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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0 年 4 月           山西师大学报 ( 社会科学版) A p r, 2000

第 27 卷 第 2 期  T he Jou rna l of Shanx i T eachers un iversity (Socia l Science Ed ition ) V o l. 27 N o. 2

对宋元家族制度、家法与女性的考察
臧 健
( 北京大学 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 北京 100871)

摘 要: 宋代家族组织的重建及在宋元以后族长、族产、族规、祠堂等家族形态的完善与
普及, 是女性地位得以发生变化的直接原因。儒家文化提倡的伦理道德规范融入族规、家法之
中, 使其成为每个家庭成员立身处世所必须遵循的原则, 是儒家文化最易于传播, 最易于为乡
村民众、特别是妇女所接受的途径之一。 了解家族制度与女性的互动关系及女性在家族中的
地位与作用, 家法为我们提供了一个方面的史料依据。
关键词: 宋元时期; 家族制度; 家法; 女性; 郑氏规范
中图分类号: K892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25957 ( 2000) 20220080206

现今流传下来的宋元家法中, 条款详细, 尤其对家中女性言行规范较多的, 应属《袁氏世范》与《郑氏


规范》, 而前者多具有“训俗”的含义, 后者则是一家之家法。
《郑氏规范》, 元郑太和编, 婺州浦江郑氏家族
的家规, 共计 168 则。 元末郑涛编有《旌义编》2 卷, 与《郑氏规范》实书同而名异。① 在《郑氏规范》记录的
168 项细则中, 有 24 项是专为“诸妇”而设的, 此外还有 23 项涉及到家中的女性。本文从对这些条目的分
析入手, 并结合对其他文献的考察, 来试图了解浦江农村郑氏家族女性的衣食住行及宋元时期同居共爨
大家族中女性的生活状况, 以及同居与分居家庭中女性不同的作用、地位。
对郑氏家族的研究与考证, 较早的有日本学者仁井田 在《支那身分法史》一书中作了专章论述 ②。
近年来的研究, 有漆侠先生收在《知困集》中的论文《宋元时期浦阳郑氏家族之研究》[ 1 ] ( P 196- 210) , 徐
扬杰《宋明家族制度史论》一书第三章第二节《宋元明时期几个典型的封建大家庭》[ 2 ] ( P118- 122) , 徐伯
勇《荥阳郑氏家族散论》[ 3 ] 等。 此外, 近年有关唐宋家族制度的研究, 有王德毅《宋代的成都范氏及其世
系》[ 4 ]、王善军《唐宋之际宗族制度变革概论》[ 5 ]、《宋代宗族制度的社会职能及其对阶级关系的影响》

收稿日期: 1999212220
作者简介: 臧健 ( 1951- ) , 女, 北京市人, 北京大学中国古代史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①《郑氏规范》, 丛书集成初编本, 选自学海类编, 学海本题元浦江郑太和文融著。 金华丛书收有《旌义编》2 卷, 题


元郑涛撰。二书名异实同。明宋濂所题《旌义编》序曰:“前录 58 则, 六世孙龙湾税课提领太和所建: 后录 70 则, 续录 92
则, 七世孙青木连府君钦、浙江行省都事铉所补; ……今八世孙太常博士涛, 复为 3 规, 阅世颇久, 其中当有随时变通者,
乃率诸弟泳、涣、 等, 白于二兄濂、源, 同加损益而合于一。 闻诸父之训, 曾行而未登载者, 因增入之, 总为 168 则。”由
此可知郑太和时所修《郑氏规范》应为前 58 则, 其余均为后世子弟所增补, 至郑涛乃全部完成。
②仁井田 《支那身分法史》, 日本东京大学出版会发行, 1983 年复刻版题为《中国身分法史》, 第 2 章宗族法, 第 4
节宗族关系; 第 4 章家族法, 第 4 节家族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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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唐代剑《试论宋代大家庭的社会职能》[ 7 ]、龙登高《略论宋代士大夫家庭的经济生活》[ 8 ] 等; 关于唐
宋时期家族与妇女的研究, 有邓小南《宋代苏州士人家族中的妇女》[ 9 ]、陈弱水《试探唐代妇女与本家的
关系》[ 10 ] 等。本文在写作中, 将分别借鉴或引用了以上的研究成果。下面以《郑氏规范》与浦江郑氏家族
中的女性为例, 对宋元家族制度、家法与女性的关系作一综合考察。

