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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评・

《南宋史稿》 ( 政治军事编) 辨误举例


赵 冬 梅

漆侠先生言写作断代史之难 , 说 : “只有真正能够盱衡一代 , 将一代政治经济文化作


为统一整体 , 从其相互联系 、相互制约 、相互作用中论述其发展 , 才有可能写出一部较有
”① 两宋相较 , 由于研究基础相对薄弱 , 南宋史的写作尤为难上加难 。何
深度的断代史 。
忠礼等先生不避烦难 , 费五年之功 , 著成《南宋史稿》 ( 政治军事编 、文化编 。以下简称
《史稿》
) , 于 1999 年 4 月由杭州大学出版社出版 。对于南宋断代史的写作来说 , 《史稿》
确有某种填补空白的意义 。但是 , 以 “盱衡一代”的标准衡量 , 《史稿》中还存在一些值
得商榷的问题 。现谨就《史稿》政治军事编中存在的问题 , 试举数例 , 向作者和各位学界
同人讨教 。

一 、史料失核 , 《史稿》 ( 政治军事编) 在对某些基本史料的


处理上存在断句失当 、误读等现象

  11 南宋初年 , 五马山寨义军迎请宋朝宗室信王赵榛 , 作为抗金的号召 。建炎二年


( 公元 1128 年) , 山寨首领马扩亲往南宋行在求援 , 向皇帝赵构出示了赵榛的亲笔书信 。
《史稿》第 22 页第 2 段对这一历史细节作了如下描述 : “高宗一伙虽然任命信王赵榛为河
外兵马都元帅 , ……实际上却借口信王不是 ‘真天子’而不肯予以真正的支持 。
”所谓
“不是 ‘真天子’
”之说 , 令人感到十分离奇 。这段文字的依据应当是《建炎以来系年要
录》 ( 以下简称《系年要录》
) 卷一五建炎二年四月末条 。原文如下 : “是月 ……皇弟检校
太傅 、庆阳・
昭化军节度使 、信王榛为河外兵马都元帅 。初 , 马扩自五马山以麾下五百人
渡河至东京见宗泽 。至是 , 始赴行在 。 ……扩既见 , 出榛奏事 。黄潜善等皆疑非真 。天子
”② 根据上下文 , “真天子”三字当从 “真”字后断开 , “非真”即
识其字 , 即有是命 。
“伪”, 是黄潜善等人对赵榛的怀疑 , 而 “天子” ( 按指赵构) 认识赵榛的笔迹 , 断定奏事
确是赵榛本人所书 , 所以才任命赵榛作河外兵马都元帅 。这是史料本身透露出来的信息 。

① 漆侠 : 《悼念恩师邓广铭恭三先生》, 载《仰止集 : 纪念邓广铭先生》,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9 年版 , 第 92 页 。


② 《建炎以来系年要录》, 上海古籍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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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情理上讲 , 赵构既已登基 , 赵榛派马扩前来 , 就表明他承认赵构的正统地位 , 以臣子自


