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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开元中前期士风之变
杜 晓 勤

与武后、中宗朝士人们相比, 开元士人不但普遍具有更为强烈的功名意识、进取精神, 而
且其人生理想也更加雅正, 因为开元士人已不是只局限于追求一己之利禄, 希望博取功名, 而
是大多以 “致君尧舜, 齐衡管乐”自期, 具有明确的政治理想。 对于开元士人文化心态的这
一新特征, 学术界已有相当准确的认识, 本文结合开元中前期的社会、政治、文化诸因素, 对
其产生的原因进行探讨。

一、 良好君臣关系的重建

武后、中宗朝, 君臣关系经常处在一种紧张、不和谐的状态之中。 ( 当然我们也不排除武


后对某些大臣的短期信任。) 武后推行的是专制政治, 她先是用北门学士以分宰相之权, 后用
酷吏对臣下进行监督、 打击。 正如清代学者赵翼所说: “ ( 武后) 称制后, 欲立威以制天下,
开告密之门, 纵酷吏周兴、来俊臣、邱神 等, 起大狱, 指将相, 俾相连染, 一切案以反论,
吏争以周内为能, 于是诛戮无虚日。 大臣则裴炎、 刘 之、 邓元挺、 阎温古、 张光辅、 魏玄
同、 刘齐贤、 王本立、 范履冰, 裴居道、 张行廉、 史务滋、 傅游艺、 岑长倩、 格辅元、 欧阳
通、 乐思晦、 苏 、 李昭德、 李元素、 孙元亭、 石抱忠、 刘奇等数十人, 大将则程务挺、 李
光谊、黑齿常之、赵怀节、张虔、勖泉、献诚、阿史那、元庆等亦数十人, 庶僚则周思茂、郝
象贤、 薛癴、裴承光、弓嗣业、弓嗣明、弓嗣古、郭正一、弓志元、弓彭祖、王令基、崔癵、
刘昌从、刘廷景、柳明肃、苏践言、白令言、乔知之、阿史那惠、杜儒童、张楚金、元万顷、
苗神客、 裴望、 裴琏、 韦方质、 刘行实、 刘日瑜、 刘行感、 张虔通、 云宏嗣、 李安静、 裴菲
躬、范云仙、薛大信、来同敏、刘顺之、宇文全志、柳 、阎知微等数十百人, 皆骈首就戮,

如 羊 。” 武后视臣蔑如, 横加贬杀, 并不只是因为朝臣们对其称制心怀不满, 也是其独特
的驭人之术使然。 早在贞观时, 太宗有马名师子聪, 肥逸无能调驭者。 武氏当时作为宫女侍
从在侧, 言于太宗曰: “妾能制之, 然须三物, 一铁鞭, 二铁 , 三匕首。铁鞭击之不服, 则

以  其首, 又不服, 则以匕首断其喉。” 武后称制后所用的驭人术实际上是其驭马术的翻
版。 她并不是待臣以礼, 而是采取制服的态度。 唐太宗在贞观既能明君臣之大分, 又待臣以
礼, 且作《帝范》, 从理论上阐明为君之 “道” 、 以 “明主”律己。 武后则正好相反, 乾封以
后, 他曾招引文学之士入禁中修撰了大量的政治著作, 其中《臣轨》 、《百僚新戒》等书都是
要求臣下行为规范的。虽然《臣轨》上卷第一章即为“同体章” , 但武后对“君臣同体”的理
解与唐太宗亦相反。唐太宗在贞观中经常体恤臣下、引咎自责, 武后则认为“君臣同体” , 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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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不能“归恶于君, 引善自取”, 即使君有失政, 亦不能归于君, 而应由臣下负罪③。因此, 终


武后朝, 臣下多阿旨取容、 与时俯仰, 敢于犯颜进谏的直臣很少, 这与武后朝不和谐的君臣
关系是完全分不开的。
正因为武后朝君臣关系一直不合儒家传统的政治伦理观, 所以从中宗复辟后尤其是到玄
宗登基时, 朝士们要求重建良好君臣关系的呼声越来越高。 如, 开元元年 ( 公元 713 年) 晋
陵尉杨相如上疏云: “人主莫不好忠正而恶佞邪, 然忠正者常疏, 佞邪者常亲, 以至于覆国危
身而不寤者, 何哉? 诚由忠正者多忤意, 佞邪者多顺指, 积忤生憎, 积顺生爱, 以亲疏之所

