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 二 ○○六年第三期

　创新的江南人口社会史研究
———评《明清江南人口社会史研究 》

余同元 　阙静红
(厦门大学历史系 ,福建 　厦门 　361005 )

[中图分类号 ] K248 　　　　　 [文献标识码 ] E [文章编号 ]1000 2422x ( 2006 ) 03 20106 204

　　吴建华教授在自己长期研究的基础上 , 经 使在其低速之下 ,也会既是压力 、

又是动力的辨
四年覃思修改的博士学位论文《明清江南人口 证关系 ; 一定程度上也对明清江南社会人口低
社会史研究 》(下称《江南人口社会史 》) , 作为 速增长 、
人口压力的问题作了独到的判断 。这
《苏南历史与社会丛书 》
之一 , 由群言出版社于 是区域社会史研究的新构架 。
2005 年出版 ,为江南人口社会史研究添一新的 《江南人口社会史 》
将明清人口社会视作
力作 。全书 42 万字 ,除“绪论 ”
和“后记 ”
外 ,共 一个有机的系统 , 考察这个系统内部人口的数
分十章 ,以历史唯物主义为指导 ,将人口历史学 量和质量变动中形成的人口力及其在外部环境
与历史社会学相结合 , 运用历史人口社会学的 作用下的发展过程 。全书主体内容分为三大部
研究方法 ,把动态与静态结合 , 立足于社会史 , 分 : 第一章至第三章为第一部分 ,论述明清江南
论证明清江南人口与社会相互作用的历史 , 并 人口的增长情况 , 包括“明清江南人口增长的
借以探寻人口与社会相互平衡的内在规律 。通 低速度与人口绝对数量的增加 ”
、“明清江南宗
读全书 ,不难看出以下几个明显的特点 。 谱人口增长与世代间隔 ”
、“明清江南人口密集
一、
努力构建新的研究框架 ,进行理论探索 及其对社会的压力问题 ”; 第二部分由第四章
人口社会学或称社会人口学 , 是社会学的 至第九章组成 , 分别研讨“明清江南人口与土
一个分支领域 ,是用社会学的概念 、
理论和方法 地、
粮食 、
物价 、
住房关系的变化 ”
、“明清江南
来分析人口社会问题的学科 。其研究对象是人 人口职业结构与职业人口构成 ”
、“明清江南的
口结构 、
人口过程和人口变迁 ,以及它们与各种 市镇密度和城乡人口结构变动 ”
、“明清江南社
社会要素之间的关系 。历史人口社会学的研究 会的人口流移 ”
、“明清江南人口的文化教育与
对象则是通过大量历史人口数据变化的分析和 人口文化素质 ”
、“明清江南人口社会管理 ”,说
描述 ,系统 、
严格地辨别和分析人口过程与社会 明明清江南人口变化对同期江南社会各方面发
过程的相互联系和彼此影响 。《江南人口社会 生的变动和影响 , 以及江南社会发展对江南人
史》
从人口社会学的视野出发 , 尝试运用历史 口变化的反作用 ; 第三部分专门论述“明清江
人口社会学的理论和方法 , 构建了明清江南人 南人口社会系统 ”
问题 。
口社会史的研究框架 , 即人口变化引起社会裙 全书三部分环环相扣 ,逻辑关系紧密 ,缺一
带反应 —
——社会变化又引起人口数量和质量的 不可 。第一部分以人口因素的变动为切入点 ,
变化的基本架构 ; 论述区域人口数量的增长即 既接受新的学术观点 , 突破学界以往认为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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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期江南人口因“多子多福 ”
的生育观念导致 别是搜集运用了大量的碑刻资料 、
家谱资料和
人口增长速度过快 , 使得江南人口压力过大的 方志资料 , 使有关江南历史人口的数据更加丰
观点 ,明确提出“明清江南人口增长的低速度 富 ,能够继续接近人口社会历史的真实 。
与人口绝对数量的增加 ”, 并结合宗谱人口的 首先 ,作者十分重视并充分挖掘家谱资料 。
