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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玮: 三四十年代晋西北农民家庭生活实态

三四十年代晋西北农民家庭生活实态
—兼论
—— “地主阶层”经济与生活水平之变化

张 玮
(南京大学 历史系,南京 210093)

摘 要:晋西北农村在近代中国是不折不扣的“边缘地区”,小农经济始终居于主导地位。这里的农民基本上是
以传统的土地生产维持生计,他们“靠天吃饭”,生产与生活水平极度低下,社会经济与文化活动单一,这在他们的衣
食住行等生活消费方面均有明显的体现。革命与日本入侵构成了 20 世纪三四十年代晋西北农村社会的基本生态背
景,革命引起了社会经济结构的变化,战争却耗尽了农村所有的资源和储备,农民整体生活水平呈现出下降走势,而
“地主阶层”表现尤甚,其经济地位与生活水平被极大地弱化了。
关键词:晋西北;
农民生活;地主经济
中图分类号:K828.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 000- 2987(2005)01 - 0086- 07

时才能看到。本着节约珍稀粮食的意图,人们精打细
一 算,通常根据自己的经济能力和农业生产季节的不
同,以“忙时多吃,闲时少吃”的原则来安排进餐制
在小农经济占主导地位的晋西北,农民主要甚 与饮食组合。农忙时一日三餐,食物的质量与份量亦
至完全以从事土地生产来维持生计,其经济生活因 会提升,以吃“稠”食为主;农闲时则以吃“稀”食为
土地占有多寡亦即收入高低而不同,地主、富农生活 主,条件差的人家甚至采用一日二餐制。饮食方法很
相对优裕,普通农人生活则倍加艰苦。恶劣而封闭的 简单,
“平日不吃菜,吃起菜时,就做一大锅,尽够
生态环境,使这里的农民在二十世纪三四十年代依 吃”[1],并常以冷水解渴。生活式样亦极其简陋,根本
然使用着十分简陋的生产工具,并躬耕于碎化的土 不讲究什么形式。
地上,生产技术、
经营方式数百年来未曾发生多少改 社会生活以男性为中心,妇女地位极其低微,性
变,农业生产力水平异常低下。绝大多数农民终岁辛 别之间仍延续着传统而古老的社会分工形式:男主
劳,却仅可勉强糊口或即便省吃俭用也只能维持最 外,女主内。妇女一般不参加生产劳动,其生活待遇
低层次的生活标准。 自然不及男性,这在饮食方面有着具体的体现。例
晋西北地区是典型的杂粮生产区,人们一般种 如,当地许多地主本人平常吃“家长饭”,食物质量
植什么,收获后就食用什么。在这里,农民日常饭食 在当地属上乘,如白面、莜面、荞面等面食且顿顿吃
以苦菜、马铃薯和杂粮为主,明显地带有“靠山吃 菜,甚至每月尚可以两顿或两顿以上的肉食进行调
山,靠水吃水”、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的小农经济 剂。而同属一个家庭的妇女和小孩,其饮食与地主本
社会的基本特点。小米在晋西北被视为“细粮”,不 人却大不相同,他们通常与长工一样,日常饭食乃是
是人人或家家经常可以果腹的食品,白面在这里则 谷面窝窝和豆面等[2]。
更是极为奢侈的食料,只在经济优裕的人家或年节 该地区代代传承的民间俗语——
—“穿衣吃饭亮

收稿日期:2004- 1 1 - 09
作者简介:张 玮(1 969- ),女,山西临汾人,山西师范大学历史系讲师,南京大学历史系博士研究生,主要研究方向为中国近
现代经济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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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 阳 学 刊 2005 年 第 1 期 ・历史学研究・

家当”,正说明了衣食的品质或质量与家庭经济条 四十年代普通农人上等之家,不买新的,穿旧衣服;
件密切相关。衣食质量优劣的背后透射出的是一定 中等之家亦不买新衣,穿“娶妻褂子、袍子、皮衫、白
社会和家庭经济水平的高下。在一定的历史条件下, 衫”等已经多年的衣衫;下等之家,买军人的破衣服
饮食取决于社会习惯与经济条件的共同作用。1941 或者买估衣穿,甚至有人无衣可穿而又无力购买[3]。