以分也。明主则不然。爱其忤以收忠贤, 恶其顺以去佞邪, 则太宗太平之业将何远哉! ” 在玄
宗朝较早地提出要重建贞观时良好的君臣关系的要求。 此后不久, 姚崇在向太宗陈述的 “时
政之十要”中也反复提及恢复理想的君臣关系: “先朝 ( 指武后朝) 亵狎大臣, 或亏君臣之敬;
臣请陛下接之以礼, 可乎? ”
“自燕钦融、韦月将献直得罪, 由是谏臣沮色; 臣请凡在臣子, 皆

得触龙鳞, 犯忌讳, 可乎? ” 则明确对武后朝不和谐的君臣关系提出批评, 要求玄宗明“君臣
之敬”
、待臣以礼。在时人的疏、奏中, 类似的建议还有不少, 但是最能体现人们这种要求的、
对当时及以后君臣关系影响最为深远的还是吴兢编纂《贞观政要》这件事⑥。 虽然《贞观政
要》的编撰目的不只是为了重建理想的君臣关系, 但书中《君道篇》 、《政体篇》、《任贤篇》、
《求谏篇》
、《纳谏篇》、《君臣鉴戒篇》
、《忠义编》等, 皆津津乐道于贞观中“君臣合德”之事,
为玄宗和朝士们处理君臣关系提供了一个绝好的范本。
事实上, 在玄宗登基之后君臣的共同努力下, 君臣关系也确实改善了许多。开元初年, 唐
玄宗先后重用姚崇、宋 , 待之甚礼敬; 姚、宋亦协心治国, 犯颜直谏, 所以史称: “唐世贤

相, 前称房、杜, 后称姚、宋, 他人莫得比焉。二人每进见, 上辄为之起, 去则临轩送之。”
到张说为相时, 玄宗亦甚礼遇之。 张说前后三秉大政, 所献时策甚多, “其封泰山, 祠睢上,
谒五陵, 开集贤, 修太宗之政, 皆说为倡首” 。亦皆为玄宗所嘉许、采纳。而唐玄宗在开元十
二年 ( 公元 725 年) 也曾亲自下诏褒奖张说: “动惟直道, 累闻献替之诚; 言则不谀, 自得谋
猷之体。”开元十八年 ( 公元 731 年) , 当张说病重时, 唐玄宗每日令中使问疾, 并手写药方

赐之。 张说病逝之后, 唐玄宗又“惨侧久之遽于光顺门举哀, 因罢十九年元正朝会”。此则
可与太宗之礼遇魏征相媲美了。 总之, 到开元中前期, 人们不但普遍有重建良好君臣关系的
愿望, 而且这种愿望已在现实政治生活中初步得到实现, 这就在很大程度上激发了中下层文
士的仕进热情, 使他们产生更强烈的“君臣遇合”、建功立业的政治抱负, 成为影响盛唐文人
心态形成的不可或缺的因素之一。

