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大学学报 (哲学社会科学版 )

2007 年 3 月 ,第 37 卷第 2 期 ,M ar. , 2007, Vol. 37, No. 2

Journal of Northwest University ( Philosophy and Social Sciences Edition )

【书 　评 】

钩 沉 辑 佚 　　经 纬 成 章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
评介

马新广
(西北大学 文学院 ,陕西 西安 　710069 )

　　园林作为一种富于美学意味的建筑形式 , 既是 园林别业考录 》
一书正是以这样的时间 、
空间为界
栖身宴集的处所 ,又是综合多种文化于一身的立体 线 ,来确立研究视域 ,全面考证辑录唐园的 。相对以
艺术 。在我国周代 ,皇家园林即有萌芽 ,而私家园林 上所列举的研究角度而言 , 它全面详细地考辑了有
也在汉代已经出现 , 唐代更有大明宫 、
太极宫 、
兴庆 唐一代数目庞杂的园林 ,显然更有分量 、
有难度 。
宫这样的大型宫殿群 。学界对这些园林已有所关 另外 , 由于对园林别业的研究受限于考古和文
注 ,但其中研究空间仍很大 。最近由李浩教授撰写 献 ,学界过去也就把关注的目光集中于已发掘出的
的《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上海古籍出版社 , 2005 年 皇宫林苑 ,因而在皇家园林的研究方面积累了一些
10 月 )就是这个领域的一部力作 。该书的主要特色 成果 。然而与皇家园林相比 , 众多文人贵族的私家
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园林由于本身规模较小 ,遗留下来的文物很少 ,考古
成果也极有限 。同时 ,对于唐代私家园林的研究 ,学
一、
选题有分量 ,研究有重点
界的积累也很有限 。故而唐私家园林一直是研究的
唐代是我国封建社会的鼎盛时期 ,帝王对隐士优 薄弱点 ,亟待关注 。
渥褒扬的态度 、佛道两家遁居的风尚、 文人科举仕途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
一书在全面考订有唐一
的挫折 ,使得隐逸盛行 李红霞《唐代隐逸兴盛成因的
( 代各处园林的基础上 , 把关注的重点投向了唐私家
社会学阐释 》,《史学月刊 》, 2005, 2 ) ; 同时 ,唐代信仰 园林这个研究的薄弱点 。书中不仅考订辑录了私家
自由 ,三教并崇 ,且以佛道两教最为昌盛 ; 而贵族士大 园林中的贵族园林和士大夫园林 , 也辑录了个别庶
夫追求享乐 ,他们于园林别业之中或雅集聚会 ,或避 民园林 。这样 , 既全面关注 , 又突出了重点难点 , 为
暑纳凉。于是 ,在隐逸、
宗教和享乐诸因素推动下 ,社 以后唐园的进一步全面研究 ,奠定了基础 。
会对园林有了需求。另一方面 ,唐代政治强盛、
物质
二、
积累深久 ,搜证广泛
丰厚、
庄园经济发达 , 也具有财力去回应这种需求 。
这样 ,不仅皇家园林和寺观园林大量出现 ,而且以贵 李浩教授擅长于从地域角度考察历史人物活
族、
士大夫为主的私家园林也日益普及。故而有唐一 动 ,即从文学地理学的视角研究古典文学 。《唐代
代 ,园林数目庞杂 ,品类齐备 ,极具价值。 园林别业考录 》
一书所涉及的领域 , 既是著者的文
但园林研究处于文化史 、
建筑史两个学科的交 学地理学研究视域之一 , 又是拓展其古典文学广谱
叉边缘 ,两学科都未给予足够注意 。海内外也有对 研究的一项重要成果 。
唐代园林的关注者 ,可是依现有成果看 ,研究者或重 其实 ,著者孜孜执着于唐代园林这个领域 ,已逾
于园林美学的阐述 ,或偏于某个区域园林的介绍 ,或 数 10 年 。早在 20 世纪 80 年代中 ,著者在自己的硕
旨在个案的深入 ,从事园林建筑史研究的学者也都 士论文写作中 ,已开始留心唐代园林 ,通过不断搜集