情况加以说明 , 又在第三章详细精辟辨析明清 家谱资料尽管有所缺陷 , 却愈来愈成为中
江南人口低速增长与人口压力的关系 , 形成区 国社会史研究必不可少的资料 。作者很早就重
域社会的人口压力的观点 。这是该书突破以往 视江南家谱资料的应用研究 , 在《江南人口社
史学界观点的闪亮之处 , 可以说是全书的一个 会史 》
里也采用抽样方式 , 对所研究的江南地
“楔子 ”; 第二部分和第三部分就是在这个“楔 域详尽展开 20 多部家谱资料的人口社会史分
子”
的引导下 ,借鉴人口社会学的研究方法 , 从 析 。众所周知 ,运用家谱中的人口资料 ,以弥补
宗族 、
社会的人口压力 、
人口职业 、
市镇密度 、
人 明清官方人口统计的不足 ,展开人口史研究 ,只
口文化素质 、
人口流移等方面纵横论述 ,并从社 是救补之计 。而使用历史人口学方法 , 对于我
会与人口变化的互动关系入手 , 构建了明清江 国家谱人口研究做出杰出贡献的首推刘翠溶博
南人口社会史研究的基本框架 , 从而揭示出 : 士 。她考察了明清全国范围的 50 部家谱人口
“明清江南人口社会可以视作一个有机的自组 的各种指标 , 也包括江南的几个家族 。而侯杨
织系统 ; 受到其内在因素 、
外在因素或机制的制 方博士对上海曹氏 、
江阴范氏 ,洪璞博士对吴江
约 ; 具有与外部环境协调发展 、
与内部结构自我 柳氏也进行了历史人口学的分析 。他们的研究
调整的功能 , 进而变化发展 ”(第 474 页 ) 。全 都建立在重建家族人口发展指标上 , 会因家族
书从人口的基本数量状况出发 ,又不纠缠于此 , 修谱时人口计入的因素影响统计的结果 。似乎
旨在深入探讨与人口相关的社会运行与发展 , 还没有见到直接使用家族人口统计数据来看待
得出令人思索的新结论 , 这是作者在研究思路 家族人口增长的情况 。《江南人口社会史 》
作
和理论上的新贡献 。 者除了采用人口史的研究方法 , 统计明清江南
二、
资料丰富 ,内容充实 24 个家族男性人口的世代增长情况 (并与潘光
近年来 ,涉及明清江南人口史研究的论著 旦先生 、
郭松义先生 、
刘翠溶博士等研究的全国
已不少见 ,如葛剑雄教授主编 、
曹树基教授撰写 部分家族做比较 ) , 以及其他社会生活指标 , 用
的《中国人口史 ・明代卷 》
和《中国人口史 ・清 以说明同期人口社会发展 , 还挖掘到了武进庄
代卷 》
、姜涛研究员的《中国近代人口史 》
等 ,都 氏历代修谱留下的直接的族男人口统计数据与
有相当篇幅研究作为明清中国人口重头地区的 增长速度 , 这些都从另一角度丰富了已有的家
江南的人口情况 , 但着重点都不是一个区域 。 谱人口史研究 , 对于家谱人口社会史的研究具
李伯重 教 授 的《江 南 的 早 期 工 业 化 ( 1550 - 有重要的实践价值 。很多使用家谱得到的具体
1850 年 ) 》
等论著重点则在明清江南经济史 。 而费时费力的研究以极其简略的形式浓缩于各
而明清时期的江南人口与社会发展问题是如此 个相关篇章之中 ,如著名的苏州王鏊家族研究 ,
重要 ,亟盼有专著研究予以阐释 ,但此问题探索 可见于第八 、
九章内 。
的艰巨性常常令人裹足而退 。何况 , 明清江南 其次 ,大量运用碑刻资料进行明清江南人
人杰地灵 ,文化繁荣 , 留下了繁杂的资料 , 有官 口社会史研究 。
方的和民间的 ,要想全面清理与合理应用 ,诚非 苏州碑刻之盛 ,名冠江南 ,在全国城市中也
立时就能胜任 。难能可贵的是 ,《江南人口社 得天独厚 ,这是珍贵的档案资料 ,向为研究者所
会史 》
在已有的研究基础上 , 又进一步搜集新 重视 。作者当年作为副主编参加整理编纂《明
资料 (统计书中搜集各种资料达 600 多种 ) , 特 清以来苏州社会史碑刻集 》(王国平 、
唐力行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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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 ,苏州大学出版社 1998 年版 ) ,为写作《江南 清江南人口流移 ,就主要使用方志 、