居 , 根本谈不上 “信王”本人是不是 “真天子”。
2. 《史稿》第 9 页第 2 段对高宗的描述 : “他 ( 按指高宗 ) ……就是对已经成了金人
奴隶的父兄 , 也大骂他们 ‘大无道’, ‘谋因不臧 , 一变欢盟 , 重罹祸故 。兴言及此 , 虽悔
何追’, 以取悦金人 。
”《史稿》所引高宗诟骂父兄的文字出自《大金吊伐录》卷四《康王
书》。
《康王书》原文如下 : “原其浮海之初 , 各有誓山之志 。事有可恨 , 谋因不臧 , 一变
欢盟 , 重罹祸故 。兴言及此 , 虽悔何追 。 ……虽怀宗庙社稷之重 , 敢忘父子兄弟之亲 , 早
夜以思 , 投告无所 。 ……天无私覆 , 非大亡道者 , 皆有扶持安全之心 。谅国相元帅特扩大
度 , 深矜至衷 , 资二帝之南还 , 择六宫而偕从 , 无留宗族 , 并返官联 。上承天地好生之
”① 根据上下文 , “非大亡道者”
心 , 俯慰黎元愿息之意 。倘施恩之出此 , 宜图报之何如 。
一句 , 泛论操兴亡继绝之权者的应有德行 , 是康王向金朝乞怜的话 , 而不是像《史稿》所
说是高宗大骂父兄的话 。“迎还二圣”是高宗初期最重要的政治口号 , ② 也是他得以登上
皇帝宝座的政治基础 , 因此 , 高宗绝无可能对其父兄有 “大骂”之举 。
3. 绍熙五年 ( 公元 1194 年) , 宗室大臣赵汝愚联合外戚韩 胄 , 迫使光宗内禅 , 将
政权交给宁宗 。赵韩关系很快恶化 , 韩 胄将赵汝愚迫害至死 , 并兴起 “伪学”之禁 , 打
击赵氏的追随者 。赵韩交恶对宁宗朝及以后的南宋政局影响颇为深远 。在传统上 , 韩 胄
常被作为擅权误国的反面形象来描述 , 而赵汝愚则得到后世较多的同情 。《史稿》试图重
新阐释赵韩关系 , 重塑赵汝愚 、韩 胄的形象 , 做到既 “不为贤者讳”, 也 “不对反面人
物采取否定一切 、不及其余的态度”。③ 但是 , 在对赵韩关系及韩 胄政绩的描述方面 ,
《史稿》却存在着三处明显的史料误读 :
其一 , 《史稿》将赵韩交恶的主要责任归咎于赵汝愚 , 称 : “赵汝愚囿于宗派成见和对
武人的轻视 , ……甚至拒不接见 ( 韩 胄) ” ( 第 244 页第 1 段) 。照这个说法 , 是赵汝愚
的颟顸导致了赵韩交恶 。但是 , 据《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传》, 赵汝愚拒不见韩是在
韩设计驱逐留正之后 , “汝愚本倚正共事 , 怒 胄不以告 , 及来谒 , 故不见 , 胄惭忿 。
签书枢密罗点曰 : ‘公误矣 。
’汝愚亦悟 , 复见之 。
”显然 , 赵汝愚不见韩 胄是事出有因 ,
并非全然出于 “宗派成见和对武人的轻视”; 而且 , 经罗点提醒 , 赵汝愚很快意识到这种
作法在政治上的危险性 , 作了纠正 。
《史稿》对赵汝愚的指责似乎很难成立 。
其二 , 韩 胄将赵汝愚迫害致死 , 这是不争的事实 , 但是 , 《史稿》却臆测说 “韩 
胄并不想置赵汝愚于死地” ( 第 245 页第 1 段) 。此说的根据见《史稿》第 245 页注 ②, 原
文如下 : “《四朝闻见录》戊集《犬吠村庄》条作考异说 : ‘忠献 ( 指赵汝愚) 之族 , 得以
全者 , 惟 胄无是尔 。
’”那么 , 这段话的含意究竟是什么 ? 按《宋史》卷三九二《赵汝愚

① 《大金吊伐录》, 台北商务印书馆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
② 王曾瑜 : 《荒淫无道宋高宗》, 河北人民出版社 1999 年版 , 第 26 页 。
③ 《史稿・序言》, 第 6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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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 汝愚谥忠定 , 非忠献 。那么 , 忠献究竟指谁呢 ? 查《宋史》卷四七四《韩 胄传》,