二、 文人政治格局的初步形成

对“文人政治”这一概念, 今人并无固定的解释⑨ , 我的理解是由科举入仕尤其是进士出


身的文章之士成为统治集团的重要成员和核心人物, 且施政方针也多体现文士们的政教思想
的政治格局, 即可称为“文人政治”。东晋南北朝是高门世族执政的时期, 自然算不得“文人
政治”
。隋及唐初武德、贞观间, 又是关陇集团与江南旧士族联合执政, 也不能说是“文人政
治”时期。 显庆、 龙朔以后, 由科举入仕的文士们才开始进入到上层统治集团, 但这并不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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味着文人政治格局在此时就已经形成。因为在武后称制后, 朝廷军政大事几乎都由武后决定,
她引纳文学之士入禁中修撰, 备以顾问, 以分宰相之权, 不但不能说明文人政治地位的上升,
反而说明了 “北门学士”的政治依附性和武后的政治专制性, 而且终武后朝, 文士的政治地
位和政治作用都不如吏干之臣。 中宗复辟之后及睿宗朝, 政治格局沿武后朝而未有大变。 所
以, 直至玄宗登基时, 文人政治格局仍未形成。 文人政治格局是在玄宗开元中期尤其是重用
张说、 张九龄之后逐步形成的。
虽然玄宗在东宫时, 张说就深见亲敬, 而且开元元年又因助玄宗除太平党而功绩卓著, 被
任为中书令, 但张说真正被重用, 是在开元九年拜兵部尚书、 同中书门下三品之后。 开元前
期姚崇、 宋 相继为相, 虽协力革除武后、 中宗朝弊政, 也提出了一些体现传统儒家政教思
想的施政方针, 但他们仍是以法治为主、注重吏道, 绝少注意文教, 更未重用文学之士βκ。而
张说于开元九年 ( 公元 721 年) 为相后, 即开始推行文治政策。《新唐书》卷一二五《张说
传》云: “天子尊尚经术, 开馆置学士, 修太宗之政, 皆说倡之。”《资治通鉴》卷二一二,
“开元十一年 ( 公元 723 年) 条”载: “上置丽正书院, 聚文学之士秘书监徐坚、 太常博士会
稽贺知章、 监察御史彭城赵冬曦等, 或修书, 或侍讲, 以张说为修书使以总之。 有司供给优
厚。”时人洛阳陆坚以此无益于国、 徒为糜费, 建议玄宗尽行废之, 但是张说认为: “自古帝
王于国家无事之时, 莫不崇官室, 广声色, 今天子独延礼文儒, 发挥典籍, 所益者大, 所损
者微。陆子之言, 何不达也! ”充分反映了张说以礼乐文教佐佑王化的文治思想, 而张说的这
种思想又深为玄宗所赞赏。 因此, 玄宗于开元十三年 ( 公元 725 年) 又进而改丽正殿修书院
为集贤殿书院, 定书院官五品以上为学士, 六品以下为直学士, 张说以宰相为学士知院事, 徐
坚以左散骑常侍为副知院事。玄宗本来想让张说为大学士, 因张说固辞而止βλ。 《大唐新语》卷
一一载, 贺知章自太常少卿迁礼部侍郎, 兼集贤学士, 一日并谢二恩。 当时源乾曜与张说同
秉政, 源乾曜就问张说: “贺公久著盛名, 今日一时两加荣命, 足为学者光耀。然学士与侍郎,
何者为美? ”张说回答道: “侍郎, 自皇朝以来, 为衣冠之华选, 自非望实具美, 无以居之。虽
然, 终是具员之英, 又非往贤所慕。 学士者, 怀先王之道, 为缙绅轨仪, 蕴扬班之词彩, 兼
游夏之文学, 始可处之无愧。二美之中, 此为最矣。”由此可见, 在张说心目中, 集贤学士经
术、 道德、 文章均优, 其地位显高于侍郎之职。 再如, 在集贤学士聚宴时, 张说也认为学士
应以道义相高, 不应以官班品秩尊卑为先后, 而命众学士一齐举杯同饮βµ。汪 先生曾就此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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评论道: “这样一来, 修书官的地位便大为提高。” 而我认为, 集贤学士不仅文化地位大为提
高, 而且政治地位也日渐重要了。如果说丽正书院学士还主要是刊正书籍、修撰仪礼典章, 为
文学侍从之臣, 很少参议政事, 地位与武后朝 “三教珠英学士”相似, 那么经过改组后的集
贤院学士则多为兼职的干练官员, 其任务也逐渐变为受宰相和皇帝之命草拟文告和充当学术、
政治顾问了。 所以宋人王溥就认为, 开元中期的集贤院实际上已部分承担了后来翰林学士院
的工作, 集贤学士已成为皇帝和宰相处理政务时重要助手和顾问了βο。而后来的翰林院学士的
设立, 又一直被人们认为是文人政治形成的重要标志, 因此, 开元中设立的集贤院, 似也未
尝不可以认为是文人政治制度的一个雏形。
由于张说极力推行文治, 重视集贤学士之职, 又喜奖掖文章之士, 就使得当时的文士都
趋附于他。在张说当权用事时, 徐坚、韦述、贺知章、徐安贞、孙逖、王翰、张九龄、袁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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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景先等一大批词学之士都因张说之赏识、 擢用, 而得以伸展文学、 政理之才。 而当时的中