一、浦江郑氏家族的基本情况

至郑德璋的儿子郑太和时, 是郑氏家族兴旺发达的时期。为适应家族发展需要, 郑太和管理家族“益


严而有恩, 家庭中凛如公府, 子弟稍有过, 颁白者犹鞭之”, 并拟定了成文家规 58 则, 成为日后增广刊行
的《郑氏规范》的基础。家族中子弟“虽尝仕宦, 不敢一毫有违家法”
。妇女不得干预家政, 成为郑氏治家的
原则之一。 在家族生活中,“诸妇唯事女工, 不使预家政”[ 15 ] ( P4452) , 确立了女性在家族中的地位。

二、
《郑氏规范》中与女性有关的内容

作为一家之礼法,《郑氏规范》涉及到了家族生活的方方面面, 其中对女性生活规定的条文数量之
多, 规则之细, 是宋元时期的其他家法所无法比拟的。 内容涉及到女性日常的言行举止, 包括对待公婆、
丈夫、娣姒、子孙的行为准则, 以及服饰、劳动、婚姻、生育等等。 以下将从这几个方面分别加以介绍。
11 言行举止。《郑氏规范》中规定, 每天早晨, 全家男女都要集合到有序堂, 男女分坐左右, 由未冠子
弟朗读男女训诫之词。其中女训云:“家之和与不和, 皆系妇人之贤否。何谓贤? 事舅姑以孝顺, 奉丈夫以
恭敬, 待娣姒以温和, 接子孙以慈爱, 如此之类是矣。 何谓不贤? 淫狎妒忌, 恃强凌弱, 摇鼓是非, 纵意徇
私, 如此之类是矣。”[ 16 ] ( P2- 3) 这项规则特别提出“家和”的关键在于“妇人之贤否”, 并列出了贤与不贤
的几项标准。从其位置比较靠前, 语句较温和, 惩戒措施并不具体等方面看, 应属于宋末、元初郑德璋、郑
太和时期制定的。 而由郑氏后人增补的规则中, 又加入了诸妇“无故不出中门”, 以及“诸妇姻亲颇多, 除
本房至亲与相见外, 余并不许。可相见者, 亦须子弟引导, 方入中门。见灯不许, 违者会众罚其夫。”
“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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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共圊溷, 不共 浴, 以谨其嫌”,“诸妇不得用刀镊工剃面”等等具体规定 [ 16 ] ( P16- 17) , 以此标示男女
有别。女子不出中门, 作为家法的规定, 是司马光在其家规《涑水家仪》中较早列出的。而在宋代的其他家
法中, 并无此项规定。或者可以认为, 在宋代像司马光一样拥有较大宅院, 既有大门, 又有中门, 将内外层
层隔开的情况在民间并不十分普遍。而《郑氏规范》将此项列入家法之中, 说明郑氏家族在元末明初时的
家居状况已与像司马光这样身份的人相似。 有了这样的家居条件, 原先只在士大夫家族中提倡的“男女
授受不亲”观念, 也可以流行至像郑氏这样的富家大户之中。
对女性除了行为上要求遵守家规礼法, 还不允许多言, 不允许对家族事物说三道四。 郑氏家族管理
者认为, 在只有家长及其所分派的男性子弟才有权力掌管家族各项事物的情况下, 女性对家政唯一可能
进行干预的方式, 便是“谍言”, 除此以外再无其他的可能。 因此, 在后人增补的家规中特别规定“诸妇谍
言无耻, 及干与阃外事者, 当罚拜以愧之”, 同时还强调了其违反家规的惩罚措施,“若有诟忌长舌者, 姑
诲之; 诲之不悛, 则出之”[ 16 ] ( P 16)。 家族生活中的衣食住行, 柴米油盐, 婚丧嫁娶等大小事物, 特别是与
家族同居共爨有关之事, 女性假若想发表意见, 就会被认为是“谍言”
、“长舌”, 为家法所不容。
家中女子, 从小即听诵家训长大, 已熟知家规家法。 如果是新娶之妇, 则于入门后三日, 到家中祠堂