家谱 、
碑刻 ,
人口社会史 》
打下了坚实的史料基础 。 从三个层次 、
三种角度 , 基本反映了这一问题 。
如作者仔细引用分析了常熟邹沛霖号华西 特别需要指出 , 江南为我国方志之乡 , 省志 、
府
家族的 10 块碑刻资料 。邹沛霖为发家致富 , 志、
县志 、
乡镇志数量繁多 , 没有多年的冷板凳
“殚精竭虑 ,减膳节衣 , 历数十年 ”, 到道光时已 阅读功夫 , 不可能熟知和得心应手地应用这些
“积义田一千零七十余亩 ,又书田二百亩 ”(《常 资料 。
熟邹氏义田记 》) 。在他临终前 ,“四子各授田 此外 ,作者使用家谱 、
碑刻 、
方志等资料时
千亩 ”(《华西邹君记 》) , 此时邹家已“以赀雄 进行细心严肃的考证工作 。除了正文可见之
于其乡 ”(《邹太学家传 》) 。到光绪二年其孙子 外 ,在注释中也常见一丝不苟 , 不是人云皆云 。
时 ,“综计四房整齐屋宇合庄祠 , 约有四百余 反映作者运用多年炼就的扎实的考证工夫 , 细
间 ,膏腴田亩合庄祠 ,约有九十余顷 ”(《华西公 加甄别 ,去粗取精 , 去伪存真 , 通过耐心和毅力
小像 》) 。邹家土地发展的个案虽然不能完全 来确保所用史料的客观性和可靠性 。
代表明清时期整个江南土地的变化 , 但是也能 三、
论证严密 ,结论中肯
集中反映一个地主家庭发展田产的基本过程 : 人口社会史要从历史人口社会学的角度出
经过耕读起家 、
持家 ,发展成为拥有万亩田产的 发 ,突破单纯的人口变化的考察 ,将人口增长与
大地主 ,又逐渐变为中等地主 ,甚至最后变为占 社会发展的关系作为研究的突破点 , 重点寻找
有少量土地的小地主 。通过这一变化过程 , 作 人口与非人口变量之间的关系 。同理 , 明清江
者不仅间接性地论证了随着家庭人口的增长 , 南人口社会史应阐释明清江南人口与社会的互
明清江南土地由于家庭内部分家等诸多因素 , 动和作用 , 把握江南人口社会历时性和共时性
致使人均占有土地逐渐减少 。更有甚者 , 作者 的统一 。
以此为经济背景 , 独辟蹊径 , 将它作为个案 , 分 《江南人口社会史 》
首先运用计量史学方
析明清江南农村人口与住房的发展关系 , 还用 法 ,制作了至少 72 张统计图表 , 使相关论证显
于分析家族人口社会的管理 。 得充分紧密 。例如 , 在论述明清江南人口增长
除了学界熟谙的苏州二部 、
上海一部碑刻 的速度时 , 作者基于中国人口史的最新研究成
资料的一再利用 ,书中还挖掘杭州 、
嘉兴 、
湖州 、 果 ,根据自己的研究宗旨 , 整理了许多数量表
常州的碑刻 , 以及利用作者身在江南的地理优 格 。就拿第一章《明洪武二十六年 ( 1393 年 ) 江
势而搜集的明清新碑刻 。像《紫阳书院碑记 》 南分府人口 》
和《清代江南人口情况 》(第 32 -
《重建紫阳书院记 》
《苏州府紫阳书院放生碑 34 页 )这两张表格比较 ,显而易见 ,明清江南人
记》
《重建和桥碑记 》
《重建和桥程氏宗祠记 》
、 口增长速度并不是很快 , 在某些时候 (特别是
嘉兴南湖与王店镇曝书亭的碑记 、
苏州玄妙观 1880 年前后 ) 甚至出现了大量减少的现象 , 可
与 　直保圣寺碑等 ,对其中人口资料的引用 ,不 见明清时期江南人口增长是低速的 , 但人口绝
仅考证了有关人口数量的变化 , 而且具体说明 对数量的增加则毫无疑问 ; 结合第四章论述人
了人口变化与社会发展的互动关系 。如借 　直 口的绝对高密集与低相对人口压力的图表 , 便
民人呈告禁止外来人口放鸭损毁当地稻田 , 揭 一目了然 ,逻辑上又递进了一层 ; 再结合以后各
示处理土客之间的关系 、
社会秩序和生态环境 章的图表和文字论述 , 明了这种人口的绝对高
的协调 , 就是作者在普通碑刻资料中发现新的 密集与低相对人口压力形成的状况与根源 , 则
人口社会问题 (第 302 页 ) 。 不但在事实上 ,而且在理论上有了更高的上升 。
再次 ,除家谱 、