谓 “韩 胄字节夫 , 魏忠献王琦曾孙也 。
”又查《四朝闻见录》戊集《犬吠村庄》条《考
异》① 原文如下 : “韩败 , 籍其家 。卧内青 帐后如用兵 , 用罗木自围其寝 , 防刺也 。惟
所爱四夫人位最侈 , 臣僚所谓 ‘僭拟宫闱’者是也 。籍其奏章 , 至陛下二字 , 必提空唯
谨 。或以为韩意叵测者 , 非也 。忠献之族 , 得以全者 , 惟 胄无是尔 。
”所谓 “意叵测
者”, 指有谋反意图 。而谋反按律罪及家族 。此言韩 胄实无谋反之心 , 所以韩琦的家族
亦即韩 胄的家族得以保全 。
《史稿》据此断言韩 胄不想置赵汝愚于死地 , 显属不妥 。
其三 , 《史稿》列举了韩 胄的政绩 , 其中之一是限制地主对农民的人身束缚 、缓和
阶级矛盾 。所举的主要证据是韩执政期间颁布了新的官庄客户逃移法 , 即所谓 “开禧法”。
《史稿》第 251 页第 3 段称 : “开禧元年 ( 1205 ) , 应夔州路转运判官范荪的奏请 , 废除
‘淳熙法’, 恢复 ‘皇 法’, 并重加校定 , 主要内容为 ……。‘开禧法’不仅比 ‘淳熙法’
进步 , 而且也较 ‘皇 法’为优 , 这对于削弱那里佃客对地主的人身依附关系具有一定意
义。
”显然 , “开禧法”的进步性是这一段叙述的核心 , 是《史稿》立论的关键依据 。那
么 , 究竟是否存在所谓的 “开禧法”呢 ? 查《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九之六八至六九 , 开禧
元年六月二十五日条 , 范荪 “乞将皇 官庄客户逃移之法稍加校定”, 校定内容概如《史
稿》所述 。但是 , 范荪的建议并未被朝廷接受 , 就在这同一条材料中 , 在范荪的建议之
后 , 还记载着刑部对范荪建议的处理意见和皇帝对此事的批示 , 兹摘要如下 : “刑部看详 :
‘ ……欲今后应理诉官庄客户 , 并用皇 旧法定断 , 所有淳熙续降比附断罪指挥 , 乞不施
行 , 仍行下本路 , 作一路专法严切遵守 。
’从之 。
”显然 , 《史稿》作者并没有读完这条材
料。
《宋史》卷一七三《食货志》上一对此事有更加简明的叙述 : “宁宗开禧元年 , 夔路转
运判官范荪言 ……。刑部以皇 逃移旧法轻重适中 , 可以经久 , 淳熙比附略人之法太重 ,
今后凡理诉官庄客户 , 并用皇 旧法 。从之 。
”据此 , 开禧元年只是恢复 “皇 逃移旧
法”, 并无所谓新的 “开禧法”产生 , “开禧法”“较 ‘皇 法’为优”的说法实际上也就
无法成立 。这样《史稿》关于南宋政府缓和阶级矛盾的措施之叙述也就须打折扣了 。
4. 《史稿》第 49 页第 3 段说 : ( 绍兴四年) “七月 , 再进拜吴 为奉宁保定军节度使 ,
他的建节时间较岳飞还早了一个月 。 ”据《系年要录》卷七八 、《宋史》卷二七《高宗本
纪》四 , 绍兴四年七月丙辰 ( 九日 ) , 吴 初封两镇 , 非初建节 。根据《宋史》卷二六 、
二七《高宗本纪》三 、四及《系年要录》卷五 、七九的记载 , 绍兴元年 ( 公元 1131 年)
十二月己丑 ( 二十六日) , 吴 的武阶已由明州观察使升为镇西军节度使 , 是为建节 。而
岳飞建节的时间则是绍兴四年 ( 公元 1134 年) 八月壬寅 ( 二十五日) 。因此 , 实际上吴 
建节的时间比岳飞早了两年零八个月 。又 , 吴 所封两镇为奉宁 、保静 , 《史稿》误 “静”
为 “定”。
5. 宋高宗朝有两个吴益 , 一个是高宗吴皇后之弟 , 另一个是秦桧的孙女婿 。外戚吴

① 沈锡麟 、冯惠民点校 : 《四朝闻见录》, 中华书局 1989 年版 , 第 196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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益于绍兴十五年 ( 公元 1145 年) 三月丁未 ( 二日 ) 拜保康军节度使 ; 秦桧的孙婿吴益到


绍兴二十二年 ( 公元 1152 年) 十二月丙戌 ( 二十六日) 才官至右承务郎 , 《系年要录》卷
一五三 、一六三记载二人仕履情况甚为分明 。而《史稿》却将两个吴益混为一人 , 大谈秦
桧如何勾结外戚吴益 , “后来又将秦 长女嫁给吴益为妻” ( 第 142 页第 3 段) 。
6. 据《宋史》卷二五及《系年要录》卷二一 、二二 , 苗刘之变中 , 建炎三年三月癸
未 ( 五日) 高宗被迫逊位给皇子赵  。平变之后 , 同年四月壬申 ( 二十五日) 又立赵 为
皇太子 。而《史稿》却说 : “建炎元年 ( 1127 ) 六月 , 高宗贤妃潘氏 , 生子赵  , 苗 、刘
之变中 , 他被立为皇太子 , 不久即病死 。
” ( 第 194 页第 2 段)
7. 《史稿》第 295 页第 1 段提到史弥远杖杀华岳一事 , 并作评道 : “由此可见 , 史弥
远恃仗理宗对他的信任和感恩 , 其凶残和无所顾忌的程度 , 使韩 胄也不免为之逊色 。

