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乐——嘉瓦仁波切的人生智慧

嘉瓦仁波切

霍华德·卡特勒博士 合著

朱衣 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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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湾时报文化出版企业股份有限公司
二００四年三月二十日

作者
嘉瓦仁波切：
霍华德·卡特勒博士：

医学博士，目前在亚历桑那州凤凰城从事心理医疗工作。1982 年，他因参与一项西藏医学

研究工作造访印度，而与嘉瓦仁波切结缘，进而共同创作这本珍贵的书。

译者
朱衣：
台北都会作家，近年来除从事小说创作外，并从事个人心灵成长作品的写作与翻译。著作

有《爱到天长地久》等十余本，译作有〈与天堂对话〉、
〈别为小事抓狂〉系列、
〈美丽人生十大

守则〉系列等全球畅想书。

目录
（再版缘起）典藏快乐的智能
（推荐序）快乐的秘方
（推荐序）灵修与科学家的对话
（自序）幸福快乐的生活指南
（译序）传达爱与和平的使者
前言　生活更快乐
第一部、生命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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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章、快乐的权利
第二章、快乐的来源
第三章、自我训练快乐秘方
第四章、回归纯真的快乐
第二部、温柔与慈悲
第五章、新亲密法则
第六章、深刻的情感交流
第七章、慈悲的价值与益处
第三部、痛苦的转化与超脱
第八章、面对痛苦
第九章、自找的痛苦
第十章、转移角度
第十一章、从痛苦中找到意义
第四部、克服障碍
第十二章、改变自我
第十三章、处理愤怒与恨意
第十四章、解除焦虑与建立自信
第五部、回归灵性生活
第十五章、灵魂的基本价值

典藏快乐的智能
（再版缘起）

“人生的目的乃在追求快乐，快乐可以透过心智训练而得，经过内在的修为，我们可以

改变自己的气质、人生观与生活态度，慢慢排除痛苦的因素，学习如何活得更快乐。 ”这是

嘉瓦仁波切有关快乐的开示。
五年前，霍华德·卡特勒博士记录了多年来他向嘉瓦仁波切请益的对话，整理成《生活

更快乐》一书后，西方社会对于嘉瓦仁波切的人生哲理才有进一步的认识，重新体认并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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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受了人性的善意与怜悯的观念，相信快乐是天赋的权利。西方科学家对灵修的奥妙也越来

越好奇，不少脑神经专家甚至以研究出脑部可以发展出新的行为模式，组合成新的脑细胞

以回应新的刺激。他们相信，只要我们训练自己的心理祛除负面情绪，积极培养正面情绪

就能让心中充满快乐。
嘉瓦仁波切的《生活更快乐》自 1998 年出版英文版以来，以连续翻译成法、意、德、西、

荷、中、日、韩、瑞典、丹麦、葡萄牙、挪威、希腊、捷克、波兰。。。。。等二十六国语言，在全球

都常具畅销书排行榜。嘉瓦仁波切的灵修与西方科学家的对话也成为二十一世纪最热门的

主流出版品之一。本公司自 1999 年出版此书以来，以连续印行十九刷，发行约三万册，为

使更多读者能够认识嘉瓦仁波切的人生智能，特别改版推出精装典藏版，并改书名为《快

乐——嘉瓦仁波切的人生智能》，相信定将引起更多共鸣与回响。

　时报出版公司总编辑　　林香琴

快乐的秘方
(推荐序)

从佛教的观点来看，每一个有情众生，包括人类乃至一支小昆虫，都期盼能够得到快

乐而远离痛苦，“离苦得乐”是一切有情众生的愿望。人类虽然号称是智力最高的有情众生，

但是在追求快乐的过程和结果上，却未必是最进化的。相反的，人类往往因为追求快乐而

换来无尽的痛苦。
问题出在于人们无法透彻了解快乐和痛苦的本质。大多数人都以为追求物质的满足可

以达到快乐，而他们也终其一生都努力以赴。但是古往今来，有太多的例子证明，透过追

求物质意图达到快乐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物质的欲望永无止尽，短暂的满足之后，只是

换来新的痛苦。
有很多人经过生活的淬炼，也渐渐体会到，快乐是来自于内心的平静与自在。当心不

再向外驰求、当心不再粘着于烦恼情绪、或是围绕着事相团团转时，心就能安定，喜乐自然

会从心中流泄出来。
西方的心理学家探索了人类的意识和潜意识，想要从心理或是生理层面找到解决痛苦

的方法，但是不管是用药物治疗或是透过心理咨商，始终无法从根本解决人类心灵上的苦

恼。后来，他们才渐渐从东方的哲学系统中，发现人类文明早已流下了解答“生之苦恼”的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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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能。
佛教的基本教理就是解决人类的痛苦烦恼，使每个人都能自在过生活。而佛教有一套

非常完整的修证体系，透过戒、定、慧三学达到正觉圆满，解脱烦恼痛苦。尽管有些修证的

法门不尽相同，然而，不论是南传佛教、汉传佛教还是藏传佛教，他们追求的目标都是一

致的——得到究竟的安乐。

嘉瓦仁波切以他个人背负西藏政治和宗教的责任与宿命，集藏传佛教的精髓于一身，

透过他流亡海外的因缘，把佛法很有系统的在西方世界弘扬开来。许多的西方人士，包括

政治人物、科学家、心理学家都被他的深邃的哲理吸引，更多的人风靡于他自在而幽默的神

采。一个背负西藏历史命运的流亡僧侣，居然可以散发出如此令人愉悦的气质。
一如他自己对自我所下的注脚：“我只是一个平凡的僧侣。”嘉瓦仁波切很忠实地把佛陀

的法教宣说出来，但是他了解西方社会的需要，他能够随顺因缘，随缘教化。他最常弘扬

的法义就是佛法的根本精神——慈悲与智能。他常说，佛法的智能不限于佛教徒才能享有

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一样有离苦得乐的企图。他强调，不要忽略人性本善的价值，只要我们

具有慈悲心，就会为自己和他人带来快乐。
在这本书中，嘉瓦仁波切把佛法的智能转换成现代的语言，让一个心理学者能够从心

理学领域的框架中跨越出来，真正看清楚痛苦的本质并找到快乐的源泉。作者从与他相处

中，亲身体受了一个佛教僧侣的气质与涵养，而嘉瓦仁波切所散放出来的特质，正是佛法

的慈悲与智能。
透过书中的对话，读者可以真正侵润在佛法的熏陶下让心得到转化，从而在生活中找

到快乐的秘方。

作家、中时晚报执行副总编辑　陈琴富

灵修与科学的对话
（推荐序）

多年前阅读《克里希那穆提传》，文中描述年轻的嘉瓦仁波切与克氏在印度初次相识，

旁观者将那次会晤形容成“一见衷情”式的心灵交流。

在短暂与诚挚的寒暄之后，两位世界级的精神导师，面对面的坐定下来，静默中偶尔

以单字交换内在的感言。坦直而纯真的心，透过直观紧紧相绕，那一幕温柔的景象，带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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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深刻的感召，从此开始注意嘉瓦仁波切的教诲与动向。
某位记者访问布达，请教他慈悲之道。布达的回答，谦虚中带着解脱的幽默。他表示自

己没有世人想象得那幺慈悲，他只是一名以慈悲为业的和尚。
多年后布达受邀访问台湾，他所示现的“如入无人之境”的自在，散发出一股无法遏阻

的魅力，无须言语说服，便结合了不同派别的法师、信徒与社会大众。同样的解脱魅力，也

慑受了无数西方的知识精英，特别是心理学家，因而发展出一系列生命科学与藏密智能的

对话。
“对话”一向是东西方揭露真理的形式，然而心灵导师与科学家的对谈，却是六十年代

以后才发展出来的趋势，至今已演变成最具统合性与说服力的精神治疗范型；而《快乐》正

是这个范型中最能贴近群众的一本好书。
嘉瓦仁波切在书中以一贯深入浅出的正念，回应卡特勒的逻辑分析，读者可以窥见，

这位科学家的反应和许多人相似：嘉瓦仁波切的回答似乎太强调积极思考、信仰、训练、意

志力；这些看似简单的途径，并不能立刻满足习惯于复杂与精密的知识分子。但是相处的

时间一久，精神修为的深浅便逐日揭露，科学家发现脑中复杂精密的思维能力，并不等于

心灵的自在、解脱和慈悲。嘉瓦仁波切再度以深入浅出的智能和身教，摄受了这位研究者的

心。
此书动人的内涵，无须作序着赘述。时报出版公司以敏锐的触角，接受到正在灼热发

展中的著作方向，灵修与科学家的对话，看来势必成为启发读者的主流出版品。

（自序）幸福快乐的生活指南（霍华德·卡特勒博士）

在这本书中，我与嘉瓦仁波切的对话都已忠实地呈现出来。我与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

那州及印度有过几次私人的会面，目的都是在谈论这本书的内容——由他提供出幸福快乐

的生活指南，再由我加上自己身为一个西方精神医学者的观察与注解。
嘉瓦仁波切让我自由选择我觉得最能显现出他思想精髓的表达方式。我选用的是说故

事，这不但让读者容易阅读，也清楚地表达了嘉瓦仁波切是如何将这些思想实行在生活中

经由嘉瓦仁波切的认可，我将本书的顺序依照主题来设定，内容的取材则从不同谈话过程

中截取。另外经由他的许可，也是我觉得非常必要的，就是我还引用了他在亚历桑那州公

开演讲的内容。嘉瓦仁波切的翻译者，苏普顿·金纳帕博士非常好心地帮我检视了原稿，以

确定在编写过程中，没有扭曲嘉瓦仁波切的观念。
在我们的讨论当中，揭露了许多历史背景与个人的小故事。为了保留个人的隐私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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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在引用时都改变了名字、部分细节与过于突出的性格特征，以免引起对方的误解。

作家　胡因萌

传达爱与和平的使者
（译序）

假期间，我在家中赶着翻译《快乐——嘉瓦仁波切的人生智能》这本书，没有想到 CNN

与《时代周刊》合作的“新闻站”节目就在这时播出了《底特律自由报》记者大卫·特林对嘉瓦

仁波切的专访，让我仿佛亲身经历了一次与大师面对面的心灵访谈。大卫·特林拍摄的地点

就是在印度的达兰萨拉，嘉瓦仁波切本人风趣幽默的形象清晰地呈现在我眼前。在短短的

片段报道中，我看到嘉瓦仁波切每天的生活行事：晨起祈祷、运动、净身、念经，偶尔打哈

欠，晚上收看 CNN 赖瑞金的访问节目，生活简单而自在。

在他吃早餐时，大卫·特林问他每天早上起床时，第一件事想的是什幺？他边吃边回答

说：“整理思路。”大卫再问他：“可否请您解释一下？”

嘉瓦仁波切口中含糊应了一声，然后笑着说：“现在是吃饭的时候，嘴巴的功能是用来

吞咽食物，不是用来说话的。”

平时除了念经，嘉瓦仁波切也会见世界各地来的信徒。其中包括一位英国人马汀·辛普

森，他在十五岁时被强暴，得了爱滋病。因为嘉瓦仁波切给他的鼓励与指导，并让他服用

西藏药草，使他的生命之火又点燃了。嘉瓦仁波切告诉他；“当我们的思想改变时，肉体上

对痛苦的感觉也会改变。你是你自己的主人，你的思想就能改变一切。”

嘉瓦仁波切特别强调众生平等的观念，他说：“人与动物、昆虫是一样的，众生平等，

人人皆可以成佛。世间没有别的创造者，你就是自己的创造者。”

对于一般人的崇信，他的说法是：“别人说我是活佛，其实完全没有意义。如果说我是

个佛家的和尚，倒可以接受。”他认为越多人赞美你，你就越容易变得自大自满，这对个人

灵性的成长是有害的。
他自觉在肉身上与自己的父母亲很亲近，他笑着说：“我的父亲是个急性子。我小时候

很像我父亲，长大了反而越来越像母亲。”但是在心灵的世界，他自觉与第一、第二、第三，

尤其是第五世嘉瓦仁波切最接近。在每天的修行中，他都必须做八次观照死亡的练习。在他

修炼时，大卫问他：“你看到了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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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顽皮的笑着说：“什幺也没有，只看到你自己而已”。

对于生老病死，嘉瓦仁波切的态度是十分睿智而幽默的。大卫问他说：“你既然生来是

个圣者，为什幺还要受苦，比如你也要戴眼镜之类？”他听了哈哈大笑说：“就是当年佛陀

也会变老，也会死呀！”

现在六十四岁的嘉瓦仁波切最爱的祈祷词是：“只要有人类存在的一天，只要有人受苦，

我就会存在。为人解除苦厄，为人服务就是我的目的。”

所以他强调说：“这个祈祷给我力量与价值感，所以我会不断的转世重生。”

嘉瓦仁波切目前是世界性的心灵导师与政治领袖，虽然或许有人不同意他的见解，中

国大陆也禁止有关他的书籍、电影的出版、上映，但是他所传达出来的充满爱与宽恕的亲切

形象，却是现代人不可忽视的珍贵人性资产。
名导演马丁·史科西斯，曾经导过一部有关嘉瓦仁波切前半生的电影《嘉瓦仁波切》，当

我看到电影中年轻的嘉瓦仁波切不得不逃出西藏，骑在马上一步一回首的情境时，我也跟

着心酸掉泪了，我相信马丁·史科西斯忠实地传达出了嘉瓦仁波切的心情。他是个传达爱与

和平的使者，他所能做的也只不过是尽力而为吧！而我相信一个人能做到无愧与我心，世

人对他的褒与贬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很荣幸有这个机会翻译这本与嘉瓦仁波切有关的书，追求心灵的平静与快乐是世界

性的趋势，人们已经明白地位、财富都无法让内心真正的安顿，如何过着快乐自在的生活

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吧！而这样的一本书，正像是上天给我的一份最好的礼物。

作家　朱衣

前言 生活更快乐

我看到嘉瓦仁波切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休息室中，再过几分钟他就要在亚历桑纳州立

大学的演讲厅中面对六千名听众演讲了。他的神态很安详，静静地喝着茶。我跟他说： “大

师，如果您准备好了……”

他神采奕奕地站起来，毫不迟疑地离开了更衣室，进入充满了当地记者、摄影师、保全

人员、学生——有的是信仰者，有的充满好奇心，更有的是怀疑论者——的后台。他走过人

群时，并对每个人微笑颔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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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他终于穿过布幕，走上讲台，鞠躬，然后双手叉指互握，微微笑着。几千人拍着

手高声喝采着。在他的要求之下，室内的灯光很明亮，以便他能很清楚地看到听众。有好几

分钟，他就站在那儿，用充满善意与温暖的眼光看着他的听众。
对从没见过嘉瓦仁波切的人来说，他的逃亡生涯与橘红色的道袍或许给人一种非常遥

远的感觉。但是当他一出场时，他的独特气质却能立刻在听众之间建立起和谐的共鸣。现在

他坐了下来，准备开始演讲。
“我想这是我第一次与你们见面。但是对我来说，一个新朋友与老朋友是毫无差别的，

因为我相信众生平等，我们生来相同，我们都是人类。当然在文化背景或生活习惯上，我

们之间有些许的不同。或许我们的信仰不同，我们的肤色不同，但是我们都是人类，我们

都有人类的身体与头脑。我们的肉体结构是相同的，我们的心智、情绪也是相同的。不论我

在什幺地方遇见什幺人，我都会觉得我遇见的人就跟我自己一样。在这样的概念之下，我

发现与人沟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如果我们要特别强调一些特征，比如我是西藏人或我是

