并且完全由于现在的生活方式
和过去的不同"就硬把过去的生活说成是一场梦"像
这种人的性格是贫乏&狭窄的%我们为什么要排斥所
有其他的生活方式"而只满足于我们过去几个月那种
朴素的生活呢’那种生活是好的"可是还有其他方式
的生活也同样好"或者更好%你要明白"我并不是指
责那些专爱那种生活的人们"只是我个人认为这样的
做法是不很聪明的%#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许多人 !! 或许像我们这位漂亮的齐诺比娅一
样天资极高的人 !! 对这个生活制度已经献出了自
己全部的力量和最崇高的热望"而她却这样自得#傲
慢#卖老地对这个制度进行指正和批评"这激怒了我$
我下了决心来做一次试验"看有没有什么驱邪的符咒
能够把她从那虚伪的样子里赶出来$我应当设法使她
让我看到一些真实的东西%看到一些性格"一些热情"
只要是真实的" 不管好坏都可以$
&你提到了那种性格狭窄的人只能过一种方式的
生活"’我冷冷地说道"&这使我想起了我们可怜的朋
友霍林华斯$ 你说这种话的时候可能心里是在想着
他$可怜的家伙(多可惜"他那有限的教育害了他"使
& (’’& 福谷传奇

他为了自己的一个理想而完全牺牲了自己!尤其使人
觉得可惜的是!只要稍微有一丁点儿的见识!就可以
使他认识到那个理想是绝对不可能实现的"现在我已
经回到了这个社会里!能够从远处察看他的计划!我
非对这位可敬的#好心的人抱着真正尊重的心!才能
够使我自己不取笑他 $$ 我觉得社会上一般的人都
在嘲笑他"%
齐诺比娅的眼睛炯炯发光!双颊涨得通红!脸上
流露出生动的表情!活像有一团烈火突然在她心里燃
烧了起来"我的试验完全成功了"她见我那么轻蔑而
又怜悯#半怀好意#半带嘲笑地提到她最心爱的人!不
自觉地对我愤恨起来! 使我看到了她的心肠的真面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目!她或许自己也感觉到这一点"因为她马上使自己
急促的呼吸镇定下来"看上去又跟以前一样傲慢和沉
着了!
#我还是认为"$她平心静气地说"#你对霍林华斯
先生的判断缺乏公正的论点!我承认"盲目地热衷于
一个理想"一般说来是荒谬可笑的"一定会损害一个
普通人的尊严的%非要有一个极高尚伟大的性格才不
至于那样!但是一个伟大的人物 && 或许你还不知道
&& 只有通过一个伟大理想的灵感才能达到他的常
态!作为霍林华斯先生的一个朋友"同时又是一个沉
着的观察者"我该告诉你"我认为他就是这样的一个
人!你以为他很荒谬可笑"这是情有可原的!在你眼
) ,+*) 福谷传奇

里 !! 他当然是荒谬可笑的"要判断任何人高贵英勇
的品质#没有比根据他区别英雄气概和荒唐乖谬的能
力的强弱更正确的标准了$%
我不敢反驳齐诺比娅最后的这句格言$实际上我
真钦佩她对霍林华斯的一片忠心$这使我对霍林华斯
天然的力量有了一种新的认识#我发觉他对这位处在
像这儿这种虚伪的生活中的美人的影响#并不比当初
在灰色的岩石边和林中小径上的野桦树丛中的时候
有所减少#当时她还非常热情地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胸
脯上呢$这个伟大&粗鲁&头发蓬松&面孔黝黑的人
呀" 齐诺比娅爱上了他"
’你有没有把蒲丽丝拉带来(% 我又说$’你知道
*+ 齐诺比娅的客厅 & )(’&

吗!由于她那多情善感的性情!有时候我认为她经常
和像霍林华斯这样的人接触!是不大妥当的"我相信
你们女人中像这样温柔灵敏的人!对男人的英雄本质
往往很欣赏"但是我又认为男人像任何女人一样!也
是很多情善感的"霍林华斯不像会把自己的爱情送给
一个能够立定脚跟的人!而只会送给一个可以让他完
完全全占有的人"他的确已经深深地钟情于蒲丽丝拉
了"#
齐诺比娅把身子转向一边"我从镜子的反映看到
她的面孔显得非常苍白 $$ 苍白得好像她穿的那身
华丽的衣服是一件尸衣似的"
%蒲丽丝拉也在这儿!#她说!声调比平常稍微低
* +)+* 福谷传奇

了些!"难道你在自己房里的窗口上还没有看到她吗#
你愿意见见她吗#$
她走进后面的那间客厅一两步% 喊道&
"蒲丽丝拉’ 亲爱的蒲丽丝拉’$

() 他 们 走 了
蒲丽丝拉马上答应了一声% 就从闺房门口走出
来!
我原以为齐诺比娅会设法阻止我和这个少女见
面的%现在我觉得这是一个非常愚蠢的想法%这个少
女和齐诺比娅两人在最切身的利益上有着绝对的冲
*( 他们走了 & )(’&

突!因此她们之间一定有一个人!如果不会铸成什么
大错的话!似乎也必然会引起一场大悲痛的"但是!由
于蒲丽丝拉只是一件漂浮在事情的阴暗的潮流上面
的树叶!无法凭自己的爱好或企望来左右它们 ## 她
或许还没有猜到水流要把她带到什么地方去!或者甚
至还没有感觉到水流的必然趋向 ## 因此如果她把
任何有关齐诺比娅意图的消息告诉我是不会有什么
害处的"
她一看到我!就向前走来!态度非常镇静!当我
伸出手去的时候! 她用手在我的手上轻轻地碰了一
下! 仿佛是受着微弱的磁力所吸引似的"
$我很高兴见到你!亲爱的蒲丽丝拉!%我说!一
) ,+*) 福谷传奇

边还握着她的手! "但是我近来碰到的每一件事情总
使我感觉奇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清醒着$特别
是你#总好像是一场梦里的影子似的#而现在越发像
了$%
"哦#我这些手指是有血有肉的#%她回答说#一
边把我的手极轻微地捏了一下#随即缩了回去$"你为
什么把我称做一场梦呢& 齐诺比娅要比我像得多呢!
她是非常’非常的漂亮呀(而且我想#%蒲丽丝拉接下
去说#仿佛是在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大家跟我一
样都这样觉得$%
可是#我那时候心里想的却不是齐诺比娅#而是
蒲丽丝拉的美貌$讲到美貌#她是这样一个人#就是
)’ 他们走了 % (’&%

任何不相称的装束都能够完全抹煞她的美貌!她的妩
媚不够确实"不够具体"例如"要是在选择服装的颜
色或者式样上有什么错误的话" 她就必然会受到影
响#像她那样的情况"最安全的办法还是不要穿富有
艺术性的服装"因为要给她完全适合她的装饰"需要
最正确的审美力"不然的话"就需要依靠世界上最凑
巧的妙事了#她现在穿的是全白的衣服"衬着一种薄
纱" 这种纱看上去好像云雾一样" 在她身上飘动着
$$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了这许多年了"到今天我一想
起她当时的样子"还瞧得见她那朦朦胧胧的头发上的
微光"和害臊地盯着我看的那对乌溜溜眼珠#我不知
道齐诺比娅把这个可怜的女子发展到这么可爱的样
’ *)(’ 福谷传奇

子!到底是什么意思"这是很少女人做得到的事情!因
为当我把目光从一个人身上转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
时候!齐诺比娅姿容的光彩!如果说没有增加!也丝
毫没有削减蒲丽丝拉那比较柔和的魅力"
#你觉得她怎么样$% 齐诺比娅问道"
我不了解齐诺比娅注目凝视着她的那种既忧郁
又亲切的神情"她向前走了一步!招手叫蒲丽丝拉走
近自己的身边!在她的面颊上吻了一下&随后显出有
些讨厌的样子!走到房间的另一边去"我跟着走了过
去"
#她是一个奇妙的人!%我说"#自从她跟我们住在
一起以后!我总隐约地感觉到她有着一种就像你使她
,* 他们走了 ( +*)(

显露出来的这种妩媚!但是这种妩媚直到现在才完全
显露出来! 她简直像一朵花那样可爱呀"#
$唔%你喜欢这样讲%那就这样讲吧%#齐诺比娅
回答说!$你是诗人 && 至少%现在的诗人都是这样的
&& 当你看女人的时候%一定得让你把你的幻想变成
看戏用的望远镜来看!我心里觉得奇怪%在我们最近
享受的那种淳朴的自由恋爱生活中%你竟始终没想过
和蒲丽丝拉发生恋爱!在社会上%一个真正的美国人
的确从来没有梦想跨过那条划分阶级%微细到辨认不
清的空中界线! 但是福谷的移民还讲什么阶级呢’#
$我如果和蒲丽丝拉发生恋爱%#我回答说%$我一
定会显得是一个大傻瓜% 因为其中还有别的理由的!
’ *)(’ 福谷传奇

顺便问一问! 霍林华斯可曾看到她穿这套衣服吗"#
$你为什么每次总要提到他的名字"#齐诺比娅低
声问道!恶狠狠地看看我!又看看蒲丽丝拉%$你不知
道自己干了些什么事&先生!相信我!你光为了自己
闲着没事做!闹着玩玩!来这样扰乱人家恳切的热情!
这是很危险的%我不能够再忍耐下去了&当心不要再
这样& 我警告你&#
$你如果算不得完全!也有一半冤枉了我!#我回
答说%$那是一种不太明确的责任感使我老想起他!因
此也就老提到他的名字%#
$哦!又是责任感这套陈旧的借口&#齐诺比娅压
低了喉咙说!带着非常轻蔑的口气!就像毒蛇一样!嘶
,- 他们走了 ) +**)

的一声刺进了我的心! "我从前常常听到那些想干涉
我的事情的人讲这句话# 我完全懂得这是什么道理!
顽固$自高自大$无礼的好奇心$好管闲事的脾气$根
据一知半解的肤浅看法所下的冷酷无情的批评#除了
自己的良心和智慧#对任何人的良心和智慧总抱着一
种可恶的怀疑% 一种极端无礼的偏向 && 把上帝推
开#自己占据了上帝严肃的位置%你的责任感就是从
这些以及和这些差不多可耻的动机产生出来的’ 不
过#先生#请你小心些’你自以为非常敏锐#盲目地
干涉这些事情!由你多管闲事而造成的任何灾祸#我
都要你负责’(
很明显# 她的态度如果的确还没有到这个地步#
& )(’& 福谷传奇

那只要我再讲几句刺激的话!这头母狮一定会拚起命
来的"我不知道该怎样好!就鞠个躬!准备告辞"蒲
丽丝拉这时候正缩在角落里"但是!当我再看她一眼
的时候!我心里感到一阵难以忍受的沮丧!我为什么
会这样!连自己都不明白!我只觉得我完全是为了她
才这么沮丧"我走到她身边!伸出手去#可是!她并
没有什么反应" 除非是齐诺比娅或者霍林华斯的手!
她似乎对最友善的握手也要畏缩! 这是她的一种特
性"齐诺比娅始终站在旁边注视着我们!不过带着一
种漫不经心的神情!仿佛不管出了什么事!都没有多
大关系似的"
$蒲丽丝拉!%我压低着嗓子问道!$你什么时候回
+, 他们走了 ’ *)(’

福谷去!"
#他们什么时候高兴带我去$ 我就什么时候去$"
她说%
#你是不是自己愿意离开那里的!" 我问道%
#我好像一片树叶$ 给吹来吹去$" 她回答说%
#我从来就没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
#霍林华斯知道你在这儿吗!" 我说%
#是他叫我来的$" 蒲丽丝拉回答说%
她眼睛瞧着我$显出一种惊讶的神情$仿佛觉得
如果她没有得到霍林华斯的许可跑到这里来$那是不
可理解的事%
#这个人把她整个人控制得多厉害呀&"我低声喃
’ ()(’ 福谷传奇

喃自语道! "好吧# 齐诺比娅既然那样和气地对我说

过#那么我在这儿也没有什么事情好做了!我就撒手
什么都不管了! 让霍林华斯负一切的责任$ 蒲丽丝
拉#%我大声地加上一句#"我不知道我们以后会不会
再见面! 再见吧$%
我在讲这句话的时候#一辆马车轱辘轱辘地从街
上驶来#在房子的前面停了下来!门铃响了以后#楼
梯上立刻传来一阵脚步声!齐诺比娅在身上披上一条
围巾!
"卡佛台尔先生#对不起!%她冷冷地#然而很客
气地说道#"我们有个约会# 就要出去了!%
"上哪儿去&% 我问道!
+, 他们走了 ’ *)(’

!你问这句话不是有点儿超出你的权利了吗"#她
微笑着说$!总之% 我不高兴告诉你$#
客厅的门打开了%威斯脱华尔走了进来$我看到
他身上穿得很讲究% 好像去参加什么盛大的宴会似
的$我对这个人厌恶到极点$在那一瞬间%我的厌恶
差不多等于毛骨悚然的感觉% 就像一个人在暗中摸
索%摸到了一件冷冰冰&滑粘粘的东西%我自问心里
究竟为什么暗藏着那种憎恨$虽然这样%说到样子的
漂亮&礼貌的周到以及一切够得上称为上流人物的外
表%我不得不承认几乎没有一个人比得上他$他向齐
诺比娅鞠了个躬%再向躲在角落里的蒲丽丝拉潇洒地
敬了个礼% 然后很有礼貌地向我微微点头招呼$
’ *)(’ 福谷传奇

!蒲丽丝拉" 来吧"# 齐诺比娅说道$!时候不早

了% 卡佛台尔先生" 再见吧%#
蒲丽丝拉慢慢地向前走去" 当她走到客厅的中
央" 我赶到了她的身边%
!蒲丽丝拉"# 我高声说" 使大家都能听到"!你
知道自己到什么地方去吗&#
!我不知道"# 她回答说%
!你这样去是不是很聪明的呢& 你是不是自己要
去的&#我问道%!如果不是的话"我是你的朋友"也
是霍林华斯的朋友% 请你马上告诉我吧%#
!或许"#威斯脱华尔微微笑着说道"!蒲丽丝拉把
我当做一个比卡佛台尔先生或者比霍林华斯先生更
)* 他们走了 % (’&%

亲密的朋友看待! 我愿意随她自己去决定!"
他一边讲# 一边很客气地做出一种邀请的姿势#
蒲丽丝拉像鬼怪似的从我面前溜过#挽住他伸出来的
手臂!他把另一只手臂向齐诺比娅伸去#但是她转过
她那高傲漂亮的面孔向他看了一看#这一看 $$ 我从
她的侧影来断定 $$ 毫无疑问会一下子把这个人击
死#如果他还有什么心#或者齐诺比娅这一眼击中了
他的心的话!然而#她的目光碰到他那彬彬有礼的容
貌#马上缩了回去#好像一支箭射在光滑的钢板上弹
了回来一样!他们三个人走下楼梯去#当我也走到大
门口时# 马车早已隆隆地驶走了!
% ’"&% 福谷传奇

!" 旧 相 识
我这样失去了所有的朋友的信任#而且#尽管反
复地研究#我所得到的#不过是一种对某些隐瞒着我
的事情的含糊感觉#在这种情况之下#我把所有这些
古怪的纠缠不清的烦恼丢开#似乎是合乎道理的$我
最好的途径#很明显地#是让自己换一个新的环境$在
这里#我只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在别的地方#我可
能找得到能够建立个人兴趣的环境#还可能遇到一些
会用自己一部分的同情心#来酬答我对他们的同情心
的人$
(& 旧相识 $ ’&%$

但是!我猛想起还有一件事情我该做"我想起了
老穆狄以及他和蒲丽丝拉的关系!我决定去找他谈一
谈!为的是想明确一下!这些难明白的事!在他那一
方面!跟我所看见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同样地不能解
决"我相当熟悉这个老头儿时常去的地方!因此第二
天就跑到一家他常常去躲在那里的大餐厅去"这是一
家很有名气的餐厅!供应美味可口的食物#酒和熏肠"
我年轻的时候!在那些闲散#糊里糊涂的日子里!不
管白天黑夜!时常在那儿观看前后左右的酒徒们所表
现的严肃的心情和冷静的欢乐! 作为自己的消遣"
我刚进去的时候!老穆狄不在那里"我为了使自
己耐心些等待他!就点起了一支雪茄烟!坐在餐厅的
$ ’&%$ 福谷传奇

一个角落里!安逸地并且带着一种出自同情心的微带
醉意的愉快!来观看正在进展中的日常生活"大餐厅
里布置得很风雅"墙上挂着很多画!其中有一幅画着
一块牛排的油画!看上去!又润又嫩!非常美妙!使
看到的人觉得可惜它是假的!不能放在铁丝格子上去
烤"还有一幅有高度艺术性的作品!逼真地画着一块
头等的牛腰肉#另外一幅画着一双还保有蹄和褐色毛
皮的鹿的后腿#还有一幅画着一条鲑鱼的头和靠近头
的一部分身子#最妙的一幅是画着一对野鸭子!它身
上斑驳的羽毛画得好像是用银板照相法照出来的"我
猜想一定有一个非常饥饿的画家拿这些东西写生!他
’& 旧相识 % (’&%

利用自己的食欲来提高想象力!并且希望每天午餐时
能够获得吃到画中的任一种他最喜欢吃的食物的特
权"此外!还有一幅细致地画着一块几乎可以看到它
上面的蛆虫的旧干酪#还有一幅画着几条放在小盘里
的沙丁鱼!彩色十分鲜艳!看上去好像遍身滑腻腻的
涂满了油"所有这些东西被摹仿得那么逼真!仿佛摆
在你面前的是真的东西!而且还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
想象的魅力#这种魅力把最肥最油的东西里的粗鄙部
分除掉!这样使人类生活!即使在最庸俗的关系上!也
会显得丰富高尚!又愉快又真实"还有几幅画着纵酒
狂欢的绅士 $$ 这些人身穿紧身上衣!开叉袖口!很
& (’’& 福谷传奇

明显是古代佛兰德斯! 的人物 "" 他们手里拿着古怪

有趣的高脚杯子在喝酒# 兴高采烈地一口一口喝着#
但是永远听不到他们的欢笑声和歌唱声#香槟酒永远
在他们的胡子旁冒着气泡#或者勃艮第$ 酒像紫色的
潮水似的# 无穷尽地灌进他们的喉咙%
但是#在大餐厅一个幽暗的角落里#挂着一幅小
小的画 "" 而且那幅画画得再好也没有了 "" 上面
画着一个衣服褴褛# 喝得酩酊大醉的新英格兰酒鬼#
躺在一只长凳上昏睡着#像中了风似的%活人的死状

! 佛兰德斯 )345./6
,712古国名#包括目前的比利时8荷兰南部和法国
北部%
$ 勃艮第 )*+,
-+./012 在法国东南部# 以美酒闻名%
’) 旧相识 % (’&%

描绘得太维妙维肖了!你仿佛闻得到从这个假死人身
上散发出来的酒的气味!你只能作这样牵强附会的想
法来聊以自慰" 这个可怜的坏蛋看上去虽然像真的#
事实上只是虚构的 $$ 那不过是一块着了色的画布#
他并没有醉到不省人事#到了第二天也不会受到头痛
的报应!
现在#已经过了十一点钟#大餐厅里的两个酒保
忙得不可开交!其中一个年轻的酒保对调制杜松子混
合酒有特殊的本领!他两只手各拿一只大玻璃杯#把
两只杯里的酒倒来倒去#那的确是一种奇观!他从来
没有倒歪过#也没有泼出过一滴酒#在我眼里#他仿
佛是命令着满是泡沫的浓酒从一只杯子喷进另一只
( )*)( 福谷传奇