年兴县杨家坡村雇工调查资料显示,杨家坡农人的 由于农人整日辛苦劳作,衣服易于磨损,加上无衣可
饮食分为两类,每类又分为三等。第一类应是经济条 以替换,时间不长新衣就已破旧,故而常常衣衫褴褛
件比较优裕的人家,上等之家早晨和中午饭食分为 而等不及更换,甚至十月份穿着单衣、六月份穿着棉
三个档次,即户主本人早晨食用最好的面条和稀饭 衣的现象亦不鲜见。农人居家用品都很简陋,全家只
“打豆腐”,
妇女、小孩食用次之的绿豆和豇豆稀饭, 盖一条棉被,出门替换穿裤子的现象并非少数。多数
雇工则食用稠米饭;中午户主食用莜面、荞面或白 情况下,即使这样最低水平的生活仍需他们靠借贷
面,有时还有土豆粉条和豆腐(当地称豆腐菜或大 来维持。
烩菜),妇女孩子食用捞饭、面汤和谷面窝窝,雇工 在晋西北广阔而起伏不平的田野中,很难看得
只食用谷面窝窝;晚饭一律是江绿豆稀饭。中等之 见房屋。农民们多少世纪以来“都是在那些黄土山
家,早晨一律是稀饭、炒面(一般是五谷杂粮混合而 里藏身的”,
“是在那坚硬的淡褐色的山壁上掘洞而
成);
中午谷面窝窝、绿豆汤或面汤;晚饭为稀饭。下 居的”[6]26。这种住屋被称作“窑洞”,
“大半是凭山或
等之家,早晨是更稀一点的稀饭和一些粗制炒面,中 凭岗掘洞为屋,在前面加个门窗”[7]23。由于深入黄土
午谷面窝窝,晚上稀饭。年节的食品是年糕、馍馍 层中,
冬暖夏凉,在北方寒风凛冽的冬季比房屋更适
(一人分两个)、饺子(只一顿),正月初一吃馍馍, 合于居住。其结构简单,易于建造,并且建筑成本低
初二吃糕。第二类是普通农人,上等人家,早饭是小 廉,所以“就连最富有的地主,也往往在山上挖洞为
米稀饭、苦菜、酸菜;午饭一家之主与老人吃捞饭菜、 家”。农民贫穷与富裕在住房上的差别是:窑洞的有
豆面、荞面,妇女、小孩与雇工吃谷面窝窝或糠窝窝。 无、数量的多少以及设备、装饰的繁简与好坏程度。
中等之家,早晨亦是稀饭、苦菜、酸菜;午饭是谷糠混 贫苦的农人大都住在土窑中,窑洞设备简陋,年久失
面窝窝、苦菜、
酸菜与蔓菁;晚饭是稀饭。下等之家, 修,光线极暗,一遇雨水渗淋便存在极大危险。有些
早晨是黑豆 zhen zhen(可能是“枕枕”)、苦菜、酸 农人甚至连这样的住处也没有。富有者往往拥有不
菜;中午糠窝窝、稀饭或与早饭相同;晚饭不吃或吃 止一间屋子的住宅,他们中的很多人家既有窑洞也
剩饭 。晋西北社会经济落后,普通农人生活艰苦,
[3]
有房屋,且“设备和装饰华丽,石铺的地板,高敞的
盐、油、酱、醋等调味品少得可怜,白面、猪肉更是他 居室,光线从墙上的纸窗透进室内,墙上还开有坚固
们终年难以一遇的佳肴。岁时岁令在饮食上对于他 的黑漆大门”[6] 26。至于普通农人家中的器具设备,

们来说几无特别意义,豆面、莜面也只在很少家庭的 如乔启明在 20 年代对晋、冀、豫、皖、苏、闽 6 省 11
餐桌上才能见到。大部分农民忙碌终年,到头来仅能 县 2370 户农民生活程度调查研究中所描述的那样:
解决最低标准的糊口问题,所食之物既谈不到营养, “一进农民房屋,所看到的,不过是些日用必须的少
更谈不到适口,
只是为了果腹或满足生存需要。他们 数东西。什么睡床、卧炕、碗、筷、锅、笼,还有几条烂
的粮食所得常常无法满足全年的需要,野菜、南瓜、 板凳旧桌子,
此外就是一些必要的农具了。”[8]
豆角、马铃薯等均成为其主要替代物,
“糠菜半年 晋西北农村沟壑纵横,道路迂回曲折而崎岖不
粮”就是其生活的真实写照。 平,交通极为不便,在缺乏现代化运输工具的条件
大多数农民的穿着或服装用棉布做成,他们一 下,货物运输主要靠驴骡牲畜搬运或农人肩挑背扛。
般买布自己缝制,随季节的不同在一年中有两三种 因而挑夫和养驴“赶脚”从事运输成变成了一种职
类型的衣服,与山东台头村农民的穿衣种类极具相 业,成为脱离土地的少数农民的谋生之道和部分缺
似性:
“冬天棉衣棉裤;春秋天穿有衬里的上装,拿 地农民生活来源的一个重要补充。另外,
“出门走亲
掉里衬的棉花的裤子” ;夏天是单衣、单裤。农民[4]44
戚,男子均步行,婆姨们有骑驴或牛的”[9]72,也有乘
“终岁不置衣者十室而九”[5],直至衣服穿到无法再 坐畜力车的。
穿时才可能更换新衣。据兴县杨家坡村调查资料,