佛教徒，分别心立刻就出来了。其实这些差异性都是次要的。如果我们能将这些差异性摆在

一边，我想我们人很容易彼此沟通，交换意见，分享经验。”

就这样，一九九三年，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展开为期一周的公开演讲。事实上，

一开始想请他来演讲，已经是十年以前的事了。那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当时我正在

印度的达兰萨拉做一项有关西藏医学的小型研究工作。达兰萨拉是一个美丽安宁的村落，

座落在喜玛拉雅山麓边。这个村落是西藏流亡政府的所在地，而此时距当年嘉瓦仁波切带

领十万人逃离中共政权已经过了四十年，我才有机会与嘉瓦仁波切见面。
嘉瓦仁波切在一九九三年的演讲中所强调的众生平等的概念，与我在一九八二年第一

次跟他见面时他所说的主题内容相似，却仍同样地震撼我的心。他似乎有种特殊的能力，

让复杂变为简单，而且能立刻引起群众的共鸣。我跟他第一次碰面的时间大约是四十五分

钟，而就跟大多数人一样，离去时我带着满心的欢喜，因为我知道自己见到了一位非常特

殊的人物。
之后有好几年，我一直与他保持联络。我慢慢的了解到他极为独特的一面。他天生聪颖，

绝不造假，温柔仁慈，却不多愁善感，幽默却不轻率，而且正如许多人发现，他给人的是

鼓舞的力量，而不是敬畏的心理。
经过这幺多年，我不得不承认，嘉瓦仁波切确实过着充实的心灵生活，他所焕发出来

的宁静气质是很难在别人身上看到的。我决定要找出他能如此身心安顿的原理与方法，说

不定也能让非佛教徒当作学习的门径。这些实际而简单的方法一定能应用到我们每天的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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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活中，帮助我们变得更快乐、坚强，更没有惧怕。
事实上我也有非常好的机会去观察他的言行举止。他停留在亚历桑纳州的期间，我们

每天都见面、讨论。之后他回到印度，我们也有几次密集的谈话、讨论机会。谈过几次之后，

我马上发现要使我们两人之间的观点一致是很困难的事：他是来自西藏的和尚，我是来自

西方的心理医师，这中间确实有许多障碍要克服。举个例子，一开始的时候我会先假设某

种一般人一定会遭遇到的困境来问他，并提供相关的背景资料给他。我形容一个女人有自

我毁灭的倾向，她不管这幺做对自己的生命有多大的负面影响，还是一意孤行，不听劝告

我问他会怎幺解释这样的行为？又会提出什幺样的建议？结果他的答案让我大吃一惊。他

先是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简单地回道：“我不知道。”

他边说边耸肩，一脸无辜地笑着。然后他注意到我因为没接获一个具体的答案，而显

得吃惊与失望，他这才说了：“有时候很难解释一些人为什幺要去做某些事……到最后你总

会发现，没有一个简单的答案能解释一切。人是非常复杂的，如果我们真想要完全了解一

个人，我们会发现那是非常困难，甚至不知从何着手呢。”

我认为他是在推托而已：“但是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我的责任就是要找出人们为什幺做

这些事的原因……”

他又开始笑了。那是许多人都觉得很特别的一种笑——包含着幽默、善意、自然、不做作

的笑。一开始是一种共鸣似的笑声，然后声音提高了几度，最后才愉悦地结束了。
“我想那会是非常困难的工作，想想看，有五十亿人口等着你去了解！ ”他边说着又笑

了，“简直是不可能的任务！有时候你对某件事永远不会有一个完美的解释出现，就算一个

普通的答案也没有。”

他感觉到我还是有些不满的情绪，又继续说：“硬要在问题上追根究底似乎正是西方与

佛家观点不同之处。西方人重视分析实证，这是理性主义的极致表现——假设任何事都能

分析、计算出来。理性主义走到极点，在特定的大前提之下，就是对创造力的局限。举个例

子，最近我碰到一群医学博士，他们谈到头脑，坚持说思想与感觉是来自脑部特殊的化学

反应与变化。我就提出一个问题：是否可以倒过来想，是当思想发生时，在脑中自然形成

一种化学作用？结果这个科学家的回答很有趣。他说：我们开始研究的前提是：思想是脑

部化学变化的产物。就是这样的顽固不通，使得任何的决定都不能违背他们的思考模式。”

他沉默了一阵子又继续说：“我想在现代的西方社会，科学是一股强而有力的文化背景。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这些经由科学设定的基本大前提与变数，可能会限制了你们面对人生

真实情况中的应变能力。举例来说，你的脑海中有一个固定的观念，认为每个人生命中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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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的每一件事都找得出理由。但是你却发现生命中出现的一些奇迹是找不到理由，解释不

通的，这时候你的心中就会产生焦虑，最后变成一种非常严重的苦恼。”

虽然明知他说的有理，但一开始时我还是觉得很难接受。“嗯！在西方的心理学中，有

些行为无法解释时，我们会有一些固定的法则可以研判出到底是怎幺回事。比如我们强调

无意识或潜意识在人脑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我们觉得有些行为是心理因素造成，只是我

们忽略了而已。比如一个人会做出特别的行为，以躲避心理的害怕感觉。我们不需要特别的

提醒，这些行为就自然发生了，以避免心中出现害怕的情绪。最后我们就自然而然地接受

这些特殊的行为了。”

他深思了一下子，然后说：“在佛教中，我们说某些特定的经验会带给我们特殊的气质

与印象，或许这和西方所谓的无意识有相通之处吧！举个例子，在你的童年发生了一件重

要的事，在你的脑海中留下深刻的印象，这些感觉是隐藏着的，却对你未来的行为有影响

这与西方人所说的无意识有雷同之处——因为一般人对于印象并不十分的注意。无论如何

西方理论所提出来的许多观点，我想佛家都能接受，唯一的一点是在一切之上还要加注额

外的因素。比如说前世的情况与印象。在西方的心理学界，我想或许太过偏重用无意识来解

释所有的问题。我想这与西方心理学某些发源根基有关。比如说他们并不接受前世的印象这

样的观念，也就是说所有发生的事都以今生为依据。当你们碰到解释不出来的事时，便将

一切归之于无意识。那就好象你掉了某件东西，但你决定那东西在这个屋子里。一旦你这幺

决定了，你就已经修正了变数，排除了这东西可能在屋子之外，或在另一个房间的可能性

你会一直找呀找，怎幺样也找不到，但你还是认定它在这个屋子中，只是你找不到而已！”

我在一开始构想这本书时，以为嘉瓦仁波切会用他的智能，针对现代人的问题，提供

清楚明晰的解答。我认为运用自己的心理医学背景，即可以将他的观点编纂成有系统的生

活指南。直到我们最后的会谈结束，我放弃了这个想法。我发现他的思想精深博大，包罗生

命万象，复杂又多样化，绝非简单的说法所能涵盖。
慢慢地，我听到他经常在说的一些概念，那像是一个希望。他的希望是：生而为人，

要获得幸福与快乐确实并不容易，而且那种追求永无终止之期。因此嘉瓦仁波切所有的思

想与行动都根基于这样的信念：相信人性本善，相信人有慈悲心，相信仁政，众生一体。
这样的讯息传递出来之后，我越来越明白人们对他的信仰绝非根植于盲目的迷信或教

义，而是来自理性的选择与亲身的经历。他的一生都用心在了解人类的心智与行为。他的思

想根基可以追溯到两千五百年前，但加入了普通常识与学理依据，以了解现代人的问题。

他对当代问题所作的贡献，已经将他塑造为世界性的大师级人物，他也因此可以到世界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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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地去旅行，向各个不同的族群说明他自己的观点，与世界顶尖的科学家、宗教家、政治家、

政治领袖交换意见。他永远在做的事是帮助人们解决问题，这是最聪明、真实、也是唯一的

选择。

第一部　　生命的目的

不快乐的人通常是自我中心、退缩、无趣、与人敌对的。
相对的，快乐的人通常比较喜欢社交、有弹性、有创意，而且比不快乐的人更容

易调整生活中的挫折感。
最重要的是：他们比不快乐的人更懂得付出爱与宽恕。

第一章　快乐的权利

“我相信人生的目的是在追寻快乐。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无论一个人信不信宗教，或信

的是什幺宗教，我们每个人都在寻求生命中更美好的一面。我想我的人生目标就是追寻快

乐……”

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数千名听众前面说出了这些话，可说是直接切入他要传达的

讯息的核心。但是他所宣称的“生命的目的在追寻快乐”，却在我心中兴起一个疑问。之后我

们有机会独处时，我问他：“你快乐吗？”

“是的。”他说着停顿了一下，然后又加了一句，“是的……的确如此。”他的声音安详而

真诚，毫无疑惑。不只他的表情是诚心诚意的，连他的眼睛中也是一片纯真。
“快乐是适合每个人的人生目标吗？”我问，“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吗？”

“是的。我相信经由心智的训练，快乐可以追求到的。”

基于对人性的了解，我不得不怀疑追求快乐的可能性。身为心理医师，我的脑海中装

满了如佛洛伊德之类的想法。佛洛伊德相信“每个人会倾向于说‘人应该追求快乐’之类的

话，但这却不在造物者的计划之中。”这类的思想训练使我们这些心理专家下了一个严厉的

结论，那就是一个人唯一可以期盼的是：“从歇斯底里的痛苦转化为普通的不幸。”从这个立

足点来看，宣称快乐是很容易做到的事，实在有点荒谬。回顾这幺多年我所接受的心理训

练，我从未听过有人将“快乐”当作治疗的重心。当然，许多人提到过如何消除病人的沮丧或

焦虑，或是如何解决内在的冲突及人际关系的问题，但却从没有人明白清楚地将 “快乐”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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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定成目标。
从西方的观点来看，追求快乐像是病态的、逃避责任的、缺乏控制的。快乐这个字

(happy)源自冰岛语(happ)，意味着幸运或机会。对大多数人来说，快乐的本身充满了神秘的

意味。愉悦时刻所带给生命的快乐，好象是来自外层空间的礼物。对我这个接受西方文明洗

礼的脑袋来说，快乐绝不是人可以自行发展出来的，更别提用“心智训练”（traning the

mind）将快乐持续下去了！

当我提出这样的问题时，嘉瓦仁波切立刻解释了：
“我所说的心智训练，并不是指训练一般所谓的能力或聪明智能，而是西藏用语中所说

的 sem（心灵或灵魂），的意思，其中包括了聪明才智、感觉、心灵与悟性。经过内在的修

为，我们可以改变自己的气质、人生观与生活态度。
“所谓内在的修为包括许多的要素与方法。简单的说，透过内在的修为，一个人可以分

辨出哪些事会让你快乐，哪些事会让你痛苦。而经由内在修为，我们可以慢慢地排除痛苦

的因素，学习如何活得快乐。这就是最基本的概念。”

嘉瓦仁波切就是这样声称一个人要快乐，是有方法可循的。他在亚历桑纳州的那一整

周，我亲眼看到一般人如何接受、明白他所提出的简单“快乐”概念。人们即使只是与他短短

接触，也会立刻感受到他的亲和力与善意。
一天早上，嘉瓦仁波切演讲完毕之后，走出演讲厅，朝他住的旅馆走回去，身边跟着

他的随行人员。他看到一位饭店的服务生站电梯边，就停下来问：“你从哪儿来的？”

一时之间服务生被眼前这个穿着一身红袍，身边跟着一堆随行人员的外国人吓住了，

过了一下才害羞地说：“墨西哥。”

他跟她匆匆谈了几句就往前走了。那个墨西哥女服务生则一脸兴奋与欣喜的表情。第二

天早上，那个女服务生又出现在同一地点，身边还跟了另一个服务生。她们看到他来搭电

梯时，非常热诚地欢迎他。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之间，但是两个服务生回到工作岗位时，

脸上都充满了愉悦的笑容。从那一天之后，每天都有更多的服务生加入欢迎他的行列，到

那周结束时，电梯外已经站满了几十个服务生，每个人都穿着灰白相间的制服，从柜台到

电梯口列成一队，等着欢迎他。

我们在世上的生命是有限的。成千上万的人可能在同一个时间出生，有些人只能活上

几天或几周，然后病痛或其它的原因就夺去了他们的生命。有的人得活上百岁，体验生命

中的种种滋味：成功、失败、喜悦、憎恨与爱。没有人能知道自己会碰到些什幺。但是不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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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们是活上几天或一百岁，总会碰到一个基本的问题：我们活着的目的是什幺？生命的意义

在哪里？
人生的目的就在追寻快乐。听起来像是老生常谈，西方的哲学家从亚里斯多德到现代

的威廉·詹姆斯，都同意这样的说法。但是一个人只顾追求快乐，会不会就是一种自我中心

或自我放纵的本能？其实并非如此。事实上，许多的研究都显示：不快乐的人通常是自我

中心、退缩、无趣、与人敌对的。相对的，快乐的人通常比较喜欢社交、有弹性、有创意，而且

比不快乐的人更容易调整生活中的挫折感。最重要的是：他们比不快乐的人更懂得付出爱

与宽恕。
这些研究者也做过一些有趣的实验，发现快乐的人有些特定的特质，像是心胸比较宽

大，愿意接触人、帮助人。他们会安排一些让人觉得快乐的情境，像是在电话亭边发现一张

钞票之类的事，这时研究人员假装成一个陌生人，出现在电话亭边，然后 “无意间”掉了一

迭文件。这时在旁边窥伺的研究人员想知道的，就是这个人会不会去帮助那个陌生人。另一

个实验则是让一个人先听笑话录音带，然后研究人员假装出现，显得急需要钱用的样子。

研究结果发现，快乐的人比较愿意帮助人，也更愿意借钱给别人。而那些喜欢自我掌控的

人在同样的状况发生时，就会显得迟疑不前了。
这类的实验让我们明白快乐的人是比较不自私，不会自我中心的。我们可以将这些实

验用在自己的日常生活中。举例来说，我们碰上了交通阻塞，二十分钟后，车子终于又能

通行无阻了，这时我们看到另一个车道上有一人想插入自己这一个车道中。如果我们心情

很好，就会愿意减慢速度，让她能插进来。如果我们觉得心情糟透了，我们可能会加快速

度，不让她有机可趁，同时心想着：“哼！我已经等了大半天，该轮到你们等等了吧！”

所以，我们就开始在心中抱持着“人生以追求快乐为目的”的想法吧！将快乐当作真正

的实质目标，一个我们可以实现与达到的目标。一旦我们知道通往快乐之途时，我们不只

获得了个人的快乐，也为我们的家人与社会找寻到快乐！

第二章　快乐的来源

两年前，我的一位朋友发了一笔意外之财。在她发财的一年半前，她才辞去了护士的

工作，与朋友合开了一家健康医疗中心。这家公司获得空前的成功，在一年半内就累积了

巨大的财富。而在这段时间，她除了孜孜不倦的工作之外，还兼做股票的买进与卖出，就

这样，她在三十二岁时所累积的财富已足以让她提早退休了。不久前我碰到她，问她是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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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何享受自己的退休生涯？她说：
“嗯，能自由自在的旅行，爱做什幺就做什幺是很棒的事。不过很奇怪，在经过那一阵

子赚到钱的兴奋之后，一切又都恢复正常了。当然有些事不同了——我买新房子与新东西

——但是我并不觉得自己比以前更快乐呢！”