杯子里去!这样形成了一条很大的抛物曲线!像行星
的轨道划分得一样明白和可以计算出来"他的前额长
得很好看!眉头上面的部分特别发达#这无疑是他取
得这种成就的天赋特征#使他驰名的就是他这套调制
杜松子混合酒的本领!而单单为了有这样的技能!他
就拿到很高的工资"这些混合酒和其他一些用人工混
和的酒 $这种混和的酒最少有二十种!我觉得大多数
都是迥然不相同的%最受到年轻酒客的欢迎!这些年
轻人在酒龄上最多不过达到了第二期" 在另一方面!
老酒鬼 && 这些人的身上如果装上龙头!就会从血管
里流出含有酒精的红色烈酒来 && 一般总是酷嗜普
通的搀水白兰地酒’杜松子酒或者西印度甜酒#而且
&( 旧相识 $ ’&%$

他们时常在喝酒前!先讲一套这种或那种酒对健康和
肠胃所起的医药作用"有两三位客人似乎自备着几瓶
酒藏在柜台后面! 他们赤红的眼睛向酒保丢了个眼
色!酒保就立刻从柜台后面!把这几瓶最上等的名贵
美酒拿出来!这引起了认识他们的人极大的兴趣!谁
都想呷它一口"
照美国人的习惯!在任何情况下!所有这些好酒
友!不管年老的或者年轻的!他们的举止总是很正派
而且是绝对端正的"他们喝了酒之后!神志只有格外
清醒#没有胡言乱语!也没有闹嚷的狂笑"他们啜饮
着圆瓶里的烈酒!使它在心底最深处燃烧着!带着一
种只有被烈酒所暖和和安慰了的心才知道的喜悦"当
% (’&% 福谷传奇

然啦!他们的眼睛有点儿霎动"他们喝完每一杯酒!总
要使劲地哼几声!把一只手按在心窝上!似乎一时的
快感成为他们的物质享受的一部分#毫无疑问!喝酒
最大的妙处是在心窝上!而不是在头脑里#但是他们
喝酒的真正目的 $$ 这个令人生厌的世界继续存在
一天!这个目的就会一天促使人们去喝酒或者做其他
类似的事情 $$ 是要在约莫十五分钟之内!酒力钻进
全身!使他们恢复青春和精力!而对现在和将来的事
情充满着生气和愉快的感觉#如果这样的十五分钟时
间!能够用一种在大体上对人的生命没有多大害处的
方式得来 $$ 不过仍然带着一点不相称的香料!使它
有一种邪气 $$ 我们节制喝酒的人们就可以鸣钟庆
’) 旧相识 % (’&%

祝胜利了!
大餐厅里最精致的东西要算是一个小小的喷泉"
弯得像羽毛似的水柱从突出的地方喷出来"落在一只
里面养着几条金鱼的椭圆形的大水盆里"或者叫做小
池里#池底铺着一层颜色鲜明的红沙"上面点缀着珊
瑚和假山"几条金鱼在水里游来游去"闪闪发光"一
会儿侧身露出黄金色的光泽"一会儿又消失在池水的
阴暗处"好像一阵飘忽的幻想"在玩弄着梦中的诗人#
我想$从来没有一批滴酒不饮的人处身在坏环境中而
会一点儿不受到影响"我也弄不懂"怎么从来没有一
个异想天开的酒鬼会拿一杯酒倒在小池里#那该是多
么有趣的想法呀!如果有人能够把精神上的欢乐跟着
$ ’&%$ 福谷传奇

生活上的物质要素一块儿吸下去! 谁不想做鱼呀"
我好像没有希望晤见老穆狄了! 正当失望的时
候!突然间看到他的手臂从一面屏风背后伸出来!那
张屏风是专为招待害臊的酒鬼而设置的#当然"!他
手里还是拿着一只蒲丽丝拉的小钱袋!悄悄地引起一
个站在近旁的人的注意#这是老穆狄常用的方法#你
难得看到他从正面向你走来!但是你会突然发觉他已
经在你的身旁!而总猜不出他是怎样来的#他像个鬼
怪似的溜来溜去!在你身边出现!逗你买他的零碎小
东西!必要的时候!他会停留很久!让你把东西买好!
而当你刚好在想些别的事情的时候!他却在瞬息之间
一溜烟跑掉了#
(* 旧相识 & )(’&

在我一生中的那些感情比较容易冲动的日子里!
有一种同情心经常在支配着我!而我现在正受到了这
种同情心的驱使!就用这位老人家的同样不露声色的
方法!向他的身边走去"因此!按照他的习惯!当他
刚要溜走的时候! 我已经走到了他的身旁"
#啊$% 他说! 语气比平常有力得多"#原来是卡
佛台尔先生$%
#是的!穆狄先生!就是你的旧相识!%我回答说"
#自从我们一块儿在福谷吃中饭到现在! 已经过了好
些日子了!而自从我们一起在街道转角上短短地谈了
几句话到现在! 相隔更久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老头儿说"
$ ’&%$ 福谷传奇

他似乎不想多讲话!他的存在看上去是那么无声
无息 "" 他那射在真实的画布上的影子显得格外模
糊 "" 因此我感觉到有几分害怕#即使我全神贯注地
用眼睛盯牢他#一不留神#他还是会消失得影踪全无
的!他确实是世界上最可怜的老鬼怪了#头上戴着一
顶破帽子#脖子上裹着一条脏黑的围巾#身上穿着破
烂的灰衣服# 最突出的是他右眼上戴着的那个眼罩#
他仿佛老是想把自己躲藏在这个眼罩的后面似的!然
而#有一个办法可以有效地解除他的痛苦!一杯白兰
地酒就可以奏效!或者一瓶比较和醇的红葡萄酒也同
样可以见效!我如果仅仅花一个钟头#借少许酒的温
暖来暖和他的心 "" 我心里很痛苦#我感觉到这位老
+( 旧相识 ’ *)(’

人家的血液已经冻成了冷霜!他的心也确实已经结成
了冰块 "" 我想负责记录人间俗事的天使也不会写
下对我不满的事情#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可以替
他想呢$ 怎样才能够把足够的精神灌注入他的心里!
使他对将来更幸福的生活充满着希望呢$此外还有什
么办法可以感动他去祈祷上帝呢$这是因为我们在精
神上有着这样的情况!就是灵魂受到的感动太微弱无
力! 因而我们不能够倾向宗教#
%穆狄先生!&我说!%我们一块儿吃中饭好吗$你
喜欢喝杯酒吗$&
他的一只眼睛里显露出喜色#他点了点头!或者
因为想到有酒喝!或者为了答谢我邀请他喝酒的一番
% (’&% 福谷传奇

美意!他这一点头使我感觉到他一下子变得比较像个
人了"
#我很高兴接受!$ 他回答说"
在我的要求下!酒保把我们带到一间雅室里!不
久就端上了一些油炸+和一瓶红葡萄酒摆在桌子上!
我看到这个老头儿眼睛很好奇地望着酒瓶上的招牌
纸! 好像想知道这是什么牌子的酒"
#如果有资格贴上招牌纸!$我说!#那就一定是好
酒"$
#先生! 你不会认为!$ 穆狄叹了口气说道!#像
我这样一个可怜的老头儿懂得酒的好坏吧"$
可是!从他拿酒杯的姿势!以及先用鼻子闻了闻
,- 旧相识 ) +**)

酒的香味!然后仔细啜上一口酒!充分地来享受酒的
美味等动作看来" 我该承认他是个内行人#
$穆狄先生" 我相信"% 我说"$你对于酒要比我
这个初入门的人识货得多了#请你爽快地告诉我 &&
你是不是在产葡萄的地方喝过酒呢’%
$卡佛台尔先生"怎么会有这样的事呢’%老穆狄
羞怯地回答说(可是他似乎随即鼓起勇气"轻微地笑
了一声#$这酒的味道"特别是这股香味"%他继续说
道"$和它的香料"使我想起自己从前也曾经是个年轻
人啊#%
$穆狄先生"我希望"%我提议说 && 这并不是爱
管他的事"而只是急于想引他谈到蒲丽丝拉和齐诺比
’ ()(’ 福谷传奇

娅 !! "我希望你趁我们坐在这儿喝酒的时候#把你
自己年轻时候的旧事讲些给我听听$%
"啊#%他摇摇头说#"你可能会感觉那些旧事#要
比你所想象的更来得有趣$可是#卡佛台尔先生#我
还是不讲为妙$如果这种好酒 !! 虽然我想红葡萄酒
是不会这样捉弄人的 !! 但是万一这酒使我太随便
乱讲起来# 我就永远不敢再正面看你的面孔了$%
"穆狄先生#直到现在为止#你就从来没有正面看
过我的面孔啊#% 我回答说$
"啊&% 老穆狄叹了一口气$
然而#这种和醇的葡萄酒在他身上所起的作用是
很奇妙的$这种作用并不是在于喝酒#而似乎是在于
)* 旧相识 % (’&%

喝酒所引起的旧事! 他本来活像一个阴沟里的灰老
鼠"可是一下子那种市井老无赖的卑鄙#萎顿#鬼祟#
愁眉苦脸的神情都消失了"代之而出现的是一个破落
户绅士的样子!连他的外衣 $$ 特别是在我喝了一两
杯酒后 $$ 看上去也不像我们刚坐下的时候看到的
那样褴褛了!不一会儿"他的精神饱满起来"举止也
变得文雅有礼"跟我刚才看到的样子形成了一个很突
出的对照!不久"我也没有怎样催促他"老穆狄却自
己开口讲起来了!他的话专提到相隔很久的旧事"以
及自己一生中很得意的那个时期"至于使他堕落到现
在这种地步的情况"在不能避免的时候"只暗暗提到
一些!但是"我一旦有了头绪"此后的研究就使我了
% (’&% 福谷传奇

解了下面这篇故事的主要内容!可是我把它写下来的
时候"或许不免带着一些撰写传奇神话的那种放纵不
羁的笔法"这种笔法对一个小诗人来讲"要比一个严
肃的传记家来得更有价值#

$$ 方 德 洛
二十五年前"在这篇故事发生的同一个时期"有
一个人"名叫方德洛"住在中部某州"他是一个大财
主"风趣高雅"挥金如土#他的住宅几乎可以称做皇
宫!他的服装在平常人的眼里差不多跟王爷的一样考
究# 从外表上看去他整个人就像是一件豪华的结晶
’’ 方德洛 # &%$#

品!而他凭着这种豪华的外表!在世人面前炫耀夸示!
似乎除了这种华丽的外观之外!生活就没有什么其他
的意义了"他娶了一个很漂亮的老婆!她的性格要比
他自己的高深得多"不过!他虽然很爱她!却像他所
有的表现一样!只是表面的!他心里并不真爱这个高
尚的女人!而只是把她的美貌当做自己外表上最灿烂
的装饰物罢了"他们生了一个美丽的女儿!他从上帝
赐恩的手里把她接过来!而对她那非凡的价值却缺乏
正确的感情!只像一个早已拥有很多宝贝的人多收下
一块宝玉一样"他如果喜欢她的话!也不外是因为她
的容貌长得出众而已"
方德洛像这样地过了几年没有意义的生活之后!
 & )(’& 福谷传奇

这种生活不断地闪烁着一种不太自然的光辉!他生活
的泉源 "" 仅仅指他的财富来说 "" 开始越来越枯
竭!而最后终于倾家荡产#他看到自己的危机已深!即
将失去以前一切出类拔萃的东西!并且感觉到再过这
种生活已经没有原有的价值!就凭着一个人因为害怕
灭亡而畏缩的本能! 决定要想从这个灾难里逃出来#
他 为 了 要 躲 避 这 个 灾 难"" 真 是 卑 鄙 无 耻 的 家
伙$ "" 或者还是为了要推迟这个灾难的来临!即使
只推迟一个月!只一天也是好的!或者只是想在目前
离自己越来越远的虚伪的炫耀中苟延残喘 "" 他遂
叫自己犯下了一个罪行#这就是那种由于虚伪而造成
的罪行!对于这种罪行!社会 %除非它为了这个不足
)) 方德洛 % (’&%

取的家伙而改变它的整个组织!是不可能"也不应该
饶恕的#社会宁可饶恕杀人罪"也不应该饶恕他的这
种罪行#方德洛的罪行终于被人发觉#他逃跑了$他
的妻子想到像自己这样一个品性高贵的人"竟不幸跟
这么一个卑鄙的人结成了夫妇关系"不胜悲愤"一条
命就此送掉$母亲的死亡"再加上父亲无耻的逃匿"遂
使被遗弃的女儿比一个孤儿更可怜了#
并没有人去追究方德洛#他的挺有钱的亲戚替他
跟那些被害人作了调解"拯救了他"不受一个无亲无
友的罪犯所可能受到的处罚#他的残余财产被分给债
主们#他过去显赫一时的声名顷刻之间被人忘得一干
二净#真的"连他过去最亲近的知交也难得再想起他
% ’’&% 福谷传奇

的名字!而且也只可能是这样的情形!因为这个人对
人根本没有真正的感情!由于他不外是兴盛时候的光
辉所映出的影子"是视觉上的幻想"因此飘过一朵云
来"他就消失在阴影底下"这已经成为一种规律了!他
似乎一点空隙也没有留下#这种现象"像他在得意的
短促时期的许多现象一样"充分证明了他的空虚的生
存!
然而" 方德洛的肉体并没有真正化成一股轻烟!
他向北逃到新英格兰的某大城市里"改姓换名"在城
里比较古老的地区内一条肮脏不堪的街道上"或短巷
里住了下来!他在那儿跟穷人$罪人$孤寡而善良的
人$爱尔兰人以及其他赤贫的人住在一起!每一幢房
)) 方德洛 & ((’&

子里!不管楼上楼下!也不管狭小的角楼!甚至阴暗
的地窖里!都挤满了许多人家的人"方德洛住的那幢
房子原先是一幢很冠冕堂皇的住宅!他在里面租了一
大一小两间屋子!房租是按周付的"这幢房子是很久
以前!一个年老的州长盖给自己住的!他曾在一间现
在睡着二十个爱尔兰人的大房间里接见客人#末了死
在方德洛现在住的那间屋子里!他的鬼魂穿着绣花衣
服$戴着白色假发!至今还常在这间屋子里出没"破
烂的糊壁纸$满是裂缝的大理石壁炉$精工雕刻的橡
木壁炉架! 有一部分雕刻已经被砍掉当做引火的燃
料!灰泥天花板上露出一大块一大块难看的板条!这
损伤了它的外观 %% 这间屋子里的模样就是这样的
’ ))(’ 福谷传奇

了!破破烂烂"龌龊不堪的样子仿佛名符其实地嘲笑
着这个光讲外表" 可怜的破产的人似的#
起初!他的亲戚有时候给方德洛一点儿钱维持生
活$他们这样做法恐怕不是出于情谊!而是害怕穷困
逼使他又重新去犯罪! 增加他早已玷污了他们的耻
辱#但是他并没有重新再去犯罪的倾向#他的性格好
像已经跟着悲惨的命运而根本改变了 %从他的浅薄的
性格来说!的确可以说是有了根本的改变&$或者还可
以说!他现在的癖性是原有性格的一部分!在另一种
状态之下表现出来#他不想再生活在世人的眼前!只
想赶快退缩到人们看不见的隐秘的地方去!而且要是
可能的话!即使站在人们的面前!最好不要有人看到
(( 方德洛 % ’’&%

他!他已经失去了自尊心"自尊心全被踩碎了!他也
不再夸示虚饰"因为这时候的方德洛#除了贫穷和羞
惭而外#一无其他东西#他怎么能够再夸示虚饰呢$他
那种走路的样子说明了他不喜欢人家看到他#而且蹑
手蹑脚地走来走去#为的是要避免人家看他时的那种
可憎的目光!可以断言的是#他如果胆敢挺身出现在
世人面前#过去认识他的人现在也记不起他了!他由
于有病态#忍受不了阳光#因此老在角落里躲躲闪闪#
使自己整天蒙上一层晦气#在像暮色似的光线底下偷
偷地走来走去!
虽然这样#他在失望的苦恼中#却干了一件事#这
种事情人们不管在意气消沉或是春风得意的时候都
& ’’’& 福谷传奇

会干的!方德洛再度结了婚!他娶了一个弱不禁风的"
可怜的年轻女人做妻子#她是一个裁缝#跟母亲一起
住在那幢老州长的住宅里# 跟方德洛的房间靠得很
近!这个可怜的弱质女人 $$ 像他从前那个高贵美丽
的伴侣一样 $$ 给他生了一个女儿!方德洛仿佛做完
一场梦#接着又做另一场梦#有时候在目前这个肮脏
不堪的环境里# 回过头去看看那些华丽辉煌的日子#
心里不由得纳闷#不知道过去那个高贵夫人#或者目
前这个穷家妇#到底都是不是真实的!但是我认为这
两个女人只有细微的相似之处!事实上#方德洛命里
注定#他所接触的不管什么东西#都要在自己眼前失
掉!过了几年之后#他的第二个妻子 %她始终瘦得像
** 方德洛 ’ ))(’

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似的!终于离开了人世"遗下那
个面色苍白#胆子怯懦的孩子"随方德洛去处置$到
了这个时候"住在远方的亲戚 %% 由于他的不名誉的
行为已经传播了开来"他固然不好意思再提起那些亲
戚"而他们为了他的这种不名誉的行为也极愿意跟他
完全脱离关系 %% 早已把他忘记得干干净净了$
这个年幼的孩子"像她姐姐一样"可以作为她父
母俩的真正的产物和反映$ 她是一个体弱胆怯的孩
子"看到人就会不知不觉地畏缩起来"这完全是由于
胆子小"而不是由于憎恨$她身上好像缺少人的气质&
她如果站在日光底下"日光仿佛会透过她的身体"仍
旧把破碎和染满灰尘的玻璃窗映在没有地毯的地板
% ’’&% 福谷传奇

上!虽然这样"这个可怜的孩子倒有一颗善良的心"从
她母亲温文的性格里接受到了一种娴雅的#一往情深
的个性!因此"她的一生充满着热爱!她把一部分的
爱给了她的父亲" 而把大部分留给自己的一种理想!
他们坐在凄凉的炉边时候 $$ 说实在话"那根本
不算是什么炉边"只不过是一只生锈的火炉罢了 $$
方德洛时常讲给这个小女孩听" 他自己过去多么富
有"他的第一个妻子如何高贵可爱"她生的孩子又多
么漂亮!他不像别的父母那样"讲童话故事给孩子们
听"他只顾把这些事情告诉蒲丽丝拉!在孤单#可怜#
无聊的生活中"蒲丽丝拉的爱逐渐增长发展"强烈地
缠绕在这个还没有见过面的姐姐身上"就像一株葡萄
)) 方德洛 & ((’&

蔓从岩石的一个幽暗的洞穴里!挣扎着爬出来!围绕
住岩石上的一棵亭亭玉立在温暖阳光底下的幼树"从
蒲丽丝拉的真挚和谦恭这两方面来看!她的爱几乎就
等于崇拜#也可以算是一种得意 $$ 不过这一来也就
显得更真挚 $$ 因为她跟一个为自己所热爱的人能
够算是有了亲戚关系"至于那片崇拜的热诚!也给她
的心灵蒙上了一层比较纯洁的气氛"这个孩子的心坎
里要是没有这种独特%忧郁然而是优美的感情!恐怕
根本就活不了#或者!如果要叫她带着一颗没有丝毫
感情而非常空虚的心活着!那她一定会向这种贫乏而
痛苦的环境屈服!长成一个没有个性和没有价值的女
人"但是现在!蒲丽丝拉虽然处在她父亲和自己这么
$ &&%$ 福谷传奇