碑刻以外 , 还利用许多地方 从《明清江南苏松太常碑刻职业人口一览 》
中,
志、
文集 、
笔记等文献以及调查资料 。如研究明 可以观察到明清江南出现许多工商业职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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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 ,尤其是在棉布业 、
木业 、
衣业和银楼珠宝业 移 ; 5、
人口思想观念的首先开放 ,是人口行为发
等行业中 ,职业商业人口最盛 。由此可知 ,职业 生改变的重要原因 (参见第 539 - 541 页 ) 。这
人口增多 ,必然推动江南城市或市镇化的转变 。 一结论持之有据 ,令人深思 ,既是全书研究的归
历史人口社会学的研究不仅仅是对历史人 宿 ,又是应对现实人口问题的历史财富 。
口数量规模的统计 ,还要涉及人口质量的研讨 , 总而言之 ,《江南人口社会史 》
一书视角新
更要努力揭示人口问题产生的原因 , 发现平衡 颖 ,内容充实 ,资料丰富 ,结论中肯 ,既是一部跨
人口增长和社会发展的内在规律 , 为现代社会 学科 、
多角度论述明清江南人口与社会发展规
解决人口问题寻找一条可操作性的道路 。在这 律的学术力作 , 又是开拓江南人口社会史研究
方面 ,《江南人口社会史 》
不仅着力解释明清江 新领域的创新之作 。范金民教授在《明清江南
南人口的增长速度 、
数量规模 ,而且还从人口数 城市文化研究举要 ( 1976 —2000 年 ) 》(《人文
量方面继续涉及到人口的素质 , 尤其是人口文 论丛 ・2003 年卷 》)长文的结尾中总结 25 年来
化素质 , 这在眼下人口社会史研究中是一大进 的成就 、
展望未来研究时写到 :“吴建华《清代
展 。尽管只是探索性的动向 ,却值得高度重视 。 江南人口与住房的关系探略 》
、《清代江南非政
更有甚者 , 正是从明清江南人口的增长速度和 府性人口社会管理 》
和《清代吴地的教育环境
发展状况入手 , 作者以人口数量和质量的变动 与人口文化素质 》, 另辟蹊径 , 或论人口与住房
与社会发展的互动过程 为主线 , 深 刻揭 示了 之关系 ,或论民间社会之人口管理 ,或论教育环
“人口社会系统在人口数量变动下的自组织功 境与人口素质之关系 ,三论皆发前人所未发 ,推
能自会寻找调节的对策 ”(第 544 页 ) 。并提出 动了江南人口研究向纵深发展 。”
而这三文正
既要依靠发展物质生产 ,又要控制人口数量 ,使 是《江南人口社会史 》
书内事先公诸于世的部
人口与社会 、
自然环境相协调 ,走可持续发展道 分成果 。
路。 由于明清江南人口变化与社会发展及其互
在掌握诸多第一手资料的基础上 , 作者对 动关系的研究是一个内容丰富 、
难度极大的课
书中提出的新问题进行切实的论证 , 才得出了 题 ,可以发挥的空间便会很大 。如影响江南人
中肯的见解 。譬如 , 对于明清江南人口低速增 口社会发展的因素是多种多样的 , 从人类学的
长 ,化解人口数量绝对增长的压力的原因分析 , 角度来说 , 明清江南环境变化对于人口生育能
作者根据现有学术观点和自己的研究 , 提出了 力的影响与江南人口低增长率之间的关系还可
以下五条途径 , 组成江南人口社会系统或“江 以展开讨论 ; 从处理普遍性与特殊性关系方面
南模式 ”
发展的特色 : 1、
明清江南人口有意识 看 ,作为研究个案的士绅 、
商人 、
地主家庭人口
地进行生育控制 ,限制人口增长 ; 2、
农业的商品 史的情况能在多大程度上代表明清江南整体人
化 ,工商业 、
服务业的发展 ; 3、
重视教育 ,提高人 口发展的情况 ,也值得进一步去把握 。
口文化素质 ,利于人口和人才竞争 ; 4、
人口的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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