就在这个朋友发财的同一时间，另一个同年纪的朋友却发现自己感染了爱滋病毒。他

跟我谈到他是如何面对这个问题的：
“当然，一开始的时候我是万念俱灰。我几乎花了一年时间才能接受自己身上有爱滋病

毒这个事实。直到去年，事情才有了改变，我不再像以前那样一直生活在愁云惨雾中。慢慢

的，我觉得自己变得比较快乐。我变得对每一天的生活都抱持感恩之心，庆幸自己一直没

有病发，还可以享受人生。当然我还是希望自己从未感染过爱滋病毒，但这件事已改变了

我的人生，而且是一种正面积极的改变……”

“举例来说，你知道我一直是个百分百的唯物论者。但是经过去年一年的改变，我的人

生视野完全不同了。我开始探索心灵的世界，读很多这方面的书，或是跟人聊这方面的事

……我发现了许多过去我连想都没有想过的事。我现在每天一起床就很兴奋，期待着这一

天带给我的新鲜感受。”

这两个人的经验不同，但所描绘的却是同一个重点：快乐来自内心的力量，而非由

外界的事物所左右。成功会带来短暂的兴奋与愉悦，悲剧也会将我们推入绝望的深渊，但

迟早我们的内心还是会回到原点，追求的还是单纯的快乐。心理学家称这种过程为心理适

应期。我们也可以在每天的生活中看到自己经历这样的过程：加薪、买新车、同事的认可，

都会让我们的情绪飞升到半天高，但是很快的，我们的情绪又会回复正常，我们真正需要

的还是单纯的快乐。同样的，与朋友起了争执，车子需要送修，或是身体受伤都可能使我

们情绪不好，但是过了几天，我们的心情又会复原了。
这样的倾向不只会出现在每天的生活中，即使是再大的成功或悲剧发生时，我们也会

有同样的反应。一项针对伊利诺州彩券得主及英国撞球赢家所做的研究调查报告显示，这

些人一开始确实非常兴奋，但是要不了多久，兴奋感消退了，生活中单纯的快乐才是他们

最需要的。另一项报告则显示一个人无论是经历再悲惨的境遇——癌症、瞎了、中风等等，

过了一段沮丧时期，他们的生活还是会回复正常的模式。
如果说不论我们外界遭遇到什幺样的困境，我们的天性都会回归纯真自然的基本快乐，

那幺这基本的快乐是些什幺呢？更重要的是，这些快乐是否可以修正或提高标准？有些研

究报告指出，一个人对快乐的感受是如何，与他的遗传基因有关。一项针对双生子（具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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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的遗传基因）所做的研究显示：不论这对双生子生活在一起或分开来长大，他们对于

幸福快乐的感受都十分相似。因此专家们认为快乐与生理遗传有关，在人一出生时就已经

深植在大脑中了。
但是就算生理遗传对一个人快乐与否有很大的影响力，仍然有人质疑这样的影响力到

底有多大？不过一般心理专家皆有的共识是：不论我们对快乐的感受是在哪种层次，快乐

都是天赋的权利，我们也都曾经由心智这个“梦工场”的调适，使自己感觉快乐。这是因为我

们身心的安宁快乐是来自我们的思想。换句话说，我们实际所遭遇的事，对我们心中是否

快乐一点影响也没有，但是却能使我们更认清现况，更满足于自己拥有的一切。

比较心

我们为什幺会有满足感？所谓的满足感其实与我们爱比较的天性有很大的关系。当我

们比较自己的现在与过去时，我们发现自己活得更好了，我们就会觉得快乐。举例来说，

我们的年收入一下子由二万美元增加为三万美元时，我们会觉得快乐，但这个快乐并不是

因为金钱的数目已增加到极限。因为很快的，我们会适应年收入三万美元的事实，然后我

们会发现除非能做到年收入四万美元，否则我们就很难再觉得快乐了。除了跟自己比较之

外，我们还跟四周的人做比较。不论我们的收入是多少，只要我们的邻居赚得比我们多，

我们就会觉得不满足。一些专业的运动员经常会为了一百万、二百万、三百万的年薪争得面

红耳赤，仿佛同行比他多了一点点收入，就是他不快乐的主要原因。这就像是美国知名的

老报人亨利·鲁斯·曼肯所说的所谓的有钱人就是：“一个年收入比他老婆的妹妹的丈夫还多

一百元的人。”

由此可见，我们的满足感是由我们与他人比较而来的。当然，除了收入之外，我们还

会做其它的比较。我们经常会比较谁比较聪明，谁比较漂亮，谁比较成功，结果就会让我

们陷入嫉妒、沮丧与不快乐的情绪中。其实我们可以将这样的比较心用在积极而正面的方向，

比如我们可以和比自己不幸的人做比较，而会为自己所拥有的一切觉得幸福与感恩。
一项研究也显示，人们在对未来做最坏的预期时，也会增强他对现在的满意度。威斯

康辛大学做过一项针对妇女进行的调查报告。实验人员先让妇女们看一段本世纪初妇女们

生活的窘况，或是要她们想象并写出自己受了外伤或灼伤的惨况。做完这些实验后，他们

再问这些妇女对自己生活的满意度，结果答案是非常的高。另外在纽约州立大学也做过一

项实验，让一组受试者试着完成这样的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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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很高兴我不是个……”

等受试者写完五个假设句之后，他们对自己生活的满意明显的提升了许多。另一组人

则是要试着完成另外一个句子：
“我希望我是个……”

结果这组人对自己的生活满意度变的非常低。
这些实验显示出只要我们能改变内在的观点，我们就能增加或降低内心的满意度。这

也就是清晰地说明了人类的心灵世界主宰着生活的快乐与幸福。
对于这一点，嘉瓦仁波切的解释是：
“虽然快乐是可以追求到的，却不是件简单的事。快乐之中有着许多层次的分别。以佛

家来说，有四种因素影响着一个人的快乐与否：财富、世俗的满足、灵性与开悟。这四种因

素包含了人类追求快乐的所有问题。
“我们姑且放下宗教或灵性上快乐的追求，先从世俗的观点来看所谓的幸福快乐。我们

都明白幸福与快乐有一些基本的要素，比如健康的身体就是快乐生活的一个基本条件。另

一个要素是头脑的清晰灵活，当然财富的累积也是其中的一项。此外，我们也都相信要过

着圆满快乐的生活，我们的身边必须要有值得信任与依赖的朋友。
“以上所说的这些要素都是快乐的来源。但是一个人想要过着真正快乐圆满的生活，却

必须从精神层次开始，也就是你心智的思想才是真正的关键所在。这才是最困难的地方。
“如果我们能从积极面来善用自己的最佳状况，比如我们有健康的身体或财富，可以因

此而帮助别人，这就会让我们过着快乐的生活。当然我们也会享受一些事，如清晰灵活的

头脑、成功等等，但是如果没有正确的心理状态，缺乏精神层次的指引，这些快乐只能持

续很短的一段时间。举例来说，如果你在心中隐藏着恨意或愤怒，久而久之，你的健康就

会出问题。这也是毁灭一个人的重要因素之一。相对的，当你的精神无法获得快乐时，物质

或肉体上的满足绝对不能让你变得更快乐。换句话说，当你的心灵境界能保持着宁静、和平

的状态时，就算你的健康很糟糕，你也会是个非常快乐的人。或是你拥有大量的财富，但

心中却充满愤怒与憎恨时，你会有抛弃一切、毁灭一切的想法，在这样的情况下，财富对

你来说已毫无意义了。今天有许多强调心灵成长的团体或个人，但是其中却很少有活得快

乐的人。在美丽而富裕的表象之下，其实是紧崩的心情、沮丧的情绪、不必要的争端，甚至

是药物、毒品的依赖，更糟的是自杀。所以很明显的，财富并不能带给你所要追寻的幸福快

乐。同样的情况也适用于朋友身上。当你心中充满愤怒与敌意时，即使是一个最亲近的朋友，

也可能变得冷酷无情、令人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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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有这些现象都显现出精神层次的惊人力量，而且我们在每天的生活中都能感受到这

样巨大的影响力，自然要很慎重地面对这个问题了。
“所以我们先放下所谓的精神或心灵上的追求，就从追求实际生活中一点一滴的快乐开

始，让我们的身心保持宁静、安详，集中我们所有的能量来享受幸福快乐的生活吧！”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好象想让他的思想沉殿，然后又说：
“我还要提醒的是，谈到身心的平静安顿，并不是要整个人变得麻目不仁、毫无感觉。

保持心情的平静安宁并不是逃离一切或变成真空状态。平静安宁的心是爱与宽恕的根基，

其中包含着高度的知觉与感性。”

最后他又做了总结：“一旦你缺乏内在的修养与训练，有能拥有宁静安详的心，无论外

界的情况如何，都无法帮助你找到你想要的幸福与快乐。换句话说，只要你能拥有宁静安

详的内在力量，就算你缺乏外在的资源，没有足够的生活必需品，你还是有能力过着幸福

快乐的生活！”

内在的满足

一天下午，我走过旅馆前的停车场，准备跟嘉瓦仁波切见面。我看到一辆崭新的丰田

汽车，那正是我期待已久的新车种。一直到我与嘉瓦仁波切开始谈话，我的心中仍然想着

那部车。
“在西方的文化中，好象一切都根植于物质的获取。我们成天被各种商品包围着，不断

被各种新产品、新车的广告轰炸着，实在很难不受到影响。有太多东西是我们渴望需要的，

而且是永无止境地出现。你对这样的欲求不满有什幺看法呢？”

“我想欲望基本上有两种形状，”嘉瓦仁波切回答说，“某些欲望是正面的，比如追求幸

福快乐的欲望绝对是正面的。比如追求和平的欲望，追求一个更和谐的世界、更友善的社会

的欲望。这样的欲望是非常好、非常有用的。
“但是在某些时候，欲望也可能变得毫无道理可言。那样的欲望就会带来苦恼。举个例

子，有时候我会到超市去。我很喜欢超级市场，因为可以看到许多美丽的东西。当我看到各

式各样的东西时，我的心中就会出现一种欲望了，我有一种冲动，想着：这个我想要，那

个我想要！然后第二个想法出现了：我真的需要这些东西吗？答案通常是否定的。如果你

顺从着第一个欲望冲动，很快你的口袋就掏空了。不过，通常属于人类基本需要的食物、衣

服、房屋等，都还算是合理的欲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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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时候一种欲望是否过火或是否正当，就要看你的居住环境与社会情况来决定。比如

你住在一个繁荣的社区，在那里车子是每天代步的工具，这样想要一部车子自然是合理的

欲望。但是如果你住在印度的穷乡僻壤，不需要车子也可以过得很好，不过你还是想要一

部车子，而且有钱买得起车子，这时车子可能就会给你带来麻烦了。你的邻居或乡亲可能

会因为你有一部车子而看你不顺眼。或是你住在大都市里，已经有一部车子了，但你还想

要另一部更昂贵的新车，这时也会产生同样的问题。”

“只要一个人负担得起，我可不觉得买一部昂贵的车子会带来什幺麻烦！”我辩称，“你

拥有一部昂贵的车子可能对你的邻居来说是个麻烦，因为他们或许会觉得嫉妒。但是对你

自己来说，拥有一部新车的感觉是满足又愉悦的啊。”

嘉瓦仁波切摇着头坚决地说：
“一个人的自我满足感，与他的欲望是正面或负面的，并没有太大的关系。一个人在犯

下谋杀案的当时，心中可能感到很满足，但他的行为并不正确。人们在犯下任何非道德行

为——说谎、偷盗、淫乱——的当时，可能都会感到一丝满足感吧！要决定一个欲望是正面

或负面的，绝不是由这个欲望能不能带给你满足感而定，而是要由这个欲望所造成的后果

来判断。比如你一直想要更昂贵的东西，或许就表示你心里一直不满足，有了还要更有，

多了还要更多，结果你总会达到一个极限，最后你就会变得和现实抗争。如果你的抗争失

败了，你就会跌入失望的深渊，变得沮丧不已。这也就是欲望最可怕之处。
“我想过度的欲望会导向贪婪——一种极度扩张的欲望，根植于不实际的期盼。一个人

受到贪婪影响时，就很容易觉得沮丧、失望、困惑，而且问题一大堆。当欲望变成贪婪时，

你也不会因为欲望达成了而觉得满足。贪婪是个无底洞，而且永无终止，麻烦不断。贪婪有

个有趣的特质，就是当你的欲望是想要某种东西，你也得到时，贪婪之心却依然得不到满

足感。想要矫正贪婪，只能从内在的满足开始。如果你心中觉得满足，不论你有没有获得

你想要的东西，你都会觉得满足的。”

内心的满足感是有方法可循的吗？基本上是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去买或想办法获得你

心中想要的东西：金钱、房子、车子、理想伴侣、完美身材等等。但是嘉瓦仁波切已经说过，

这样的做法会导致负面的效果，终有一天我们会碰到我们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于是问题

还是会出现。第二个方法是：与其拥有我们想要的东西，不如感恩我们现在所拥有的一

切。
有一天晚上，我看到电视上在访问克里斯多夫·李维。这位名演员在一九九四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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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慎由马上摔下来，脖子与脊椎受了伤，全身瘫痪，连呼吸都要由呼吸管支撑着。访问者

问他如何面对自己不能再动弹的事实，他表示当时在医院中，他确实有一阵子陷入完全绝

望的情绪中。不过那阵子情绪过去之后，他现在诚心诚意地相信，自己是个“幸运的家伙”！

他感恩自己有一位充满爱心的妻子与孩子，同时也感激医学科技的进步，能治疗他的创伤

（据他估计在最近的十年之内，可望找到治疗脊椎瘫痪的方法）。他说如果他是早几年受

到这样的创伤，绝对只有死路一条了。谈到他如何调适全身瘫痪的事实，李维说他的沮丧

期算是很短的了。一开始还是会被一些负面的情绪所干扰，比如某个人无心地说： “我得跑

上楼拿个东西。”都会让他觉得嫉妒。在学习如何面对这些情况的过程中，他说：

“我了解到要度过这样的难关，只能从观察自己还拥有什幺开始。看看自己还能做些什

幺。在我的案例中，我很幸运的是脑部完全没有受伤，我还可以用我的脑袋来做一些事。”

果然，他运用了自己的聪明智能替脊椎瘫痪的病患效力，提醒大家注意这样的疾病，

同时还准备开始写作，并执导一部电影呢！

内在的价值

现在我们已经很清楚，我们在追求快乐时，心理的影响力大过外在的任何资源如财富、

地位，甚至健康等等。另一个内在的能量，也与内在的满足感有关的是自我价值感。对于如

何发展自我价值，嘉瓦仁波切是这幺说的：
“以我自己的例子来说好了。如果不是我有理解人性的能力，如果不是我能很容易地和

人交朋友，当我失去我的国家，我在西藏的政权消失时，我根本不可能逃出来。我在西藏

时，国家的政策就是人们必须尊重嘉瓦仁波切及他身边的人，不管他们是否真的对我有什

幺感情。但是如果人们对我的感觉仅止于此，当我失去国家，准备要逃亡时，一切都会非

常困难。然而，你的一些内在价值与尊严，却能让别人愿意追随你。 你能和他们心手相连，

就因为你是个平凡的人，你活在人的世界里。你与他们紧密结合在一起。这种人性的结

合就会创造出一种价值与尊严。即使当你失去一切，这种人我之间紧密的结合，仍然能

给你安慰。”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啜了一口茶。然后他摇摇头又说了：
“很不幸的是，我们在读历史时，会看到无数的君主在国家发生动乱时，不得不被迫流

亡，但是最后都没有好下场。我想如果没有与人们之间紧密相连的感情，流亡政府要存活

下来是非常困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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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般来说，人可以分成两种。一种是很有钱，很成功，身边围绕着亲戚朋友。但是如