忧郁而粗俗的物质生活中!内心却隐藏着一种崇高和
理想的生活"因此!在她的面孔上时常可以看到一些
不十分清楚的光彩"蒲丽丝拉仿佛在精神上已经拜望
过她的漂亮的姐姐!她姐姐的一部分光彩也渗入了我
们蒲丽丝拉的暗淡的身子里!所以在她回来之后!这
种光彩依旧留在身上!从她那凄凉的房间里射出一线
微光"
这个孩子逐渐长大!变得那么苍白#纤弱!那种
非常奇怪的怯生生的性情!和幼年乏人照顾所引起的
一切虚弱仍旧缠着她!这使得那些粗俗而单纯的邻居
们开始背地里讲着种种关于蒲丽丝拉的怪话"那些生
过无数孩子的硕大#红润的爱尔兰主妇们!时常嘲笑
)) 方德洛 & ((’&

这个面色苍白的西方孩子!她们认为 "" 或者#至少

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肯定说 "" 她不像别的孩子身
上有结实的血肉# 她身上大部分只裹着一层极薄的
皮!她们管她叫鬼孩子#并且说她的确能够随意隐没
自己的身子#但是在她全部出现的时候#她也没法让
人家看清楚自己!正午的阳光会照穿她的身子$一到
黄昏#她的外形就变得模糊不清$你如果跟着这个模
糊不清的东西走到一个黑暗的角落里#看吧%她却不
在那儿了!蒲丽丝拉的确有怪癖$除了怪癖#她还会
一开口就讲更怪的怪话!她从来没有走出那幢老州长
的阴暗房子#有时候却会谈起很远的地方和一些华丽
的房间#仿佛她刚从那些地方来似的!她能够看到隐
% (’&% 福谷传奇

藏着的东西 !至少这是人们根据她那些不知不觉地脱
口而出的暗示所作的推断"#能够听到极轻微的声音$
那些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的人们#感觉到全世界没有
比蒲丽丝拉那种畏怯和忧郁的目光更难忍受的东西
了$
她的怪癖成为住在这幢州长房子里的其他房客
不断扯淡的话题了$因此#谣言越传越广$那些认得
老穆狄的人 !他现在用这个名字"就在街头上讲他的
女儿生着千里眼和顺风耳#时常借此来奚落他$那个
时候#正是科学界把许多事实和不完整的理论重新提
出来研究的时期 !虽然大部分是由科学界有经验的教
授提出来的"# 这些事实和不完整理论在过去有一部
)) 方德洛 % (’&%

分已经赢得了人们的信任!但是现代的怀疑论者却把
它当做垃圾一样地扫去了"这些问题现在重新又在人
们思想和经验的汹涌大海中动荡起来"因此!关于蒲
丽丝拉的超自然的现象遂引起了人们的注意!不过像
这样的事在几年以前!一定会被人看做毫无价值的事
的"一天!有一个绅士登上叽叽嘎嘎发响的楼梯!向
人打听哪一扇是老穆狄的房门" 他此后又来过好几
次"他是一个十分漂亮的男子 ## 而且很年轻!衣服
穿得很时髦"蒲丽丝拉在那个时候长得一点儿也不漂
亮!在痛苦的生活中还没有发育成熟!否则这个男子
的访问可要成为人家讲坏话的好材料了$因为这个姑
娘无疑地是他们闲谈的唯一对象!虽然这个男子每次
% (’&% 福谷传奇

来访问的时候!想起来她的父亲总是在旁边的"但是
还得补充一句!蒲丽丝拉身上有些东西是人家的毁谤
所不能损害的#她向来有的是精神上的优点!还有便
是叫自己面孔显得那么苍白$ 像水一般稀薄的血液!
这一次她却大为沾光了"
邻居的好事者虽然在某点上不讲蒲丽丝拉的坏
话!但是他们又随便地讲到别的事情上去"他们断定
那个外地的绅士是个男巫!他利用蒲丽丝拉缺乏人类
的气质!使她成为自己雇佣的魔鬼!通过她的媒介!能
够知道远近地区所发生的各种事情"他的势力范围从
万丈深渊的地狱边上一直要达到天国的第三层为止"
他们又表示疑惑! 认为这个男巫虽然外貌富有男性
’’ 方德洛 # &%$#

美!却实实在在是个年老枯萎的人!不然的话!他的
人形里面一定有恶魔在运用着的一种巫术!或是安排
了一种机械"可是!他们只举得出套在他牙齿上的金
圆圈来作为例证!有一次!当他站在那个州长房子里
面的楼梯顶上!朝着几个老太婆微笑的时候!她们曾
经看到过这个金圆圈"这当然是无稽之谈!或是近乎
荒唐的说法"但是!作过一切可能的推论之后!在这
个陌生人的性格上!以及在他跟蒲丽丝拉所建立的关
系上!仍旧存在着某些十分神秘莫测的地方"在那个
时候!这种关系的性质甚至要比现在更难明白!然而
在现在!这种奇事已经变得陈旧不堪了!因此说实话!
我很愿意在我的故事里把这回事全部删去"
( )*)( 福谷传奇

我们现在必须回转头去谈谈方德洛在得意时候
所生下的那个漂亮女儿了! 她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
呢"由于没有其他的近亲#方德洛唯一的独身汉哥哥
把这个被遗弃的孩子收养了下来!她在富裕的环境中
长大了#全身充满着天赋的娴雅和大方!她很得意地
长成了一个具有一切女性美的成年女人!但是她缺乏
母爱!由于在各方面都没有适当的管束 $因为一个男
人#不管他多么严厉#多么聪明#总不懂得怎样管束
教导一个女孩子的%#她的性情就凭它放任自流了!她
的性格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她热情&任性和
傲慢#具有热烈和慷慨的性情’就好像土壤主要是依
靠那些长满在泥土里&妨碍芸香生长的野草而促成它
’’ 方德洛 $ &%%$

肥沃的!在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的伯父就去世了!她
的伯父死得很突然"来不及留下遗嘱"同时料想方德
洛早已死去"又不知道有没有别的继承人"因此他的
财产就转到了她的手里!在他死了以后"齐诺比娅的
这一个阶段的生活我们知道得很不清楚!有人背地里
说她和一个有诱惑力#多才多艺"可是没有道德的青
年男子发生了关系"甚至还秘密结了婚!但是引起别
人猜疑的情况不久就过去" 而被人遗忘了!
这种谣言并没有很严重地影响到她的名誉!实际
上"齐诺比娅天生有一种巨大的力量和影响"她的性
格似乎是又随便又纯洁"因此不论她做了什么事"人
家总认为她这样做是对的!社会上的人从来没有像批
$ ’&%$ 福谷传奇

评大多数行为越轨的女人那样严厉地指摘过她!社会
上看到她的活动越出了常轨"而且看到她在理论上和
实际行动上"坚持主张给女人更广泛的权利"几乎都
不表示反对!一般女人的活动范围使人觉得好像要比
她的发展所要求的范围狭窄得多!
有一部分齐诺比娅的近况在前面几章中已经讲
过了!她半认真地 ## 根据她的性情"我想她有几分
是要任性闹着玩"或者抱的是一种由于某些隐痛而引
起的轻率态度 ## 表示支持我们试办的一个比较美
好的社会"并且答应在金钱上给我们慷慨的帮助!蒲
丽丝拉也跟着她到福谷来!她一生中唯一的乐趣就是
想见见这位漂亮的姐姐"而这个姐姐却从来不知道自
.. 方德洛 * -,+*

己有这样一个妹妹!这个可怜的姑娘在这时候"已经
受到了一种难以忍受的束缚"她要是不能从这种束缚
中逃出来"就得送命!不过她总认为在齐诺比娅身边
是最安全的"她把自己的希望完全寄托在姐姐的宽大
的胸怀里!
蒲丽丝拉走了之后几个月" 有一天晚上" 穆狄
#我们还是叫他方德洛好吗$%独个儿坐在从前那个老
州长住的堂皇的房间里的时候"楼梯上响起了一阵脚
步声!脚步声到楼梯口停下了!一个悦耳的&但是很
傲慢的女人声音"在向隔壁房间里一个探出头来的房
客询问什么! 接着穆狄的房门上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进来() 他说!
’ *)(’ 福谷传奇

齐诺比娅走了进来!那次见面的详细情况我一点
儿也不知道 "" 虽然没有看到当时的生动情况是很
可惜的 "" 我还是想把它描写下来#我的描写主要是
凭自己的幻想#可是在推测这个老头儿当时的情感方
面# 倒是有些根据的!
她带着惊奇的神情凝视着这个幽暗的房间!她只
看了一眼就觉得阴暗$何况多年来已经把它看厌了的
穆狄呢#那露出板条的天花板%碎成一块块的糊墙纸#
以及壁炉架上豁裂开来的雕刻#都在他的脑海里已经
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象#所以他一定会觉得这所房间
格外阴暗了& 要经常看那些一看就使人讨厌的东西#
的确是一件无法形容的不幸事情!
** 方德洛 & )(’&

!我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口信"#齐诺比娅沉默了一
会儿之后说道"!要求我"或者可以说是命令我"到这
儿来$我不是为了别的动机"而只是出于好奇心"因
为我虽然是个女人"却没有女人那么小的胆子"所以
我答应了到这里来$ 先生" 叫我来的就是你吗%#
!是我"# 穆狄回答说$
!那么"你叫我到这儿来的目的是什么呢%#她继
续问道$!你需要救济"是吗%假使是的话"那口信还
可以讲得更切实些$可是"你年老贫穷"而年老贫穷
是应该有受人帮助的权利$因此"请你告诉我"你需
要我帮助多少$#
!把你的钱收起来吧"#这个被认为乞丐的人带着
& )(’& 福谷传奇

令人费解的微笑说! "把它留着 ## 把你所有的财产

全保留着 ## 直等到我全部都要$或者一个子儿也不
要的时候!我的口信并没有这样的用意!人家告诉我$
你长得很漂亮$ 因此我要看看你!%
他拿着一盏灯照出了屋子里龌龊不堪的情况$又
走到齐诺比娅面前$把灯高高举起$从头到脚地把她
看得更清楚些!屋子里是那么暗$你可以看见齐诺比
娅胸前的金刚钻$反映在熏黑的墙上$并且随着她起
伏的呼吸而闪烁着!帮助他看到她的美丽面貌的$并
不是那盏阴沉沉的发着黄焰的灯光$而是她脖子上的
那些珠宝的光彩$仿佛像燃点在壮丽的庙前的一盏明
灯$还有她头发上的那朵宝石花!他看到了她的美貌$
++ 方德洛 ’ *)(’

心里觉得很得意!他身上穿的虽然是粗劣的衣服"却
摆出一副高贵的神气#
$不错"% 老穆狄喊道#$把你的财产留着吧! 你
真配得上有这份财产#那么"就留着吧"不过"只有
一个条件#%
齐诺比娅暗暗地想"这个老头儿大概有些神经失
常" 因而不禁怜悯起他来#
$没有人照顾你吗&%她问道#$你没有女儿吗&没
有好邻居吗&没有办法找人服侍你吗&再告诉我一次"
我可以替你做些什么吗&%
$什么都不要"% 他回答说#$我要看的东西" 已
经看到了#现在你走吧#一分钟都不要再耽搁了"不
( +*)( 福谷传奇

然的话!我会忍不住讲几句话!叫你这高贵的眉头也
会皱起来的"把你的财产全都留着吧!不过!有这么
一个条件#好好地 $$ 要像姐妹一样好 $$ 对待我那
可怜的蒲丽丝拉%&
或许是这样的!齐诺比娅走了之后!方德洛在自
己那间阴暗的房间里踱来踱去!自言自语!讲出了下
面这些话 $$ 总之!这些话恐怕是我所能提供的对他
这个莫名其妙的性格唯一的解释了#
’我还是依然如故 $$ 跟从前一样%&他说"’的
确!我哥哥的财产 $$ 他死后没有遗嘱 $$ 按法律上
来讲!应该是我的"这个我知道!但是我自愿过讨饭
生活!穿得破破烂烂!让人家忘记我过去的不名誉行
,, 方德洛 ( +*)(

为!难道这还可以看作是故意炫示吗"啊#但是在齐
诺比娅的身上我又复活了!看到她那么漂亮 $$ 在外
表上%戴上了任何想象得出的明珠宝钻总是多么地合
适啊 $$ 该诅咒的浮华%它在过去就像穿在我这个卑
鄙堕落的人身上的一件华服%半生来变成了一块块的
破布纷纷散落% 现在却又为了她而死灰复燃起来了!
如果我重见世人的话%被遗忘了的丑事又会跟着暴露
在光天化日之下了!齐诺比娅有的是光彩%而不是丑
事!她是我得意时候所生下的漂亮孩子%让世人去羡
慕她%去受她的照耀吧#方德洛也可以通过她而重放
光明#&
但是% 他或许又想到另一个念头’
 ) *+*) 福谷传奇

!我的可怜的蒲丽丝拉呢" 我把财产全部给了这
个漂亮的齐诺比娅# 对蒲丽丝拉是不是很公道的呢$
蒲 丽 丝 拉 呀" 我 顶 喜 欢 她 %% 我 只 喜 欢 她 一 个
人" %% 不过是怀着惭愧的#而不是骄傲的心情&她
是那么阴郁’那么畏缩#脸色又那么苍白 %% 她是我
长期穷途潦倒时候所生的女儿"把金钱放在蒲丽丝拉
的手里#只是一种笑话&金钱除了使那些掌握着财富
的人周身放射金光之外#还有什么用处呢$还是让齐
诺比娅小心提防#不要受金钱的累吧"蒲丽丝拉是不
该犯错误的"(
然而#正当这个专讲表面的人这样沉思默想的时
候 %% 按照我所能够确定那些怪事发生的日期来说#
() 乡村会堂 * -,+*

就在当天晚上 !! 蒲丽丝拉 "一朵苍白的# 可怜花

儿$%从齐诺比娅的手里被人夺走了&要不就是有意给
人抛弃了’

() 乡村会堂
后来&我就走开了&到各处去流浪&好像在强烈
挣扎之后&被人从自己常驻的老阵地上赶走的一个败
将’一个人对自己的感情已经厌恶了&而又觉得无法
摆脱&这是最足以打击他自尊心的一件事了’原来由
蚕丝织成的绳索&可是当我们想把它摆脱的时候&往
往就会变成了铁镣’我们的心灵毕竟不是完全属于我
& (’’& 福谷传奇

们自己的!我们往往会把一部分的心灵传到那些跟我
们相熟的人身上去"但是传到什么程度#我们始终不
清楚#除非等到我们力图恢复自己的自尊心#结果遭
到了失败#而感觉到痛苦难受的时候才会知道!因此#
我在离开后几个星期里#心中不断地追溯往事#沉思
默想过去几个月中发生的那些似乎一点儿也没有留
下痕迹的事情!我费了很多时间很痛苦地去回想那些
琐事#这一来#那些琐事里面给掺杂了许多推测和冥
想#使它们变得比当初更模糊$更不具体了!霍林华
斯$齐诺比娅$蒲丽丝拉呀%这三个人已经把我的生
命吸引到他们自己的生命中去了!我有一种难以形容
的渴望想知道他们的命运#我又因自己的痛苦怀着一
)* 乡村会堂 % (’&%

种病态的愤慨心情!而且还顽固地再也不愿意回到他
们的圈子里去"
因此!关于他们的情况!我只是从几篇简短而尖
刻的讽刺文章里知道了一些!当时的报纸时常赐给我
们社会主义事业这种讽刺文章"有一段!如果它的意
义我体会得准确的话!是跟齐诺比娅有关系的!但是
它的讽示却太模糊了!使人不敢确信"还有!霍林华
斯以及他的慈善事业的计划!也给那些穷文人提供了
题材!写上了一些又粗野又忍心的揶揄#使我大吃一
惊的是!这些揶揄反而引起了我的愤怒!仿佛我们还
是朋友似的"
像这样地过了几个星期 $$ 这个时间长得足够
$ ’&%$ 福谷传奇

使我那双因为劳动而变成结实的!棕色的手又习惯于
戴手套了"外表上的旧习惯很快地又在我身上恢复起
来"我对外的谈话也又带着世俗的语气了"从前那些
对我献身给人类的幸福事业曾经有过嘲笑的朋友们#
现在碰到我的时候# 谈起自己近来这个阶段的生活#
当然更要把我作为他们的笑柄了"但是我也叫他们认
识#这件事业不过是一个尝试#我对这个尝试并没有
寄予多大的希望或恐惧"这次尝试使我获得了一种新
奇愉快的方法来度过这个夏天#给我看到了那种矫揉
造作的农村生活#一些古怪离奇的例子#因此#就我
本人来说#这个尝试不能算是失败"然而#我从来没
有特地提到这三个朋友"他们生活在我的内心的比较
() 乡村会堂 $ ’&%$

深处!我越想起自己当时的情形"越认识到自己跟那
三个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多么密切的程度啊!
由于这个时代已经缩短了空间的距离"我本可以
趁自己离开福谷的机会"去访问英国"然后再回来!但
是我的游历还是局限在一个极狭小的范围内!我仿佛
像一只腿上绑着绳子的鸟儿"鼓翼跳跃"始终在一个
狭小的圈子里旋转着" 毫无目的地使劲儿跳个不停!
因此" 结果还是逗留在我们熟悉的这个马萨诸塞州
## 在一座一片白色的乡村里 ## "接着我要来叙述
下面的一件事情!
事情发生在一座文艺会堂里"现在差不多每个乡
村都有一座这种会堂"冬天晚上"在这种会堂里时常
& )(’& 福谷传奇

举行一种严肃!枯燥!十分单调的集会 "" 讲演#最

近几年来$似乎有一种自然的趋向$就是在向听众演
说的时候$用读讲演稿的方法来代替口述$这种趋向
已经很奇怪地成为一种时尚#但是$在这种会堂里$除
了冬天举行的一连串讲演之外$ 还举行其他各种各
样!内容丰富的表演#来这里表演的有口技家$他带
来了一套神秘莫测的口技%有魔术师表演鸽子!盘子
和圈儿的各种希奇的戏法$还有薄烤饼会在你的帽子
里冒烟$ 小小的一只酒瓶可以变成一大酒窖的美酒
来#这里还有巡回教授给男女分别讲授生理学$并且
用真的骨骼和巴黎制的蜡像来说明#在这里还可以听
,- 乡村会堂 ( +*)(

到黑人歌唱家的合唱!看到莫斯科或朋克山" 风光的
透视画!或是很动人的中国万里长城的全景#这里还
陈列着蜡像展览!在这些蜡像里有英雄$政治家$教
皇$摩门教% 的预言家$皇帝$皇后$凶手以及漂亮
的贵妇人等混杂在一起!说明了世界有名人物的广泛
普遍性&总之!各种人都有!就是没有作家!我从来
没有看见过作家的蜡像#在这里!就是在这个有多种
用途的会堂里 ’除非这个乡村里的行政委员碰巧都有
清教徒的色彩!而且还非常浓厚!尽管后来分化成为

" 朋克山 ’12345

678
9:. 在美国马萨诸塞州的波士顿#
9
% 摩门教.系 )/-0年约瑟夫( 史密斯在美国创立的基督教的一派!过去
以一夫多妻为特征#
* -,+* 福谷传奇

各种派别! 可是那种色彩对新英格兰还是颇有影响
的"!还有一个跑码头的剧团搭了一座小小的舞台!据
说专门要上演正统派的戏剧#
然而!在我所讲的这一个秋天的晚上!许多铅印
的广告 $$ 贴在酒吧里!旅馆的招牌上!以及会堂的
门口!而且还大量地分发在乡村里 $$ 通知村里的居
民%大家可以和那位大名鼎鼎&至今仍然令人费解的
非常人物&’蒙面小姐( 见面了)
会堂里的座位按照圆形剧场式排成自高而下的
梯形!围着中间的戏台!台上放着一张桌子&两盏灯&
一张凳子和一把古老的大椅子#观众一般都是正正派
派的人物%年老的农民身上穿着假日的黑色上衣!他
*’ 乡村会堂 & )(’&