三 农民生活程度极其低下,诸如教育、娱乐与交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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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心理、精神与智识方面的生活对他们来说则遥不 制,农村卫生环境恶劣,
“苍蝇满村飞,常伴农民们
可及。正如徐特立所描述的那样,
“除了少数地主、 的饮食和睡眠”[17]。医疗条件十分糟糕,缺医少药,农
官吏、商人以外几乎没有人识字。文盲几乎达百分之 民生活清苦、营养差而易得病又无力医治,若遇疾病
九十五左右。在文化上,这是地球上最黑暗的一个角 就可能遭受灭顶之灾。兴县杨家坡村 1940 年夏天因
落” [6]210
。在他们日常消费或生活支出结构中,食物占 病而死的农工就有数人,
“这是雇工最感困难的地
居了绝大部分,社会文化消费则少而又少,甚至根本 方”[18]。农民的家庭常会发生意想不到的变故,如杨
就没有。为了谋生,甚至“三岁幼童已牧牛于野,七 迎命的妻子病逝、刘老蛇的大哥早世,就使各自的小
十老叟尚躬耕在田”。孟子说:
“就死唯恐不赡,何暇 家庭崩溃。杨家坡中农杨笃清之母、兄、侄儿、侄女、
治礼仪哉。”也就是说,他们连最起码的糊口问题都 弟媳五人在 1941 年夏由于伤寒相继病逝,两个家庭
难以解决,其他方面又谈何容易?这也正好验证了马 顷刻破解。富农杨笃厚兄弟二人在 31 年里先后娶了
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即最低层次的需要无法满足, 7 位女子进门,到 1941 年除他自己的第 4 个妻子尚
更高层次上的需要根本就不会成为题中之义。美国 健在外,其他 6 人先后病逝,其弟在此时仍是一条光
人卜凯曾根据自己对中国各地上千个农场的考察, 棍[19]。最普通的疾病是伤寒、疥疮,兴县赵村 1942 年
生动地描述了中国农人的生活:
“收入方面既是渺 春患此病者就有 50 余人[1]。农人生病一般不找医生,
小的可怜,而且其中大部分还是仅仅用于维持物质 头疼脑热的小病完全靠自己坚持,等待自然痊愈,
生活方面的要素。生活必需费用虽占入款的大部分, 有了大病才吃点药或求神拜佛以期度过危难。由于
可是食物既缺乏营养,且又终年不变,衣服极粗,仅 无法改变自身的境遇,
“农民对于他们自己的单调
足蔽体,
住室简陋,聊蔽风雨,绝无舒适美观可言。近 的平凡的生活,常视为一种命运。所以对于鬼神天
代的教育、宗教,以及社会生活,和他们风马牛不相 地风雨山水,绝对的信仰,为生活上之主宰者”[20],
及。……而社会生活绝为枯燥单调,娱乐消遣,颇为 他们在悲苦无告中寄希望于鬼神,在无助无奈中认
缺乏” 。在此之下,烟草、
[10]558
鸦片与赌博自然而然地 定“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让“天”来决定自己的生
被 “看作调剂沉闷而单调的生活的娱乐活动” ,
[11]147
死与命运。因而,在他们贫苦的生活中,丝毫也不吝
成为其“牛马生涯中的一点小快乐” 。例如,兴县 [12]
惜对鬼神的敬奉。例如,临县窑头村农民李兴中
杨家坡雇工杨迎命父子秉性好赌,一次一夜之间父 1940 年总收入 86.6 元,而在其年度花费项目中“敬
子二人输掉白洋 20 余元,次日将几十石粮食变了出 神 3 元”、
“埋母亲,
给父亲过周年 80 元”[14]。调查统
去,整年劳动所得付之一空 [13]。杨迎命在 1941 年 3 晋西北每年上坟祭奠用纸就需 300 万张[21]35。
计显示,
月支领相当于自己全年工资 12%的 4.5 元用于偿还 晋西北地瘠民贫,经济文化落后,绝大多数农民
赌债 。保德县贾家峁三户富农在 1936-1940 年间的
[3]
收入微薄而生活水平异常低下。收入水平决定生活
消费项目中,除 1938 年外均有吸食鸦片的记录 。
[14]32
档次,
只有对农民收入与支出情况进行具体分析,才
这些例子都很典型地说明了农村社会文化生活的实 能发现他们生活的实相。不同阶层农民之间的收入
际面貌。 存在着很大的差异,故而其生活程度与水平也呈现
大多农人胼手胝足,
“乐岁终身苦,丰年不免于 出明显的多样性和多层次性。下面就以所谓“地主
饥寒”,正常年景的生活已是捉襟见肘,而一旦遭遇 阶层”作为一个考察样本,看看那些经济最为富裕