果人们对他的尊重都来自物质上的，当他的财富还在时，他会感到一些安全感。一旦他的

财富消耗完毕，也就是他受苦的开始了，因为他与人之间除了金钱之外，毫无瓜葛。另一

种人，同样成功，同样有钱，唯一不同的是这个人有一颗温暖的心，充满爱与怜悯。就因

为这个人具有另一种价值，人们对他的尊敬与信赖来自不同的角度，当他很不幸地丧失了

自己的财富时，也不会陷入绝境。由这两个例子，你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人性的温暖与

爱是创造内在价值最重要的因素。”

快乐 VS 享乐

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的演讲结束了。几个月后，我又到他在印度达兰萨拉的家中

访问。那是个非常炎热闷湿的七月午后，我从村中走到他家时，已经全身大汗淋漓。我来自

干旱的地区，对这里湿热的气候十分不能适应。当我坐下来准备跟嘉瓦仁波切谈话时，情

绪其实不太好。而他却显得格外的精神抖擞。我们立刻开始对谈。我们谈论的主题是享乐。他

对这一点有很严厉的批判。
“有时候人们会将快乐与享乐混为一谈。前一阵子我在印度演讲，我提到人生的目的是

在追求快乐。其中一个观众就说：‘奥修大师教我们说性行为能带给我们最大的快乐，因

此一个人透过性爱就会成为最快乐的人。’”嘉瓦仁波切衷心地笑着，“他想要知道我对

这种想法有什幺意见？我回答说，我认为一个最快乐的人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不用再受

苦，是一种真实而长久的快乐。快乐与我们的心灵、精神有关。来自肉体的快乐是不可靠、不

稳定的，今天有了，明天可能又消失了。”
从表面看来，他的论点清楚明白，非常容易理解。当然，快乐与享乐就是两回事。只是

一般人很容易将两者混淆在一起而已。我回家后不久，刚好碰到一个病人需要接受治疗，

而我才算真正明白了这个论点的伟大之处。
海瑟是一个年轻单身的专业人士，原来在凤凰城做顾问咨商的工作。虽然她喜欢自己

所做的青少年咨商工作，却越来越不喜欢居住在这个城市中了。她经常会抱怨这里人越来

越多，交通阻塞，还有夏天热死人的天气。她获得了一个新的工作机会，地点是在一个美

丽的山区小镇上。事实上，她去过那个小镇好几次，也一直梦想能搬到那里住。一切都很圆

满，唯一的问题是她的新工作是要辅导成年人。好几个星期，她一直挣扎不已，迟疑着是

否该接下新工作。她就是下不了决定。她在纸上写下这个工作的优点与缺点，结果竟是两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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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扯平。她解释说：
“我知道我比较喜欢现在这个工作，但是住在那个美丽的小镇足以弥补这个缺失。光

是想到能在那儿享乐，我就很高兴了。我恨透了这里的热气逼人！真不知道要怎幺办才

好！”
她提到“享乐”这两个字，不禁让我联想到嘉瓦仁波切说的话。我研究了一下子，然

后说：“你认为搬到那里会给你快乐，或只是一种享乐？”
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我为什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我不知道。我想住在那里会让我有很多享乐的机会……不过，我想我还是不喜欢那

里的工作。我现在的工作确实让我觉得比较快乐一点……”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我会不会因此更快乐？”解决了她的两难困境。突然之间，

她觉得做决定并不那幺难了。她还是决定留在凤凰城。当然她还是一样在抱怨这里闷热的天

气，但是让她留在这里的因素，能使她活得更快乐，也让她对这样的天气更有忍耐力了！

每天我们都会面对许多决定与选择。通常我们不一定会选择“对我们最好”的决定，

而部分原因即是：“正确的选择”通常都是最困难的抉择——必须要牺牲一些个人的享乐。
几千年来，男人和女人都在为享乐寻找一个适当的规范——哲学家、神学家、心理学家，

全部在研究享乐与人性的关系。公元前三世纪的伊比鸠鲁主张享乐主义，强调“享乐是生

命的开始与结束”。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常识与节制的重要性，过度的放纵有时会导致痛苦

的后果。在十九世纪结束时，佛洛伊德则忙着整理他那些有关享乐的理论，而根据他的说

法，我们的精神会一直希望解除由未实现的本能所造成的压力。换句话说，我们的潜意识

里就是要寻求享乐。在二十世纪，许多研究者避免做更多哲学性的思考，而倾向脑神经学

的研究，用电极刺激脑部，以找出哪一个部位能让人产生享乐的感觉。
我们没有一个人需要一个尸骨已朽的希腊哲学家、十九世纪的心理专家或二十世纪的

科学家，来帮我们界定享乐是什幺。当我们感觉到时，就明白了。我们从亲爱的人的触摸、

微笑中感受到了。在一个寒冬微雨的下午，泡在一个温暖奢华的浴缸里是种享乐；欣赏夕

阳西下的美景也是种享乐。但是我们也同时知道，古柯卤带来的冲击，海洛因创造的高潮、

酒精的醺然、淫乱的狂野、赌博的刺激都是种享乐，而且是非常真实的，经常还会结伴同行

的一种享乐呢！
虽然我们找不出一个容易的方法来避免这些具破坏性的享乐，但所幸我们还有一个起

点可依循。我们可以随时提醒自己：我们要追求的是快乐的生活，而非享乐。就像嘉瓦仁波

21
切所说的，这是一个你绝不会混淆的事实。只要我们能将这样的想法放在脑海中，我们就

很容易避免掉那些会让我们受伤的事情，而那些事很可能是让我们觉得极端享乐的。这也

就是为什幺说“不”是非常困难的了！因为“不”代表着拒绝某些事、放弃某些事，甚至

否定了我们自己！
不过还有一个更好的方法是：在做每个决定之前，先问自己：“这会让我快乐吗？”

这个问题虽然简单，力量却是无穷，可以运用在生活中每一个细节上，从拒绝吸毒到拒绝

第三块香蕉奶油派都有效。将这个问题放在脑海中，我们不会再有被拒绝的感觉，而会很

清楚地知道，自己追寻的是人生永无止境的快乐。这种快乐，就如同嘉瓦仁波切所说的，

是稳定而持久的。不论我们的人生有什幺样的高低起伏变化，这样的快乐情绪都会永远跟

随着我们。这是种正面的情绪，能帮助我们做正确的抉择，让我们有所得，而非放弃或否

定自我。这是种往前看的乐观态度，而不是退缩逃避的心理。我们能因此参与生命，而非拒

绝生命。追求快乐的潜意识对我们的影响深远，不但能让我们视野辽阔，打开心胸，也更

能享受生命！

第三章　自我训练快乐秘方

快乐的途径

人生所追求的一些基本的快乐，比如我们肉体所需要的食物、衣服、住处，都是必须要

满足的。一旦这些快乐获得满足，情况就很清楚了：我们并不需要更多的金钱，不需要更

成功更有名，也不需要更完美的身材或更理想的伴侣。就在此时此刻，我们有一个清醒

的头脑与心智，就足够我们追求人生的快乐了！
嘉瓦仁波切谈到如何用心来追寻快乐时，说道：
“我们谈到‘心’或‘潜意识’时，其实包含了许多不同的可能性。就像外界的情况

或物品一样，有些对我们有用，有些却有害，有些无益也无害。我们在处理外在的事物时

首先会看看哪些东西对我们有帮助，让我们可以学习、栽培或使用。对于有害的物质，我们

会尽量地避免。同样的，我们谈到人心时，其中了包含了无数的变化。在我们的心中，有些

想法是有益的，我们应该将这些想法当作是一种滋养。另一些想法是有害的，我们就应该

尽量的减少。
“追求快乐的第一步就是学习。我们首先要学的是，负面的情绪与行为对我们有什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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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害，而正面的、积极的情绪对我们有什幺帮助。我们要了解的是，这些负面情绪不但会伤

害到个人，同时也会伤害到社会，甚至全世界。我们先有这样的了解，就能够面对、克服这

些想法。相对的，我们也要了解正面的思想与行为有哪些益处。一旦清楚明白了，不论有多

困难，我们都要学着珍惜、发展、增强这些特质。这是一种发自内心，自然而然的学习过程。

经过这样的学习，分辨出哪些情绪是好的，哪些是坏的，我们就能慢慢改变自己，而且觉

得‘掌握快乐的秘方就在我手中，我的命运操之在己，我一定掌握住机会！’
“在佛家来说，因果关系像是一种自然的律法。面对真实生活时，你一定要用到因果

的观念。以每天的生活来说，有因必有果，如果你不想要某种结果，最好是一开始时就避

免起那个因。相同的，如果你想要达到某种结果，在一开始时就要创造那样的因。这也同样

适用于我们的精神状态与个人体验。如果你想要快乐的果，你就需要先有快乐的因。如果你

不想要有痛苦的结果，你就得确定不要起痛苦的因。认知因果关系是非常重要的。
“因果关系是人们追求快乐的一个最重要的原则。其次是检视我们的心灵状态，要做

分析整理，看看哪些想法能带引我们向快乐之途前进。”
“你能不能举一些例子，说明一下不同的心灵状态是如何？我们又该如何分类整理

呢？”我问道。
嘉瓦仁波切解释了：“比如恨、愤怒等都是有伤害力的。我们认为这些是有害的，因为

它们会摧毁我们心中的快乐。一旦你的心中隐藏着恨意，一旦你被负面的情绪控制，别人

见到你时也会感受到那股敌意。结果你会感到更害怕、更压抑、更犹豫，也更没有安全感。你

让这样的状况再发展下去，会觉得自己在世上孤立一人，全世界都在与你为敌。所有这些

负面的感觉之所以出现，其实都起因于恨意。相对的，我们心中的仁慈、怜悯都是正面的、

好的感觉，而且非常有用……”
“我很好奇,”我打断他，“你提到人的心灵境界有几千种不同的层次，那幺你怎幺判

断一个人是心理健康、有正确观念的？我们总要有一个基本的指标，才能分辨出哪些该保

留，哪些该排除吧？”
他大笑，然后用一贯幽默的态度回答道：
“你是个心理专家，你比我还知道要如何定义一个心理健全的人！”
“我的意思是从你的观点来看。”
“嗯，我想怜悯、温柔、仁慈都是健康的心态。只要你的心中有慈悲，爱与仁厚，你心

中那扇紧闭的门就会自动打开了。这样你与人沟通自然就会容易多了。温暖的爱心能开

阔你的胸襟，你会发现所有的人跟你相似，你也很容易与他们连成一气。你会拥有友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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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感觉；你也不再害怕、自我怀疑或缺乏安全感。同时别人对你也会产生

信任感。比如你发现一个很能干的人，你觉得可以将重任交付给他，但是你感觉他的心地

不太善良，这时你就会有所保留了。你会想：‘我可以将事情交给他做，但是我真的能信

任他吗？’这时你心中总是有点牵挂，自然也会跟他保持距离了。
“总之，我想多培养积极而正面的特质如仁慈、怜悯等，一定会让我们的心理健康而

快乐。”

自我锻炼

从嘉瓦仁波切的谈话中，我感觉到他对追求快乐的说法是非常动人心弦的。他的说法

非常实际而理性：找出积极正面的思想，努力培养与训练自己；找出负面的消极思想，努

力的消除掉。虽然他一开始系统化的分析各种精神的层面时，我觉得有点枯燥无趣，但是

慢慢地，我被他的逻辑与理性吸引住了。我宁可相信事实，也不喜欢将心理状态、欲望或情

绪加上道德标签，如“贪婪就是罪恶”或“恨是邪恶的”等等，而他就是这幺简单地将这

些情绪区分为正面或负面两种，而所依据的标准，不过是这些情绪是否能引导我们走向快

乐之途。
第二天下午，我整理了一下我们的谈话，问道：
“如果快乐只是很简单的培养积极正面的思想如慈悲心等等，为什幺还有那幺多人觉

得不快乐？”
“要达到真正的快乐，需要先改变我们的观念与想法，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

说道，“只要碰对了，一切都迎刃而解了。这跟照料身体一样，需要很多维他命、营养素，

而不是只有一种或两种就行了。追求快乐也是一样，你需要经由许多的方法与途径，克服

许多负面的复杂心理因素才行。尤其是你想改变负面的思考方式时，绝不是只要运用某些

想法或技巧，练习个几次就行了。改变需要时间。心理的改变尤其需要时间。举个例子，如

果你要从一个气候搬到另一个气候时，你的身体也需要时间来适应环境的转变。同样的，

改变自己的心更需要时间。在我们心中存在着太多负面的想法，你需要一一指认、消除它们。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你必须要不断地重复自我锻炼，一直到你非常熟悉为止。这也是学习的

一个过程。
“我想只要你花时间来练习，你就会有正面的改善效果。每天你一起床，就要让自己

做积极正面的思考，如‘我要让今天过得积极而有意义，我绝不能浪费这一天宝贵的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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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光！’等晚上睡觉前，检视一下你今天做的事，然后问问自己：‘我是否如我所愿地善用

了这一天的时光？’如果这一天能照你的想法去过，你就会觉得很快乐。如果这一天不是

照你的想法来过，你就要忏悔你所做的事，检讨自己哪些事做错了。就这样一天天的做，

你就会慢慢培养出正面的思考模式了。
“以我自己的例子来说，身为佛家的和尚，我相信佛教，而且我一生所接受的佛家训

练也很有帮助。无论如何，因为习惯，因为前世的旧习，有些习性如愤怒、执着一定会出现，

这时我的做法是：先学习明白正面思考的价值，然后再下决心，努力训练自己。一开始的

技巧不成熟，正面思想的影响力很微弱，负面思想还是会左右我。但是慢慢的，你建立起

正面思想的模式后，负面的想法自然就渐渐消失了。这个训练就像是跟自己战斗一样，必

须不断地用正面的思惟取代负面的思考模式才行。”
他再继续说：“其实不论我们从事什幺样的活动或练习，中间训练的过程都不简单。

经由训练，我们就能改变就能脱胎换骨。在佛家的训练中，有许多方法教我们要忍耐，无

论发生什幺事都要保持心境的平和。经由各种方法的训练，我们学会了当我们受到干扰时

让怒气只停留在表面，就像大海的波涛，只有在海面浮动，而不会影响到深层的海底。虽

然我的经验不够丰富，但在我自己的训练当中，这是非常实在的感受。比如我听到一些悲

惨的消息时，我的心一时之间会受到干扰，但很快就会过去了。我也可能会有怒气，但很

快就消散了。这些对我内心深处都没有影响，也不会留下憎怨。这必须要慢慢地锻炼，不可

能一夜改变的。”
的确没错，嘉瓦仁波切是从四岁起就开始接受训练的！
有系统的训练我们的心理——驱除负面的情绪，积极培养正面的情绪，就能让我们的

心中充满快乐。对结构严谨、功能性极强的脑部结构来说，这是绝对可行的。我们的头脑与

本能的行为之间有微妙的关系。当环境改变时，我们会直觉地做出情绪、精神与心理上的反

应，以便存活下来。这些反应像是暗码一样储存在我们的脑细胞中，碰到特殊的事件、经验

或企图时，就会自动发挥出来。储存在我们脑部的这些暗码并不是静止不动的，也不是不

能变更的。我们的头脑是有弹性，可以变通的。
脑神经专家已研究出脑部可以发展出新的行为模式，组合成新的脑细胞（脑神经之间

会传送化学变化），以回应新的刺激。事实上，我们的头脑是柔软有弹性、可以变化的，可

以依据新的思想与经验而重新整合。以学习来说，我们脑中一接收到新资讯，就会自行改

变，让新观念在脑海中通行无阻。科学家因此将脑部的能量视为“具可塑性”的。
许多机构研究人员如爱维·凯尼博士、国立精神医学中心的莱丝丽·安德里德都将脑

25
部的可塑性或脑神经再生能力记载在文献中。他们所做的实验中，有一项是让受试者做一

个简单的动作，比如轻敲手指，然后用电脑扫描查看脑中有哪个部位参与这个动作的执行

然后受试者要持续这个动作四个星期，这时他们的动作更快乐、更有效率了。四周结束时，

电脑扫描发现脑部中参与这个动作的部位扩大了。这表示持续不断的反复练习使脑部产生

了新细胞，改变了原来参与部位的神经结构。
这些惊人的研究报告显示，从生理学的观点来看，脑部也是可以改变的。我们可以灵

活地运用思想，或是加入新的思维方式，使我们的脑部真的改变了。这也表示内在的改变

可以经由学习（输入新知），慢慢消除负面的思考模式（符合现有的脑细胞动作模式），

建立新的思维方式（组成新的脑细胞）。如此一来，训练心智追求快乐就变成真实可行的

事了。

道德训练

不久之后，嘉瓦仁波切又和我谈到训练心智追求快乐的事。他指出：
“我想道德的行为，也是能让自己获得快乐的一种方法，我们可以称之为操守训练。

伟大的精神导师如佛祖，便建议我们要遵行正道，舍弃邪念。我们的行为正确与否，完全

看我们的内心是否有修行。有修行的心能带引我们通往快乐之途，没有修行的心只能带来

痛苦。事实上，在心中修行是佛家的一个基本概念。
“我在谈论修行时，指的是自我的训练，而不是别人加在你身上的什幺训练。我所强

调的修行就是驱除你心中负面的思想与能量。要做一个成功的小偷，可能需要一套完整的

训练教材，但对个人的修行来说，外在的训练完全没有意义。”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阵子，仿佛在斟酌字句，也可能只是在想一个英文字的用法。我