而据《宋史》卷四 《宁宗本纪》四及卷四五五《华岳传》, 史弥远杖杀华岳的事发生在
宁宗朝的嘉定十四年 ( 公元 1221 年) , 不知与 “恃仗理宗对他的信任和感恩”云云何干 ?
又 , 《史稿》同页注 ②作 “
《宋史》卷四四五《忠义十》
”, 将卷 “四五五”误作 “四四五”,
也是一个疏忽 。
8. 《史稿》又将 “张敌万”误书为 “张万敌” ( 第 23 页第 2 段 ) ; 将 “赵立”误书为
“张立” ( 第 23 页第 2 段) ; 将 “蓝  、曾择”误书为 “蓝曾择” ( 第 25 页第 2 段 ) ; 将
“向子 ”误书为 “向子 ” ( 第 30 页第 3 段) ; 将金将 “乌鲁 、折合”两个人当作一个人
( 第 46 页第 2 段) ; 将 “刘 ”误书为 “刘非” ( 第 84 页第 3 段) ; 将 “王 ”误书为 “王
” ( 第 247 页第 2 段) ; 将 “刘兴祖”误书为 “刘光祖” ( 第 221 页注 2 ) ; 将 “李心传”
误认为 “李焘” ( 第 128 页第 1 段) 。诸如此类看似细节的问题 , 无疑损害了《史稿》作为
历史著作的严肃性 。

二 、行文欠审慎 , 或上下文有失照应 , 或叙述时间不准确 ,


或有些文字概括不当 , 或专有名称 ( 如官名 、地名等) 使用不规范

  1. 《史稿》第 29 页第 1 段说 : ( 建炎三年) “十一月十八日 , 陈淬 、岳飞等正与金兵


激战于马家渡时 , 王 率军先遁 , 致使陈淬被俘 , 岳飞缺援乏助 , 被迫退守钟山 ( 南京紫
金山) 。
”第 41 页第 1 段述同一事 , 又说 : “由于陈淬壮烈牺牲 , 其他各路军队溃散 , 岳飞
只得引所部退屯钟山 。
”同一人物 , 同一事件 , 在同一部书中 , 却一作被俘 , 一作牺牲 ,
前后有失照应 。
2. 上举陈淬战死一事 , 据《系年要录》卷二九记载 : 建炎三年十一月壬戌 ( 十八
日) , 金军由马家渡济江 , 陈淬 、岳飞等奉命迎敌 ; 甲子 ( 二十日) , 陈淬与金军接战于马
家渡 , 王 引军逃遁 。又据《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三四 , 陈淬战死在二十一日乙丑 。从金
军渡江到陈淬战死 , 共经四日 , 而《史稿》却笼统地系于十八日 , 显为不妥 。既经系日 ,
就应力求准确 。又《史稿》第 29 页第 1 段说马家渡在 “和州南面”, 第 73 页第 1 段却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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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其对照为 “在湖北江陵附近”, 不知何据 ?