行受家规之礼。其做法是:“先拜四拜, 家长以家规授之, 祝其谨守勿失, 复拜四拜而去。又以房扁授之, 使
其揭于房闼之外, 以为出入观省。”房扁, 即在门户之上题字, 置于新妇房门口, 以起到时时警戒的作用。
21 服饰。 郑氏家族中在元、明时期虽也出了一些为官子弟, 但家族一直居住在浦江农村, 远离城市
的繁华, 除了田地招人租佃之外, 家中男女仍均要从事管帐、收租、养蚕、纺织等项劳作, 因此服饰穿戴等
项, 均讲求节俭, 反对奢华。 如规定“诸妇服饰, 毋事华靡, 但务雅洁, 违则罚之”[ 17 ] ( P16) 。
家族中专设一人掌管男女衣资之事, 男女衣料从周岁开始按人发给, 其数量为: 10 岁以上按成人的
一半发给, 16 岁以上全给, 40 岁以上除给布料外, 还加给以帛及裁制之费, 这是男女相同的。 而男女不
同的是,“男子衣资一年一给”, 妇人则“两年一给之”, 这种分配与男人有较多家外活动有关, 需要常常穿
戴整齐; 而妇女因整日从事家务劳动, 出外较少, 在衣资的分配上也就只能得到男人的一半。 此外, 专门
给女人的还有,“女子及笄者, 给银首饰一副”, 这是不定期的, 到年龄者才有。 而定期发放的, 除衣料之
外,“更于四时祭后一日, 表散诸妇履材及油泽脂粉针花之属”[ 16 ] ( P 7- 8) 。在郑氏这样的大家族中, 男人
的鞋由家族统一发放,“一年一更”, 女人的鞋则均由女人自己来做。郑氏家族的女性是否已缠足, 尚无史
料记载。 但在中国古代, 女人自己做鞋, 无论是富家小姐还是一般家庭的女子, 均有此传统。
31 劳作。 郑氏是同居共爨的大家族, 奉行的是集体生活, 集体劳动,“男耕女织”仍然是传统的性别
分工。 但实际上由于郑氏家族庞大, 土地、山林、坡池、房屋等产业亦多, 成年男人除了少数出仕为官者,
大部分人都要接受家长指派, 承担各项管理家政的事务, 亲自耕种土地的人并不多, 土地主要由佃家耕
作。郑氏家族的妇女与男人不同, 她们要承担大部分家内劳动, 如“主馈”, 就是妇女的主要职责。
《郑氏规
范》中规定:“诸妇主馈, 十日一轮, 年至六十者免之。 新娶之妇, 与假三月, 三月之外, 即当主馈。”元末明
初之时, 郑氏家族同居之人已达千余口, 一日三餐, 即使是最简单的饭食, 千余口人的饭也是极为繁重的
劳动, 因此, 常有“托故不至者”
。 家法规定“托故不至者, 罚其夫”[ 16 ] ( P 16)。
此外, 妇女的主要劳作还有畜蚕、机杼纺绩。《家法规范》中规定:“每岁畜蚕, 主母分给蚕种于诸妇,
使之在房畜饲, 待成熟时, 却就蚕屋上箔。……所得之茧, 当聚一处抽缫。更预先抄写各房所畜多寡之数,
照什一之法赏之。”每年所治丝绵之类, 由家长委派的羞服长与主母称量, 然后“付诸妇共成段锭”, 羞服
长将其数量登记在簿, 主母则催督诸妇完成。 另外, 在制作过程中,“或有故意制造不佳, 及不登数者, 则
准给本房, 甚者住其衣资不给”, 以示惩戒。[ 16 ] ( P 16- 17) 妇女的劳动除了有定额, 有奖惩外, 家法中还要
求“诸妇工作, 当聚一处, 机杼纺绩, 各尽所长, 非但别其勤惰, 且割其私心”[ 16 ] ( P 16)。为保证大家族的财
产共有, 需要时时防备家中任何人为其各房的利益而偷拿多占。
41 婚姻。男婚女嫁是家族日常生活中关系到家族繁衍、发展的重要内容, 属于“人道之本”, 所以, 忽
视不得。在郑氏这样的家族中, 宋元时期并没有地位很高的为官者, 仍属于乡村中普通的富家大户, 因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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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处理与家族发展息息相关的婚嫁时, 并不十分看重对方是否是官宦人家, 而是更注重其家族是否家法