灾祸,则会立即陷于像山西振务委员 1929 年 11 月 的农民家庭又是如何生活的?
所描写的那种悲惨境地:
“罗掘既尽,少壮散之四
方;采剥无遗,老弱转乎沟壑;离父别夫,里巷哭声乌 二
乌;
幼夭长亡,道旁新冢累累……” 。农民的生活
[15]72

缺乏必要的保障,
没有抵御灾祸的能力,倘若遭遇灾 抗战发生之前,地主物质生活相对较为优裕,其
祸,
就会徘徊于死亡边缘。正如英国历史学家陶内在 财产大多由继承祖业而来,亦有通过经商积累了资
30 年代观察中国时所指出的那样,
“在许多地区,乡 本再购置大量土地进行农业经营而形成者。例如,

村人民的处境,就像一个人永远站在齐颈深的水里, 县地主乔运昌,青年时代曾做工、租地、举借高利贷,
一个小浪就足以把他淹死” 。受经济条件的限
[16]211
后因经商赚钱而发家翻身,并成为当地家资殷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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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户[22]。作为一个阶层,地主一般拥有从事农业生产 或消费[26]。地主本人及其子女大都接受过或多或少
较充裕的资本、土地、畜力以及质量较好的农具。他 的文化教育,那些受过教育的地主在村中拥有或高
们通常家中养有役用牲畜马、牛、驴等,有的还养猪 或低的威望,他们担任乡村职务,成为乡村社会的领
或养羊,其中养羊最多者达上百只乃至数百只 。根 [19]
导人,而其受过教育的子女则往往留在县城,在政府
据中共晋西区党委 1941 年对 18 县的调查,占人口 机关、军队、工厂中工作。这部分人实际上乃是当时
3.07%的 1016 户地主拥有 14.6%的土地 ,土地比
[23]1
晋西北乡村社会精英的主要组成部分。他们中有些
率是人口比率的 4.76 倍。又据中共晋绥分局关于兴 人则依靠自己的声望、权势以及对机会的把握,积聚
县、临县、临南、保德、河曲、岢岚、五寨、宁武、阳曲 9 了大量的财富,过着相当优裕的生活。临县南塔村地
县 20 村的调查,1939 年占人口 7.8%的 62 户地主 主李树莲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例子。
拥有 37.7%的土地,每户平均土地 583 亩,人均 76.9 依据布罗代尔的观点,像地位、声望、影响与智
亩[24]。中共晋西区党委 1941 年对兴县、临县、保德、 识之类的“象征资本”是可以转化为有形的物质资
方山、静乐、临南、五寨、交城 8 县 13 村的调查亦表 本的[27]171-182。杜赞奇的研究亦指出,体现在“面子”观
明,占户数 2%的 56 户地主拥有骡、驴、牛三种役用 念里的资本乃是地方精英在中国乡村社会占居统治
牲畜 87 头,
每户平均 1.55 头,
占牲畜总数的 6.6% 。 [25]
地位的关键要素[28]261-281。而李树莲原毕业于北平平民
相对优越的生产资料与生产力条件,决定了地主阶 大学商业科,
曾任岢岚、交城、祁县的区长,累计历时
层的整体经济状况。 五年。后辞职返乡经商,并利用各种有利资源,到抗
如前所示,地主要比其他阶层占有的土地多得 战之前就发展为全县第三等富户。李拥有大量的土
多,然而当地的自然条件和生产力水平远远不能使 地、
房屋和货币资本,
战前出租土地、
房屋以及经商并
其建立规模较大的经营式农场,他们往往将远在外 放高利贷,
每年收入大洋 3000 余元,
除去各种摊款或
村或离村较远的土地出租给土地不足或没有土地的 负担 1000 元,剩余 2000 余元用于生活开支与再生
农民,而留下较近的质量较好的土地由自己经营或 产投入,
其生活和经济境遇可以想见[22]。抗战爆发后,
雇工经营。有的地主甚至还经营工商业,如兴县杨家 李树莲的生活出现重大转折。日军侵晋以及晋西北
坡村地主杨邦祯在县城与人合开了有名的杂货商店 乡村随之发生的革命,打破了往日生活的发展势头。
“裕丰栈”,杨邦兴则在本村开设粉坊、油坊,两家还 在战争与革命的双重背景下,李的整个经济状况开
兼放高利贷 。 [19]
始逐步恶化。日军的烧杀掠夺、战争对资源的动员以
地主之家的食物组合或衣食住行等生活水准, 及革命对整个社会经济结构的整合,大大削弱了他