不知道。想到这两天我们的谈话，他似乎非常在意训练与修行的事，但是比起崇高的追求

快乐、心灵成长、脱胎换骨等等目标来说，这些训练的事听起来挺无趣的。通往快乐之途似

乎应该有更轻松如意的方法才对。
起了这个念头之后，我便打岔了：
“你说负面的思想是‘有害’的，正面的思想是‘有益’的。然后你又说没有经过训

练与修行的心只会造成负面的行为与思想，所以我们必须要学习、训练自己，让自己的心

中增长正面的能量。这些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
“问题是你提到一些负面的思想与行为会造成痛苦，正面的思想会带来快乐。而你又

26
强调人的本性是避免受苦，追寻快乐的——那是天生自然，不需要学习的。而我的问题就

来了：如果我们的天性是要追求快乐，避免痛苦，那幺为什幺我们一天天长大，心中却自

然而然地充满了邪恶？如果我们天生想要的就是快乐，为什幺我们不能一天天让行为更善

良、更正确，依照生命的成长，自然达到快乐之境呢？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的天性是要

追求快乐的，为什幺我们的思想行为不能也自然地变好、变正确，顺理成章地达到我们原

本就想要的目的？我们为什幺还需要这幺多教育、训练与修行，最后才能达到目的？”
嘉瓦仁波切摇摇头说了：
“即使是在一般人的观念中，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中，我们都还是认为教育是能让我们

成功与快乐非常重要的因素。知识并非自然出现的，需要经过训练，而且是一套有系统的

训练才行。我们承认这样的教育与训练是非常艰难的。否则干嘛学生都期待着放假呢？不过，

我们都知道这样的训练能带给我们快乐与成功的生活。
“同样的，行正道并不是自然的事，但我们可以训练我们的意志力去做到。在现代社

会中，因为这牵涉到是与非——也就是哪些该做，哪些不该做——经常会被人归类到宗教

的领域中。传统上，通常也是宗教界在规定哪些行为正确，哪些不正确。然而，在某种程度

上来说，宗教在现代已经失去了神圣的地位与影响力；相对的，却又没有一种世俗的道德

规范来取代宗教的位置，于是人们不再遵行正确的生活态度。我想在这一点上，我们有必

要多加努力与关注。以我个人来说，我相信人的天性是善良的、有怜悯心的，但是我觉得光

是这样还不够，我们应该努力发挥感恩的心情，而且要很清楚明白现状。我们要经由修行

与认知来改变自己，这样我们才能进而改变别人，改变每天的生活。”
我继续唱反调与他辩驳：
“你一直用类似现代高等教育的培育、训练观念来做比拟，这是一个问题点。如果你一

直强调某些正确、积极的观念与思想能引导我们走向快乐，负面的思想与行为引向痛苦，

我要问的是：为什幺需要这幺多训练与修行，才能让我们分辨善恶，增强正面的思维，消

除负面的念头？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将手放在火上，手一定会灼伤，你会把手收回来，学

到那样是会受苦的。你不需要任何密集的训练，就知道不要再碰火了。
“我们的情绪或行为是否都是用类似的方式让我们受苦？就像你说的恨与愤怒会导致

我们痛苦一样？那幺一个人何必需要训练与教育，才能明白恨与愤怒是有伤害性，需要消

除的？因为愤怒会立刻产生不好的效应，我们也会马上感受到它带来的痛苦，在这之后，

我们不就会自然而然地避免这种情绪了？”
嘉瓦仁波切认真地听着我的辩论，一双有智能的眼睛睁大了一些，似乎对我的大胆挑

27
战觉得又惊讶又有趣。然后他开怀地笑了，说道：
“当你说到知识能带来自由或解除问题时，必须要明白这期间有许多不同的层次问题。

以石器时代的人来说，他们不知道如何烹煮食物，但又必须吃东西，于是他们活得像野兽

一样。人类进化之后，学会了烹饪，加佐料，增添风味，并发展出各种食谱。即使是现在，

我们生病时，也会研究是哪种食物让我们生病，下次即使想吃那种食物时，也会尽量避免

不要去吃了。也就是说，我们的知识越丰富，越能与自然世界共存。
“另外在谈到行为所造成的后果时，也必须从长程与近程的效果来判断。以克服怒气

来说，虽然动物也会有怒气，但它们可能不知道怒气是有杀伤力的。人类与动物的层次不

同，你对自己的行为有知觉，当你注意到怒气会伤身时，你就会下个结论：生气对身体有

害。这绝不是将手放在火上，被灼伤了就学会不碰火那幺简单的事。你的知识与教育程度越

高，你越明白哪些方法能尽快地让你达到快乐的境界，哪些事情又会让你受苦。所以我认

为教育与训练是最关键的部分。”
他似乎感觉到我不是执着于教育的问题上，便说了：
“现代教育的基本问题是：我们以为教育的目的是在让人变得更聪明，更有才华。有

时候受教育越少，知识程度越低的人，反而更诚实、更纯真。虽然我们的社会并没有强调这

一点，但是我们都知道教育与知识的目的是在培养正确的观念与行为，我们的聪明智能是

要用来改变自己，由内而外，让自己拥有一颗善良的心。”

第四章　回归纯真的快乐

人性的本质

“我们已经知道人是要追求快乐的了。我们也很清楚爱、情感、亲密、怜悯等感觉能让我

们觉得快乐。我相信每个人都有能力追求快乐，都能让心中充满温柔与慈悲，因为这些特

质会让我们感觉快乐。”嘉瓦仁波切说道，“事实上，我不但相信每个人都有能力慈悲为

怀，而且人人都有一颗温柔的心。”
“你的信念是根据什幺来的？”
“佛家的信念中有所谓的‘佛性’，强调的就是任何有感情的生物都是温柔、没有侵

略性的。我们可以直接运用这样的概念，而不必诉诸所谓的佛性。因为我觉得人的感情与慈

悲心并不只是宗教领域的观念，也与每天日常的生活有关。

28
 “首先我们可以看看人类的生活模式，由生到死，无不受到感情的影响。从出生开始，

我们生下来就会吸母亲或某个人的奶，这就是一种情感或怜悯的行为。如果没有这样的能

力与机会，我们就不能存活。这是非常明显的。但是如果没有一个共感的对象，这样的行为

也不会发生。拿孩子来说，如果不是他感觉到给他奶喝的人是有爱心、亲密感情的，或许他

也不会喝那个奶。如果不是母亲或任何一个人有感情，奶水或许就不会来了。这就是人生，

千真万确的人生。　
“其次，我们的生理结构也是比较适应爱与怜悯的感觉。我们明白平静、温柔、正确的

思维模式对我们的身体与生理健康有益处。相对的，沮丧、恐惧、不安、愤怒的情绪对我们的

身体有害。
“我们也可以体会到爱与怜悯对我们情绪上的健康有影响。只要别人对我们表现温情

与爱意时，我们立刻能明白它们带来的影响力。或是我们也可由自己内心出发，看看爱与

温柔的心对我们自己造成什幺样的影响。当我们心中充满爱意，并进而诉诸正面的行为时

我们就会拥有快乐的家庭与社会。
“所以我相信人性本善，也因此我们能和谐一致地活出充满温馨的世界。”
“如果我们的本性是仁慈、悲悯的，”我问道，“那你要怎幺解释围绕在我们身边这

幺多的冲突与暴力行为？”
嘉瓦仁波切深思地点点头，过了一阵子才回答：
“当然我们不能忽略身边出现的冲突与紧张，这不只是出现在个人身上，也出现在家

庭中，甚至影响到社会、国家与全世界。也因此，有些人认为人性本恶。他们甚至从历史指

出，人类比其它哺乳类动物还残忍。或是说：‘是的，怜悯是人性中的一部分，但愤怒也

是其中的一种，在人性中包含着这些不同的特质，而且每种特质都占相同的份量。’虽然

如此，”他在座椅中往前靠了靠，神情显得灵活而机警，“但是我仍然坚信人性的本质是

充满善意、怜悯、温柔的。人类的价值也就在这里。愤怒、暴力、侵略性当然会有，但我认为

那是较低层次的情绪，而我们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情绪是因为我们觉得沮丧，而沮丧则是因

为我们没法获得爱与温情的后果。这些情绪并不是我们天性中最基本的特质。
“虽然人性中会出现恶的那一面，但我认为许多冲突都是可以避免的。这些冲突其实

都来自人的聪明才智——才能没有得到适当的发挥，或是误用了聪明智能。比较起其它的

生物，我想人体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但是我们有聪明智能，所以可以发展出许多器具、方

法来克服大自然。当人类社会与居住环境越来越复杂时，这时就需要更高的智能与才能来

应对日趋复杂的生存问题了。所以，我相信人性本善，而聪明智能是后来才发展出来的。如

29
果人类的聪明智能是在不平衡的状态下发展出来，而不是从善的出发点开始，结果就真的

可能变成具破坏性，带来灾难。
“不过我想最重要的是，当我们发现冲突是因为人的聪明才智造成的，这时就有必要

用人的聪明才智找出解决的方法。当人类的才能、善意与爱心集合在一起，就会出现有建设

性的结果。当我们的知识、教育与爱心结合起来时，我们就会懂得尊重他人的观点与权利。

这是一种心灵和谐的境界，届时所有的冲突与侵犯都可迎刃而解了。”
他看看手表，然后友善地笑着说：“今天到此为止吧！我们谈得够多了。”
他重新穿好鞋子。在我们谈话当中，鞋子被他脱掉了。然后他站起来，回到自己的房间。

对人性的质疑

在过去的几十年来，嘉瓦仁波切认为人性中充满善意与怜悯的观念，逐渐在西方社会

中扎根，当然在被接受的过程中，也有过不少的抗拒。在强调个人主义的西方社会，人是

自私自利的观念早已深植人心。这不只是天性的传承，从历史上来看，几千年来侵占掠夺

也早已成为文化的一部分。当然也有人抱持不同的观点。在十八世纪中业，苏格兰哲学家休

姆就写过有关“天生的慈悲”这类论点的作品。一个世纪之后，达尔文提出了人性中有

“本能的同情心”这样的想法。但不知是什幺原因，西方的文化中深植着对人性悲观的观

点。在十七世纪之后，哲学家如汤玛斯·霍柏,极为强调人性的黑暗面，他认为人性是暴力、

竟争、冲突不断的，人惟一感兴趣的是自己的利益。霍柏是个完全不相信人性有善念的人，

但是有一次他在街上，一个乞丐向他讨钱，他还是拿出钱来了。人们问他为什幺要做这件

康慨的事？他声称：“我这幺做不是在帮助他，我只是想要消除心中因为看到他的贫穷而

产生的苦闷而已！”
另外还有一个相似的例子。本世纪初西班牙裔的哲学家乔治·桑塔亚那也写道人性中

存在着宽厚、仁慈的心，但却经常是很脆弱、不坚定的：“往表象下挖掘，你会发现残忍、

固执、完全自私的人性。”很遗憾的，西方的科学家与心理学家就紧抓住这样的思想不放，

不但强调而且鼓励这样的想法。在现代精神科学一开始发展的时候，一般专业人士都设定

人性本恶，人所关心的只有自己的利益而已。
在世人全面相信人都是自私自利的同时，过去一百年来又有许多著名的心理学家加入

这类的注解。比如佛洛伊德就声称：“侵略是人类原始的求生存本能。”在二十世纪，两位

作家罗拍特·安德鲁及康拉德·罗伦佐，在观察过肉食动物之后，更是认为人类基本上与

30
动物相同，都是掠夺者，会自然地攻击任何侵入自己领土的对象。
不过近几年来，世界的思潮又开始转向，从对人性悲观厌世的想法转移为接近嘉瓦仁

波切的思想——人性是温暖、充满怜悯心的。在过去的二、三十年来，成千上百的心理科学

研究开始证明：掠夺并不是人的本性，暴力行为与生理基因、社会、情况与环境因素都有关

系。最著名的是在一九八六年，全世界顶尖的二十名科学家共同签署了一项“史维尔暴力

声明”文件。在这项声明中，他们表示暴力事件确实在发生，但如果说人类天生就有暴力

倾向或喜欢战争，却是错误的。这种行为并不是人类的必然天性。他们说即使我们有着制

造暴力行为的神经结构，但这种行为并不是自动自发出现的。在我们的脑神经中，并没有

强迫我们行使暴力行为的构造。在人性研究报告中，许多科学家都表示人类有潜能可以变

成温暖有爱心的人，也可以变成掠夺性的暴力份子。其间的差别关键就在训练。
当代的心理研究不但反驳了人性本恶的说法，也不同意人是天生自私的。亚历桑纳州

立大学的研究者丹尼尔·波特森与南茜·依丝柏格的几年所做的调查报告显示：人类是有

利他倾向的。有些科学家，如社会学家琳达·威尔森博士便在进行研究，想找出原因。她的

理论是：人类的利他倾向或许来自我们生存的本能——这与早期的心理学家所强调的“掠

夺是人生存的本能”一说完全相反。检视过去一百年来的自然灾害，威尔森发现在自然灾

害的受害者之间，自然会出现利他的倾向，或许那正是复原的一个过程。她发现这些人聚

在一起彼此帮忙，似乎更能驱除因为身体创伤所带来的心理伤痛。
这里彼此紧密地联结，为他人利益设想的行为模式，或许来自于人类的心灵深处，成

形于遥远的过往——因为人与人要紧密结合，组成群体，才有较大的生存机会。这种需要

紧密结合的需求其实也在现代社会中出现。在赖瑞·肖维滋博士针对心脏病人所做的研究

中，越是自我中心的人（在接受访谈中喜欢不断地用“我”、“我的”这类字眼的人）越

容易得到心脏病。科学家们发现经较闭塞、不与社会接触的人，通常身体较差，比较不快乐，

感受到的压力也更大。
帮助别人跟我们天性中需要与人沟通是同样重要的。就像学习语言一样，人类可以发

展出同情心与利他心理，这也是人性中最令人惊异的能力。以学习语言来说，在我们的脑

海中都有学习语言的特殊结构，一旦我们置身于那种语言的环境中，我们的脑部自然会发

展并增进我们使用那种语言的能力。相同的，我们的脑海中也有“怜悯”的因子，在适当

的时候就会散发出来，小到家庭，大到整个社会，这样的怜悯心都会发生影响力。现在科

学家们正在研究什幺样的环境最能让人发挥关怀与同情心，以养育我们的下一代。他们找

到一些父母本身应具备的基本特质：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关怀别人、给孩子适当的行为规范、