们精明而结实的面孔给晒得又干又糙!最特出的表情
便是眼睛里露出来的一种嘲笑的目光"身上穿着五颜
六色的衣服的美丽姑娘"还有漂亮的年轻男子 ## 像
教师$律师或是法科学生$掌柜 ## 所有这些年轻男
子好像都是从市郊而不是从乡村来的% 在这些日子
里!除非在田里工作的人身上给粘满了泥土!根本就
没有乡下佬模样的人了%观众当中!同时还有很多年
轻和中年的妇女!其中有不少人都是满面正经$额角
特大$眉毛画成了一条线"像这一种类型的女子!智
力越发展!身体仿佛也就越脆弱%按照自己的习惯!我
首先注意这些人%但是!当我的眼光接触到有一个人
身上的时候!我就不再注意其他的人了!这个人一动
) *+*) 福谷传奇

也不动地坐在下面离开我两三排座位的地方!显然在
深思默想! 当然他的背朝着我! 面孔朝着戏台"
我坐在那里想了一会儿这个人的很熟悉的背影!
就禁不住跨过夹在我们中间的板凳!伸手在他肩膀上
按了一下!把嘴巴凑近他的耳朵!用一种阴郁#充满
感伤的声调! 悄悄地跟他说道$
%霍林华斯& 你在什么地方离开齐诺比娅的’(
虽然这样!他并没有因我突如其来的问话而感到
震惊"他扭转了半个身子!睁着一双阴郁的大眼睛直
瞧着我的面孔!眼里没有友情!没有愤怒!也看不出
有丝毫的惊愕"
%齐诺比娅!(他回答说!%我最后一次是在福谷看
+, 乡村会堂 ’ *)(’

到她的!"
他只讲了这么一句话!然而#我周围的许多人正
在唠唠叨叨#讲个不停#这些人可以说是这个奇妙时
代里的$玄学的代表人物#或者说得更恰当些#是神
秘的肉欲方面的代表人物!可能是快要开演的情形引
起了他们的谈话!
我从一个戴蓝眼镜$面色苍白的人那儿听到几篇
故事#比从前所写的传奇故事要奇怪得多 %% 他还用
一种简单的$缺乏想象力的坚定口气来讲#这种口气
极有效地使听众相信这些故事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他
举出许多例子# 来说明一个人有一股不可思议的力
量#能够控制别人的意志和情感&因此#在一个具有
$ ’&%$ 福谷传奇

这种力量的人的影响之下! 一种深愁可以化为泡影!
而多年的强烈爱情也会像蒸气一样地溶化掉"在这样
的一个男巫的吩咐之下!一个唇上还在燃烧着爱人热
吻的少女会冷然无情地离开他#一个新寡的妇人!当
她年轻丈夫的墓草还没有干的时候!会从墓里把自己
埋在里面的心挖掘出来#一个母亲会把在她怀里吮乳
的婴孩丢掉"在这个男巫的手里!人类的性情不过是
软蜡!慈善也只是他捏塑出来的一个模型"宗教的热
情也只是他一口气就能够吹熄的火焰!或者是他能够
完全扑灭的火花"我当时听了这些故事!所产生的恐
怖和厌恶的情绪是不可言状的!而且还看到!如果有
人相信这些事情的话!实际上就是他的灵魂遭到了毁
)* 乡村会堂 & (’’&

灭! 我们生活中的美好和纯洁的东西都会受到损害!
人类的责任是永久的这一个念头就变得很可笑!人类
永远不死的这个想法也就马上成为不可能!并且也是
不值得接受的事情"可是要叫我相信这些话!我还是
宁愿当场死去的好"
神经错乱和奇迹接踵而来的时代还没有到来呢
## 例如!看不见人而桌子自己会翻倒$没有人敲的
钟在举行丧礼时自己会响起来$口琴会奏起阴惨可怕
的音乐"天哪!我的同胞们!我想我们已经堕入一个
邪恶的时代%如果这些现象不是根本骗人的话!那我
们只有更糟了"就精神上来说!这些现象除了说明一
个人的灵魂正在堕落!堕落到比以前依附在肉体上的
’ *)(’ 福谷传奇

灵魂所沉沦的地步更深!还能够说明些什么呢"我们
在没有终止的人生道上正在走着下坡路!因此使我们
跟那些卑鄙作恶#受死神惩罚而沦落为鬼的人!处于
同样的地位$要跟这一类鬼怪打交道!我们还得伛下
身子!在比污泥更肮脏的东西上匍匐着%如果这些鬼
怪的确还存在着!他们也不过是些死去的凡人!或是
死去的无赖的遗影!或者就是些垃圾!被判定不配留
在这个永恒的世界上& 我们不妨作个最恰当的假定!
他们会逐步减少!直到完全消灭%我们跟他们越少讲
话越好! 免得遭受他们的同样命运$
观众现在开始感到不耐烦了& 他们用手杖敲地!
用靴跟跺地!都希望表演早些开场%不久!在观众的
./ 乡村会堂 * -,+*

要求下!一个身穿东方式道袍"留着一大把胡子的人
走了出来!那人的样子很像 #天方夜谭$故事里的一
个妖人%他从一扇边门走到戏台上!向观众鞠躬致敬!
没有行举手礼!然后站在桌旁!先拿出白手绢揩了揩
鼻子!准备开口讲话%由于这座乡村会堂里的陈设简
单!同时表演又一直在没有设计技巧"舞台效果极差
的环境下进行着!这些情况似乎把这个人的诡诈暴露
得格外明显%我一看到这个大胡子的妖人!就把手再
按在霍林华斯的肩膀上! 在他耳朵旁边轻轻地问道&
’你认识他吗()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个人!)他头也不回!嘟嘟
囔囔地说%
( +*)( 福谷传奇

但是!我已经看到他三次了"第一次是在我初次
参观 #蒙面小姐$的时候!第二次是在福谷的林中小
道上!最后一次是在齐诺比娅的客厅里"这个人就是
威斯脱华尔" 我很敏锐地联想起的事情使我浑身发
抖%而当我像一个恶魔似地记起了一个人的罪恶来的
时候! 我就悄悄地在霍林华斯的耳朵旁边问道&
#你把蒲丽丝拉怎么安排啦’$
他突然吃了一惊!仿佛我拿刀扎入了他的身上似
的!在他自己的座位上扭来扭去!眼睛狠狠地盯着我!
但是一句话也不讲"
这个教授开口讲话了!他在解释他所说的心理上
的现象!这种现象就是他打算表演给观众看的"他的
+, 乡村会堂 ’ *)(’

话在我脑筋里没有十分明确的印象!他口才很好"讲
得很巧妙"好像很有道理"带着一些伪装的精神上的
东西"但是实际上完全透露着一种冷酷的#死气沉沉
的实物主义!我浑身发抖"好像有一阵从墓穴里钻出
来的阴风吹在我身上" 还带来了一股腐烂死尸的臭
味!他说在这个世界上即将出现一个新的时代"这个
时代会把人与人结合起来"把目前的生活和我们叫做
来世的生活紧密地连结在一起"结果会把这两个世界
变成一个巨大的#相互了解的#具有兄弟般关系的世
界!他描述了 $带着一副神秘的#哲学家的神气"还
用了许多术语"仿佛这是有关化学上一件新发现的问
题似的%要获得这个伟大的成绩所需要的力量&他如
( +*)( 福谷传奇

果要想举起那只玻璃瓶里的万灵仙露来!据他说瓶里
的确是仙露! 那我也不会感觉惊奇的"
这个教授结束了他的开场白的时候! 用手一招
## 一次$两次$三次 ## 一个戴着一张银白色的长
面罩的人走上舞台来"那张面罩!好像是夏天的白云
织成的!隐隐约约地遮蔽了她的真相!就连裹在面罩
里的轮廓也看不清楚"不过!这位 %蒙面小姐&的动
作却是很大方$很自然!一点也不忸怩!似乎给几千
人的观众看惯了!否则她就很可能是一个给蒙着眼睛
的囚犯!被这个黝黑的尘世间的魔师控制着!一点儿
也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大家注意的中心人物"
他做了一个手势 ’这个手势还带着些奉承的礼
,) 乡村会堂 ( +*)(

貌!但是同时又表示非常坚决"!#蒙面小姐$就顺从
地坐在一张大椅上%这个人是那么隐隐约约地坐在那
儿!就像舞台技巧上所能设计的任何东西一样!仿佛
在台上真的出现了一个脱离肉体的灵魂似的%观众鸦
雀无声!这说明了他们是多么紧张!都在希望通过这
个不可思议的人的身上!能够看到一些奇迹%我也是
同样紧张地屏住气息! 但是心里有种迥然不同的预
感! 觉得有些奇怪的事情即将发生了%
#你们现在当面看到这位 &蒙面小姐’!$这个长胡
须的教授走到台前说%#凭着我刚才说过的力量!她这
时候正在和上界灵交着%这一张银白色的面罩也可以
说是一种法宝!通过了我的法术!面罩已经渗透了上
( )*)( 福谷传奇

界的仙露!它看上去虽然又轻又薄"但是却包孕着无
时不达#无远勿届的魔力在里面!在她眼里"这座会
堂 $$ 这几百张面孔把她围绕着的这样一座狭小的
圆形剧场式的会堂 $$ 是用比凝结成云的最轻的水
汽还要轻薄的物质造成的! 她见到上帝的啊%&
为了准备开始表演其他更神奇的心理测验"这个
表演者建议"请几个看客尽力不妨用他们自己认为最
适当的方法 $$ 只要不碰到她的身体 $$ 来叫这个
’蒙面小姐&感觉到有他们在她身边!于是有几个声音
洪亮的乡下人走上台去"看他们的样子好像只要一口
气就可以把这个幻影似的人吹掉似的!他们相互鼓励
壮起了胆子"那么近地凑着她的耳朵大喊大叫"以致
-. 乡村会堂 ) ,+*)

那张面罩好像正在消散的雾圈飘动起来!他们又用大
棒敲着地板!嚷出那么可怕的声音"在我想来"这种
喊声至少有一点儿可以传到上界去了#最后"他们得
到教授的同意"想去抓那张大椅子"可是椅子忽而向
上飞升"大家显然吓了一跳"仿佛椅子比那送它上升
的空气还要来得轻#可是"那个 $蒙面小姐%还是一
动也不动地坐在上面" 态度镇定自若到可怕的程度"
因为她和这几个粗鲁的迫害者之间的神气"正好截然
相反" 其间的距离简直无法衡量#
$这些力气是完全白费的"%这个教授说"他始终
带着冷淡&沉静的神气在旁边看着他们#$一排大炮的
隆隆声也不会叫这位 ’蒙面小姐(听得到#但是"如
& )(’& 福谷传奇

果我要她听的话!虽然她坐在这个会堂里!可是连阿
拉伯那样远的狂风扫过沙漠的声音"北冰洋的冰山互
相碰砸的声音"东印度森林里的树叶发出来的一片沙
沙声"世界上最害羞的处女在讲初恋史时的那种最低
的耳语声!她都会听得到的#除了我的命令之外!任
何道义上的劝诱都不能说服她揭去那张银白色的面
罩! 也没法叫她从那张椅子上站起来#$
然而!他刚刚在讲这些话的当儿!那位 %蒙面小
姐$突然站了起来!这使那个教授大感不安#那张魔
罩莫明其妙地在移动着#观众们多半猜想她大概准备
要逃往肉眼所瞧不到的领域里去了!要逃往观众们认
为适宜于她生存的那个上界的社会里去了#霍林华斯
-. 乡村会堂 ) ,+*)

刚才走上舞台!这会儿正阴郁地站在那儿凝视着这个
蒙面人!他那伟大"严肃"仁慈的全部精力都集中在
他的眼光里#
$过来!% 他向她挥挥手说#$没有事的&%
她扔掉了面罩!站在人群面前!面色苍白!浑身
颤抖!非常害怕的样子!仿佛这会儿才发现有一千几
百只眼睛在盯着她#可怜的姑娘&她是多么离奇地给
人家出卖了啊&她在外边被人夸示为世界上的一个奇
迹!干着被人断定为神秘的奇事 ’’ 许多人相信她是
个女先知者!女预言家(也有人苛刻地认为她是一个
骗子 ’’ 我却诚心相信!她始终保持着处女的谨慎和
灵魂的纯洁# 这张面罩虽然是一个邪人撒在她身上
% $&&% 福谷传奇

的!裹在里面的却有一个幽深而隐僻的地方!就好像
福谷丛林中的伊律特讲道坛!这个被人遗弃的少女一
向就坐在它的浓荫下面!傍着现在叫她躲在自己怀抱
里的这个人的脚边"打女人心坎里激发出来的爱情是
伟大的!不是那种至今还附在她身上的魔力所能阻止
的"她尖锐地叫了一声!飞也似地扑向霍林华斯!好
像一个人从不共戴天的仇敌那儿逃了出来!已经永远
脱离了危险似的"

#$ 化装舞会
上述的事情发生后两天!我在九月里的一个秋高
’& 化装舞会 # &%$#

气爽的上午! 从城里出发! 徒步朝福谷走去"

那天天气非常适宜于散步!空气凉爽!使人感到
身心愉快!但是因为走多了路!这种凉爽不久就被身
上的热气赶跑了!不过我的精力却还是像过去一样充
沛"空气里带着一种令人陶醉和兴奋的气氛"照我说
来!每一次呼吸就像啜了一口浸着透明的冰块的美酒
似的"我这次出门时的心情非常忧郁!就跟一个想回
家去的人一样! 他明知道不会有人在家里欢迎自己
的!然而还是想回去"不过!我的双脚刚离开人行道!
就觉得天高气爽!身子轻松!那种不健康的情绪也跟
着开始消失了"我没有走多远!两旁还是绿油油的田
野!就加快脚步!仿佛霍林华斯正在等着我去跟他亲
& )(’& 福谷传奇

切地握手!齐诺比娅和蒲丽丝拉张开着双臂在欢迎我
这个流浪者回去似的"在过去和这一次完全一样!这
些情况都足以证明一个健康的身体是能够引起一个
人的欢乐来的! 尽管心里多么不快活"
我对这一段的旅程记忆犹新"我不知道为什么会
这样"但是!甚至现在我好像还能看到悦目的路旁那
些九月间的青草!它们显得比夏天的绿草还要青翠欲
滴#虽然到处有披上了深红色和金黄色外衣的树枝或
灌木!比别的树木要早上一两个星期!不过大部分都
还是绿油油的"我看到茂盛的伏牛花丛!上面结着一
小串$一小串鲜红的果实#也看到毒蕈 %% 有的是全
白的! 有的是黄色或红色的 %% 这是一种神秘的植
(’ 化装舞会 $ ’&%$

物!没有根!也没有种子!会突然发出芽来!而且没
有人知道它是怎样或是为什么长起来的" 在这一方
面!这些毒蕈很像我胸中的许多感想"我还看到那些
清寒明澈的小河!在下面发出潺潺的流水声!穿过地
下的岩石!深入地流进了藓苔丛生的水潭里"小鱼穿
梭似地在水潭里游来游去!里面还潜伏着寄生蛙"可
是对啊 ## 这次我回到福谷去的唯一目的是为了渴
想知道整个故事的结局!然而我竟会像一个心平气和
的自然主义者那样去注意那些自然界的景物!我自己
也说不出其中的道理来"我也不懂!自己既然那么关
切和担心人家的命运!却又会时时发出心花怒放的兴
致来"
" )(’" 福谷传奇

当下!我顺着保罗" 杜特莱筑的那垛古代石墙的
路线继续走去!走过一片白色的村落!长满着红苹果
的果园!即将成熟的玉米田地!一片片的森林地带!以
及各种可爱的田野景色!这种景色在市郊附近看来是
挺美丽的#霍林华斯$齐诺比娅$蒲丽丝拉呀%我一
路走的时候!他们的样子都朦胧地打我面前闪过#有
时候!我独自无聊!想起自己把心血和精神那样毫无
保留地花在与我无关的事情上!就会抱着自嘲自讽的
心情发笑起来#我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现在
无拘无束的!又为什么要把自己束缚起来呢&我悄悄
地对自己说!跟那些站在圈子里的人的苦痛$罪过以
及灾祸过于接近!那是不幸而危险的!如果我真的也
(’ 化装舞会 $ ’&%$

给卷进了那个漩涡! 那我一定成了一个爱管闲事的
人! 并且还会碰到无法估计的危机"
我走近福谷的时候!心里感到莫明其妙的悲喜交
集"我耽迷在许许多多古里古怪的胡思乱想中"我在
想#根本没有福谷这个地方!从来就不曾有过!那里
也并没有任何像我回忆中的那种颇有意义的劳动团
体!不然的话!就是当我不在的时候!一切都起了变
化"它只不过是一场梦!或一幕幻景而已"我恐怕再
也找不到那座古旧的农舍!那片草原!那些马铃薯田
和根菜作物!那几亩玉蜀黍田地!以及我所想起的各
个场所" 这是另外一个地方! 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个人在心神不定的时候!往往就会不知不觉地
$ %&%$ 福谷传奇

产生了这些奇奇怪怪的胡思乱想!当我来到从树木的
空隙中可以看到福谷农场的那个地方的时候"一部分
胡想才泯灭下去!那农场可是真实的东西了!我在干
各种活儿的时候"这几亩耕地上几乎每一方土地都给
我重重地踩过了!亚当后裔的苦恼就是在那儿第一次
落到了我的身上 ## 不管它究竟是苦恼还是幸福"它
总是把我们周围的物质来供应给我们的生活!我在那
儿淌过满头大汗"用劳力来换到饭吃"因而才配得上
活在世上"并且跟所有的劳动者建立了友谊!我可以
跪下来"把自己的胸膛紧紧地贴在那儿的泥土上!我
的躯体大概就是用这些裂碎的畦地上的赭色粘土来
捏成的"这种可能性要比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的尘
’& 化装舞会 # &%$#

土来得大! 那就是我的家" 也可能就是我的坟墓!