常常是宏观概述 。当然 ,这些研究都不乏意义 ,但要 检录 ,于 1996 年出版了《唐代园林别业考论 》(西北
把这个领域的研究引向全面深入 , 就必须对唐代近 大学出版社 , 1996 年 4 月 ) ,而《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
三百年期间所辖地域的所有园林作以审视 。《唐代 一书就是对其先作《唐代园林别业考论 》
中提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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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考订 ”
部分作以专门深入 。在《唐代园林别业考 以使我们相关的研究 ,建立在尽可能真实的历史原貌
论》后记中 ,著者提出打算将“考论 ”
分作“考录 ”和 基础之上 ,而尽力真实地反映历史原貌 ,也是一项繁冗
“论述 ”
两个专题分别研究 。十年以来 , 作者以先著 复杂的工作。在《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一书中 ,著者以
为基础 ,在课余闲暇不断深究这一专题 ,陆续发表相 仔细认真的态度完成了这一工作。
关论文 ,如《论唐代园林别业与文学的关系 》(《陕西 我们以书中对园林别业同名异地和同地异名问
师范大学学报 》, 1996, 2 ) 、 《唐代 园林别 业杂 考 》 题的细致辨析为例 ,对此书的严谨性作以管窥 。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 1997, 2 ) 、《唐代园林别业与 唐代园林别业数目可观 , 园主往往依据地理位
文人隐逸的关系 》 上 、 ( 下 陕西广播电视大学学
) ( 置或景观特色来给它们取名 , 这就有一个同名异地
报 , 1999, 1、2 、
) 《唐人叠石小考 》(《霍松林先生八十 的问题 。如我们知道王维有一处终南别业 ,而钱起 、
寿辰纪念文集 》, 陕西人民出版社 , 2000 年 ) 、 《∫ 洛 田明府 、卢纶 、
御史中丞等人 ,他们都有一处别业 ,而
阳名园记 g与唐宋园林史研究 》 、
《李白作品中的园 且与王维的终南别业同名 。另外 ,据著者考订 ,在唐
林文化 》(《中国李白研究 》2000 年集 , 安徽文艺出 长安城南方 ,郭子仪 、卢均 、
卢怀慎 、
韦虚心 、
元载 、
段
版社 , 2001 年 )等 ,对此领域不断地深入开拓 。 成式 、
韦安石 、萧嵩 、
沈蚁等九人也都有一处以城南
作者的这一研究专题也引起了学界同好的兴 别墅命名的别业 ; 在河南道的郑州 ,崔彦曾 、
崔环 、
李
趣 ,对《唐代园林别业考论 》 关注的文章亦有见诸报 顓、
史福等四人也各有一处以 　阳别业为名的园林 。
刊 ,他们对《唐代园林别业考论 》 所考录的园林继续 对于这些同名异地的园林别业 ,著者经考订确认后 ,
加以考订增补 。如《唐代园林别业考补 》(吴宏岐 , 在每一处后都标明了园主 ,以示区别 。
《中国历史地理论丛 》, 2001, 2 ) ,另外 , 李芳明 、
李健 另外 ,还有同地异名的情况 ,如李德裕在洛阳的
超等学界诸位先生 , 亦对著者此专题之研究十分关 平泉庄 ,又名平泉别墅 、
平泉山居 、伊川别墅 、
龙门山
注 ,并为著者提供了相关材料 。凡此种种 ,都对全面 居 ,同样还有崔兴宗在蓝田玉山附近的崔处士林亭 ,
地搜集唐代园林之材料大有裨益 。 又名崔氏庄 、东山草堂 。这种同地异名的情况在
据著者统计 , 唐代有确定名称的私家园林别业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一书中基本都得到考订 。属
有一千余处 ,而《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 一书考订辑录 确认者 ,都并入了一条之内 ,也省却了学界同好不必