3. 《史稿》为了突出孝宗信用 “近习”的败政 , 特地作了一段概括性叙述 : “在封建
社会里 , 凡是在帝王身边供奔走驱使的武臣 、外戚 、宦官及藩邸旧人 , 因为易于借势作
恶 , 一律被指斥为 ‘近习’。宋代吸取前朝的教训 , 一般不允许近习干预朝政 , 但在孝宗
朝却是一个例外 。 ” ( 第 221 页第 3 段) 照《史稿》的说法 , 不允许武臣 、宦官 、潜邸旧人
等干预朝政是宋朝的政治传统 , 而孝宗则打破传统 , 首开恶例 , 是始作俑者 。根据《史
稿》中所列举的孝宗朝 “近习”的事迹来看 , 所谓的 “干预朝政”, 任职多为枢密都承旨 、
知 门事 , 作用主要是为皇帝提供耳目腹心之助 。以这个标准来衡量 , 至少在任用潜邸旧
人方面 , 《史稿》的论述站不住脚 。事实上 , 大力提拔潜邸亲信 , 正是宋代政治传统之一 。
司马光曾经谈到 : “国初草创 , 天步尚艰 。故祖宗即位之始 , 必拔擢左右之人以为腹心羽
翼 。 ……自后嗣君 , 守承平之业 , 继圣考之位 , 亮阴未言之间 , 有司因循 , 踵为故事 。凡
”① 《史稿》所谓宋朝 “一般不允许近习干预朝政”
东宫僚吏 , 一概超迁 , 谓之 ‘随龙’。
的概括显然不够准确 。
4. 第 146 页第 3 段 , 说 “中书舍人兼给事中黄龟年 , 因以前曾劾秦桧而遭贬”。据
《系年要录》卷六八 、一五一及《宋会要辑稿》职官七 之一二所载 , 黄龟年以中书舍人
试给事中在绍兴三年 ( 公元 1133 年) 九月十八日己巳 , 三日后即罢给事中提举临安府洞
霄宫 。绍兴十四年 ( 公元 1144 年) 正月十五日丁卯 , 黄又遭秦桧鹰犬詹大方弹劾 , 遂落
职 、本贯居住 。
《史稿》所指当为詹大方弹劾事 , 其时黄是以集英殿修撰提举江州太平兴
国观遭劾 , 而非《史稿》所说的 “中书舍人兼给事中”。
5. 《史稿》第 11 页第 1 段 : “内侍邵成章及已除卫尉少卿的马伸因弹劾黄潜善 、汪伯
彦误国 , 皆得罪遭贬谪 。 ”据《系年要录》卷一七记载 : 建炎二年 ( 公元 1128 年) 八月庚
申 ( 八日) , 马伸弹劾黄潜善 、汪伯彦误国 , 时为殿中侍御史 ; 弹章既入 , “留中不出”,
甲戌 ( 二十二日) , 即距庚申十四日后 , 改除试卫尉少卿 。
《史稿》误冠后衔 。
6. 在没有前文的情形下 , 直接使用官名的简称 。如将右谏议大夫直接写作 “右谏议”
( 第 235 页第 2 段) ; 将 “湖北 、京西宣抚使”简称为 “宣抚使” ( 第 249 页第 2 段) 。
7. 《史稿》第 74 页第 3 段提到 : “张用 , 汤阴 ( 今属河南) 人 , 原是本乡射士 ( 乡兵
的一种) 。
”查《宋史・
兵志》, 乡兵之中 , 并无 “射士”名目 。《史稿》行文的依据 , 大概
是《系年要录》。以《三朝北盟会编》相对照 , 凡《系年要录》称 “射士”者 , 《三朝北盟
会编》一律作 “弓手”, 这一点 , 王曾瑜先生在《金佗 编续编校注》中曾作比照 , 可以
参看 。② 究其原因 , 当与李心传避其家讳有关 。
“射士”就是 “弓手”, 宋代实际上并不存
在 “射士”。因此 , 《史稿》称张用作 “射士”是不恰当的 。此外 , 弓手也不是乡兵 , 而属

① 司马光 : 《上神宗论郭昭选除 职》, 见《宋朝诸臣奏议》卷六九《百官门・谨名器》。


② 王曾瑜 : 《金佗 编续编校注》, 中华书局 1989 年版 , 第 86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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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职役的一种 , 职在 “逐捕盗贼”①。弓手由县尉负责 “阅习”。② 所以 , “本乡射士”应当


作 “本县弓手”, 才更为妥当 。
8. 瑞州本名筠州 , 宝庆元年 ( 公元 1225 年) , 避理宗讳 , 始改称瑞州 。③ 而《史稿》
在建炎三年 ( 公元 1129 年) 的叙事中就已经使用瑞州一名 ( 第 30 页第 3 段) 。忽略了地
方行政区划的时间变化 , 以致地名使用显得混乱 。
9. 根据《宋会要辑稿》食货六九之六六至六七的记载 , 淳熙十一年 ( 公元 1184 年) ,
宋朝政府在 “夔 、施 、黔 、忠 、万 、归 、 ( 浃 ) 〔峡〕、澧”诸州推行皇 逃移法 。按照
《宋史・
地理志》的记载 , 淳熙十一年时 , 夔 、黔 、施 、忠 、万州和归州等六州属于夔州
路 ; 峡 、澧二州属于荆湖北路 ; 而夔州路所统州军又不止上述六州 。④ 《史稿》却将皇 
逃移法的推行地区笼统地叙述为 “整个夔州路” ( 第 251 页第 3 段) , 显然也不恰当 。