下层寒士在张说重文政策和文人政治格局的影响下, 也希以文章见用, 以跻身集贤院为荣, 以
中书舍人为文士之极任、朝廷之盛选。更有一些人则以张说、张九龄为楷范, 希望出将入相,
辅佐王化, 实现 “致君尧舜”的政治理想了。 因此, 开元中前期文人政治格局的初步形成也
是盛唐士子产生远大政治抱负的一个重要契机。

三、 对儒学经世精神的重视

高宗、 武后朝是儒学衰微时期。《旧唐书・儒学传序》云: “高宗嗣位, 政教渐衰, 薄于


儒术, 尤重文吏。 ……及则天称制, 以权道临下, 不吝官爵, 取悦当时。 其国子祭酒, 多授
诸王及附马都尉。 准贞观旧事, 祭酒孔颖达等赴上日, 皆讲《五经》题。 至是, 诸王与驸马
赴上, 唯判祥瑞按三道而已。至博士、助教、唯有学官之名, 多非儒雅之实。”到中宗复辟之
后, 儒学依然未能复兴。《资治通鉴》卷二 九, “景龙二年 ( 公元 708 年) ”条载, 是年夏四
月, 中宗置修文馆大学士四员, 直学士八员, 学士十二员, 选公卿以下善为文者李峤等为之。
“于是天下靡然争以文化相尚, 儒学忠谠之士莫得进矣。”由于高宗、 武后、 中宗诸朝皆不重
儒, 就使得这几朝文士儒学思想观念普遍淡薄, ( 除了少数文士因家学传统和独特地域文化传
统影响, 尚保持有儒学精神。) 他们不但在人格上显得卑弱、龌龊, 缺乏忠直、骨鲠之气, 而
且普遍缺少远大的政治抱负, 更谈不上树立“致君尧舜” 、实现仁政、德政的政治理想了。所
以, 在武后、中宗朝尽管因大量擢拔寒士, 激发了中下层寒士的仕进热情, 但又因薄于儒学,
而很少有人以直道事君、 以 “致君尧舜”自许。
由于武后、中宗朝儒学衰微对士林、对治政影响都很大, 玄宗遂开始有意识地加以纠偏,
恢复儒学。睿宗太极元年 ( 公元 712 年) 二月, 玄宗尚为太子, 就亲自释奠, 大开讲筵βπ。而
玄宗此举的动机正是对近代各朝不重儒学、薄于经术之风的反拨: “爰自近代, 此道渐微。问
《礼》言诗, 惟以篇章为主; 浮词广说, 多以嘲谑为能。遂使讲座作俳优之场, 学堂成调弄之
室。啬夫利口, 可以骧首先鸣; 太元俊才, 自当俯首垂翅。舍兹确实, 竞彼浮华; 取悦无知,
见嗤有识。 假令曹、 张重出, 马、 郑再生, 终亦藏锋匿锐, 闭关却扫者矣。 寡人今既亲行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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胄, 躬诣讲筵, 思闻启沃之谈, 庶叶温文之德。” 登基之后, 玄宗更是崇重经术。 开元三年
( 公元 715 年) 秋七月, 玄宗选儒学之士马怀素、 褚无量更日入内侍读, 且待遇甚厚: “每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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阁门, 令乘肩舆以进; 或在别馆道远, 听于宫中乘马。亲送迎之, 待以师傅之礼。” 开元五年
( 公元 717 年) , 因秘书监马怀素建议, 玄宗选学术之士二十人在东都乾元殿编校群书βσ。开元
六年, 改乾元院为丽正修书院, 改修书官为丽政殿直学士βτ。这些修书的人, 大体上都是儒生。
但是玄宗此时对于这些修书的直学士和他们所做的工作, 似乎不及以前对马、褚之讲论重视,
当开元九年元行冲献上所修《群书四录》时, 诸人都未得到赏擢χκ。所以, 史臣说, 此诸儒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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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不得志, 而原因则是“盖此道非趋时之具” 。也就是说, 诸位直学士的修书工作并不能给
玄宗之治国带来实际的事功。 可见, 到开元九年前后, 玄宗已由前此崇重经术之儒转为重视
经世之儒了。
而开元九年 ( 公元 721 年) 入相的张说, 恰也注重儒学的实际事功。 他将儒家经术变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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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趋时之具”, 不但使得其手下的集贤殿直学士地位大大提高, 而且使得缘经术而进身、用