严谨, 以此求得“门当户对”
。 如规定“婚嫁必须择温良有家法者, 不可慕富贵, 以亏择配之义。 其豪强逆
乱, 世有恶疾者, 毋得与议”
。并设立嘉礼庄一所, 将所得租赋专门支付婚嫁费用。在婚嫁费用的分配上,
“男女各谷一百五十石为则”[ 16 ] ( P9) 。 家族支付男女的婚嫁费用是相同的, 这一点继承了宋代社会流行
的做法。 由于法律的规定, 宋代的在室女一般都享有财产的继承权, 其在家庭中的法律地位并不低于同
辈男子。另方面, 社会上的厚嫁习俗, 攀援之风, 也使得嫁女的花费并不低于娶妇。在聘女一事上, 郑氏家
族反对幼年议婚, 其规定“女子议亲, 须谋于众, 其或父母于幼年妄自许人者, 公堂不与妆奁”[ 16 ] ( P10) 。
由于郑氏家族以“义门”著称, 十分讲究家门礼法, 在婚姻一事上, 尤其重视按礼仪办事, 但同时又规
定, 重礼仪却不奢华,“娶妇须以嗣亲为重, 不得享宾, 不得用乐, 违者罚之”[ 16 ] ( P 9) 。其中“娶妇须以嗣亲
为重”, 是娶妇的根本原则, 娶妇即为生子, 为延续家族的血脉, 使郑氏家族得以世代相继。在这个大原则
下,“子孙有妻子者, 不得更置侧室, 以乱上下之分, 违者责之。若年四十无子, 许置一人, 不得与公堂坐。”
[ 16 ] ( P10) 宋元社会风俗中, 丈夫无子置妾的现象十分普遍, 更有学者文人以多置妾来显示风流。 而郑氏
家族为维护家族礼法, 更为了使大家族的和睦同居延续不坠, 严格限制子弟娶妾, 凡已娶妻生子者, 便不
得再置妾。因年四十无子而置妾者, 妻为正, 妾为侧, 其地位名分丝毫不得颠倒。同时还规定“主母之尊,
欲使家众悦服, 不可使侧室为之, 以乱尊卑”[ 16 ] ( P16) 。在郑氏家族里, 男女家庭成员之中, 男性家长地位
最尊, 女性群体之中, 则主母地位最尊。 男尊女卑与长尊幼卑、主尊侧卑的等级制, 在郑氏这样的大家族
中交叉融汇地存在, 凸显出宋元以来大家族的特点。
51 生育。 生育关系到家族的传宗接代, 是家族延续的标志, 也是妇女日常生活中最为重要的事情。
在《郑氏规范》中,“诸妇育子, 苟无大故, 必亲乳之”, 这样既可以密切母子感情, 又不会因置乳母而饥人
之子。同时规定“诸妇育子, 不得接受邻俗鸡子彘肩之类, 旧管日周给之”[ 16 ] ( P17) 。可见郑氏家族对妇女
产后营养亦十分重视。
宋元时期浦江地区民家生女, 往往以嫁奁不足为由, 在其刚刚出生之际便溺之。 针对此种习俗,《郑
氏规范》中特别规定:“世人生女, 往往多致淹没。 纵曰女子难嫁, 荆钗布裙, 有何不可? 诸妇违者议罚。”
[ 16 ] ( P17) 在郑德璋的《墓志铭》中, 记载了郑德璋及其儿子、孙子、曾孙、玄孙四代人的人口情况, 郑德璋
娶黄氏, 有子 4 人, 女 1 人; 其孙子一辈, 男 9 人, 女 3 人; 曾孙一辈, 男 22 人, 女 9 人; 玄孙男 3 人。 [ 11 ]
( P2a ) 可以看到, 郑德璋的子孙辈中, 均为男多女少。 一代人中男多女少, 不足为奇, 但数代均男多女少,
且比例极为悬殊, 似乎可以怀疑, 郑氏家族中亦有溺女婴现象的存在。
《郑氏规范》专门列出一项, 正是试
图制止或减少这一现象。但郑氏家族也不能脱离与其生活密切相关的社会, 在整个社会妇女生育仍处于
无节制的多育状态, 社会习俗中高额嫁奁之风仍然盛行, 很多家庭都无力承担众多的人口时, 溺女习俗
的完全制止仍是十分困难的。