但是"我又想到"不先了解一下我的老朋友的情
况就去看他们"心里觉得非常不乐意!一种难以名状
的预兆使我感觉到烦恼!如果我知道了已经发生的一
切情形" 我或许会认为最聪明的办法是偷偷地回转
去"好在没有人认得我"也没有人瞧见我"再也不看
福谷一眼!如果这会儿是晚上"我还可以悄悄地溜到
那座古旧农舍的亮晃晃的窗口"在暗中往里面偷看一
下那几张围着餐桌的熟悉面孔!如果还有一只座位空
着"那么我可以轻轻地打开门溜进去"不声不响地在
他们中间坐下来!我可以走得那么轻"态度又是那么
亲热"以致他们可能会忘记我已经离开了那么久"而
# &%$# 福谷传奇

允许我再混在他们的中间!就像一股烟融合在更大的
一片烟雾中一样"我害怕闹嚷嚷的一场问好"当然啦!
齐诺比娅一看到我坐在桌旁!就会递过一杯茶来!霍
林华斯会从大盆里拿过苹果饼来!把我的盘子盛得满
满的!蒲丽丝拉会不声不响地把奶油传给我!别的人
也会替我拿面包牛油" 我又成为他们中间的一份子!
因此听到了过去所发生的事也不会感觉到震惊了"因
为!在我那些胡思乱想不断地起着变化的同时!另一
种思想始终不放松我! 它意味着某种灾祸已经发生!
或者大祸就要临头了"
我在这种不吉利的思想的支配之下!就朝树林那
边走去!决心想用像狂放的印第安人在进攻前所施用
,+ 化装舞会 ( +*)(

的同样狡猾的本领!去探看一下他们的动静"我可以
在田地的外边徘徊! 或许会看到一个独个儿的熟人!
那我就可以在褐色的树荫下面 #这种环境很适合像我
这种去了又回来的人$走近他的身子!恳求他把一切
情形告诉我"
我碰到的第一个有生命的东西是一只松鸡!它从
我脚下跳起来!飕地飞走了%第二个是一只松鼠!它
在一根高悬着的树枝上面对我愤怒地叫着"我沿着那
条阴暗的&缓缓流着的河道走去!我还记得当时我在
最阴暗&最平静的水潭边头的岸上!还停下来歇口气
’’ 就在这儿的水面上! 斜浮着一根没有树皮的木
桩!这东西到现在还在我的脑海里盘旋着 ’’ 心里猜
# &%$# 福谷传奇

度着这个水池有多深!有没有任何万分痛苦的人在这
儿投水自杀过!是不是这样做了就可以解除痛苦!或
者反而只会叫自己更痛苦"可能这个投河自杀的可怜
虫的尸骨还躺在这个不测的深渊底下!带着从前那副
苦相!抱住一根沉在水底的木头"然而!这些悲观的
念头所留下的痕迹是那么模糊!当我在凝视着一群浮
游在水面上的野鸭的时候!这些念头就很快地给忘掉
了"这些野鸭不一会儿也飞走了!各自在黑洞洞的水
面上溅起了闪亮的水花"我不久走到了自己那个藏在
白色松树中的幽隐地方! 爬上去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我整个夏天一直守望着的葡萄! 现在已经呈现深紫
色!很茂盛的一串串吊在我的周围!甩甩搭搭"这些
)( 化装舞会 & (’’&

葡萄味美可口!虽然是野生的!却没有我们那种未加
培植的土产葡萄所特有的涩味"我认为这种葡萄可以
制成一种芬芳的醇酒!它天生有一种使人陶醉的新特
质!马迪拉岛#法国和莱茵河$ 栽种出来的葡萄恐怕
都不能产生那种使酒神狂喜的特质"那时候!我真想
喝上一大杯这种美酒呢%
我一边吃葡萄!一边从我隐身的地方向四处张望
着!打枝叶疏落的隙缝中看到那座农舍#田地!以及
我们区域里面的差不多每一部分地方!却一个人的影
子也看不到"那幢农舍的窗门有几扇开着!但是死气

$ 莱茵河 *+,-
./01 欧洲的河流! 经德国西部入北海"
( *))( 福谷传奇

沉沉!好像一个死人的眼睛一样"牛棚的门半开半掩!
在微风中摇来摇去"那只又大又老的狗 ## 它是上代
庄稼人留下来的一个遗物 ## 一向难得离开那院子!
所以什么地方也看不见它"那么!不知道所有的兄弟
姐妹们又怎样了$我好奇地想探个究竟!就从树上爬
下来!走到树林的边缘!很高兴地看到我们的一群母
牛正在不远的地方吃草!有的反刍"我心里想!看它
们的样子!其中会有两三头母牛认识我的 %实在!它
们也应该认得我!因为我挤过它们的奶!又服侍过它
们!而且不知道有多少次了&’然而!它们对我注视了
一会儿之后!又冷漠而安静地吃起草来!有的仍旧在
反刍"它们对我这样冷淡!竟使我傻里傻气地发怒起
)* 化装舞会 % (’&%

来!就拾起了几块老树桩的烂木头!对准了这些毫无
感情的母牛身上掷去"
我绕道再走近了牧场!听到从树林里面传出来的
人声和热闹的笑声"男人女人的声音都有#不但有年
轻人的清脆的笑声!还有成年人的低笑声!仿佛庄严
的风琴奏出了欢乐的调子似的"每个人讲话的声音我
都辨得出!那些人的笑声我也没有一个不熟悉的"在
那些树林里面!似乎充满着欢乐!仿佛康末司$ 和他
的伙伴在一片孤寂的空地上纵酒狂欢似的"我放大胆
偷偷地再向前走去! 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给人家发

$ 康末司 +,-./0
12 罗马神话中主管宴会的快乐之神"
% (’&% 福谷传奇

觉!看到了一群奇形怪状的人在枝叶的阴影下面"他
们一会儿出现!一会儿不见!一会儿又重新出现!情
形很混乱! 一道道阳光射在他们的身上! 闪闪发光"
他们当中有一个是印第安人的酋长!身上披着毛
毡!头上插着羽毛!浑身涂着出战时涂抹的颜料!手
里高举着战斧#身旁站着那个女神戴安娜$!颇有资格
做他的森林中的新娘子!她头上戴着一个半月形的东
西!由于缺少一只快腿的猎狗!因此就带着我们那只
懒惰的大狗"她从箭筒里抽出一枝箭矢!射出去碰碰
运气!却正射中了那棵我躲在后面的树身"另外一群

$ 戴安娜 )*+
,-,./ 罗马神话中的月亮女神"
/0 化装舞会 + .-,+

人中间有一个巴伐利亚的卖扫帚姑娘!一个黑人!一
两个中古时代管理森林的人!一个身上穿着整洁的猎
装"脚上裹着鹿皮绑腿的肯塔基# 樵夫!还有一个穿
着阔边方裙"样子古怪的震教徒$ 长老%他们中间还
奇奇怪怪地混杂着几个亚凯地& 的牧羊人!以及 ’仙
后() 里的寓言人物%他们中间还站着相貌可怕的清教
徒!服装华丽的保王党分子*!头戴三角卷边帽"发辫

# 肯塔基 2G5 :H9IFJ;1 美国南部一个州名%

$ 震教徒 2?E4 F5;1 基督教的一派! 专门在祭神的时候跳舞%
6
& 亚凯地1 希腊古代的游牧部落%
) ’仙后( 234 567
5895 5:5;1 英国诗人斯宾塞 2<=>9:=?@5
:A5
6!
B../CB.DD; 所写的一首名诗%
* 保王党分子1 拥护英王查理一世的党徒%
& )(’& 福谷传奇

比剑还要长的革命官员!他们臂挽着臂!有的就乱七
八糟地拥挤在一起"一个肤色艳丽#头发乌黑#动作
活泼的小吉卜赛女人头上包着一块红色围巾!从一个
人群走到另一个人群!替大家看手相$林茵% 闻名的
老女巫玛尔& 碧丘手里拿着扫帚!很突出地站在人群
中间!仿佛在告诉大家!所有这些鬼怪都是她的巫术
的产物"但是!赛拉斯& 福斯德靠在附近的一棵树上!
身上穿着那件惯穿的蓝色上衣! 嘴里抽着一只短烟
斗!用他那种锐利#讽刺#具有美国人的观察力的目
光去破除那些巫术!他的力量要比二十个以上的女巫

% 林茵 *+,--./ 美国马萨诸塞州东北部的沿海城市"
)* 化装舞会 % ’(’%

和术士所协力造成的那种可怕的怪现象还要来得伟
大!
在较远的地方"几个可怕的#鼻子通红的老酒保
和堂倌正在撒满树叶的地上安排酒席"一个双角长尾
的绅士 $我认出他是谭% 奥兴脱"从前看见过的那个
像恶魔似的音乐师&在拉着提琴"叫全体穿着五颜六
色衣服的人一起先来跳一次舞"然后再去享受那顿节
日的盛宴!因此"他们就手挽手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儿"
转得那么快"那么疯狂"那么快乐"跟那魔鬼似的音
乐又是那么合拍"各种不同的舞姿都混合在一起"形
成了一个花色繁多的场面"只要看上一眼"就叫你几
乎会头昏目眩!不一会儿"他们突然间停了下来"看
+ .-,+ 福谷传奇

着彼此的模样!全场哄笑起来"因此!九月里的秋叶
#这些树叶整天现出欲坠复止的样子$ 受着空气的震
荡! 像阵雨似地撒在这些狂欢作乐者的身子上%
由于大家透不过气来!接着是一阵静寂"在那万
籁无声的当儿!我对这些穿着化装衣服的&一本正经
的伙伴们的奇形怪状!感觉非常有趣!因而快乐得禁
不住笑出声来%
’嘘()我听到那个漂亮的吉卜赛算命人说%’谁在
笑*)
’一定是一个好管闲事的尘世俗人()戴安娜女神
说%’如果他在树背后偷瞧!我就一箭射穿他的心窝!
+, 化装舞会 ’ *)(’

或者像我对待埃克顿! 那样" 把他变成一只鹿#$

%让我来剥掉他的头皮#$那个印第安人的酋长大
声喊着" 一面挥舞着战斧" 纵身一跳&
%我要念道符咒把他永远埋在地下#$玛尔’ 碧丘
尖声叫着&%他还没有恢复自由之前"浑身就长满着青
苔了#$
%这是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声音"$那个恶魔似的
提琴手"摇摆着尾巴和双角说道&%我的琴声把他引到
了这儿来&他是一听到鬼调子就会马上跟着跳起舞来
的#$
! 埃克顿 -./
012345神话中的猎人" 传说因窥见戴安娜女神沐浴" 被
她变成一头雄鹿" 后来被自己的猎犬咬死&
% *)(% 福谷传奇

他们就这样得到了正确的线索!立刻认出了我的
声音! 异口同声地叫起来"
#迈尔士$ 迈尔士$ 迈尔士% 卡佛台尔! 你在哪
儿&’他们喊道"#齐诺比娅$齐诺比娅女王$你有一
个封臣躲在树林里" 命令他过来向您敬礼$’
所有那些奇形怪状的人立刻蜂拥着来捉我!因此
我就像一个被妖怪赶着的狂诗人"虽然这样!我比他
们先跑!毕竟逃脱了!不一会儿已经离开他们的欢笑
和嘈闹的声音很远了"传过来的一阵情调悲伤的微弱
的声音! 终于消失在树林里的静寂和庄严的气氛中"
我在急忙中!被一堆木头和树枝绊倒在地上!这些木
材本是原来的主人砍了下来预备当柴烧的!堆成了方
() 化装舞会 $ ’&%$

形!以便用车或用雪橇运到农舍里去"但是!这些被
人遗忘了的木材放在那儿可能已经有五十年了!或许
还要久些#这些木材上面积满了苔藓!落在上面的树
叶在腐烂着!这样一年又一年!结果积成了一个绿色
的小丘! 然而仍旧可以看得出这堆木材的模糊的轮
廓"那时候!我脑袋里的思想反复不定!因而那么普
通的东西也会给我一种奇怪的影响"我幻想着这个死
了已久的樵夫跟他早已死去的妻儿!从他们冰冷的坟
墓里跑出来! 打算用这堆长满苔藓的燃料来生火"
我从这个地方继续往前走去!脑子里出神地在幻
想着!不知道自己在往哪儿跑!也不去注意它!直到
& +*)& 福谷传奇

后来听见有一个低微!柔和!非常熟悉的声音在不远
的地方讲话"
#卡佛台尔先生在那儿了$%
#迈 尔 士 & 卡 佛 台 尔 呀$% 另 外 一 个 声 音 说 道
’’ 音调非常严肃"#那么( 让他走过来吧$%
#哦(卡佛台尔先生(%一个女人的声音喊道 ’’
声音清脆悦耳( 然而音调里却有点儿不自然的意味
’’ #欢迎你$但是你来迟了半个钟头(错过了一个
一定会使你欣赏的节目$%
我抬起头来一看(发觉自己已经走近了伊律特讲
道坛(坛下坐着霍林华斯(蒲丽丝拉坐在他的脚边(齐
"# 三个人在一起 ’ #((’

诺比娅站在他们两个人的面前!

"# 三个人在一起

霍林华斯穿着他平常穿的工装!蒲丽丝拉穿了一
件漂亮朴素的长袄$脖子上围着一条巾帕$一顶大帽
儿挂在脖子后面!但是齐诺比娅 %她在一群化装的人
当中决不是一个次要的角色$ 这是可以想象得到的&
的服装却是异常华丽大方$她的钻石花是类似花冠的
主要饰物!她扮演着那个名字被我们用熟了的齐诺比
% (’&% 福谷传奇

娅东方女王!"她的态度高贵而大方#但是说它是女王
的态度的话#那不是一个胜利的女王的态度#而是一
个被废立的$受审判的$可能要处死刑或已经判罪的
女王" 这种矛盾的神情看上去的确在她身上存在着"
她的双眼燃着两股热火#两颊都有一朵红晕#那么鲜
艳#那么光彩#以致我最初还怀疑它不是真的"然而#
刹那间#她身上的血液突然衰颓#脸色转白#那时候
我不禁为自己的那种想法而感到羞惭"齐诺比娅现在
的样子好像是一座大理石像"

! 齐诺比娅 )*+ 012叙利亚巴米利亚国的女王#以智美闻名3公元

,-./
&45年继承她丈夫的王位#&56年被罗马军队击败# 做了罗马人的俘
虏"
*) 三个人在一起 & )(’&

有些人在爱情或仇恨发展到极点的时候!往往会
给自己造成一个小天地!在这个小天地里面没有人可
以跟他们平等相处!这种事实!只要一碰到他们!你
就会觉得的"因而我感到踌躇了 ## 甚至觉得有一种
恐惧 ## 希望自己最好不要在这儿"他们那种强烈的
感情已使他们在这儿土地上和空气中有了专利权!竟
使我觉得自己无权待在这儿! 也无权在这儿呼吸"
$霍 林 华 斯 ## 齐 诺 比 娅 ## 我 刚 刚 回 到 福
谷!%我说!$没想到会在这儿找到你们"我们在屋子
里再会面吧" 我先走了"%
$这原是你随便可以来的地方!% 霍林华斯回答
说"
) ,+*) 福谷传奇

!就像我们一样可以随便来往"# 齐诺比娅跟着
说$!你一向在摸索人们心中暗藏着的情感$你要是早
一点儿到这儿来" 就会看到大家的情感被激发出来"
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要是有你在旁边作公平的裁
判"我甚至还希望再来一次%你知道吗"卡佛台尔先
生" 我受过判处死刑的审讯呢&#
她这样说的时候"笑了起来$但是事实上"当我
的眼睛从这一个人身上溜到另一个人身上的时候"我
在霍林华斯身上看到的是一个艺术家要描绘的画像"
那是一个正在审判巫术罪行’操生杀大权的清教徒法
官"样子非常可怖 (( 在齐诺比娅身上看到的是一个
女巫本身"年纪不大"没有皱纹"也不衰弱"却妩媚
-+ 三个人在一起 * +,+*

得很!有一股连撒旦" 自己也受不住的诱惑力 ## 还
有! 在蒲丽丝拉身上看到的是一个脸色苍白的受罪
者!她的灵魂和肉体都被女巫的妖术摧毁了$假使在
岩石旁边再放上一堆执行火刑的柴火!那末这种即将
定谳的暗示更足以使这幅想象中的画面完整了$
%这太难为我了!& 齐诺比娅对霍林华斯继续说!
%审判官’陪审官以及原告全是一个人包办(我想法律
家是这么说的)我拒绝受审讯$但是让这位博学的卡
佛台尔法官来坐在这块岩石上! 你和我并排站在下
面!向他申诉(这样至少有两个罪人!而不是一个了(&

" 撒旦 ./0
1023) 即魔王$
) ,+*) 福谷传奇

!你把这桩事强加在我的身上"# 霍林华斯回答
说"眼睛狠狠地盯着她的面孔$!是我把你从那个化装
舞会上叫到这儿来的吗%是我自己要来充做你的法官
吗%不&除非为了要叫那些我在日常生活中所接触到
的人都来接受我自己的那一套作风"那我才有权可以
成为一个毫无疑问的裁判者$不错"我已经审判过你"
不过那不是世俗的一套’’ 而且我也没有下过 判
词(#
!啊" 好极啦(# 齐诺比娅微笑着说$!你们男人
是多奇怪呀"卡佛台尔先生 ’’ 对吗%你们非常随便
地把一个女人带上你们的秘密公堂"无声无息地审问
了她"判定了她的罪名"然后却没有判词就把她释放
*) 三个人在一起 & )(’&

了!很不幸的就是这个秘密公堂正是一个忠实的女人
所畏惧的法庭"除了宣告无罪之外"任何判决都等于
死刑#$
我看得越多"听得越久"就越觉得刚才有过一个
紧急关头!这个关头在霍林华斯的额上"留下了一个
正是他自己意志所造成的不可磨灭的烙印!我又对齐
诺比娅全身打量了一番"看到她心里的激动"那是在
一场剧烈的挣扎之后所产生出来的纷乱"不过当挣扎
结束时"战败者感觉到自己依旧保持着极大的力量和
勇气"而且渴望着再打一仗!我当时感觉到就像来到
了一个战火还没有消散的战场似的!
他们刚才在这里讨论了些什么题目呢% 毫无疑
% (’&% 福谷传奇

问!全是这几个月来我心里面所幻想"所渴望着要知
道的一切事情#这是齐诺比娅的全部个性和历史$她
和威斯脱华尔之间的神秘关系和这里面的真相$她最
近对霍林华斯的意图!以及相对的!他对她的意图$最
后!便是齐诺比娅危害蒲丽丝拉的阴谋已经达到了怎
样一种程度!还有!这个阴谋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
就像从前一样! 这些问题还是留下来凭我自己去猜
测#只有一件事是肯定的#齐诺比娅和霍林华斯已经
不是朋友了# 假使他们的心弦曾经一度结合在一起!
那个结已经被断定是一种纠缠!而且现在又被猛烈地
撕断了#
但是! 齐诺比娅对这件事的现状似乎不能满意#
-, 三个人在一起 ) ,+*)

!啊"我们就这样分手了吗#$当她看到霍林华斯
准备要走了" 她便喊着说%
!为什么不#$ 他几乎很无礼地& 唐突地说道%
!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可说的#$
!唔"也许没有什么可谈了"$齐诺比娅回答说"含
笑瞧着他的面孔% !但是从前我们好几次来到这块灰
色的岩石边上"在白桦树的飒飒声中温言细语%那是
多么愉快的时候啊’虽然现在这最后的一刻时间并不
完全叫人喜悦"我还是要使它尽量慢慢地过去%而且"
你已经决定这是我们最后的一次会面了"你还问了我
许多问题(我得承认"我被你逼得很窘"可是我已经
相当坦白地回答了你的问题%但是现在"如果你完全
& )(’& 福谷传奇

出于自愿!同意我这样做!我想该轮到我来问一两个
问题了"#
$我没有什么隐瞒的事情!# 霍林华斯说"
$我们看吧!#齐诺比娅回答说"$首先我要问你!
你是不是认为我很有钱%#
$关于这一点!#霍林华斯说!$我和大家的看法相
同"#
$我以前也是这样想!#齐诺比娅说"$我要是不这
样的话!上天是我的见证人!这桩事情你我所知道是
一样的"只是在三天以前!我才知道有一件怪事在威
胁我!叫我变成贫穷!然而我很怀疑!你知道这回事
至少也有三天了"以前我以为自己很富裕"你也知道!
*+ 三个人在一起 ( +*)(

我预备怎样去安排那笔我自以为拥有的大部分的财
富 !! 不"即使花掉我全部的财产"我也不会加以考
虑的#让我再进一步问你"为了这样重大的牺牲"我
可曾要求或者提出过任何保证的合同 !! 正如大家
都会这样想的吗$%
&你的确没有提过"% 霍林华斯说#
&也没有存心想这样做"%她回答说#&我情愿使你
的梦想实现" 无限制地 !! 也许有人认为是慷慨地
!! 但是"无论如何"是全心全意地’毫不保留地供
给你"也不管那样做是否会使我破产#假使你自己曾
经想在这笔费用上加上任何条件"那要你自己去负这
种卑鄙而小气的责任了#现在"另外还有一个问题#你
) +**) 福谷传奇