到的有七百余个 。为尽量全面搜辑 , 作者以《全唐 要的诸多麻烦 。理清这些纠缠的问题 , 可以使从事
诗》 、
《全唐文 》、《太平广记 》
为基本文献 , 并佐以 与其相关的学者在研究中所探究的园林别业名实相
《舆地纪胜 》、《元和郡县图志 》、两《唐书 》
等百余种 符 ,避免混淆 。
典籍 。同时 ,著者也汲取近几十年有关唐研究的成 在辑录同地异名的园林时 ,作者经过缜密考订 ,
果 ,如吴钢主编的《全唐文补遗 》,周绍良主编的《唐 也提出了自己的新见 。例如 ,王维的诗作中屡次出现
代墓志汇编 》 及续集 。另外 , 对海外学者平岗武夫 “辋川别业 ” 和“终南别业 ”,仅以这两个别业命名的
等人有关唐研究的成果亦有采纳 , 并且利用已有电 诗作就有《题戏辋川别业 》 、《辋川别业 》
、《别辋川别
子版的文本资料作了详尽的检索搜寻 。 业》 、
《终南别业 》 等。以前 ,在对王维的研究中 ,多数
在采用前贤时彦之成果时 ,对于各种文史典籍 、 学者以为它们属于不同地方的两处别业。然而经考
方志金石 , 书中则尽量采用原始资料 , 在现有条件 订 ,“辋川别业 ” 和“终南别业 ” 属于同地异名的一个
下 ,尽量全面地考订辑录了有唐一代的所辖地域的 别业 ,这就澄清了很长时间以来学界的一个模糊认识
各类园林别业 。比及对唐代园林作区域性介绍 、 美 (陈允吉《王维“终南别业 ” 即“辋川别业 ”考 》,《文学
学的阐述或个案的深入 , 本次研究自有其不待言说 遗产 》, 1985, 1 。与此相同 ,岑参的诗作中也有《早发
)
之优势 。 焉耆怀终南别业 》、
《终南双峰草堂作 》 、
《因假归白阁
正是著者在《唐代园林别业考论 》 既有研究的 西草堂 》、
《初授官题高冠草堂 》等 , 这些作品也都是
基础上 , 又经过广泛搜证完善 , 十载披阅增删 , 使 以园林别业来命名的 。对于这些园林别业 ,李浩教授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对唐代园林的收录 , 既全面繁 经考证推定 ,岑参诗作中的“终南别业 ” 就在祥谷 (长
富 ,又准确信实 。 安祥峪 )以北或今户县草堂寺东北一带 ,而岑参作品
中的“终南别业 ”、
“双峰草堂 ”、“白阁西草堂 ”、
“高冠
三、
考订严谨 ,申发新见
草堂 ”,亦属于同地异名 。具体来说 ,双峰 、
白阁西与
在现有条件下 ,准确地考订描绘唐代园林状况 ,可 “终南别业 ”属于同地异名 ,而高冠是此地附近一个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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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观 ,“终南别业 ”
是它们的总称。
由此可以看到 , 经过细致的工作 、
广泛的搜检 ,
使该书内容严谨 ,并有新见申发 。
四、
全书体例编构科学 ,研究惠及相关学科
全书计 285 000 余字 , 依照唐代贞观年间的监
察区 ,即关内道 、 河南道等十道 , 把所考订的 700 余
处李唐时代园林 ,按地理空间分作十个部分加以辑
录 ,各道之内又以行政区域州 (府 ) 、 县收集 。对于
每处园林 ,简单注明其所处当今地名 ,以明确其空间
地域位置 ; 同时考订了各个园林的主人姓名及其官
职、
封爵 、
谥号 、 科第 、
排行 、
地望 ; 另外 , 书中对园林
的建造时间等亦予以了考述 。
同时 ,为方便搜检 ,书后有按照四角号码排列的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地名索引 ”, 于此索引后又附有
“笔画检字与四角号码对照表 ” 和“音序检字与四角
号码对照表 ”,以便使用不同检索途径进行查阅 。
《唐代园林别业考录 》 主要是资料考订辑录 ,具有
工具书的性质。它可帮助学界同好对有唐一代近 300
年间的各处园林详细搜检了解 ,可为涉及唐代园林研
究的同仁省却诸多检索之苦 ,无需再从典籍资料的大