三、从《郑氏规范》看郑氏家族中的女性

与宋元时期流传下来的其它家法相比,《郑氏规范》的条目中对女性的要求明显增多, 超出了九江陈
氏家族的《陈氏家法》, 其中很多对“诸妇”行为的规范, 是宋代如司马光、范仲淹、赵鼎等士大夫家族家法
中所未见的, 从其排列的位置在全部 168 则规范中属最后 24 则, 以及规范的话语与明代的其他家法较
为相似来看, 应均为郑氏后人增补的。说明在郑氏家族同居之初, 对妇女的要求仍是较为宽松的, 具体限
制较少。随着家庭不断发展, 同居时间越来越长, 对妇女的限制与言行规范才逐渐增多。为什么会出现这
一现象? 郑氏家族中的女性与大家族是怎样的关系呢?
从家族的角度来看, 郑氏家族是从北方荥阳南迁而来, 并经历了北宋靖康年间“家道倾废”的大落阶
段。为了恢复郑氏家族的经济地位并保持家族的延续, 郑绮管理家族时, 顺应了宋代“敬宗收族”的做法,
开始了家族同居共爨的生活。 郑德璋、郑太和时, 家庭严格禁止子孙分家、卖田、置私产, 倘有违背者, 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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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孝论。 [ 16 ] ( P 3) 郑氏家族虽属宋元之际为数不多的几世同居的大家族之一, 与大多数析产分居的家
族在聚族而居的形式上有所不同, 但在家庭组织的结构上则基本相同, 如族长制的确立, 祭祀制与祠堂
的建立, 族产的发展, 族规家法的完善等。 [ 5 ] 其中族长制与祠堂的建立, 强化了以宗法关系为基础的父
系家长制度, 族长对宗族的管理权力越来越大; 家法的制定, 更为维护家族的稳固, 约束族人行为起了重
要作用。 从《郑氏规范》中可以看出, 宋元家法中有关女性条目的有无及多少, 都是因家族管理的需要而
定, 而在析产分居与同居共爨两种形式的家族中, 很明显同居共爨的家族需要对女性的约束更多、更严
格。从以下一些资料中可以看到这样的提示: 如, 郑德璋晚年已双目失明, 在他去世前, 其子太和“辍泣问
齐家之道, 君张目厉声曰:‘毋听妇言。’乃瞑”[ 11 ] ( P2a ) 。 再如, 明太祖朱元璋召见郑濂, 问到义门郑氏家
族数代同居的原因, 答曰:“臣同居无他, 惟不听妇人言尔。”①
“毋听妇言”并未列入家法之中, 郑德璋去世前是否说了这一句话, 今天也已无法考证。 但有一点可
以相信, 郑太和及郑氏后人在总结郑氏家族数百年同居的经历时, 都认为“毋听妇言”是家族维持同居不
散的重要因素。那么, 究竟什么样的妇言会对家族造成重大影响呢? 我在《宋代家法与女性》一文中曾引