儒学治国成为当时士子的普遍理想。 从褚无量、 马怀素一直到元行冲等人, 所修的经学多是
南朝一派, 重礼乐而轻事功。 如褚无量, 杭州盐官人, 尤精《三礼》及《史记》, 其在中宗、
睿宗、 玄宗朝的工作也多是修定仪注、 缮写经籍、 讲论道义, 而对玄宗治国之策并无太大之
影响χµ。马怀素, 润州丹徒人。寓居江都, 少师事李善, 其所修之经史, 疑亦为南学, 且其入
朝以后, 亦以讲论、撰修擅长, 于时务无甚损益、匡正χν。元行冲虽为北魏常山王素连之后,
却是北人学南, 尤通故训、 典章、 仪礼诸学。 入朝后亦多事撰述, 而不乐庶务, 如他开元初
即 “自以书生, 非弹治才”
, 坚辞岐州刺史、 关内按察使之职; 后又因 “不乐法家”, 固谢其
所居官大理卿χο。 但是, 从张说开始, 则重视儒学的经世之用。 据《旧唐书》卷九七《张说
传》载, 张说祖籍范阳, 代居河东, 近又徒家于河南洛阳。 而河南、 河东一带在隋及初唐所
传多为经世致用之北方儒学。张说弱岁应诏举, 系对策擢第。其于垂拱四年 ( 公元 688 年) 所
撰的《对词标文苑策》三道俱存, 从中我们可以看出张说对 “适时之务” 、“经国之图”、“帝
皇之道”、“王霸之理”的珠玑之论, 体会到他将儒家经术转变成治国之具的良苦用心。 或许
正因为张说儒学之渊源与褚无量、马怀素等南儒异, 其入仕后的所行所为亦与褚、马大不类。
玄宗在东宫时, 张说与褚无量俱为侍读, 褚悉心讲论, 张则在侍读之时, 密切关注时局, 乘
机 阴劝玄宗先除太平党, 终于成拥立之功, 政治地位遽高于褚。 玄宗在《封张说、 褚无量
制》中云: “无量执经传礼, 敷扬微言, 俾予游夫子之门, 知先生之道者, 侍讲之功也。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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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策监抚, 谋始危言, 防萌屯难, 虑终竭节, 以身许国, 其诚动天。” 我们从中既可以看出褚、
张二人学风之异趣, 又可以拈量出他们在玄宗心目中地位之差别。 玄宗登基后, 张说亦不徒
事经学, 而属意于时务、 治策, 屡献奇策, 屡建奇功, 充分显示出其缘经术以治世的政治才
干, 因而也更得玄宗之倚重。玄宗《授张说同中书门下三品制》称张说: “体文武之道, 则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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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入相; 尽忠贞之节, 亦前疑后丞。谅可以宏此大猷, 总其邦政。” 《命张说兼中书令制》赞
张说: “道合忠孝, 文成典礼, 当朝师表, 一代词宗, 有公辅之材, 怀大臣之节, 储宫侍讲,
早申翼赞: 台座 谟, 备陈匡益。 入则式是百辟, 出则赋政四方。 嘉绩简于朕心, 茂功著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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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室。” 由于玄宗对张说经世之学的高度褒奖, 加上张说秉政后也有意识地擢用怀抱经术、志
在安邦的寒士, 所以在开元中期及第之士子就多是明适时之务、 究帝王之道的文士, 而绝少
章句经术之儒。如开元九年及第的王冷然 ( 拔萃科) , 开元十年及第的孙逖 ( 文藻宏丽科) , 开
元十二年的进士祖咏, 开元十四年的进士储光羲、 崔国辅、 綦毋潜, 开元十五年的进士王昌
龄、 常建, 开元十八年进士陶翰, 开元十九年的进士王维、 薛据等, 都是怀抱远大、 志在经
世的秀士俊才χσ。入仕后亦多依附于张说, 希望展其雄才、“致君尧舜”
。因此玄宗、张说在开
元中期对儒学经世之功的重视, 对经世之学、实用之才的褒扬, 是开元中后期士人进取精神、
济世意识得以产生的更直接的因素。
当然, 促使开元中士人心态形成的因素不止上述三端, 比如学术界常说的科举制度在开
元中的凝定、 朝廷对道教的崇重等, 对当时士子心态亦有甚大之影响, 但是仔细推究后, 我
们会发现, 科举制度早在武后朝就激发了天下士子的仕进热情, 开元中只是稍加完善了, 并
无太大变化; 玄宗对道教的大加崇重又主要是在开元二十年以后及天宝初年, 对开元中期士
子心态亦无太大影响。 因此, 在与武后、 中宗朝对比后, 我们发现, 开元中前期良好君臣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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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的重建、 文人政治格局的初步形成、 对儒学经世精神的重视, 乃是影响当时士子心态形成