31
告诉孩子要对自己言行负责，并且理性地教导孩子做了某件事会有什幺后果。
若是扭转我们对人性所做的基本臆测——从敌对改变为互助，可以开启新的可能性。

如果我们假设“自我中心”是人类行为的基本模式，初生婴儿的行为正好可以证明这个理

论。一个婴儿出生时，在他们脑海中只有一件事：满足他们自己的需要——食物、身体舒适

等。但是如果我们放弃这种自私心理的想法，就能看到一个全新的面貌。我们可以很轻易地

说婴儿出生的目的是为了带给别人欢乐与愉悦。我们观察一个健康的婴儿时，不得不承认

人性中是有温情的。从这个新观点做出发，我们会相信人类从出生开始就有能力带给别人

欢乐。举例来说，婴儿的嗅觉只有成人的百分之五，味觉也只有一点点。他们所有的嗅觉都

是用来寻找母乳的。喂奶的行为不只是提供营养所需，也在让乳房解除紧张的压力。所以我

们可以说，婴儿吸奶就是在解除母亲乳房的压力，同时能让母亲感到欣慰。
婴儿同时也能辩识面孔与做出回应。很少有人在看到婴儿眼中的表情与笑容时，会觉

得不开心的。一些人类学家因此设定一种理论，他们认为当婴儿对着照顾者微笑或直视他

们的眼睛时，这个婴儿正遵循着一种根深蒂固的“生物蓝图”，释放出温柔、慈悲、关怀的

本能，而照顾他的人也会相对的自动做出类似的回应。有更多的研究提出惊人的结论：婴

儿不再被视为自私自利、只知吃和睡的小机器，而是生来让人类快乐，而且只要有一个适

当环境就能让他的同情心滋长的小东西。
一旦我们得到“人类的本能是怜悯而非掠夺”这样的结论，我们与这个世界之间的关

系立刻有了改变。我们会用慈悲的心来看待人世间，而不是用敌对与自私的心态来对待别

人。我们会活得更轻松、更有信心、更快乐！

冥想人生的目的

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的那个星期，在众多科学家检验的眼光之下，揭露了人性的

本能与特质。在一场场的讨论会当中，慢慢地建立起一种明显的信念：人生的目的是在追

寻快乐。这样简单的概念却能帮助我们解决每天所遭遇到的问题。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们的

生活目标就在减少会让我们痛苦的事，增加会让我们快乐的事。而每天练习的方法就是慢

慢地加强自我的警觉，了解哪些事能带给我们快乐，哪些事不能。
当生活变得太复杂，超过我们能力负担时，最好的方法是退一步，提醒自己人生的真

正目的是什幺。当我们心中有困扰，不知何去何从时，最好能花一个钟头、一个下午或几天

的时间，好好想一下是什幺能带给你快乐，这样你就能排出先后顺序了。这个让我们活得

32
更自在，用崭新的角度看生命，选择自己该走的方向。
我们一生当中经常在做决定，而这些决定对我们的未来又都有很大的影响。或许我们

会决定结婚、生孩子，或是去念书成为一名律师、艺术家或电气工。而下定决心要变得快乐

——学习如何用积极的思考模式，建立快乐的生活——也可以是这些决定之一。追寻快乐

是我们最正当的人生目标。用有系统的方式训练自己的意识去追寻快乐，将会让我们的

人生全面改观。
嘉瓦仁波切了解快乐的追寻是一生的职志，而不断地每天自我检视，依照二十五世纪

前佛祖建立的方法精进修行。在这样的背景下，嘉瓦仁波切于是得以定义哪些活动或思想

是正确有用的。以下是他所说的一些要点，你可以用来做自己冥想时的参考：
“有时我碰到一个老朋友，会惊觉时光飞逝。这会提醒我反省自己是否善用了时光。善

用时光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们既有肉身，更有聪明智能，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值得珍惜

的。虽然生命并没有保障，但是我们每天的生活中还是要充满希望。虽然我们不知道明天是

否还能活在世间，但是心中绝不能放弃希望。所以我们要尽量地善用时间。我相信善用时间

的方法是：如果可能，尽量去帮助别人或其它有感觉的万物。如果不可能，最少要做到不

伤害他们。这是我人生的基本理念。
“让我们反省什幺是生命真正的价值，是什幺让我们的人生有意义？那就是我们的优

先选择。我们的人生要积极乐观。我们生下来不是要制造事端，伤害别人的。要让生命有价

值，我想我们必须发展人性中优美的特质——亲切、仁慈、怜悯。这样我们的生命就会更有

意义、更平静、更快乐！”

第二部　　温柔与慈悲

一旦你在心中发展出慈悲心，然后变为行动。
你对别人的态度自然就不同了。
如果你用慈悲与人交往，你与人之间立刻会减少恐惧担忧的感觉，
而且都能用开放的心胸接纳彼此。

第五章　新亲密法则

孤独与亲密

33
 我走进嘉瓦仁波切住的旅馆套房，他示意要我坐下。他脱掉脚上那双淡棕色的便鞋，

在一张大沙发椅中坐得更舒适一点。
“怎幺样？”他很轻松地问道。却很明显地表示出他准备回答任何问题了。他微笑着，

安静地等待着。
我在大厅中等待跟他会面的时候，手中确实拿了一份当地的报纸，并准备用报纸上的

新闻当作我们的话题。我快速地扫描着报上的征婚广告，希望能找到一个跟人性有关的话

题。我见到他时心中还在想着这些问题，但是一坐下来，突然之间我放弃了所有准备好的

问题，只是简单地问道：
“你会有孤单寂寞的时候吗？”
“不会”他简单地回道。我很惊讶他的回答如此简单利落。我以为这样的回答后面会跟

着一堆的解释：“当然……每个人一生当中都会有孤单寂寞的时候……”然后我会问他如

何处理孤单寂寞的情绪问题。我压根没想到会有人觉得自己从不孤单寂寞。
“不会？”我怀疑地问。
“不会。”
“你认为是什幺原因呢？”
他想了一下说：
“我想有一个因素是我一向都从人性的光明面来看待任何人。我会试着只看一个人的

优点，这样的态度会立刻产生亲和力，在我与人们之间建立起亲密感觉。
“或许也有部分原因是来自我不瞎操心、不怕东怕西，也不会想如果我照自己的意思

做，别人就不尊敬我，把我当成怪人了。我很少担心这些事，所以经常是心情开朗的，我

想这也是一个重要的原因。”
我努力地去了解他的意思，却很难接受他所说的理由。我问道：
“一个人要怎样才能做到与人和善相处，不担忧害怕别人对他的批评与论断？有没有

什幺特别的方法可以做到这一点？”
“我基本的信念是：首先你要了解慈悲心的重要。”他坚定地说，“这是最关键的因

素。一旦你了解慈悲不是幼稚或多愁善感，一旦你明白慈悲的真正价值，你会立刻发展出

慈悲之心，而且愿意自动自发的学习。
“一旦你在心中发展出慈悲心，然后变为行动，你对别人的态度自然就不同了。如果

你用慈悲心与人交往，你与人之间立刻会减少恐惧担忧的感觉，而且都能用开放的心胸接

纳彼此。你们之间的互动会是非常友善的。这样的态度会让你愿意接纳别人，别人也愿意跟

你亲近。就算那个人不友善，对你的回应不是积极而正面的，至少你自己做到了开放心胸

34
在必要时也有随时改变的弹性。你的心胸开放时，至少你能与他人自由自在地谈话。但是如

果没有慈悲心，如果你觉得被排斥、愤怒、冷漠，就算你跟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在一起，你也

会觉得不舒服的。
“我想在大多数情况下，一般人都希望一开始时别人是用正面的态度来对待自己，而

不是由他们自己开始如此对人。我认为这是不对的。这会在人与人间建立起一种藩篱，让双

方感觉更孤立而已。如果人想要克服孤立与寂寞的感觉，就要从改变你自己的态度开始。心

怀慈悲与人相处就是最好的方法。”
我非常惊讶嘉瓦仁波切能这幺坚决地说自己从不寂寞。这对我来说是非常不可思议的，

因为我总认为孤独寂寞是现代人普遍的通病。这种感觉并不只是来自我个人心甘情愿朦胧

的孤独感，或是出于我对精神病理的临床经验。在过去的二十年来，心理学家已经从一个

科学的角度来研究孤独的问题，也发表了许多相关的论文报告。而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说，

不论过去或现在，都感觉到自己孤独寂寞。一项长程研究指出，有四分之一的美国人表示

他们在两周之内至少有一次感觉极为孤单寂寞。虽然我们认为习惯性的孤独感觉通常发生

在老年人之中，因为他们孤独地住在空荡荡的公寓或是老人之家里。但是这项调查显示，

青少年或成人也都表示他们经常感觉寂寞。
就因为寂寞已经成为大众的问题，专家们开始研究，到底是什幺复杂的因素造成寂寞。

举例来说，感觉寂寞的人通常有无法表达自己意见的困扰，与人沟通有困难，不善于聆听

而且不懂得社交谈话的技巧（知道什幺时候该点头，什幺时候该回答或保持沉默）。这项

研究建议：一个觉得孤单的人应该练习社交技巧。而嘉瓦仁波切的建议则似乎是要跨越外

在的行为或社交的技巧，而倾向于采用直入人心的方法——了解慈悲心的价值，并愿

意努力培养。
姑且不论我一开始时有多惊讶，但是当我听到嘉瓦仁波切说到自己的观点时，我已经

慢慢可以感觉到他的确是个不会感觉孤单寂寞的人，同时也有一些证据支持他的说法。最

通常的证据就是我看他与陌生人沟通的方式：他的态度一定是积极而主动的。显然的，这

些人际间的互动绝非偶然，也不是单纯来自他好交朋友的天性。我感觉到他花了很多时间

在培养慈悲心，而且每天不断地练习、训练自己，让自己随时随地皆能心怀慈悲，与别人

做良性的互动——这正是任何一个感觉孤单的人所需要学习、也实际有用的方法。

依赖他人 VS 自我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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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追求完美的潜能。慈悲心能让我们激发那样的潜能……”嘉瓦仁

波切对着一群安静的听众演讲。这群听众约有一千五百人，其中有些修道多年的佛教徒。他

开始说明佛家所强调的福报问题。
在佛家观点来说，福报是积极正面的一种想法。所谓善有善报就是这个道理。嘉瓦仁波

切解释，福报的观念是一个人能在心中积存善念的开始。根据佛家的说法，也就是今生积

德，来生才不会受苦。他说明佛家所指的福报观念有两个领域：一个是佛教徒的，一个是

众生的。想要得到福报的其中一个方法就是衷心地信仰、尊敬佛家与众生。另一个方法则是

不断地培养、锻炼自己的仁心、宽容、忍耐等等，尽量避免心中出现杀气、偷窃或欺骗的情绪。

第二种方法与人际的互动有关，与佛家牵涉较少。就这一点来说，别人对我们是否能有福

报，有着很大的帮助。
嘉瓦仁波切用非常优美的意象来解释众生的福报观念。他那澄澈的言语为那个下午的

演讲带来特殊的心灵力量。我环顾室内，果然看到许多听众为之动容。而我自己也几乎心醉

沉迷了。在上次的谈话过后，我开始对慈悲心有了初步的认识，但是多年来的理性实证、科

学教育，还是让我觉得所谓的仁心或慈悲听起来有点娘娘腔似的。他在演讲的时候，我的

心思开始打转。我环视着众人，想找到一两张出名、有趣或熟悉的脸孔。在演讲开始之前，

我吃了一顿大餐，因此有点昏昏欲睡的。我似听非听了好一阵子，然后突然听到他的一句

话：
“前几天我谈到享受快乐人生的一些要素，比如健康的身体、食物、朋友等等。如果你

仔细观察，你会发现这些东西全都需要仰丈他人。要保持健康所需的药品或医疗照顾，都

是来自他人的努力。再仔细想想，我们生命所需的任何东西，无一不是来自他人的供给，

不论是直接或间接的。许多人的一起努力，才使一切成为可能。至于好朋友或好伙伴就更不

用提了，这些都是使我们生命快乐的元素，而且无一不是与人有关，与其它生灵有关。
“你可以说是完全活在与人相关、互相合作的世界中，别人是你不可或缺的依赖。所以

我们最好能抛去争吵、歧视与咒骂，尽量保留友善的、温柔的态度，让彼此都能过着幸福快

乐的生活。”
他这幺一说，我立刻直觉地有些反感。虽然我重视我的朋友和家庭，但我可认为自己

是个独立的人。我对自己的独立自主一向引以为傲。私底下我还认为，太依赖别人的人是没

什幺用的人呢！
不过那天下午嘉瓦仁波切这幺说的时候，有一件事发生了。既然他说的“我们要依赖

他人”的主题不中听，我的脑筋又开始乱转了。我注意到我的衣袖上有一根线松脱了，于

36
是我把它拿下来。就在这时候，他说到是许多人合力，才能做出我们所需要的物质产品。他

这幺说，我就开始想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一件衬衫的制作。我开始想农夫在种植棉花，然后

是销售人员将牵引机卖给农夫用来耕田。所以光是这件事，就不只成千上百的人参与了，

其中包括制造牵引机所需的人力，还有牵引机的所有设计师；当然，还要有人整理棉花，

纺织成布，剪裁、染色、缝制成衣服。然后货运人员将衣服送到中小盘商人手中，售货员再

将衣服卖到我手中。原来我的生活确实与这许多人有关呢！我个人所珍视的所谓独立不过

是虚幻的假象！有了这样的了解，我终于不得不承认，所有的人都是互相依赖，彼此共生

的。我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感动，让我想哭泣。

亲密感觉

人与人之间的互相需要，一直是个似是而非的论战。我们的文化深陷在独立与否的陷

井中，但是我们的心中还是需要亲密感，与人有关联的感觉。我们花了大半生的精力在找

寻能安慰心灵的另一半，一方面又做着自己是独立自主的美梦。对每个人来说，与人建立

起亲密感觉是非常困难的事。但我发现嘉瓦仁波切不但能做到，而且他认为每个人有能力

做到这一点。事实上他的目标是与世界的每个人有联系。
第二天下午，我跟他在亚历桑纳州他下榻的旅馆套房中碰面了。我开始问道：“昨天

下午你在演讲时提到别人的重要性，并说他们是你福报的重要因素。但是仔细看一下我们

与他人的关系，中间实在太复杂、太多样化了……”
“一点也没错！”嘉瓦仁波切说。
“比方说有一种关系在西方社会是非常重要的，”我继续说，“这样的关系要求两人

之间的亲密感觉，你会有一个特别的人分享你的感觉、恐惧等等。一般会觉得除非生命中出

现这样的人，否则人生就好象不完整一样……事实上，西方的心理学家也一直在教人如何

发展亲密关系……”
“没错!我赞成这样的亲密关系是非常积极而正面的。”嘉瓦仁波切同意地说，“我相

信人若缺乏这样的关系，是会出问题的……”
“我很好奇的是，”我又说，“你出生在西藏，你不只被人看作是国王，也被人当作

是神来对待。我相信一般人会有点敬畏你，甚至当你出现时会有点紧张。那会不会让你跟人

之间产生一点距离，或是一种孤立的感觉？另外，你跟家人也分开来住，很小的时候就过

着和尚的生活，也没有婚姻生活等等，这所有的事不是都会让你跟人之间产生距离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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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不觉得你缺乏与别人建立亲密关系的可能？尤其是与一个特殊的人，比如一个配偶？”
他毫不迟疑地回答了：“不！我从不觉得缺乏亲密的感觉。当然，几年前我父亲去世