三 、对已有的相关研究成果似未予以足够重视 、充分吸收

1. 第 35 页第 5 段误将韩世忠的梁氏夫人称为梁红玉 。关于韩世忠梁氏夫人的名字 ,
邓广铭先生撰《韩世忠年谱》, 遍考群书 , 作案语云 : “世传梁氏名红玉 , 各书则均不及
”⑤
之 , 当为后人所傅益也 。
2. 第 111 页第 3 段误将 “铁浮图”描述为 “三人为伍 , 皮索相连”。关于 “铁浮图”,
邓广铭先生在《有关 “拐子马”诸问题的考释》中曾经专门论述 “铁浮图”不是 “三人为
伍 , 贯以韦索”, 而是 “重铠全装”、望之如铁塔的金军骑兵 。⑥
3. 第 114 页插图误将 “还我河山”当作岳飞真迹 。关于 “还我河山”, 有徐森玉 、张
政 二先生的考证可以参看 。60 年代初 , 徐森玉先生根据宋拓凤墅帖残帙中所保留的岳
飞墨迹判断 : “当看到凤墅帖中岳飞的笔迹是道地的苏东坡体后 , 我们就能断定像‘还我
”⑦ 这是 “还我河山”证伪在笔迹学上的证据 。80 年代 ,
河山’之类的墨迹是不可靠的了 。
张政 先生又提出史源学上的证据 , 指出 : “还我河山”一语 , 出自清末民初黄世仲所作
的《洪秀全演义》。该书第十四回杜撰有翼王石达开的《布告天下檄》, 其中有 “忍令上国
衣冠 , 沦于夷狄 ; 相率中原豪杰 , 还我河山”。这句话被梁启超采入《饮冰室诗话》, 因而
广为流传 。传世的 “还我河山”拓本则出自童世亨著《中国形势一览图》1919 年的版本 ,

① 《宋史》卷一七七《食货志》上五 。
② 《宋史》卷一六七《职官志》七 。
③ 《宋史》卷八八《地理志》四 。
④ 《宋史》卷八八 、八九《地理志》四 、五 。
⑤ 邓广铭 : 《宋韩忠武公世忠年谱》, 台北商务印书馆 1986 年版 , 第 82 —83 页 。
⑥ 邓广铭 : 《岳飞传》, 人民出版社 1985 年版 , 第 414 —425 页 。
⑦ 徐森玉 : 《郁孤台帖和凤墅帖》, 《文物》1961 年第 8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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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增修十四版 , 是童氏的创作 。虽然事出有因 , 但拓本确是伪作无疑 。①


4. 关于宋金黄天荡之战金军开河的记载 , 《史稿》第 36 页第 1 段直接引用《金史》
卷七七《完颜宗弼传》的说法 , 写道 : “后来 , 金人采纳一奸细的意见 , 用了一个晚上的
时间 , 掘开老鹳河故道以通秦淮河 , 使被围困在黄天荡的战船自秦淮河出老鹳河嘴逃入长
江。
”黄天荡距南京八十余里 , 且在南京东北 ; 秦淮河自东南向西北流经南京 , 仅从情理
而言 , 一夜功夫从黄天荡开河通秦淮是绝无可能的事 。《史稿》显然未参考周宝珠先生的
论文 ②。关于金军的开河 , 周宝珠先生详细考证了多种记载 , 断定 : 金人共有两次开河 ,
第一次是从黄天荡开芦门河以通真州 ( 今江苏仪征) , 目的是逃出黄天荡 ; 第二次开河是
自建康开白鹭洲新河以通长江 , 目的是出韩世忠军上游 。