就当地物质条件而言,其他阶层无法可比。例如,兴 的经济实力。例如,1940 年日军两次扫荡晋西北,李
县杨家坡村地主“平常都能吃白面、莜面、荞面,不 的房屋被烧毁,物品遭受抢掠,直接损失白洋 5400
吃黑豆糊糊和炒面,吃菜是顿顿有,一月还能平均吃 元。本年度又支付各种负担白洋 2084 元、
公粮 50 石
两顿肉”,春节期间则吃饺子、糕、猪肉和白面等上 折合洋 500 元,总计 2584 元,收入已经远远抵不上
等食物 。赵村地主富农“每天吃米谷、莜面,过时节
[2]
支出了[22]。中共方面的调查资料显示,李树莲的经济
即吃白面。冬天喝酒及油茶,家里准备着酒;穿衣方 生活在抗战发生至 1941 年间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
面(如梁某)每年要换五次衣服—单衣、夹衣、薄棉 向衰落的:1937 年收入与 1936 年相差不多,负担救
衣、厚棉衣、
皮衣”等 。临县后月镜村地主过年过节[1]
国捐 700 元、县府捐 650 元、动委会 950 元、什捐
杀猪宰羊 。郝家坡村地主家里单、
[14]33
夹、
棉三种衣服 500 元、出粮 10 余石,共计白洋 2380 元,占收入的
每人可均每种一套总计三套,中农每人平均二套,贫 79.3%。1938 年利息比 1936 年少了一倍,负担摊派
雇农每人则仅平均一套 。地主一般住房也比较宽
[14]31
款 600 元、出粮 20 余石,土匪抢劫 2000 元,共计白
敞,
有的甚至还有多余的房屋出租,如临县兔坂村乔 洋 2760 元。1939 年商号倒闭,利息停顿,地租收粮
文斌有房屋 23 间,其中 15 间租给佃户[22]。他们生活 20 余石,房赁收洋 100 余元,自种地收省钞 5000 元
比较讲究,在晋西北算作奢侈品的化妆类商品如白 左右。负担粮食 5000 余元、杂款 600 元,共计 5600
兰皂、日光皂,嗜好类商品鸦片、仙岛烟,来自日军占 元。1940 年收入房赁法币 600 余元、地租 40 余石,
领区的必需品如三鹿洋布、斜纹布等,亦能常常购买 合银洋 260 元,自种地伙分粮 5 石(每石价 10 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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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卖房一处收洋 270 元,水地 43.5 亩、山地 12 亩收 1940 年代前后已经入不敷出,经济生活日益陷入困


洋 620 元。本年负担有粮食 129.6 石、预借款 2300 境。例如,临县开化村 10 户地主 1941 年的收支情况
省钞(7 元合银洋 1 元)、□□(原字无法辨认)洋 为:收入自种细粮 67 石,租子 3 石,共计 70 石;支出
320 元、春耕贷法币 100 元、零星出法币 7600 元,共 项目为自己消费细粮 104 石,支付长工费用折粮
出洋 2084 元,公粮 50 石,又有春夏敌人两次进攻烧 29.405 石,缴纳公粮 41 石,种子折细粮 8.64 石,牛
抢共损失 5400 元。1941 年当调查人员调查时,收入 工 10.2 石,
共折细粮 193.245 石。收支两项相抵,支
尚不能确定,但已交村粮 510 余石、村款农钞 275 出超过收入 123.245 石。岢岚县三区某地主 1936 年
元、草 110 斤,新公粮还未统计在内。而 1941 年李树 至 940 年的收入与负担变化情况亦是这方面很好的
莲全家 12 口人(男 5 女 7),其中有男女小孩各一 例证。中共晋西区党委于 1941 年 12 月根据抽样调
人,共有财产:山地 270 垧、平地 111 亩、水地 95 亩、 查调而制成的统计表显示:该地主 1936 年家庭总收
滩地 4 亩,
原有地租粮 106.61 石、地租银洋 120.5 元 入 5750 元 (含动产、不动产及现金收入三项,下
和法币 952 元。房子除被焚烧以外还有三处,与人共 同)、粮 40 石,负担各项摊款 98 元;1937 年收入