了，但是我还是跟我的母亲、老师、监护人或其它人非常亲密。我能与这些人分享我的感觉、

恐惧与忧虑。在西藏的时候，公开与人民见面是有比较正式的仪式，但并不都是如此。其它

的时间里，比如我就常待在厨房，和厨师亲密地谈谈笑笑，说说闲话，一点也没有距离感

呢！
“所以不管是在西藏，或是流亡海外，我从不会觉得与人有距离感，也总是有能一起

分享感觉的人。我想这跟我个人的天性有关。我很容易与人分享事物——我最不擅长的就是

保守秘密。”他笑着说，“当然有时候这是缺点，比如在政府会议中讨论的重要议题，我

也会马上拿来跟人讨论。但是就个人的观点来说，开放心胸，与人分享是非常好的事。因为

这样的天性，我很容易跟人交往。而且不只是保持一种友谊，我是真的可以跟人一起讨论

我的问题与忧虑。当我听到什幺好消息时，我也会立刻与人分享。所以我跟朋友之间总有亲

密的感觉。当然，一般人很愿意与‘嘉瓦仁波切’分享心事，也让我更容易建立起与人之

间的亲密关系。”
他说着又笑了起来，让他的话题显得更轻松了：
“无论如何，我总是感觉自己与人之间的关系是很亲密的，而且能彼此分享。比如以

前我对西藏政府有什幺不满，或是中共对西藏的控制让我心忧，或是不管什幺问题让我心

烦，我就会回到房间，跟扫地的人一起分享我的烦恼。听起来好象很可笑，嘉瓦仁波切这

样一个西藏的领导人物，专门处理国内外事务的人，却跟一个扫地的人分享心事！”他说

着又笑了，“但是我觉得很有帮助。因为另一个人的参与，我们就能一起面对问题，或是

一起忍受痛苦。”

扩大定义亲密感觉

每个人际关系的专家都承认，亲密关系是人生存最重要的一种关系。英国的心理学家

约翰·柏尔毕写过:
“与他人之间的亲密关系是一个人生存的核心……一个人能从亲密关系中获得享受生

命的能量，相对的，别人也能从他身上获得同样的力量。现代的科学家所强调的结论，其

实与传统的观念是一致的。”
很明显的，亲密感觉创造出肉体与心灵的快乐感觉。研究人员发现，拥有亲密关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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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通常身体较健康，而且在面对疾病时也比较容易痊愈，同时他们也不容易得到癌症或呼

吸器官的毛病。杜克大学医学中心针对一千名心脏病患所做的研究发现：没有配偶或亲密

伴侣的心脏病患，发病之后五年内的死亡率是有亲密伴侣或配偶之人的三倍。另一项在加

州进行的九年调查研究显示：有亲密关系，与社会紧密结合的人死亡率较低，得癌症的机

率也较低。内布拉斯加州立大学医学院针对数百名老人所做的研究则显示：有亲密关系的

老人免疫系统运作功能较好，胆固醇指数也较低。在过去的几年当中，还有六七项类似的

大型调查研究在进行中。在访谈过成千上万的群众之后，这些研究人员几乎都有同样的结

论：亲密关系对健康确实有帮助。
除此之外，亲密关系对情绪上的健康也很有帮助。心理学家与社会学家艾瑞屈·佛明

就声称人类最大的恐惧是与人分离,孤立无依。他相信每个人在初生儿时期体验到的分离经

验，也就是我们一生当中焦虑的来源。约翰·柏尔毕也同意他的说法，并引用了相当的例

证与研究来支持他的论点——婴儿在初生的第一年当中，如果与父亲或母亲分离一段时间

就会在心中产生恐惧、悲伤与忧愁的主要原因。
我们要如何维系亲密关系，如何在每天的生活中保持亲密关系的活力呢？下面是嘉瓦

仁波切所提的建议，值得你用心学习——首先要了解亲密关系的文章，他的立论根据则是

从动物学家的观点出发。在他的书《亲密行为》中对亲密关系所做的定义为：“亲密意味着

接近……在我的概念中，两个独立的个体有身体上的接触就是一种亲密的行为。”在解释

过亲密的定义之后，他又详细说明了人类的亲密关系形态，从最简单的将宠物抱在肩头到

两人之间的性关系。他认为触摸是人类彼此安慰的一个重要工具，经由拥抱或握手，我们

获得心灵的抚慰。如果不能获得直接的接触，也会经由间接的接触如修剪指甲等获得安慰。

他更将接触的领域扩大到我们周遭所见的物品上，如香烟、珠宝、水床等等，都是让我们感

觉亲密的要件。
许多研究专家并不太在意亲密的定义是什幺，但是他们都同意亲密关系应该不止于肉

体上的接触。在英文中，“亲密”这个字的字根来自拉丁文，意思是“内在”或“深奥”

涵意就更多了。唐·麦可亚斯博士，写过许多本有关亲密关系的书，他对亲密关系的描述

是：“亲密关系就是渴望与他人分享内在的自我。”
但是有关亲密关系的议题并没有到此打住。与狄斯蒙德·摩瑞斯站在同一阵线的父子

档心理专家，汤姆斯·派屈克·梅隆尼博士及派屈克·汤姆斯·梅隆尼在他们的书《亲密

的艺术》中，就是如此定义亲密关系的：“亲密就是联系的感觉。”他们的定义来自对我们

与人“联系”的观察，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将亲密的概念设限于人际关系上。他们的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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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很广泛的，甚至涵盖我们与宇宙万物的关联——树、星星或太空等。
所谓的理想的亲密关系，在人类历史或全世界中都各自不同。我们心目中的那个“特

别的人”会因为时间与文化的不同而不同。而且这样的一个角色会因时空的变化而改变。比

如日本人会从友谊开始发展亲密关系，美国人会倾向在男女朋友或配偶身上发展亲密关系

一般来说，东方人比较注意社会层面的关系，比较不在意激情之类的个人感受，而且比较

不会因亲密关系幻灭或破坏而受伤。
因为社会文化的不同，亲密关系的概念也不断地改变着。美国在殖民地时代，人与人

之间的亲密感比今天要强。比如一家人，甚至有时是陌生人，会共享一个房间吃饭、睡觉、

洗澡。夫妻之间的沟通方式比今天要正式许多——听起来像是两个熟人或邻居之间的谈话

方式。一直到下一个世纪，浪漫的亲密关系才成为爱与婚姻中的要素。
关于个人隐私与亲密行为的概念也历经改变。在十七世纪的德国，一对新婚的夫妻必

须在一张由证人负责监督的床上完成婚姻大事，这个证人才能证明这椿婚姻是有效的。人

们表现自己情绪的方式也在改变。中世纪时，在公开的场合尽情地表现自己的情绪是恰当

的的行为——一个人可以尽情地唱、跳、害怕、怜悯，甚至为了杀死敌人而尽情欢乐。歇斯底

里的笑、疯狂的大哭，甚至暴力的表现都比今天的社会尺度还宽。在那样的社会中，人与人

之间不会有特别的亲密感觉，因为所有的感觉都是公开的，都是尽情宣泄的，私人之间反

而没有必要再分享亲密感觉了。
由此看来，所谓的亲密关系其实是因人、因时、因地而有不同。亲密关系会因时间改变，

也会因经济、社会或文化的不同而改变。而西方社会对亲密关系所提出的多样化定义也很容

易让人迷惑混淆。那幺以上的这些概念，对所谓的亲密关系的了解是否有帮助呢？我想有

个最重要的观念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性是非常大的，因此对于亲密关系的理解也必须因

人而异。有这样的概念做基础，会给我们很大的帮助。这也就是说，就在此时此刻，我们可

以有更多管道与方法与人发展亲密关系。亲密关系可说是无所不在。
在现代的社会中，许多人因为生命中缺少了什幺而意志消沉，许多人因为缺乏亲密关

系而受苦。当我们缺乏亲密伴侣，或是两人的关系不再亲密时，我们会特别有这样的感觉。

在现代的社会中，我们会特别在意与某个特殊的人发展亲密关系，但如果我们将亲密关系

只定义为男女之间，就会限制住我们与其它人发展亲密关系的可能性。如果某个特殊的人

离开我们，我们就会立刻觉得孤单、不快乐了！
不过内在的力量会帮助我们避免沉溺在狭隘的亲密关系中。我们要做的只是扩展亲密

感觉的定义，与身边每天遭遇到的人发展出亲密感觉来。将亲密的概念扩大之后，我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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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野会开阔，会发现许多新的可能性。这又回到我最初与嘉瓦仁波切的谈话主题——当时

我是想与他讨论报上经常注销来的征婚启事。每次看到这样的广告，都让我疑惑。这些人将

自己的资料印在报纸上，期望能带来一段恋情，中止自己的寂寞与孤独。但他们却没有想

过自己身边其实已经围绕着一堆朋友、家人或相识的人，这些人都有可能与你发展出亲密

的关系的呀！如果我们生命中所追求的是快乐，而亲密关系是快乐的基本元素，那幺我们

就要尽可能地与身边周遭的人发展亲密关系。嘉瓦仁波切的亲密关系基本概念就是打开心

胸，从众生平等的观念做出发，乐意与其它人、家人、朋友甚至陌生人真诚的沟通，紧密地

联结在一起。

第六章　深刻的情感交流

一天下午，在公开演讲结束之后，我依照惯例走进他的旅馆房间，准备开始我们的会

谈。我早到了几分钟。他的一个随从静悄悄地出现在走道中，告诉我嘉瓦仁波切正在接见一

些私人访客，需要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习惯在他的门外等待了，通常我会借机整理我自

己的笔记，为我们的会谈做准备，同时也避免警卫人员狐疑的眼光——那种眼光就像是店

员盯着在杂志架间闲逛的高中生一样。
几分钟过去了，套房门打开来，一对衣着整齐的中年夫妇走出来。他们看起来很眼熟。

我记得几天前匆匆地与他们打过照面。我知道那个女人出生名门富家，她的印象是高傲无

比。但在他们走出嘉瓦仁波切的房间之后，我却看到令人惊讶的改变。过去的他们是高傲自

大、沾沾自喜的，但是现在他们的脸上却充满了温柔与感动。他们看起来就像两个孩子一样。

两人脸上都泪痕斑斑。虽然嘉瓦仁波切对人的影响并不都是如此戏剧化的，但我总是看到

人们对他的回应都是很情绪化的。对于他能轻易地与其它人之间建立亲密联系的能力，我

早已见怪不怪了，即使那人只是路过的陌生人，他也能与其进行深刻的情感交流。

建立同情共感

自从在亚历桑纳州谈到人性的温柔与慈悲后，又过了几个月，我才有机会和嘉瓦仁波

切在他印度达兰萨拉的家中针对人际关系做进一步讨论。那时，我只是非常急切地想要知

道他与别人互动的原则是什幺——那些可适用于每个人身上，无论是陌生人、家人、朋友或

爱人都可以的原则。所以我一开始就直接跳入正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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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今天谈的是人际关系 ……你认为增进人际关系，减少冲突最好的方法是什

幺？”
他凝视了我好一阵子。那并不是不友善的凝视，但却让我感觉好象我是要他解释月球

的成因一样。
他停顿了一下子才开口：
“跟人交往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这里并没有一种公式你可以直接套用，然后解决所有

的问题。那有点像是烹饪一样。如果你想煮一餐很特别的大餐，中间就会有非常复杂的过程。

你可能需要先将青菜分别烫好，然后再用油煎，最后用特殊的方式组合在一起，再加上一

点调味料，最后才会是一顿美味的大餐。与人交往也是一样，中间有很多程序与方式，你

不可能说：‘这就是公式’或是‘这就是技巧。’”
这并不是我要的答案。我觉得他有点推托其词，并认为他一定还有什幺可以提供的。我

坚持说：“好，就算没有一种简单的方法能增进人际关系，是不是有一些实际可行的方法

能让人们参考呢？”
“是的。之前我们谈到与人接触时要心怀慈悲，这是非常重要、也很难做到的事。当然，

只是告诉别人说：‘慈悲是很重要的，你一定要有更多的爱’是不够的。这样简单的教条

是不会生效的。我们所能做的只是让一个人明白慈悲的价值，慈悲所带来的利益以及当别

人对待他仁慈时，他会有什幺样的感受等等。先有这样的准备，他才能进一步真正的发展

慈悲心。
“同情共感的重要不只是在发展慈悲心时有用，当你与人交往困难时，不妨换个角度，

站在对方的立场想一下，你自己会有什幺样的反应。即使你跟另一个人经验不同，生活方

式也不同，你也可以用想象力去揣测对方的感受。你需要用到一点创意。这个技巧要用到的

能力是必须让你自己站在对方的立场来思考，去想象如果你在同样的情况下，会做什幺样

的反应。这会帮助你了解别人的感觉，进而能解决彼此之间的冲突与问题。”
那天下午的会谈匆匆而过。我是嘉瓦仁波切忙碌行程中最后一个会面的人。跟平时一样，

这些会谈都是在一天当中较晚的时刻进行的。屋外，夕阳渐渐西沉，整个屋子沉浸在一种

昏黄的光芒中，原本乳白色的壁纸变成深琥珀色，挂在室内的佛祖圣像也染成金黄色。嘉

瓦仁波切的随从静悄悄地走进室内，示意我们的会谈时间结束了。在结束我们的谈话之前

我又问了一次：
“我知道我们该结束了，不过你是不是还有任何建议或几句话，可以帮助人建立起同

情共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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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简单地做了回答，但是那些话至今仍萦绕我心：
“每当我遇到一个人，我总是会从彼此共同的立足点做出发。我们有同样的身体结构、

头脑与感情。我们都是从父母所生，我们都会死。我们都希望快乐，不希望受苦。从这个基

本的立足点来看待对方，而不要强调次要的不同点，比如我是西藏人，或是我们肤色、宗

教、文化背景不同，让自己感觉我现在遇到的一个人就跟我一模一样。我觉得从这样的角度

出发，就容易与人交流、沟通。”
他说着站起身来，微笑着与我握握手，立刻回房休息了。

第二天早上，我们继续在嘉瓦仁波切家中进行讨论。
“在亚历桑纳州，我们谈了很多有关慈悲心对人际关系的重要性。昨天我们又讨论到

同情共感对增进人际关系有帮助……”
“是的。”嘉瓦仁波切点点头。
“除了这些之外，你能不能再说一点特别的方法或技巧，能让我们更有效地与人沟

通？”
“嗯，就像我昨天说的，你没法用一个或两个简单的方法就解决所有的问题。不过是

有些很有用的技巧可以帮助我们的人际关系进展得较顺畅些。首先，了解对方的背景资料

会有帮助；另外，开放心胸，诚心诚意，都是与人交往时很重要的特质。”
我还在等待，但他没再说什幺。
“你能不能再提供任何可以增进人际关系的其它方法？”
嘉瓦仁波切想了一下，然后说：“没有了，”
他笑了起来。但我总觉得说的太简单、太老生常谈了。但是他要说的就是到此为止，我