爱这个姑娘吗!"
#噢$齐诺比娅%"蒲丽丝拉向后退缩着喊道$似
乎盼望这块岩石会倒下来把她藏起来&
#你爱她吗!" 齐诺比娅再问一句&
#你要是早一会儿问我这个问题$"霍林华斯停了
一下回答说$在这当儿$我感觉到甚至白桦树也屏住
了它们飒飒的声息$#我该回答你$’不%(我对蒲丽丝
拉的感情就像一个哥哥对自己妹妹的感情差不多$他
应该慈爱地照顾上帝交给他保护的这个弱妹&"
#那么$你究竟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呢!"齐诺比娅
坚持着问道&
#我是爱她的%"霍林华斯说$他并没有痛痛快快
-. 三个人在一起 + .-,+

地把这几个字说出来! 而是深深地倒抽了一口气说
的"#这样宣布就和任何其他方式同样适当"我是爱她
的$%
#现在!上帝请讲句公道话吧!%齐诺比娅突然怒
吼着! #请您来判断我们两个人之间究竟哪一个更严
重地伤害了您$至少!我是个女人!也许有着一个女
人所有的一切缺点 && 懦弱’虚荣’没有原则性 (像
我们大部分的女性那样)说到优点方面!我们如果有
任何优点!也不外是一时的冲动和直觉上的优点*!又
很容易激动!还像世世代代身为奴隶的人不得不那样
做一样!用间接的’狡猾的’虽然是背理的手段来追
求我那愚蠢的’怎么也达不到的目的)而且!我对一
* -,+* 福谷传奇

切善良的事情都抱着虚伪的态度!连对眼前我所看到
的那一点儿好事情!也不见得有真心诚意的喜爱 ""
但是!我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啊#只要我这个人的命运
稍微改变一下!派我到世上来的上帝对我笑得稍微慈
爱一些!有一个人肯诚心地来鼓励我$指导我!就能
够使我成为一个女人所做得到的人#但是!你是什么
样子呢%你是一个人吗%不&你是一个畜生#一个冷
酷无情$ 彻头彻尾的自私家伙#’
(那么你控告我些什么具体的罪行呢%’霍林华斯
非常吃惊地问!这一阵抢白大大地激动了他)(请把那
个我要追求的自私目的指出来!你可以用刀子把它从
我的胸中挖出来#’
)( 三个人在一起 ’ ()(’

!一切都是为自己"# 齐诺比娅更加尖刻地回答
说$!没有别的%只是自己&自己&自己"我确实相信%
七年以来% 特别是在我们一起过的这个狂放的夏天%
恶魔已经把你变成了他的最喜爱的工具了$我现在明
白了"我清醒了%不再着迷了%得到解放了"自己&自
己&自己"你一心一意钻在一个计划里面$你有一个
比那边的女巫和吉卜赛人更好的假面具%因为你用自
欺欺人在化装着你自己$ 看它把你弄到什么地步吧"
首先%你对许多高尚的心灵所拟订出来的一个要想过
更纯洁&更崇高生活的计划给予致命的打击%还是一
个奸诈的致命打击呢$后来%卡佛台尔因为不甘心做
你的奴隶%你冷酷无情地把他丢开了$你又把我拉到
( +*)( 福谷传奇

了你的计划里去! 只要我还有给利用的希望你就要
我!而现在又把我扔弃了!好像扔掉一件用坏了的工
具一样"但是你把自己最大#最恶毒的罪行藏在你的
良心深处"$$ 你在自己的良心上留下了一个致命
的内疚" $$ 你准备要牺牲这个女孩子!上帝如果有
明显的指示!那末,的意思一定是要把这个女孩子交
给你照顾! 通过她来设法拯救你"%
&这是一个女人家的见解!%霍林华斯说!面色渐
渐变得像死人一般灰白 $$ &一个女人家的!她的行
动范围总跳不出她心里面所想的那些事!从来也不会
想到更高超# 更广泛的事情上面去"%
&别讲了"%齐诺比娅专横地喊道’&你既不明白男
+, 三个人在一起 ) ,+*)

人! 也不懂得女人" 这是对你最宽大的一种说法了
## 因为我不愿意把自己看得十分卑鄙!可是又不愿
意随便原谅我所滥用的感情!也不肯承认这完全是受
骗!因此我才这样说 ## 你已经没有伟大$广阔的心
胸了%现在你走吧%你跟我!我跟你!此后什么关系
都没有了% 再会吧"&
’蒲丽丝拉!& 霍林华斯说!’来吧%&
齐诺比娅微微一笑(我可能也笑了一笑%一颗受
到创伤的心! 在听到了霍林华斯讲这句话的声调时!
一定会觉得一生中恐怕很难找到更称心快意的报复
了%那是自信心的动摇!只有最后去找爱情作依靠的
男人!才会有这种受到挫折的$抖颤的声调%不错(这
& )(’& 福谷传奇

个好汉低头了!去倚赖这个可怜的蒲丽丝拉了"噢"蒲
丽丝拉要是辜负了他! 旁观者的胜利可大呢"
起初!我几乎以为蒲丽丝拉真的要辜负他了#她
站了起来!像她头上抖动着的桦树叶那样发抖!然后!
不像在走路! 而是趔趔趄趄地挨到齐诺比娅的身边#
她站在齐诺比娅旁边!就像她们在老农舍的厨房里第
一次会面时候那样地跪了下去#齐诺比娅是记得这种
姿态的#
$啊! 蒲丽丝拉"% 她摇了摇头说!$从那时候到
现在!变得多么厉害呀"你现在是跪在一个逊位的女
王面前了#你是胜利者"不过!他在等着你#你要说
什么! 就说吧! 说完了走吧#%
*+ 三个人在一起 ( +*)(

!我们是同胞姐妹啊"# 蒲丽丝拉喘着气说$
我想% 我自己是懂得这句话和这番举动的意思
的$这是表示把自己和所有的一切全都交给齐诺比娅
任意处理$ 但是% 齐诺比娅不会就这样接受的$
!真的%我们是姐妹"#她回答说&那句好听的话
感动了她%她伛下来吻了吻蒲丽丝拉&但并不十分亲
热%因为她因蒲丽丝拉所受到的那一阵致命的创伤似
乎还潜伏在她的心中$!我们是同父的"你一开始就知
道&我是不久以前才知道 ’’ 否则%有些事情你也许
可以不会碰到了$但是%我从来没有想伤害你$你站
在我和我所追求的对象中间$我需要一条毫无阻碍的
道路$别管我的意思究竟想怎样吧$现在已经都过去
( +*)( 福谷传奇

了! 你原谅我吗"#
$喔% 齐诺比娅%# 蒲丽丝拉呜呜咽咽地说%$我
才是对不起你的罪人呢&#
$不%不%可怜的小东西&#齐诺比娅带着一种轻
蔑的口气说!$你是造成我恶运的煞神%然而却是一个
从来也不存心要想害人的婴儿!可怜的孩子&我想你
的前途只是悲苦的命运%孤单单地生活在那个荒凉冷
漠的心坎中%而你却不知道 ’’ 唉&我倒深信不疑呢
’’ 你在那个人心里面激起来的热情的火焰不久也
就要熄灭的!啊%这个念头使我为你不寒而栗&你要
是在灰烬中再找不出火花来%蒲丽丝拉%那时候你怎
么办呢"#
+* 三个人在一起 ’ *)(’

!死"# 她回答说$
!回答得好"# 齐诺比娅很赞许地微笑着回答说$
!可怜的妹妹% 那才是你这样心地狭窄的娘们儿的玩
意儿$ 现在跟他走吧% 好好儿活下去"#
她用女王般的姿态挥一下手叫她走开%自己转过
脸去对着那块岩石$我注意着蒲丽丝拉%不知道她在
霍林华斯和齐诺比娅之间% 将要作出怎么样的决定
来&她怎样来解释他的行为%才能够分别说明他对自
己和对姐姐的一片忠心呢& 为了要保持姐妹的感情%
她又怎样来控制自己对他的爱情呢"但是%事实上并
没有像我所想象的那种难关$她那火热的爱情已经使
这个问题看得很清楚$霍林华斯不可能有过失的$这
% (’&% 福谷传奇

也是宇宙间的一项法则! 凡是别人尚未确定的罪行"
或者可能是无辜受累"以及各种外表"显明的事实"她
自己提供的证言 ## 要是霍林华斯肯自动检查自己
的罪行"那末就把他的自我控诉也算在内 ## 一起放
到另外一个角度上来估计"恐怕都不会有一丝一毫的
价值!她对霍林华斯的行为看得那么正当"因此从来
就没有想把它跟别人的过失对比过"而是把别人的过
失放过了!
霍林华斯挽住她的臂膀"立刻就和她走入树林中
不见了!我想不出齐诺比娅是怎样知道他们在什么时
候不见的$她始终没有望他们一眼!不过"在他们还
可能回转头来告别似地望她一眼的时候"她始终保持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着自尊的态度!可是一等到他们走得看不见了 "" 确
是永别了 "" 她就慢慢地跪倒在地上了#好像有一个
巨大的$肉眼看不到的$不可抵抗的力量把她压到地
上去#她跪在那儿!把前额搁在岩石上!全身抽搭地
哭泣着% 似乎是无泪的呜咽#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齐诺比娅完全把我忘记了#她还以为自己是孤零
零地埋在极度的悲痛中#假使我对她的同情只是一种
普通的怜悯 "" 这种怜悯她是不会接受的!因为她那
高傲的天性认为这是世界上还保留着的一种最可恶
% (’&% 福谷传奇

的侮辱 !! 那末这场争吵的严重性和暧昧性也许会
驱使我悄悄地溜走"不让一张枯叶在我脚底下发出沙
沙的响声# 我会听凭她在这个孤寂的地方独自挣扎"
只好让上帝去照顾她#但是"刚好跟方才所发生的情
形一样"当我在无意中碰见霍林华斯和她正在热烈拌
嘴的时候"我根本没有去想到自己有没有权利等在那
儿"现在正好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上来#在齐诺比娅
和我自己的处境之间"我所看到的或是想到的那种同
病相怜的地方"我想还是不要加以说明的好$我还相
信读者们也不会识破这个藏在好多次的暗示下面的
秘密"这或许和我的关系不大#然而"老实说"当齐
诺比娅把她的前额靠在岩石上"浑身抖颤"欲泣无泪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的时候!我似乎也感觉到同样的痛苦!从她心弦上传
到我自己心里面来的那种苦楚!也毫不减少"那么!假
使我感到自己由于有了这种同情心!因而献身于传教
士所干的慈善事业!要尽人类的最大努力来减轻这个
女人的哀伤! 这难道是不对的吗#
但是!的确!世人又能够替她做些什么呢#绝对
没有什么可做的$ 尝试一下就会成为一种嘲笑和苦
楚"时间会消灭她的悲伤!而且她的悲伤和她心里面
的最好的东西都会一起埋在同一个坟墓里"但是我想
命运之神最仁爱的办法便是把那块悬岩再放下一点
儿!正好砸去齐诺比娅的脑袋!一下子就可以万虑齐
消!此外恐怕没有更好的做法了"因此!我还是把身
$ ’&%$ 福谷传奇

子靠在树上!在鸦雀无声的静寂中!听着她在呜咽着"
她半卧半跪!前额仍旧紧贴在岩石上"只有她呜咽的
声音#她没有呻吟!也没有别种悲痛的哭声"只是不
由自主地呜咽着"
末了!她坐起来!把头发朝后面理了一理!带着
一种惊讶的神情!睁着眼向四面看看!好像记不清刚
才发生这场风波的地方!也不明白她在这场风波之后
所处的地位"她的脸上和额上都涨得绯红!差不多变
成了紫色"不过没有多久就慢慢儿褪去!脸上和额上
又转成了白色! 有好一会儿保持着这种死人般的苍
白"她把手按在额上!这种姿态使我深深地感觉到她
一定在剧烈地痛苦着"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她的目光来来往往地打我面前扫过了好多次!好
像都没有看到我在那儿"但是!最后!一道似乎显得
认识我的目光从她的眼睛里射到我这边来"
#是你吗! 迈尔士 $ 卡佛台尔%& 她带着笑说"
#啊!我明白你在这儿干什么"你是在想把整回事写成
一首诗"请你把你已经想好的章节念给我听听!越多
越好’&
#嗳! 别说了! 齐诺比娅’& 我回答说"#上天知
道我心里多痛苦呀’&
#这是真正的悲剧!不是吗%&齐诺比娅又说!同
时尖锐而轻率地笑了一声" #你也许很有意思认为我
是在受罪"不过!这是一个女人家该受的罪(而我就
’ *)(’ 福谷传奇

像一个女人家那样地在受罪!因此"不必可怜我"就
像我自己在这方面也不必诉苦一样#现在已经没有什
么了"或是马上就会好了#但是"卡佛台尔先生"无
论如何"请你写一首诗吧"把你自己心里的苦楚也放
进去"并且好好地运用你的同情心"像其他的诗人一
样"诗人都应该这样做的"除非他们想把亮晶晶的冰
柱代替热烈的诗句送给读者们# 至于这件事的教训"
应该把它总结在最后一节" 成为一滴苦蜜#$
%这该是怎样一种教训呢"齐诺比娅&$我尽量迎
合她的心理问道#
%唔" 一句极老的老话就可以对付这个问题了"$
她回答说#%虽然我们自以为已经找到了一些真理"其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实这里面并没有什么新的真理!怎样的教训呢"唔#就
是这个$在人生的战场上#应该落在男人钢盔上面的
那狠狠的一击#却一定会打在没有穿护胸铠的女人心
房上#因此#女人最聪明的办法便是避开那种冲突!或
者是这样一个教训吧$整个宇宙#以及她和你这两种
性别的男男女女#再加上了上天#或是命运之神#都
一致攻击那种与常规只有毫末之差的女人!是呀#只
要有毫末的差池 %我现在承认自己有这种差池&#她就
会给驱上迷途# 此后永远再也见不到天日了’(
)最后一个教训可太严厉了#(我说#)我们是不是
可以把它改得缓和些呢"(
)假使你喜欢的话#就自己负责去改一改吧#我可
* -,+* 福谷传奇

不负责!"她回答说#她随后突然改变了话题!继续说$
%他到底丢弃了比他保留的那朵暗淡而可怜的花儿更
有用的东西#蒲丽丝拉能够替他做些什么呢&当冷酷
无情的失望使他灰心的时候!把温暖的热情放到他的
心里面去吗&当他工作过度毫无成就而感到双手疲劳
的时候!去助他一臂之力吗&不是的’她只会用一种
盲目的(本能的爱来照顾他!并且把自己微不足道的
弱质!像坠子一样地兜在他胳臂上’她甚至还不能给
他名符其实的同情心#因为!他可能从我这儿得到可
以引以自豪的(有智力的同情心!难道在此后许多晦
气的时候就不再需要了吗& )) 那种同情心能够叫
他的前途光明!并且引导着他!鼓舞着他#可怜的霍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林华斯! 现在他要到哪儿去找它呢"#
$霍林华斯有一副冷冰冰的心肠!# 我怀恨地说%
$他是坏蛋!#
$不要错怪了他&#齐诺比娅打岔了我的话&很傲
慢地看着我% $不要擅自估计像霍林华斯这样一个人
的价值%从头到底都是我自己的错&他并没有错%现
在我明白了!他始终没有追求过我%他为什么要追求
我呢"我有什么可以给他呢"只有一颗不幸的’给摧
残了的’糟蹋坏了的心&这颗心在他遇见我以前早就
已经毁掉了% 还有一个给恶棍纠缠得毫无希望的生
命!他抛弃我是对的%皇天有眼&他抛弃了我!然而&
他要是信任我&再忍耐一个时期&我会替他摆脱一切
& -,+& 福谷传奇

麻烦的!"
她沉默了一会儿#眼睛盯着地下#站在那儿!她
再把眼睛抬起来的时候#神色比较温和些$平静些了!
%迈尔士& 卡佛台尔’" 她说!
%唔# 齐诺比娅#" 我回答说!%我可以替你做些
什么呢("
%不多#" 她回答说!%但是# 你也许可以想象得
到我的意思是要离开福谷#大概永远不会再见到霍林
华斯了!你总明白#一个处在我这种境遇中的女人#是
不太愿意再在老朋友里面厮混的!陌生面孔 )) 看不
惯的眼色 )) 才是她所受得了的!在旧环境中#她会
憔悴不堪*在窥破她秘密的人注视之下#她立刻会脸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红起来的!她的心脏或许会跳得很难受!我想"由于
一种愚蠢的念头"她会认为自己的女性的名誉已经牺
牲在骄傲的#顽强的男人脚下"因而感到含垢忍辱$可
怜的妇女们"不管对不对"这是我一套演讲的新材料"
一两个月以前"你还笑过我这种思想呢$但是"因为
你真有一副好心肠和同情心"那么好"又因为我离开
了这儿再也见不到霍林华斯了"所以我得求你做我和
他之间的通讯人$%
&我很乐意效劳"%我说"心里觉得奇怪"她的思
想怎么又从最深刻的现实方面转变到虚无上面去了$
&传达些什么话呢’%
&真的 (( 什么话呢’%齐诺比娅喊道$&到底是
( *))( 福谷传奇

什么!我也不大清楚"我再考虑了一下!又觉得没有
什么话可说了"告诉他 ## 告诉他一些又漂亮又伤心
的话吧!要一些很漂亮!很好听的话!而且还得完全
配合你的诗 ## 任何你喜欢的话都可以! 只要够温
存$够谦逊就成啦"告诉他!他已经把我杀死了%告
诉他!我的魂要缠着他%&她用顶疯狂的力气讲出了这
几句话"’还要给他 ## 不!给蒲丽丝拉 ## 这个%&
她一面讲!一面把头上那朵钻石花摘了下来!我
感到这副样子正像一个战败而逊位的女王!在脱下她
的皇冠来!好像在剥夺了一切尊严之后可以找到一些
慰藉似的"
’吩咐她!为了齐诺比娅!把这个戴上!&她继续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说!"她是一个秀丽的小人儿#会成为这个真正的蓝胡
子$ 所希望要的温柔而和顺的妻子!可惜她很快就要
衰落的%那些娇嫩弱质的姑娘们常是这样的!十年以
后# 让霍林华斯再看看我的面孔和蒲丽丝拉的面孔#
看他在两个之中挑选哪一个吧!或者#假使他喜欢的
话# 让他现在就挑选吧!&
齐诺比娅说这些话的时候#看去是多么美丽大方
呀%她的美貌#我想由于霍林华斯的奚落#迫使她更

$ 蓝胡子 ,-.
/010
23456 一篇法国故事中的主人公#娶貌美的法梯玛为
妻!一天#法梯玛无意中走进一间密室#发现蓝胡子六个前妻的遗骸#
后来此事为蓝胡子所知#欲加害于她#幸法梯玛之兄及时赶到#得免于
难!
) ,+*) 福谷传奇