海中 ,去搜寻渺若花针的有关个别园林之文字。
全面考录唐园 , 是相关学科深入的一个基础工
作 ,有益于它们的发展 。唐代园林中 , 山石亭阁 、
花 茎上黄叶 。”而月桂是 :“叶如桂 , 花浅黄色 , 四瓣 , 青
木植被 、池泽鱼虫 、
生产殖养的情况 ,对建筑史学 、园
林艺术 、生态变迁和古代经济的研究都具有意义 。
如《太平广记 》卷四百五之中这样记述了李德
裕在洛阳的平泉庄 :
东都平泉庄 ,去洛城三十里 , 卉木台榭 , 若造仙
府 。有虚槛 ,前引泉水 ,潆回疏凿 ,像巴峡 、
洞庭十二
峰九派 , 迄于海门 , 江山景物之状 。竹间行径 , 有平
石 ,以手摩之 ,皆隐隐云霞 、龙凤 、
草树之形 。有巨鱼
肋骨一条 ,长二丈五尺 ,其上刻云 :“会昌二年 , 海州
送到 。”
而白居易在《庐山草堂记 》 中描述自己的别业建筑
如 :明年春 ,草堂成。三间两柱 ,二室四牖 ,广袤丰杀 ,
一称心力 ,洞北户 ,来阴风 ,防徂暑也 ;敞南甍 ,纳阳日 ,
虞祁寒也。木 , 斫而已 , 不加丹 ; 墙 , 圬而已 , 不加白。
碱阶用石 ,幂窗用纸 ,竹帘 ,紵帏 ,率而是焉。
显然 , 这些记载对我们研究园林建筑史都是重
要资料 。
唐人的园林布局艺术特色也值得我们注意 ,如 :
“山月临窗近 , 天河入户低 。”(沈佺期《夜 宿七 盘
岭 》)又如 :“秋阴不散霜飞晚 , 留得枯荷听雨声 。”
(李商隐《宿骆氏亭寄怀崔雍崔衮 》) 。由这些诗的
描述 ,我们看到 ,在唐代园林建筑中 , 已经运用摄取
远景 、采汲外声于园中 ,依靠有限之园林容纳无限之
宇宙 。另外 ,唐人的园林建筑布局 ,还注意了于咫尺
间体合太虚之精神 , 在瞬间领悟宇宙之永恒 。正如
李白的诗《赠丹阳横山周处士惟长 》 所描绘 :
周子横山隐 ,开门临城隅 。连峰入户牖 ,胜概凌
方壶 。时枉《白纻词 》, 放歌丹阳湖 。水色傲溟渤 ,
川光秀菰蒲 。当其得意时 , 心与天壤俱 。闲云随舒
卷 ,安识身有无 ?
再如王缙的诗《同王昌龄裴迪游青龙寺昙壁上
人兄院集和兄维 》:
林中空寂舍 ,阶下终南山 。高卧一床地 ,回看六
合间 。浮云几处灭 ? 飞鸟何时还 ? 问义天人按 , 无
心世界闲 。
而这些建筑布局的艺术手法 , 一直为后世园林
所继承 ,是研究园林艺术的珍贵资料 。
有关园林之中花木的史料也有保存 。在唐段成
式《酉阳杂俎 》
续集卷九中 , 就有关于李德裕平泉庄
中“紫丁香 ”
、“黄辛夷 ”、
“月桂 ”
、“山茶 ”
等数十种
花木的色彩 、姿态 ,甚至尺寸的详细记录描绘 。如有
文字这样描绘到 :“那提槿花 ,紫色 , 两重叶 , 外重叶
卷心 ,心中抽茎高寸余 ,叶端分五瓣如蒂 ,瓣中紫蕊 ,
蕊 ,花盛发如柿叶蒂棱 。”
白居易在《庐山草堂记 》
中
也描述到 :“环池多山竹野卉 , 池中生白莲 、 白鱼 。
又南抵石涧 ,夹涧有古松老杉 , 大仅十人围 , 高不知
几百尺 。修柯 云 ,低枝拂潭 ,如幢竖 ,如盖张 ,如龙
蛇走 。松下多灌丛 , 萝茑叶蔓 , 骈织承翳 , 日月光不
到地 ,盛夏风气如八 、
九月时 。”
这些园林中花木植
被的记载 ,都是我们研究生态环境变迁的重要史料 。
其实 , 唐代园林是东汉以来私家庄园的园林化
的演变发展 ,是向中唐以后文人写意山水园林的过
渡 ,故而还具有生产殖养的功能 , 即所谓 :“不到东
山向一年 ,归来才及种春田 。”(王维《辋川别业 》) 所
以 ,唐代园林别业的考订 ,对我们进一步研究唐代生
产经济的发展也具有意义 。
总之 , 全面详细地考证梳理有唐一代的园林别
业 ,也是从事唐代文化史 、
建筑史 、
园林艺术 、
生态环
境和生产经济诸学科研究的一个基础工作 。《唐代
园林别业考录 》一书通过对大量文献典籍作以钩沉
辑佚地搜检 ,加以著者的悉心甄别 、
妙手经纬 , 则成
为这一基础工作的重要成果 。
[责任编辑 　赵 　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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