用宋人的看法 [ 17 ] , 周敦颐说:“家人离, 必起于妇人” ; 袁采称:“人家不和, 多因妇女以言激怒其夫及同
辈”[ 18 ] ( P 16b) ; 柳开曾曰:“人之家兄弟无不义, 尽因娶妇入门, 异姓相聚, 争长竞短, 渐渍日闻, 偏爱私
藏, 以至背戾, 分门割户, 患若贼仇, 皆汝妇人所作。”[ 19 ] ( P6a- 7b) 这些谴责妇女的话, 反映出宋代随着
经济的发展, 析产分居家庭越来越普遍, 而这当中妇女又表现出对夫妻为主小家庭的渴望及鼓动丈夫分
家的积极行动。 郑氏家族强调“毋听妇言”的背后, 正说明郑家从南宋郑德璋一直到明代的郑濂, 家族中
始终存在着妇女“以言激怒其夫”以求分家的举动, 而这一举动恰恰违背了郑氏家族“同居共爨”的祖训,
又与“义门”的称号不相符。 为了顾全家族的脸面, 绝口不提妇女要分家的事实,“毋听妇言”却是千真万
确维护家族同居的法宝。
从女性的角度来看, 在自给自足的自然经济状态下, 郑氏家族的妇女始终参与家族的经济活动, 除
了照顾子女与主馈之外, 主要从事养蚕和机杼纺织, 她们生产出的布帛不仅供家族之人一年的衣资, 剩
余部分还用于出卖。此外家族中老老少少的衣服鞋袜也都由妇女来做。可以说, 一方面郑氏家族中妇女
的劳动是十分繁重的, 是家族生活中重要的部分; 另一方面, 由于郑氏家族以同居共爨的形式而存在, 家
族财产由族长及其助手管理, 日常开支均按人以定额分配, 吃饭实行“大食堂”制度, 劳动亦由族长分工
集体劳作, 传统“女主内”的性别分工, 在郑氏这样同居共爨的大家族中, 便只剩下家务劳作的含义。如妇
女主馈, 也只是实行操作而已, 而由谁来做饭, 每日吃什么, 每顿做多少, 几时开饭, 一日吃几餐等等, 凡
涉及到需要做决定的事情, 则都由“掌膳二人”来分派, 主馈的妇女只有劳作的义务而毫无决定的权力。
这一点与析产分居而住的家庭主妇有着根本的不同。 在郑氏家族中, 男性家长是主外、主内的唯一决定
者,“家长总治一家大小之务, 凡事令子弟分掌”, 家中之人凡有事,“亦必咨禀而后行, 不得私假, 不得私
与”[ 16 ] ( P3) 。即使是有着主母之尊的女性, 也只有协助男性管理者监督、督促妇女劳动的责任, 而无参与
家政管理的权力。男性以理财为务, 是管理者; 女性以家务为务, 是劳动者。这是郑氏家族中男女分工的
根本不同, 这一分工即将女性置于家中服从的地位。
因此, 繁重的家务劳动与毫无自主权利的处境, 家族中日益严厉的家法族规的约束, 加之大家族中
婆媳、姑嫂、妯娌等众多复杂的人际关系而时常引发的矛盾, 以及随着大家族财产的增多从而渴望小家
庭积蓄私产的强烈愿望, 都促使妇女成为分家的积极倡导者。而在所有这些因素中, 争取家庭自主权, 争
取“主内”的权力, 则是同居共爨大家族中的妇女所最为向往的。从女性的角度出发, 再来看郑氏家族“毋
听妇言”的治家法宝, 以及宋代社会士大夫对妇女分家的谴责, 可以发现, 在大家族中, 争取析产分居, 常
常是女性争取家中自主权很重要的方式, 同居与分析之争, 正体现了女性对父系家族制度的抗争。

①引自《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家范典》第 3 卷, 家范总部, 页 38564 下。