住两处,白文有破房子一处。过去经常养马,此时牲 6836 元、粮 45 石,负担粮 95 石、款 925 元;1938 年
畜副产均无[22]。地主、商人兼高利贷者李树莲的例子 收入 4940 元、粮 40 石,负担粮 74 石、款 687 元;
说明,日军的焚烧掠夺、土匪的抢劫、战争环境下商 1939 年收入 4418 元、粮 26 石,负担粮 80 石、款 505
业的停顿,以及各种政权组织为动员所有社会资源 元;1940 年收入 4283 元、粮 43 石,负担粮 100 石、
进行抗战而加之于地主阶层逐年居高不下的各种捐 款 1029 元,另外从 1937 年开始每年还有数量不等
税负担,直接削弱了晋西北乡村的地主经济。李树莲 的军鞋、人畜差役负担等 [14]7。从中可以看出,地主总
在抗战前四年间,
仅日军和土匪的焚烧抢掠,就遭受 收入在逐年降低,负担项中战前名目少且总负担的
直接财产损失白洋 7400 元。此外,
商号倒闭,减息政 现金数量也少,抗战爆发后负担则急剧上升。1937
策导致利息收入陷于停顿。其家庭收入的来源或渠 年各项摊款相当于战前 9.44 倍,另还有粮食 95 石,
道越来越少,最终只限于农业一项。同时,在收入逐 相当于本年产粮两倍多。1938 年总负担中摊款数额
年减少的情况下,而各种摊派负担却越来越重,李不 是战前 7 倍多,粮食则相当于本年产粮的近两倍。
得不变卖土地房产,
缩小家庭经济规模,以支撑突如 1939 年总负担中摊款数额是战前 5 倍多,粮食相当
其来的巨大经济压力。 于本年产粮的 3 倍。1940 年总负担中摊款数额是战
不过,李树莲只是三四十年代晋西北成千上万 前近 11 倍,
粮食相当于本年产粮两倍多。此外,还未
地主中最突出的个案之一。除日军、土匪的烧杀抢掠 将差务、军鞋等项计算入内。也就是说,战时地主阶
外,对地主经济影响最大的莫过于抗战负担。抗战爆 层的负担占其年度产值乃至于整个家业之相当大一
发后,地主阶层的负担普遍地加重了。例如,临县郝 部分,甚至出现年度收支亏空,这种情形在 1940 年
家坡村地主 1936 年负担摊款法币 113.50 元,1938 以来尤为明显。基于此种情势,地主只好缩减开支,
年为 465.19 元,1940 年献金 420 元。其中,1938 年 以自己的祖业和多年的积蓄冲抵亏空,不动产或动
负担为战前 410%,增加额度在四倍以上;1940 年 产逐年减少。
“四大动员”时,地主一次献金就为战前摊款负担的 农业生产或整个财产收入的减少以及负担的加
370%,增加数额几尽四倍,相当于 1938 年负担的 重,使得抗战发生以来地主阶层的整体生活水平绝
90%。临县后月镜村地主富农阶层负担指数以 1936 对地下降了。1940 年临县郝家坡村某地主家庭(人
年为 100,1938 年则为 1500,1940 年为 640,1938 年 口 2 人)的单衣、夹衣、棉衣三种衣服由 6 套减少为
增加了 15 倍,
1940 年增加了六倍多。保德县木瓜耳 四套(1939 年为 5 套),全年食粮由 1937 年的 3.6
村 1939 年地主负担粮 0.5 石、摊款 80 元,
1940 年 3 石降为 3 石(1939 年为 3.4 石),全年吃醋由 1937
月至 11 月负担粮 7.1 石、
摊款 292 元,
1940 年粮款负 年的 3 斤降为 2 斤,全年吃油 5 斤、盐 40 斤基本没
担分别是 1939 年的 14.2 倍和 3.65 倍[14]1、2、4。 有减少。临县后月镜村地主刘尚厉,1936 年全家 20
由于负担项目的增多及其数额的加重,晋西北 口人,年消费布料 20 个(每个 4 元,共计 80 元),吃
各地诸多地主正如李树莲一样,其家庭收入状况到 盐 60 余斤(计 60 元)、油 20 斤,春节零杂消费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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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 阳 学 刊 2005 年 第 1 期 ・历史学研究・

余元,而从 1937 年起至 1941 年再没有购买过任何 向自己经营或从事其他副业生产,这部分收入的比


布匹,春节也没有其他特别支出了;从其食料结构来 例在不断提高。换而言之,地主粮租的逐年下降,表