加自矜!更加自认为漂亮!而且又显得更加突出"她
明白我脸上所表示的爱慕之意#而这种爱慕使她感到
快乐 $$ 一直到齐诺比娅临终"
%真是无穷的遗憾!& 她说!%卡佛台尔先生! 我
始终没有想到要争取你的爱情来代替霍林华斯"我想
我一定会成功的!并且许多女人会认为在两个人中间
你是更有价值的胜利品"你当然非常漂亮!可以算是
顶漂亮的人"可惜这种事情都是由命运来摆布的"男
人的美貌!对我来说!从少女时代起就不很重视了!虽
然当时曾一度使我为之颠倒" 现在! 再会吧’&
%齐诺比娅! 你到哪儿去啊(& 我问"
%随便什么地方!& 她说"%不过! 这个地方我已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经讨厌了!什么慈善和进步!我也玩得恨透了"我们
在努力建设一种真正的生活制度的时候!无疑地我们
都造成了各种可笑的生活中间最空虚的笑柄"我洗手
不干了#让福谷再去找一个女人来管理洗衣服的事情
吧!还有你!卡佛台尔先生!你下一次病倒的时候!另
外再去找一位护士来给你煮粥吧"这的确是一场无聊
的梦$然而!在那儿的时候!它也确实给了我们一个
愉快的夏天!和一些光明的希望"它不能够再起什么
作用了!我们不必为了一个破碎的泡影而流泪吧"让
我们来握一下手$ 再会$%
她像我们第一次会面的那天下午同样地坦率&诚
心诚意地把手伸出来给我#我深受感动!除了把她的
) ,+*) 福谷传奇

手送到自己的嘴唇边!再也想不出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来表示我的深切的同情心了"当我吻它的时候!感到
那只白皙的手 ## 在五个月以前!我第一次握它的时
候!是那么殷勤和温暖 ## 现在却像一团雪那样冰冷
的了"
$多冷呀%&我喊道!把它握在我自己的双手中!毫
无用处地只想使它温暖起来"$到底是什么原因呢’完
全像死的一样%&
$人们说!四肢是先死的!&齐诺比娅笑着回答说"
$你这样吻了这一只受人轻视的(被人抛弃的(可怜的
手%好吧!我的亲爱的朋友!我感谢你"你把你的敬
意赠给了一个失败者"男人的嘴唇此后绝对不会再碰
+, 齐诺比娅和卡佛台尔 ’ *)(’

到我的手了!我要到修女院去"决心做一个天主教徒!
你下次再听到关于齐诺比娅的消息的时候"她的面孔
将罩在黑纱里面了#因此"现在你就看它最后一眼吧
$$ 因为一切都完了% 再说一次" 再见吧%&
她把手缩了回去"但是在我手上依依不舍地捏了
一下"这一捏隔了好久我还是忘不了!我从前跟那个
或许是她一生中真正钟情的唯一的男子有过密切的
来往" 因而齐诺比娅把我看做过去时期的代表人物"
并且她也知道向我告别"就是等于向霍林华斯以及她
一生中整个阶段"作最后一次的告别!她的美貌从来
没有像我对她最后一瞥时所看见的那样灿烂眩目!她
走了" 一会儿就消失在丛林里了!
# %%$# 福谷传奇

但是!不管是为了上面一段事情所留下的强烈印
象!或者还是为了任何其他原因!我总有一种幻觉!好
像齐诺比娅并没有真的离开!她仍旧在这个地方徘徊
出没"我似乎看到她眼睛还在盯着我"她个性上的那
种生动的色彩在天空中留下了一片鲜艳夺目的遗迹"
不过!这种印象终于慢慢地模糊起来了"我倒在伊律
特讲道坛底下的落叶上"阳光从树干上退到最高的树
梢上闪耀着!暮色苍茫!树林显得朦朦胧胧地瞧不清
楚了!星星也闪亮起来了!下垂的树枝被秋天的寒露
打湿了"我觉得无精打采!自己的感触和对别人的同
情弄得我精疲力竭!我也不想离开这个岩石底下的很
不舒适的巢穴"
#$ 半 夜 % ’’&%

我一定是睡着了!而且还做了一场梦!正当梦境
演变到悲局的时候!哀感的气氛太强烈了!打破了脆
弱的噩梦!一切全都消失了"我从地上跳起来!看见
明月当空! 照耀在峥嵘的岩石上! 不禁浑身发抖"

#$ 半 夜
将近午夜!我走到霍林华斯的窗口底下!发现窗
门开着!就拿起一撮连根带土的草抛进去!听到它落
地的响声"他大概还没有睡着!或者还没睡熟!因为
立即看到他走到窗前向外望着!他认出是我站在月光
底下"
’ ))(’ 福谷传奇

!是你吗" 卡佛台尔#$ 他问道%!有什么事吗#$

!霍林华斯" 下来&$ 我回答说"!我急着要跟你
讲句话%$
我古怪的声调把自己吓了一跳"或许也把他吓了
一跳%他不敢怠慢"不一会儿"身上衣服还没有完全
穿好" 就跑出门来了%
!我还要问你" 是什么事呀#$ 他不耐烦地问%
!你在伊律特讲道坛跟齐诺比娅分别之后"$ 我
说"!有没有再看到过她#$
!没有"$霍林华斯回答说"!我也没想到会跟她见
面%$
他讲话的声调很深沉"可是带些颤音%他还没有
+, 半 夜 " **)"

把话讲完!赛拉斯" 福斯德从另一个窗口里伸出裹着
布巾的脑袋! 斜着眼睛看我们 ## 他把这叫做斜眼!
事实上也的确是斜眼$
%喂!朋友们!你们在这儿干些什么呀&’他问道$
%啊哈(迈尔士" 卡佛台尔!是你在那儿吗&我看!你
离开了我们以后!就一直把夜里当做白天了$因此你
觉得在这半夜时候!在这房子四围蹑手蹑脚踱来踱去
是件很平常的事!害得我那老太婆吓坏了!她把我这
个累得要死的人从睡梦中吵醒$你这个混蛋!进来!去
睡吧(’
%福斯德! 不要吵! 把衣服穿上!’ 我说!%我们
需要你的帮助$’
# %%$# 福谷传奇

就是要我的命!我也没法改变我讲话时那种古怪
的声调"虽然赛拉斯# 福斯德的感觉很迟钝!可是他
似乎同霍林华斯一样!也从我声调里听出一种迫切的
心情"他马上把头缩了进去"我听见他打了个呵欠!对
老婆咕哝了几句!又深深地打个呵欠!一面匆匆地穿
着衣服"这时候!我把一条雅致的手绢拿给霍林华斯
看!手绢上面绣着一个大家都认得的记号!并且告诉
他这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我把其他引起我怀疑的情
况也告诉了他! 这些疑点使我一想起来就毛骨悚然!
如果他敢的话!我就让他自己去想想看是怎么一回事
吧"
我做了那简短的解释!赛拉斯# 福斯德身上穿了
() 半 夜 & ’’’&

件蓝色羊毛上衣! 也来了"
#好啦! 小伙子!$ 他心里很不痛快地喊道!#现
在准备怎么样%$
#霍林华斯! 告诉他!$ 我说"
很明显地!霍林华斯在发抖!接着在齿缝间深深
倒抽了一口气"但是!他总算使自己镇定了下来!比
我还沉着地正视着这个事件!向福斯德说明了我的疑
点!以及这些疑点的根据"尽管我作了最大的努力!却
始终不敢像他那样清清楚楚地直说"那位神经坚强的
农民一句话就说穿了这件事!暴露了这个可怕念头的
整个恐怖面目! 好像把盖在死人脸上的面巾揭去一
样"
( **)( 福谷传奇

!那么你以为她是投河死啦"# 他大声说$
我转过头去$
!一个年纪轻轻的女人到底为了什么要那样干
呢"#赛拉斯惊骇地叫道%眼珠几乎有一半突了出来$
!怎么啦%她的钱够她用%够她花%还多着哩$除了少
一个丈夫%她什么享受没有呀&而一个丈夫%她倒是
随时可以弄到手的$我告诉你们%这回事恐怕是弄错
了吧$#
!跟我来%#我打着颤说’!让我们去调查一下%看
是不是真的$#
!好啦% 好啦%# 赛拉斯( 福斯德回答说%!就照
你所说的那样去做吧$我们要带一根头上装着钩子的
*( 半 夜 ’ ))(’

长竿!绳子断了可以把水桶从深井里捞起来的那一根
长竿"有了这个东西和一对长柄的草耙!只要她真在
那儿!我一定可以把她找到"真太奇怪了#齐诺比娅
投河死啦#不会!不会的$我不相信"她人太聪明了!
钱又太多了! 过的生活也太舒服了"%
我们准备了一些用具!就马上沿着比平时走的那
条更短的一条路出发!穿过田地&牧场!跨过一部分
草地!赶到我下午在河岸上%&时停下来沉思的那个
地方"离开伊律特讲道坛之后!一种难以名状的预感
重新把我引到了那个地方"我把找到那条手绢的地点
指给我的同伴们看!同时指出那两三个印在河岸粘土
上的&脚尖对着河面的脚印"在河边浅水里的水草当
# ++*# 福谷传奇

中!还有一些足迹!缓慢的水流在那儿差不多完全静
止!还没有把那些足迹冲洗掉"赛拉斯# 福斯德把面
孔凑近这些脚印!一手把半插在泥里$刚才我没有看
到的一只鞋子拾了起来"
%是一只羊皮鞋!决不是用美国鞋型做的!&他批
评着说"%我很熟悉制鞋这一行!才讲这句话的"这是
法国做的’看鞋面多高呀(她脚踩得多平!一点儿都
不歪(再也找不出一个走路比齐诺比娅更漂亮的女人
了"这儿!&他又向霍林华斯说!%你要不要保存这只
鞋子)&
霍林华斯一怔! 向后退缩了一下"
%给我! 福斯德!& 我说"
*+ 半 夜 # ))(#

我把鞋子浸在水里!洗去泥土!一直把它保留到
现在"离这个地方不远!靠近河边的软泥旁!躺着一
只破旧漏水的平底木船! 船内通常浸满了半船的水"
这船是给钓鱼的人捕捉梭子鱼!或给狩猎的人捡起打
下的野鸭用的"我先设法使这只破烂的小木船漂浮在
水上!然后自己去坐在船尾!手里拿着桨!霍林华斯
拿着有钩的竿!坐在船头!赛拉斯# 福斯德拿着草耙!
坐在船当中"
$这倒使我想起了我年轻时候的一些事!%赛拉斯
说!$那时候我时常从床上悄悄地爬起来!用浮标去钓
鲶鱼或鳗鱼"嘿呵&唷!人生和死亡都使我们觉得没
有意义&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钓钓鱼’现在我快要
’ *)(’ 福谷传奇

成个老头子了!却在这儿捞死尸"小伙子!我告诉你
们吧!我想要是齐诺比娅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我一
定会觉得难过的#$
%我希望你最低限度少讲些话吧!$ 我咕哝道#
虽然已经过了月圆时候!那天晚上的月亮仍旧很
大!带椭圆形#它在八九点钟的时候已经上升!现在
斜照着那条河流!使对面的高岸以及树林都浸在黑暗
的阴影里!可是这边的河岸却被照耀得十分明亮#河
水本身似乎倒没有照到一点儿月光#河水神秘地一路
悄悄流去!又黑&又宽&又不知道有多深!把自己的
秘密瞒着人的眼睛! 像大洋一样的深奥莫测#
%喂! 迈尔士’ 卡佛台尔!$ 福斯德说!%你是舵
*+ 半 夜 & )(’&

手! 你看该怎么搞"#
$我要让这条船打横%漂过那一根木桩%#我回答
说! $我钓鱼的时候曾经测量过% 所以知道水底的情
形!离这边河岸一两步路%河底非常陡峭%就在那木
桩旁边有个水坑%大约十二尺到十五尺深!无论沉下
什么东西%即使是半浮半沉的东西%水流的力量也不
能够把它冲出那个坑!#
$那么% 来吧%# 赛拉斯说%$要是有你说的那么
深%我不知道这把草耙能不能捞到底!霍林华斯先生%
我想今天夜里你是个好运气的人% 就像这样的好运
气!#
我们漂过了那根木桩!赛拉斯& 福斯德雄赳赳地
% (’&% 福谷传奇

把草耙插进水里使劲捞着!拚命朝河底伸去!整个手
臂都浸在水里"霍林华斯起先一动也不动坐着!手里
举着那根有钩的竿"可是过了一会儿!他开始胆怯地
用急促的动作!把竿插入那一片驮着我们的黑沉沉的
河水!咬紧牙根!一下一下地戳着#那样子!在我看
来!恰像他正在刺着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我在船旁
弯着身子朝下看"哦!那条黑黝黝的河流是那么阴暗
模糊!那么神秘可怕!它使我觉得 $$ 想到这儿!我
像一张树叶那样!不禁抖颤起来 $$ 与其在河底找齐
诺比娅的尸首! 倒不如到这个谜儿的永恒世界那里!
去找齐诺比娅的灵魂!看她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子"或
许她正面孔朝天躺在那儿!我们这条船的影子!和我
)* 半 夜 $ (’&$

这副向下凝视着的苍白面孔!慢慢地在她和苍天中间
经过"
一次#两次#三次!我逆流划着船!然后又让它
顺着河流!阴森森地#慢慢地淌回来"赛拉斯$ 福斯
德耙上来一大堆东西!快浮出水面的时候!那东西看
上去有些像浮在水里的一件外衣! 但是再仔细一看!
却是一大堆水草"霍林华斯费尽了力气!捞起一块沉
在水底下的木头"当这块木头一下子离开了河底!就
有一部分浮露在水面上 %% 上面长满了水草!粘满了
粘泥!真是一个鬼形鬼状的东西!它已经有半个世纪
没有见到月亮光了 %% 然后又沉了下去!郁郁不乐地
回到它休息的老地方!去度过这个世纪余下的一段年
’ *)(’ 福谷传奇

月!
"那真难看#$赛拉斯说!"我还半信半疑它是个魔
鬼呢%和我们负着同样的任务 && 去找齐诺比娅的!$
"魔鬼不会抓到她的%$我说%一边用力划了一下
船!
"我的小伙子%这话可不是你该说的%$农民反驳
说!"祈求上帝%魔鬼没有来过%而且永远不会来#不
管怎么样%这总是一种没趣的工作#我真高兴能找出
些东西来#哼#要是老在这里附近%划呀%漂呀%戳
呀%捞呀%一直闹到天亮%辛苦得要死%那是个什么
主意呀#那才倒霉呢#在我来说%要是齐诺比娅只不
过把一只鞋子掉在泥里%自己却还活着%那我也不会
+, 半 夜 $ )*)$

觉得有什么奇怪的!我的天哪"明天早晨她要怎样大
笑我们啊"#
赛拉斯 $ 福斯德的这种推测使我想起了齐诺比
娅那种难以形容的样子 %% 早餐时候坐在桌前&生活
充满着温暖’愉快!这样一想&关于她的死亡那个恐
怖的幻想立时给抛出九霄云外&她的淹死好似变得像
一篇神话那样的不可能了!
(不错&赛拉斯&也许就像你所说的那样&#我嚷
道!
水流又把我们送到越过木桩一些路的地方&这会
儿我觉得 %% 是的&真的觉得好像那铁钩刺着我的心
口似的 %% 觉得霍林华斯的竿子在河底碰到了一件
’ )((’ 福谷传奇

东西! 他吓得跳了起来" 几乎弄翻了船#

$不要放手!% 福斯德嚷着&$你找到她了!%
霍林华斯拚命加上一把劲"用力一拉"接着水面
溅起一团白色的水花"浮上了几件女人的外衣#在过
去一点的上游"我们看见她那黑色的头发顺着水流淌
下来#$死亡的黑河%啊"你终于把你所害死的人交出
来了! 齐诺比娅找到了!
赛拉斯紧抓着尸体&霍林华斯也抓着它&我掌着
舵"向河岸驶去"眼睛不断地盯住齐诺比娅#她的四
肢在靠近船身旁边的水流里摇晃着# 到了靠岸的地
方"我们三个人都踩到水里去"把她抱出来"放在一
棵树底下#
,) 半 夜 ( +*)(

!可怜的孩子"# 福斯德说 $$ 我确确实实相信%

他那枯干的老心肠也受到感动%流下了一滴眼泪 $$
!我为她心里很难过"#
如果我把那一幕可怖的景象全部描写出来%也许
读者要认为那是我的罪过和耻辱&悠长的十二多年以
来%我心里始终记住那个景象%只是不能够好像它仍
旧在我眼前那样%把它活生生地形容出来&在各种各
式死亡当中%我认为她那样死法是最怕人的了&她那
湿透的衣服紧紧地裹着可怕的僵直的四肢&她活像一
尊现出死的痛苦的大理石雕像&她那双手臂当时经过
一番挣扎%已经变得僵硬了%握紧着拳头弯在身前’她
的膝盖也同样弯曲着 $$ 感谢上帝 $$ 弯成了祈祷
’ *)(’ 福谷传奇

的姿势!啊"那种僵硬的样子#那种可怕的样子实在
使人看了受不了!我不得不讲出我自己这些悲惨的想
法 $$ 似乎她的尸体放在棺材里"还得保持着那个样
子"骷髅在坟墓里也还是保持着那同样的姿势%甚至
等到最后审判日"齐诺比娅出现的时候"一定也跟现
在那个姿势是一模一样的#
我有一个希望% 可是那希望也掺着一半恐惧在
内!她跪着"好像在祈祷!在她快要闷死&还剩下最
后一点知觉的时候"她的灵魂从嘴里发出气泡"一路
飘出去"也许是那样心平气和地忏悔着"把自己献给
了天父!但是她那双手臂#它们弯在身前"仿佛怀恨
无穷"在跟上帝作斗争!还有她那双手#紧紧地握着"
,- 半 夜 ( +*)(

好像在进行无可缓和的反抗!啊"抛开这种可怕的念
头吧#当齐诺比娅断了气"她的灵魂还没有从嘴巴里
飞逸出去的时候 $$ 也就是在她沉到那黑暗的水坑
里去的那一刹那"跟世界整个过程一样"是在上帝无
穷尽恩赦的能力之内的!
福斯德伛着身体" 仔细地检查着那尸体!
%你把这个可怜虫的胸部戳伤了"&他向霍林华斯
说道’%而且还是在靠近她心口的地方#&
%啊#& 霍林华斯怔了一怔" 叫出声来!
的确" 在她生前和死后" 他都伤了她的心#
%瞧#&福斯德说!%那就是铁钩打中她的地方!看
上去很残忍"不过她永远也不会感觉到的#&他想把尸
% *)(% 福谷传奇

体的两只手臂端端正正地安放在身旁! 他用尽了力
气"好容易把它们拉了下来#可是一会儿"那两只手
臂又恢复了老样子"仿佛在反抗他似的!他重新试了
一下" 结果还是一样!
$天啊"赛拉斯% 福斯德"&我喊道"心里非常愤
怒"$不要去动那个死人吧’&
$唷"这太不成样子了’&他回答说"眼睛带着惊
奇的目光盯着我!$她这个样子我看了真难过’算了’
算了吧"&他又试了一试"然后说"$确实没有用#我
们还是回到家里" 让娘们儿去给她尽力想个办法吧"
越早干越好!&
我们从附近的一排栅栏上拆下两根横木"再从船
)’ 半 夜 % (’&%

底拿来几块木板搁在上面!搭成一座抬尸架"我们就
这样抬着齐诺比娅回家"六小时以前!她是多么美丽#
到了半夜她却变得那么可怕#我脑海里存着这么一个
感想! 我相信把这个感想写在这里一定是很可笑的!
但是由于它的真实性! 不得不把它写下来"
齐诺比娅是那样一个女人!她要是事先看到死后
这一切丑恶情景 $$ 例如!她会变得多么不像样!那
种必然会现出来的难看的样子!以及特别是年老的赛
拉斯 % 福斯德尽力设法去矫正那个样子 $$ 她决不
会干这一类可怕的事的!就像她不愿意穿一件不合身
的衣服在公共场所出丑一样"我时常这样想!齐诺比
娅的死决没有那么简单"我料想她曾经看过有柔软和
% (’&% 福谷传奇