②周敦颐《周子通书》
《家人暌复论》, 引自《古今图书集成・明伦汇编・家范典》第 2 卷, 家范总部, 页 38545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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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郑氏规范》中, 既没有像范仲淹《义庄规矩》中所列对寡妇仍由家庭出资支持其再嫁的条目, 也没
有像明代一些家训中要女子守节的规定, 因此难以确切说明郑氏家族对守节与再嫁的态度及女性在此
方面的处境。 陶晋生先生在《宋代妇女的再嫁与改嫁》一文中谈到, 在宋代, 除了社会习俗及女性自我选
择的意愿等等因素之外, 要求妇女守节的压力主要来自“夫族要确保其财产于夫家, 公婆及夫族需要帮
助, 及维持其子女在夫家之中等等”
; 而妇女再嫁的压力主要来自于或贫困无所依, 或家族不愿负担寡妇
的生活, 或父母的怜爱与强迫等等 [ 20 ]。 以郑氏家族的情况而言, 财产属家族共有, 子弟不得蓄私财, 不
存在寡妇带夫家财产再嫁的问题。又由于家族全体同居共爨, 亦不存在寡妇贫困无以为生的问题。即使
丈夫去世, 寡妇仍可以在家族中从事劳动, 并得到家族衣食的供养。 或许可以由此推断, 在郑氏家族中,
即使是丧夫的女性, 也较少有再嫁者。
以往在研究明清妇女地位之所以总体上低于唐宋妇女时, 多将原因单一地归结为宋代程朱理学的
发展及儒家伦理的影响。而女性与程朱理学之间是否具有必然的联系, 程朱理学的发展怎样对女性生活
产生了如此重大的影响, 却难以说得清。 从《郑氏规范》的内容及郑氏家族的发展来看, 女性地位的变化
更直接来自于宗法家族制的发展。宋代家族组织的重建及在宋元以后族长、族产、族规、祠堂等家族形态
的完善与普及, 以及儒家伦理道德融入家法之中向家庭成员的渗透, 才是女性地位得以发生变化的直接
原因。由于女性较男性更多、更长时间的生活与活动的范围都在家里, 与家族的关系更为密切, 其影响也
更为明显。同时, 家族制度越完善越发达的地区, 女性在家族中的地位相应就越低, 而在超脱家族制度制
约或制约较松的城市, 女性在家中的自主性就明显要大。 研究宋代以后普通民众妇女的生活, 考察其与
家族的互动关系, 应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课题。

【参 考 文 献】

[ 1 ] 漆侠. 宋元时期浦阳郑氏家族之研究 [A ]. 知困集 [C ]. 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2.


[ 2 ] 徐扬杰. 宋明家族制度史论 [M ]. 北京: 中华书局, 1995.
[ 3 ] 徐伯勇. 荥阳郑氏家族散论 [J ]. 中原文物, 1994.
[ 4 ] 王德毅. 宋代的成都范氏及其世系 [A ]. 庆祝邓广铭教授九十华诞论文集 [C ]. 石家庄: 河北教育出版社, 1997.
[ 5 ] 王善军. 唐宋之际宗族制度变革概论 [A ]. 邓广铭、王云海. 宋史研究论文集 [C ]. 开封: 河南大学出版社, 1992.
[ 6 ] 王善军. 宋代宗族制度的社会职能及其对阶级关系的影响 [J ]. 河北大学学报, 1996, (3).
[ 7 ] 唐代剑. 试论宋代大家庭的社会职能 [J ]. 社会科学, 1993, (7).
[ 8 ] 龙登高. 略论宋代士大夫家庭的经济生活 [J ]. 史学月刊, 1991, (4).
[ 9 ] 邓小南. 宋代苏州士人家族中的妇女 [A ]. 北京大学妇女问题第三届国际研讨会论文集 [C ]. 1994.
[ 10 ] 陈弱水. 试探唐代妇女与本家的关系 [A ]. 中国研究生院: 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 [C ]. 1997.
[ 11 ] 黄 . 青田县尉郑君墓志铭 [A ]. 金华黄先生文集: 卷 37[C ]. 续金华丛书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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