说,
战前平时自己吃好的食物,家人吃捞饭、莜麦,逢 明中共方面减租政策降低了租额而减少了地主的农
年过节宰猪杀羊,而从 1937 年起过年也只能吃点白 业收入,亦表明地主面临减租和负担双重经济压力
面,更不用说宰杀猪羊了,油盐食用也明显地减少 而不得不将多余的土地出卖,自种粮的增加则表明
了。由于沉重的钱粮负担,以及 1938 年妻子、儿媳及 了地主逐渐由依赖出租地坐吃地租转向了自己从事
其三个小孩等六口人相继去世,
刘尚厉“过去存的粮 农业生产。不过,就兴县杨家坡村而言,我们虽然缺
食白洋,
几年来都动用了”,
生活每况愈下 [14]6-7、
31、

33
乏 1940 年前的具体统计数字,但从上述发展趋向观
中共晋绥分局调查研究室根据兴县杨家坡村 察,
可以推想其整体情形。当然,
1940 年后该村地主
13 户地主收入与负担情况编制而成的统计表,则进 经济的下滑态势,在整个晋西北地区亦是最为突出
一步说明了 1940 年至 1945 年地主经济的基本情 的,而按照中共晋绥区党委的说法,这是中共在该村
形。该表所列 13 户地主,1940 年收米租 85.6 石(大 推行减租与负担政策并逐步消灭地主经济富有成效
石),自种收米 87.2 石,连同其他收入合计 182.8 石 的典范 [24]。
米。当年负担分四大动员献金献粮和秋季公粮两大 杨家坡村及其他的例子告诉我们,晋西北地主
项共折米 161.7 石,占收入的 88.5%,仅余粮 21.1 阶层的经济与生活状况由战前的优越地位,首先经
石。1941 年共收租米 63.6 石,自产米 98.5 石,连其 历了战争最初几年的小幅下降,接着由于中共政权
他收入共计 172.6 石,负担公粮 124 石,占收入的 大力推行减租与负担政策而在 1940 年以后呈直线
71.9%,
余粮 48.6 石。1942 年收租米 45.5 石,自产米 下降趋向,其经济力量业已大大削弱,阶层内部社会
120.3 石,连其他收入共计 180.8 石,负担公粮 98.3 经济分化十分显著。按照当时中共方面划分阶级的
石,占收入的 54%,余粮 82.5 石。1943 年收租米 标准,
相当一部分人的经济地位发生了变化,已经不
26.52 石,自产米 122 石,连其他收入合计 154.37 能算作真正意义上的地主,而转变为了富农、中农乃
石,负担公粮 129.25 石,占收入的 84%,余粮 24.8 至于贫农了。中共晋绥区党委亦承认,由于政策的行
石。1944 年收租米 9.4 石,自产米 103.4 石,连其他 之有效,杨家坡 13 户地主到 1946 年“有的已经不
收入共计 121.64 石,负担公粮 69.17 石,占收入的 是地主了”[24]。中共晋绥区党委关于老区九县二十村
56.9%,
余粮 52.47 石。1945 年收租米 2.13 石,自产 的调查资料亦表明,到 1945 年,原来的 62 户地主已
米 101.11 石,连其他收入共计 118.1 石,负担公粮 经减少到了 27 户,仅占总人口的 2.6%。在经济不断
90 石,占收入 76.2%,余粮 20.1 石 。地主收租量逐
[24]
沉降的变化过程中,他们只好折产变卖,以维持基本
年大幅度减少,如果以 1940 年为 100,1940 年至 的生活,从而导致动产、不动产逐年减少,占有的土
1945 年则分别为 83.9、53.2、31.1、11.9、2.55,而其总 地数量越来越少。例如,老区九县二十村地主土地减
收入也呈逐年下降趋势,粮钱负担多数年份在 70% 少了 31610.5 亩,只余 4458.8 亩,占全部土地的
以上,最高时则达到近 90% ,整个年度收入所剩无 5.5%,土地比重略多于其人口比重(大约一倍左右,
几,形成“出了负担不够吃,吃了不够出负担,每年 战前则为五倍),每户地主平均占有土地 166.8 亩,
得折产变卖”的情形,地主经济连年滑坡,生活境遇 每口平均 28.2 亩。地主占有土地在土地总数中的比
如同西山落日。13 户地主中,其中收入不敷开支者 重减少了 32.2%,每户平均减少了 416.2 亩,每口减
(包括负担、用工工钱、吃饭、穿布)10 户,略有余粮 少了 48.7 亩。以每户看,减少了原有土地的 71%;以
者 2 户,1 户依靠卖地为生 。例如,地主杨怀仁在晋
[24]