的较直接的因素。

① 赵翼: 《二十二史札记》卷一九 “武后之忍”条, 中国书店据世界书局 1939 年影印, 第 257 页。


② 《资治通鉴》卷二 六。
③ 《资治通鉴》卷二 三。
④ 《资治通鉴》卷二一 。
⑤ 《资治通鉴》卷二一 注引《升平源》

⑥ 据今人考证, 《贞观政要》的定稿和进呈大概在开元八年前后, 而此书开始编撰的时间大约在玄宗即位前后。参上海
古籍出版社 1978 年 9 月版《贞观政要・出版说明》

⑦ 《资治通鉴》卷二一一。
⑧ 《旧唐书》卷九七《张说传》

⑨ 陈寅恪: 《唐代政治史述论稿》中 “统治阶级之氏族升降”
; 牟润孙: 《从唐代初期的政治制度论中国文人政治之形
成》 ( 载《注史斋丛稿》) 都论及“文人政治问题。”本文即受此二文启发而成, 唯对“文人政治”之理解稍异于陈、
牟二先生。
βκ  史学家汪 先生认为自武后朝直至玄宗开元年间, 朝臣中一直存在着“吏治”与“文学”之争, 姚崇用事时, 以文
学见长的大臣刘幽求、郭元振、张说、魏知古、赵彦昭等人均被斥逐。参其《唐玄宗时期吏治与文学之争——玄宗
朝政治史发微之二》, 载《汪 隋唐史论稿》,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1981 年 1 月第 1 版, 第 196 页—208 页。
βλ  《资治通鉴》卷二一二。
βµ  《大唐新语》卷七《识量篇》, 中华书局 1984 年 6 月版, 第 103 页。
βν  参其《唐玄宗时期吏治与文学之争》, 《汪 隋唐史论稿》, 第 200 页。
βο  参《唐会要》卷五七 “翰林院”条,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1 年 1 月版, 第 1146 页。
βπ  《唐会要》卷三五 “释奠”条, 第 749 页。
βθ  《全唐文》卷二 , 唐玄宗《将行释奠礼令》,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0 年 12 月版, 第 97 页。
βρ  《资治通鉴》卷二一一。
βσ  《旧唐书》卷一 二《马怀素传》

βτ  《新唐书》卷四七《百官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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χ ν  《新唐书》卷一九九《马怀素传》

λ  《旧唐书》卷一
χ 二《马怀素等传论》

µ  《旧唐书》卷一
χ 二《褚无量传》

ο  《新唐书》卷二
χ 《元行冲传》

π  《全唐文》卷二
χ , 第 99 页。
θ  《全唐文》卷二二, 第 107 页。
χ
ρ  《全唐文》卷二二, 第 108 页。
χ
σ  《登科记考》卷七, 中华书局 1984 年 8 月版, 第 227 页、 237 页、 239 页、 243 页、 250 页、 255 页、 258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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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者工作单位: 北京大学海外教育学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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