优美姿态的淹死的人的照片!很多的乡村姑娘在初恋
时受到了侮弄"总是到那条古老而熟悉的河心中去自
尽 ## 她们对那条小河那么熟悉"所以一些也不觉害
怕 ## 在幼年时代"她们经常在这儿洗脚"在水里-
来-去"水浸到膝盖"把裙子弄湿了也不管!而齐诺
比娅一定认为像她们那样的死法很不错$ 非常合适
的!但是齐诺比娅的死却带着一点儿矫揉造作的淳朴
风气"这种风气过去几个月在我们大家的生活中也都
够明显了!
无论如何" 我认为这并不减弱这个悲剧的气氛!
这个世界不是已经到了一个极端虚伪的时代"因而当
我们对这个世界有了一定程度的认识之后"我们甚至
+) 半 夜 ’ *)(’

就不能够那样简单地自杀了吗!
我们慢慢地"慢慢地走着#一路上悲惨地停了好
几次 $$ 常把抬尸架搁在一些石头上面#或者托在长
满苔藓的木头上面#好让自己松一松手#然后再握得
紧一点 $$ 我们在月光下一路抬着#终于到了家#把
齐诺比娅安放在农舍的地板上面% 不到一会儿工夫#
来了三四个衰老的妇人#围着尸体#唧唧咕咕讲话#眼
睛透过眼镜#盯着尸体#她们举起枯瘦的手#摇晃着
戴着睡帽的头# 互相商量着该怎样处置它%
我们就把齐诺比娅留下给这些服侍她的女人了&
( +*)( 福谷传奇

!" 福谷的草地
福谷发展到目前为止#还没有觉得有一块坟场的
需要$ 我们商量了什么地方最适宜于埋葬齐诺比娅$
我私下希望她该长眠在伊律特讲道坛底下#而在那块
凹凸不平的岩石上面深深地刻着大家都很熟悉的名
字 %% 齐诺比娅 %% 别的字一个也不要#让苔藓慢慢
地填满了碑文$但是#霍林华斯 &在这一个问题上#他
的意见是很受重视的’要求把她的坟墓筑在那片广大
草地的平坦的斜坡上#我们大家以前猜测过那是齐诺
比娅和他计划要盖农舍的地点$因此#这事就按照他
() 福谷的草地 % &’&%

的意思做了!
她就像几百年来一般人那样地被埋葬了!我们在
福谷的移民"在谈到有人死亡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要
安排一种葬礼"这种葬礼可以作为我们精神信仰和永
久希望的适当象征#我们本来想用它来代替原先从哥
特式丧礼演变而来的传统仪式"那种仪式因为用得过
久"就像旧天鹅绒的柩罩似的"死亡的气息比以前更
为浓厚!不过"到了埋葬的时候"我们觉得最简单$最
真实的表示"还是采用老式葬礼"只是尽量取消了一
切不必要的繁文缛节"并没有添上任何新东西"特别
避免虚饰的鲜花和愉快的征象!送殡的行列从农舍出
发!靠死者最近$一路走着的是一个悲恸得格外厉害
& )(’& 福谷传奇

的老人!大半个面孔都掩在一块白手帕里!蒲丽丝拉
靠在他的胳臂上"霍林华斯和我跟在后面"大家围绕
着冷冰冰的小土圹站着!看着棺木放下去!听着破碎
的土块噼噼啪啪地落在棺木盖上 ## 这是生者在神
志昏迷中所发出来的最后声音!仿佛要从死人那里得
到一个渺茫的回音"
我看见一个陌生人 ## 我虽然认识他!可是对在
场的大部分人来说!他是一个陌生人 ## 他在棺木放
下去之后就抓起了一把泥土! 第一个把它撒在墓穴
里" 我撂下了霍林华斯的臂膀! 走到这个人身边"
$这在齐诺比娅说来! 真是无聊的事 ## 愚蠢的
事!%他说"$她是世界上最不需要死的人"这简直是
,- 福谷的草地 ) +**)

太胡闹了! 我受不了她"#
$为什么呢%#我问&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想
发现一些他和齐诺比娅之间的真相&因此我抑制了自
己对他那种冷言冷语的嫌恶心" $如果有什么紧急的
措施可以为她所犯的不幸的错误作辩护的话&那也只
有这条路了"她样样事情都失败了’世俗方面的幸福
毁灭了&因为她的财产落空了 (( 精神上的幸福也没
有了&因为恋爱也失败了"她还有一个秘密压在心头&
这件事的性质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 她虽然这样年
轻&却已经饱尝了人生的滋味&觉得前途毫无希望&或
者还有些害怕某些事情" 上帝如果肯开恩将她带走&
我想那是像她这样一个被害人所能得到的最仁慈的
+ .-,+ 福谷传奇

恩赐了!"
#你完全误解这桩事了$" 威斯脱华尔回答说!
#那么$你对这桩事的看法是怎么样的呢%"我问
道!
#她的智力是敏捷的$ 是千变万化的$" 他说!
#她的心可以适应各种各样的变化& 她的性情是无限
活跃 ’只要她有点儿耐性等待$自己的困难会逐渐减
轻的($她在此后二十年内会一帆风顺蒸蒸日上!二十
年内她的美貌还不至于减色 )) 或者丝毫不会减色$
当然不会减色到人工补救不了的地步!她的前途有一
切的美景$还有一百几十种辉煌的成就!齐诺比娅可
能成为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女演员呀*这还不过是她价
-. 福谷的草地 ) ,+*)

值最低的一种才华! 她会多么有力地感动着全世界"
不是直接由于她本人的力量"便是由于她对某人所产
生的影响"或是一部分人"一些具有统治才能的人#凡
是值得一个女人去争取的战利品 $$ 以及许多其他
女人所不敢期望的战利品 $$ 都是齐诺比娅唾手可
得的!%
&在这一切里面"%我说"&没有一件东西可以使她
心里面满足的!%
&她的心#%威斯脱华尔很轻蔑地回答说!&那个讨
厌的器官 ’到现在为止她是觉得讨厌的(其实是可以
放到适当的位置和角度上来的"一切正当的要求也可
以得到满足的!她不久就会控制着那颗心的!你说"爱
( +*)( 福谷传奇

情辜负了她!难道爱情从来没有使她失望过吗"可是
她都忍耐过去了#而且又再度发生恋爱 $$ 很可能还
不止一次#还不止两次呢%而现在却会为了那边那个
空想慈善家而投河自尽!&
’你是谁#&我气愤地喊起来#’胆敢这样讲这个死
人"你好像要讲一篇赞词#可是把她最高贵的品质漏
掉了#结果你的赞词却把它污蔑了%我早就看定你是
齐诺比娅的恶运煞神% 你的意见证实了我这种看法#
但是我还不明了你用什么方式来影响她的生活%这种
关系可能除一死以外是无法摆脱的%那么#的确 $$
还是永久去希望上帝无所不包的慈悲吧 $$ 我不能
够认为她长眠在那边墓里是一件不幸的事了!&
+) 福谷的草地 ’ *)(’

!不管我和她是什么关系"#他忧郁地回答说"可
是并没有真正的感情$!现在我对她没有办法了$她要
是还活着"听我的劝告"我们还可能彼此很好地互助$
但是齐诺比娅已经躺在那边墓里" 盖上了灰暗的泥
土$二十年的灿烂生活白白为了一个女人的怪癖而吹
了%#
请上帝凭威斯脱华尔的本性和他的功罪来处理
他吧%&& 这就是说"毁灭他$他是又平凡又庸俗地
完全为了那个时代和它卑鄙的目的而生存"跟超然的
思想是一些也不相容的 && 除掉从别人的思想中抓
到了一些模糊的反映以外$齐诺比娅的任何污点都是
从他那儿感染来的"并且就因为造成美好生活的环境
$ ’&%$ 福谷传奇

给破坏了!一个品质可嘉的人才失去生活的美好的一
面!而破坏环境的正是齐诺比娅在跟这个人鬼混的时
候所受到的毒素"不过!他的意见也还有一点儿道理"
一个像齐诺比娅这样多才多艺的女人!仅仅为了被爱
神所抛弃! 就认为自己在生活的广阔战场上一败涂
地!没有容身之地了!因而只得拔刃自刎!这是多惨
的一回事呀"这也是荒唐的!并且是可怜的错误 ##
像许多其他错误一样!是男性利己主义的结果 ## 女
人一生成败全靠情感!而且只靠一种情感!男人却有
那么多的各种机会! 像这种失败可以看作是一种意
外"这个世界如果不是为了其他!而只是为了它自己!
那么就应该把所有的大道开放!让怀着悲痛心情的女
)’ 福谷的草地 % (’&%

人们有一条路可以走过去!
我们站在坟墓周围的时候"我时不时向蒲丽丝拉
望着"恐怕她会悲痛到完全支持不住!事实上她是沉
痛悲哀的!但是像她这样天性单纯的人只能够容纳占
着优势的感情!没有其他感情再能够触及她的内心深
处"也不能够对它有什么致命的伤害!因此"我们起
先以为这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一定会被狂风吹倒"可是
在那样一番连不少身躯更强的人都受不住的震撼当
中"却发现她还保持着原来的镇定和恬静!蒲丽丝拉
就是这样#她唯一可能的不幸就是霍林华斯的不仁不
义"但是这一点已经注定不会有的了 $$ 至少还不曾
有过" 因为蒲丽丝拉还没有死呀!
’ *)(’ 福谷传奇

可是!霍林华斯呢"他犯了一切罪过之后!难道
我就让他去享受这样一颗全心全意的赤心!而且还有
财富听他使用!让他去实施那个叫他走上迷途的#策
划已久的计划吗$难道竟没有什么报应吗$我的脑海
里就给这么一个问题烦恼着%因此几年后!我又出去
走了一趟!单纯是为了想跟霍林华斯再见一面!看看
他究竟是不是一个快乐的人&我打听到他住在一所小
农舍里!他过的完全是隐居式的生活!我要见到他!或
是见到蒲丽丝拉!唯一的机会是要到一条僻静的小径
上去碰见他们!因为在傍晚的时候!他们常到那儿去
散步&我就这样真的碰到了他们&当他们走近我身边
的时候!我看到霍林华斯的脸上有一种沮丧忧郁的神
+* 福谷的草地 ( )*)(

情!这种神情似乎已经成为习惯了 "" 这个魁梧奇伟

的人却现出了缺乏自信心的懦弱!像小孩子似的!紧
挨着那个挽着他的胳臂的苗条女人#蒲丽丝拉带着一
种保护他和照顾他的神态!好像觉得自己是她同伴的
保护人$但是!在她漂亮的%恬静的脸上!也可以看
出一种深沉的%顺从的%毫无疑问的尊敬和一种内心
的快乐#
当他们走近了些!蒲丽丝拉认出了我!就很和善
地%友好地向我微微一笑!但是带着一种姿态!使我
不得不解释为!她不希望霍林华斯认出我来#虽然这
样! 一时的冲动仍旧逼着我向他招呼#
&霍林华斯! 我来了!’ 我说!&来看看你那幢改
’ *)(’ 福谷传奇

造犯人的大建筑物! 完工了没有"#
$没有%也没有开工%#他回答说%眼睛也不向上
看一下!$一幢挺小的房子就已经够我用了!#
蒲丽丝拉向我投了一个谴责的眼色!但是我怀着
讥刺和报复的心情继续说下去%好像瞄准着霍林华斯
的心口射出去的一支毒箭似的!
$到目前为止%# 我问道%$你改造了多少个犯人
呢"#
$一个也没有%#霍林华斯说%他的眼睛仍旧盯着
地面!$自从我们分手之后%我一直忙着改造一个杀人
的凶手!#
随后%他的眼睛里迸出了眼泪%我原谅了他&因
+) 福谷的草地 ’ *)(’

为我想起了齐诺比娅在讲那两句话时所用的疯狂的
精力和愤懑的呼声 !! "告诉他#他已经把我杀死了$
告诉他#我的魂要缠着他$%!! 我知道#他所指的凶
手是谁#以及谁的冤魂在蒲丽丝拉所没法照顾到的地
方缠着他&
我回想起来#从霍林华斯的个性和错误方面不过
得到了这样一种教训 !! 所谓慈善事业#当做一种专
业来干#对整个社会来说是有益的#因为它可以起一
种有力的推进作用#对一个有统治热狂的个人来说却
是危险的#因为它会给发展成为一个闭关主义的小集
团&它摧毁了#或可怕地要去随随便便地摧毁一个人
的心#和心窝里的鲜血#上帝从来没有想过要用暴力
& (’’& 福谷传奇

去把它挤出来!再人为地把它制成蒸馏的酒精!它应
该使人生甜蜜"圆满"亲爱!并且应该要不知不觉地
去感化别人的心和别人的生活!使大家得到同样幸福
的结果#我体会到霍林华斯就是班扬书里所说的那个
最可怕的真理的榜样 $$ 在天国的门前有着一条通
向地狱的小径%
但是!那时候我们始终站在齐诺比娅的墓旁#此
后!我没有再去看过它!不过!不容怀疑!那块平行
四边形的草地上的青草! 因为美人的尸体埋在地下!
所以长得格外茂盛#大自然似乎是多么爱我们呀%不
管怎样! 当她最崇高的目的夭折了 $$ 一种自觉的"
理智的" 有生活意义的目的 $$ 她还是那么甘心情
+) 福谷的草地 ’ *)(’

愿!毫无怨恨地叫我们转向另一个较低的目的"当齐
诺比娅活着的时候#大自然为她而骄傲#叫大家来看
大自然最精彩的杰作发出了灿烂的光辉$齐诺比娅死
了$大自然难道不掉一滴眼泪吗%啊#不" && 大自
然立刻就把这种灾难放到了自己身上去#不管我们看
到的是什么#从齐诺比娅心中长出来的只是那撮臭秽
的草木#好像这便是美人赐给我们的一切#除这种杂
草之外#地面上再也没有别的代表物了#可是大自然
对此还是一样高兴的$这是因为精神上的价值是无可
衡量的# 而无生命的肉体却是没有什么价值的$
# )"(# 福谷传奇

!" 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自白

现在只待我讲几句关于我自己的话了$读者们很
可能愿意让我省掉这个麻烦%因为我自己在这篇故事
里实在是一个毫不足道的可怜角色%没有创造出什么
特色来%平淡的生活只从别人的生活中沾到了一些光
彩$但是%一个人还是要想为自己留下一些小小的记
载%因此%为了我个人%只是为了个人的利益%我留
下了这最后的两三页$
我究竟要讲些什么呢&没有什么%没有%没有’在
齐诺比娅死后的一个星期内%我就离开了福谷%此后
*( 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自白 & )(’&

始终没有再到那儿去!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
们农庄所有的土地好像只局限于齐诺比娅坟墓上的
那一片草地!我不能够在那儿干活儿"也不能够靠它
的产物来过活!然而"在这些逐渐变得暗淡的岁月中"
我常常想起我们那个为了要建立一个崇高无私#美好
的生活的计划来"还有在第一年夏天的那个光明的远
景"那个计划可能传到后代"再经过一代代的改善而
成为一个人民的#全世界的生活制度$假使我从前的
伙伴们现在还在那儿 %% 假使只有三四个诚心诚意
的人仍然在那儿的太阳底下劳动着 %% 我有时候幻
想着自己也该拖着疲倦的脚步走到那儿去" 请求他
们"看在老朋友的份上收留我!我愈来愈感觉到我们
’ *)(’ 福谷传奇

要干的那件事应该是一个真理!后世的人或许会把它
发现出来"从而得到益处!这个尝试"对初期设计的
人来讲"早就证明了是一场失败#它起头就变成了一
种傅立叶主义"后来又背叛了它的高贵的精神"它就
像它应该遭遇到的那样"终于走上了死亡的道路!在
我们曾经一度带着满腔希望去劳作的地方"现在却是
些年老的$体弱无力的$郁郁不乐的城市贫民在那儿
的田地里蹒跚地踱着!啊"需要怎样的信心才获得了
大家所努力的这种后果呀%
我后来的生活是过得 && 我想说很快乐 && 但
是" 总算还过得去! 我现在已经到了中年了 && 嗳"
嗳"已经超过中年一两岁了"我一点儿也不介意有谁
,* 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自白 ( +*)(

知道!"" 一个单身汉#没有要想成家的决心$我到
欧洲去了两趟# 每趟都相当满意地在那儿过了一两
年$我在生活上也可以算是过得不错#除我自己之外#
又没有人要我照顾#因此过得非常舒服#日常生活也
很阔绰$至于写诗#我已经放弃了#虽然格里斯华特
博士% "" 读者一定认识的 "" 由于我十年前出版
的那本小小的诗集# 在我们这班小诗人里倒很看重
我$讲到人类的进步 &我虽然对福谷的回忆还有着不
可抑制的渴望’#让能够信仰它的人去信仰它吧#让愿
意帮助它的人去帮助它吧$假使我能够热诚地去信仰
% 格里斯华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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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美国出版家及
953
评论家$
& )(’& 福谷传奇

它或帮助它!也许可以使我更安乐些"就像霍林华斯
曾经对我讲过的!我缺少意志"多么奇怪呀#他由于
有过剩的意志!却在道德上破产了!而我有时候怀疑!
我正是因为缺少了这一种本质使我觉得自己的生活
完全空虚"我一点儿也不想死"可是!在整个人类斗
争的漩涡中!要是有任何主义值得一个有理智的人去
为它牺牲!而我的牺牲又对它会有利的话!那么 $$
不过!要是这种努力并不会引起过多的麻烦 $$ 我想
我会很勇敢地献出我的生命"举个例子吧!譬如柯树
特% 把为匈牙利的利益而斗争的战场设在我寓所的附
% 柯 树特 *+,-. /0,/
/-12! 3456$34(’78 匈牙利爱国志士! 起 义
*34’4$34’(7 领袖! 后被放逐! 死于意大利的都灵 *9-: ;7"
.
*) 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自白 # ()(#

近! 并且选定了一个温和晴朗的上午 "" 早餐之后

"" 来打仗! 迈尔士 # 卡佛台尔会很高兴做他的战
士!向着对方瞄准的枪刺作一次勇敢的冲锋$但是我
不愿意保证我会更艰苦地去牺牲自己$
我夸大了自己的缺点$读者们务必不要完全相信
我的话!也不要相信我已经完全不同于一度曾经抱过
热情的希望% 并且也很不错地奋斗过的那个年轻人$
头发比我更斑白的人已经得到了世界上的荣誉&心肠
比我更寡情的人也已经尝到了新的温暖!他们都重新
快乐起来了$无论如何!我得承认!我的生活是过得
相当空虚%无聊$我的朋友们可要知道是什么事情使
它这样的吗’ 有一个秘密 "" 我一向保守了这么久!
’ *)(’ 福谷传奇

从来也不想泄漏些微的风声 !! 一个小小的"愚蠢的
秘密# 它很可能跟我壮年时期内的长时间不去活动"
跟我至今还是单身汉"跟我对过去生活的不满以及对
将来生活的淡漠#都有一些关系的$我要不要暴露这
个秘密呢% 这对一个中年人说来# 是一件荒唐的事
!! 尤其是一个通达世情的人#在他的棕色胡子里已
经有了两三根的白胡须#两边鬓角上的皱纹也愈来愈
深了 !! #在任何时候都是荒唐的事#对像我这样一
个单身老汉来讲#是更荒谬不过的了$但是这句话已
经冲上了我的喉咙& 所以还是把它讲出来吧$
况且#我认为这个自白#虽然很简短#可以说明
我在上文所叙述的一些事件中的一切举动&要充分了
,* 迈尔士( 卡佛台尔的自白 ( +*)(

解我这个故事!也的确需要这样一个说明"因此!既
然我已经讲了这么多了!读者是有权再听一听这一句
话的"当我写到这儿的时候!读者一定会善意地想象
到我的脸在红了! 而且把头也扭转过去了#
$我 %% 我自己 %% 爱上了 %% 蒲丽丝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