每口人看,减少了原有土地的 63.7%[24]。尽管有些地
西北纺织一厂工作,土地全部出租,1940 年租米收 主仍然维持着他的“地主”身份特征,但其经济或财
入 3.5 石,负担 12 石。1941 年收租 3 石,负担 8 石。 富与生活状况显然远不如前了。除了战争破坏等因
1942 年收租 3 石,
负担 7 石。1943 年收租 1.6 石,负 素外,中共对整个经济资源的动员以及对整个社会
担 8.6 石。1944 年收租 1.1 石,负担 0.8 石。1945 年 结构的重新整合,乃是地主经济发生演变的最重要
则因负担过重,只好将土地卖掉。同时,
表中亦显示, 的原因。
六年间,地主阶层逐步舍弃了土地出租的方法而转 [责任编辑 乔林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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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 玮: 三四十年代晋西北农民家庭生活实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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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 n the Peasant's Living in the N orthw estShanxiin 1930s-1940s


——
—C oncurrently w ith C hanges ofE conom icaland Living Levels on the Landlords C lass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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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bstract:The peasanteconom y w as dom inantin the northw estShanxiin m odern C hina. The peasants basically
depended on land to m ake living, and the agricultural production w as the chief source of their living.Their living
standards and farm production w ere very low , and their social, econom icaland culturalactivities w ere sim ple, w hich
w ere rem arkably revealed through their consum ption levelsuch as clothing, food and housing. C hanges ofthe social
and econom ical structures in the rural region of the northw est Shanxi took place because of the R evolution and
Japanese invasion in 1930-1940s, w hich led to the w eakening ofthe econom icalposition ofthe landlords and their
living level's decrease in the region.
K ey w ords:the northw estShanxi;peasant's living;the landlords econom 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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