四 、据粗略统计 , 《史稿》 ( 政治军事编) 可商榷之处多达数百 。


其间问题密集之处 , 甚至有一页之中多达十余处者

  第 87 页第 2 、3 段 , 叙述绍兴二 、三年间地方武装桑仲 、李横等人的北伐活动 , 两段


17 行不足 500 字 , 然而与《宋史・
高宗本纪》、
《系年要录》等史料略相对照 , 竟有各类大
小问题十余处 , 兹罗列如下 :
11 桑仲的差遣为 “襄阳府 、邓 、随 、郢州镇抚使”, 《史稿》漏 “邓 、随 、郢州”, 作
“襄阳镇抚使”。王彦的差遣是 “金 、均 、房州安抚使”, 《史稿》漏均州 , 误书为 “金房州
镇抚使”。绍兴三年正月以前 , 李横的差遣是 “襄阳府 、郢州镇抚使”, 《史稿》漏书郢州 ,
误书为 “襄阳镇抚使”。
21 翟兴的差遣是 “河南府 、孟 、汝 、唐州镇抚使”, 《史稿》漏书 “府”字 , 作 “河
南孟汝唐州镇抚使”; 类似的还有 , 将解潜的差遣 “荆南府 、归・峡州 、荆门・公安军镇抚
使”写作 “荆南归峡荆门公安军镇抚使”。任意漏落行政区划的单位 , 又不在诸州府之间
施以标点 , 很容易使读者感到迷惑 。
31 翟兴死后 , 翟琮继承父职 , 所任差遣是 “河南府 、孟 、汝 、唐州镇抚使兼知河南
府”, 《史稿》漏书 “河南府”, 作 “孟 、汝 、唐州镇抚使 , 兼知河南府”。以 “孟 、汝 、唐
州镇抚使”而 “兼知河南府”, 于史实于道理均为不合 。
41 绍兴三年 ( 公元 1133 年) 正月 , 翟琮进攻西京 , 俘获伪齐西京留守 、河南尹孟邦
雄 , 其事具在《宋史》卷二七《高宗本纪》四及《系年要录》卷六二 。
《史稿》将 “西京”
误书为 “郑州”, 又将 “孟邦雄”误书为 “孟邦兴”。

① 张政  : 《岳飞 “还我河山”拓本辨伪》, 见周祖谟主编《余嘉锡先生纪念文集》, 湖南教育出版社 1989 年版 ,


第 202 —205 页 。
② 周宝珠 : 《关于宋金黄天荡之战的几个史实问题》, 载河南师范大学宋史研究室编《宋史研究集》 ( 《河南师大
学报增刊》) , 河南师大学报编辑部 1984 年版 , 第 217 —220 页 。
《南宋史稿》 ( 政治军事编) 辨误举例 167

51 绍兴三年正月 , 李横破颍顺军 。《史稿》将颍顺军的今日地名对照为河南临颍 ,


误 。按 , 颍顺军为伪齐所建 , 其地包括宋朝颍昌府阳翟县和郑州新郑县 , 后金朝将其地改
名为钧州 。王曾瑜先生在《岳飞几次北伐的考证》① 中曾作考订 , 可以参看 。与今日地名
对照 , 颍顺军当在今河南禹县 、新郑一带 。
61 据《系年要录》卷五二记载 : 南宋政府诏令桑仲 、翟兴等北伐在绍兴二年三月壬
辰朔 , 即初一日 。戊戌日 , 即初七日 , 桑仲为部将霍明所杀 。癸丑日 , 即二十二日 , 翟兴
部将杨伟被刘豫收买 , 杀害翟兴 。 《史稿》却将桑仲 、翟兴的遇害的时间都说成是 “( 诏令
北伐后) 仅仅过了几天”, 叙述时间不确切 。同样的疏忽还有 : 根据《系年要录》卷六二
及《宋史》卷二七《高宗本纪》四的记载 , 绍兴三年正月庚申 ( 四日 ) , 李横破颍顺军 。
甲子 ( 八日) , 即四天之后 , 复颍昌府 。
《系年要录》在庚申日的叙事中还附带提到 : “后
二日 , ( 李横) 败伪齐兵于长葛县 。 ”而《史稿》却将收复颍昌府也笼统地系之于 “后二
日”下 。
以上所举史料失核 、行文失审 、未能充分吸收已有研究成果等问题 , 都是立足于《史
稿》原文提出的 。如果立足于历史事实本身考察 , 则《史稿》在叙述内容的选择方面还存
在着遗漏重要史实的问题 。如赵立领导的楚州保卫战 ; 宗泽指挥宋军 , 击破金军建炎元年
冬至二年春的猛烈攻势 , 都是建炎时的重要战事 , 史浩建议班师 , 而导致吴 德顺之战的
失败等 , 《史稿》却全未提及 。
《史稿》作者在《后记》中表示 “亟盼着大家的批评指正”。笔者后学 , 不敢言 “批评
指正”, 所提问题容或有不当之处 , 尚祈方家指正 。但是 , 本书的《序言》将 “严格以史
实为根据”, “充分吸取前人研究成果”称作本书的 “突出的优点”, 这一评价是否还有商
榷的余地呢 ?
本文的写作 , 得到了多位先生的细心指点和无私帮助 , 谨此致谢 。

  〔作者赵冬梅 ( 女) , 1971 年生 , 北京大学历史系讲师〕

① 载《文史》第 6 辑 , 第 93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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