们只好转移到下一个话题。

那天晚上，我受邀到一些住在达兰萨拉的西藏朋友家中吃晚餐。我的朋友安排了一个

很热闹的晚餐会。餐点也很精致，有很多特别的菜，还有西藏人称作“谟谟”的肉饼。大家

边吃东西边聊天。一些客人开始互揭疮疤，谈到对方喝醉时的胡作非为。有些客人以前就参

加过这样的聚会，其中包括一对出名的德国夫妻，妻子是建筑师，丈夫是作家，写过好几

本书。
因为对书感兴趣，我就跟那位作家聊起来。我问起他的写作状况。他的回答很简短，而

且像是在敷衍我一般。他的态度粗率又冷淡。我觉得他很不友善，还有点高傲，我马上就开

始不喜欢他了。无论如何，我已经试着去接近他了；我安慰自己，认定他就是个喜欢唱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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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调的人。我转头跟一些更和蔼可亲的人谈话。
第二天，我在村中的咖啡屋遇到一位朋友，喝过茶之后，我谈起前一天晚上的聚会：

“我很喜欢昨天的每个客人，除了罗夫那个作家之外……他看起来好自大或是……总之很

不友善就对了。”
“我认识他好多年了。”我的朋友说，“他就是那个死样子，不过主要是因为他很害

羞，一开始时总是有点放不开。如果你跟他熟了，你会发现他很有趣的……”
我可不以为然，但是我的朋友继续说明：
“虽然他是个成功的作家，但一生都在受苦。罗大真的活得很苦。他的家人在一次大战

时受到纳粹折磨。他有两个孩子，生来就有遗传性疾病，不论身体或精神上都有问题。但他

并没有自怨自艾，让自己扮演牺牲者的角色。多年来他一直很努力地参与照顾残障者的义

务工作。如果你多认识他一点，你会更了解他。”
结果在那个周末，我又遇到罗夫与他的妻子了。我们是在当地一个简陋的机场碰面的。

我们要搭同一班机到德里，但最后飞机班次取消了。下一次的班机要到好几天之后，于是

我们同意一起租一辆车到德里去，整个行程是十小时的车程。朋友提供给我的一些资讯，

已经改变了我对罗夫的印象，在这一路的行程中，我对他也开放了许多。总之，我努力开

始找话题跟他聊天。刚开始时，他的态度还是跟以前一样。但是我心胸开朗地坚持下去，很

快地我就发现朋友说的是真的，他那有所保留的态度与其说是自大，不如说是害羞。我们

一路行经灰尘漫天的北印度乡间，一路喋喋不休。慢慢地我们的话题开始深入，他变成一

个温暖真诚的人，也是一个坚强可靠的最佳旅伴！
我们到达德里时，我终于了解嘉瓦仁波切所说的“了解一个人的背景也会有帮助”的

道理了，虽然这个简单的道理一开始听起来时，实在不怎幺吸引人。的确，这个道理虽然

简单，却不容易做到。有时候这类建议听起来都像是基础教材，你很容易就忽略了，但却

是沟通时最有效的工具呢！
几天后我还留在德里，做回家前最后两天的逗留。这里与达兰萨拉的宁静气氛完全相

反，我的心情也很郁闷。除了要忍耐袭人热浪、空气污染、纷乱人群，走在人挤人的街上还

得随时注意扒手、小偷。走在德里热死人的街头，我，一个西方人，一个外国人，一个行窃

目标，被一群骗子包围着，好象我额头上刻着“傻瓜”两个字一样。总之，整个情况都是

混乱不堪的。
那天早晨，我又碰到两个街头骗子。其中一个趁我不注意时在我鞋子上滴了一点红油

漆。我走到街角时，另一个打扮成鞋童的家伙指出我的鞋子脏了，他愿意用一般价钱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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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擦鞋。他确实将鞋子擦干净了，但却狮子开大口，向我要了相当于当地人两个月薪水的费

用。我向他抗议，他说那就是他开头说的价钱。我反驳他，他一声呼啸，招来一群骗子将我

团团围住，好象我不肯付钱一样。那天之后，我才知道这是当地人用来对付不疑有他的旅

人的法宝。在要索一笔可观的费用之后，那个鞋童就故意制造骚动，引来人群，好让困窘

不堪的旅人为了赶快逃开而认栽付帐。
那天中午我跟一个同事在饭店吃午餐。他问起我跟嘉瓦仁波切碰面的事，我立刻忘了

早上的不愉快，开始跟她侃侃而谈嘉瓦仁波切说的有关同情共感的观念，以及我们该如何

站在对方角度来思考等等。午餐过后，我们跳上一部计程车准备去见几位老朋友。车子开动

时，我的思绪又回到早上的场景，我的心中笼罩着一片乌云，眼光无意识地注视着里程表。
“停车！”我叫着。我的朋友被我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得跳起来。计程车司机阴郁地看了

我一眼，继续开车。
“靠边停！”我又吼了一声，现在我的声音不只是命令式的，而且有些歇斯底里了。

计程车停下来。我们朋友已经吓呆了。我指着里程表气呼呼地挥着手说：
“你没有重按里程表！我们一上车时里程表已经跑了二十卢比了！”
“很抱歉，先生。”他呆呆地回应着，那种语调更让我生气，“我忘了重新设定……

我会重新计算的……”
“你不会重新计算的！”我继续咆哮，“我受够你们这些人开着车兜圈子，或是想尽

办法抢劫客人……我就是受够了！”
我夸张地叫嚣着，我的朋友已经窘死了。计程车司机仍然用一副要死不活的挑衅表情

看着我，那种表情完全和早上我被一群人围住时所看到的冷漠神情一模一样。他看着我的

样子，好象是觉得我的叫嚣很无聊似的。我丢了几个卢比在他座位旁，不由分说打开车门

跟着朋友下了车。
几分钟后，我们招来另一辆计程车，往目的地前进。但是我没有将这件事放下。当车子

驶过德里街头时，我不停地抱怨在这里“每个人”都想坑人，游客就像是待宰的肥羊一样

我不停地咆哮着，我的朋友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也没说。最后她开口了：“嗯，二十卢比

不过才二十五分美金，你干嘛那幺大惊小怪？”
我义愤填膺地说：
“但这是原则问题！我不懂为什幺面对这种骗人的事，你却能无动于衷！”
“嗯，”她慢慢地回道，“刚开始我也会生气，但是我想到中午我们谈到嘉瓦仁波切

说的话，他说站在别人的角度来看事情非常重要。当你在找麻烦时，我开始想，我跟那个

45
计程车司机或许有相似之处。我们都需要吃得好，睡得好，感觉受尊重，想要被爱等等。然

后我假想自己是那个计程车司机。我坐在一辆郁闷的计程车中一整天，没有空调，或许我

会有点生气跟嫉妒那些有钱的外国人……我所能做的就是要 ‘扳回一城’，想办法由开车

中骗到更多的钱。问题是，就算我从漫不经心的乘客身上榨到一些多余的钱，这些钱又能

让我满足吗？我会因此有个快乐的生活吗？……总之，我越是设身处地的想，我的怒气就

越少了，反而觉得他很可怜……我的意思是，虽然我并不同意他的做法，我们不坐他的车

子也是对的，但是我就是没法因此而恨他……”
我沉默了，开始了解到其实我并没有从嘉瓦仁波切身上学到什幺。从那一刻，我才真

正了解到他所说的一些话的价值，比如“先了解别人的背景”等等，而他自己的所作所为

正是自己言论的最好例证。我回顾了一下我们之间的会谈，从亚历桑纳州开始，一直持续

到印度，我发现我们的谈话就像临床的医生在问诊一样，我一直在向他询问人性的内在构

造问题，也就是有关心与灵魂的构造问题。然而直到那一刻，我都没想过要真正将他的概

念应用到生活中——我总有个模糊的想法，或许在将来，有一天等我比较有时间时，我就

会将他的话应用到生活中。

检视感情的基石

我与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开始的对话是以快乐为主题。姑且不论他选择一生都只

做和尚这样的事实，根据研究显示，婚姻确实是人类快乐的来源，能提供亲密感与紧密的

联结感，让人常保健康，对人生充满安全感与满足感。欧美国家做过许多研究显示：比起

单身、寡居或离婚、分居的人，结婚的人一般来说比较快乐，对人生的满意度也比较高。一

项研究报告发现：十分之六的人认为他们的婚姻“很快乐”，对自己人生的评估也是“很

快乐”。所以在谈论人际关系时，我相信普遍的快乐来源会是一个值得探讨的议题。
在那天会面前的几分钟，我跟朋友坐在嘉瓦仁波切住的饭店天井中，享受一杯清凉的

饮料。谈到我将要与嘉瓦仁波切谈论的婚姻问题，我和我的朋友都不禁对自己还是单身而

自怨自艾起来。我们正在谈着话，一对看来十分健康的年轻夫妻走来，显然他们是来渡假

的。他们在我们附近坐下，看起来像是刚结婚的样子——刚过了蜜月，年轻而相爱。那种感

觉一定很美好，我想。
结果，他们坐下来没多久就开始吵嘴：
“我告诉过你会迟到的！”女人的声音很刻薄，音调沙哑，好象是多年来抽烟与酗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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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后果，“现在我们只有一点点时间吃饭。我根本没法好好吃一顿饭！”
“如果不是你花太多时间打扮……”男人立刻反击，声调沉稳，但满怀不耐与敌意。
女方反驳：“半个钟头前我就打扮好了！是你非要看什幺报纸的……”
对话就这样你来我往，没完没了。就像希腊悲剧作家尤里披蒂兹所说的：“婚姻，可

能很美满。但是万一失败了，这些结婚的人在家中就跟在地狱一样。”
这场持续升高的争执很快地将我们两个单身汉自怜自艾的心理打消了。我的朋友眨眨

眼，学着电视剧《欢乐单身派对》的对白说：
“哼！我真想‘赶快’结婚！”
在几分钟前，我还想跟嘉瓦仁波切讨论有关婚姻中的快乐与价值，现在我走进他的房

间，却在坐下来之前，便开口问道：“为什幺结婚的人很容易就起冲突？”
“谈到冲突，原因都是很复杂的。”嘉瓦仁波切解释说：“其中牵涉的因素很多。当我

们试着要了解人际关系中的问题时，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谨慎思考这个关系中的内在

基础是什幺。
“我们必须了解的是：人际关系的形态种类太多。先不谈婚姻关系，就以友谊来看，

也有各种不同的形态。有些友谊根基于财富、权力、地位。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你的财富、权

力、地位都还在，友谊就会存在。一旦这些条件都消失了，友谊也会立刻消失。从另一个角

度来说，也是另一种友谊的形态，并不是根基于财富、权力或地位，而是出自于人性，一

种互相有关联、彼此能分享的感觉。这种友谊我称之为真正的友谊，因为客观存在不因个人

财富、权力或地位的改变而改变。真正的友谊根基于感情。如果你不能以感情为出发点，你

就不能得到真正的友谊。这些观念当然我们以前都谈过，而且是浅显易懂的，但是当你碰

到人际关系的问题时，最简单的方法就是退一步，想想这份情谊的基础是什幺再说。
“同样的，一个人跟自己的配偶之间发生问题时，思考一下两人之间感情的基础是什

幺，也会很有帮助。比如你会发现有些关系是根基于两人之间的性的吸引力。当一对情侣第

一次见面时，很可能彼此都很对眼，立刻疯狂地相恋了。”他说着笑了起来，“但是光凭

这样就要决定结婚，婚姻关系自然是不稳定的。一个人如果会毫无理由的生气或愤怒，也

可能会毫无理由的充满热情与渴望。有时候一个人可能会想：‘哦！我的男朋友或女朋友

不是个好人，一点也不仁慈，但是我还是会被他吸引！’像这样的关系就是根基于性的吸

引力，而这样的关系是很不可靠，不稳定的，因为那种感情只是根基于暂时的假象而已。

那是种很短暂的感觉，过了一阵子就会消失的。”他弯了弯手指继续说，“所以这样的关

系会陷入冲突并不足为奇，而依此建立的婚姻关系，更是麻烦的开始……你觉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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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的，我完全同意你的说法。”我回答道，“似乎在任何两性关系中，即使是再亲

爱的一对，两人之间的激情都很容易冷淡下来。许多研究显示：这种根基于一见钟情式的

婚姻很快就会假象破灭，走上离婚之途。一个社会学家，伊莲·比丝区德曾经针对这种以

激情为主的婚姻做过研究，并下了一个结论：这种激情都持续不到中年，两人的关系会因

此而破灭。她跟她的同事所做的研究发现：在过去二十年当中的离婚率升高，跟许多人将

浪漫的激情当作生命中重要的事有关。问题是这样的激情很难经得起时间的考验。”
“一点也没错。”他说，“所以在面对人际关系的问题时，要先搞清楚两人关系的基

础是什幺，才能解决问题。”
“如果不光靠性吸引力建立的这类关系，是不是可以有另一种关系，当事人头脑清晰，

知道肉体的吸引力只是暂时的，而对方虽然不是很有魅力，却是一个非常真诚、善良的人

这样建立起来的关系是否就能维系长久？因为他们的关系根基于真诚的沟通，是一种人性

上的交流……”
嘉瓦仁波切深思了一阵子,仿佛在想怎幺才能说得更圆融,然后他再说道:
“当然，我应该把这个观念讲清楚一点比较好。一个人可以有非常好、健康的两性关系，

同时这个关系中也包含性的吸引力。所以我们可以说，有两种两性关系是根基于性的吸引

力。一种是完全只有性的吸引力，在这样的关系中，两人之间的联系只是一种暂时的满足

感，一种立即的享受。在这种关系中的两个人不太像人，反而比较像动物。这种关系是比较

没有深度的。如果两性关系只根基于性的吸引力，而没有互相的尊重，就跟卖淫没有两样

彼此之间谁也不会尊重谁。建立在性欲上的两性关系，就像是将房子建立在冰上，等冰溶

化时，房子也就垮了。
“另一种两性关系一样建立在性的吸引力上，但这却不是唯一的基础。这样的关系建

立在你对那个人的感受上，你觉得他是个仁慈、善良、温柔的人，你很尊重他。任何一种关

系建立在这样的基础上，都能够长久维持下去。这是比较恰当，也较可信赖的一种关系。要

建立这样的关系，就必须多花点时间了解对方，认清对方真正的特质是什幺。
“通常有朋友问到有关他们婚姻的问题时，我都会问他们彼此认识多久了？如果他们

只认识了几个月，我便会说：‘时间太短了’。如果他们说好几年，我就会觉得比较好一

点。因为他们对彼此认识的不只是外表，还包括内在的天性。”
“就像马克吐温说的：‘除非已经结婚二十五年，否则没有一个男人或女人敢说，自

己知道完美的爱是什幺。’”
嘉瓦仁波切点着头又说下去：

48
 “的确没错……我想会发生问题最基本的原因，都在彼此了解的时间不够。我想 一个

人如果想要建立一种彼此满足的两性关系，最好能深入了解对方的天性如何，然后从

他的本性与他建立起关系，而不是由他的表象建立起肤浅的关系。 在这种情况下，真正

的慈悲心就会派上用场了。
“我听过许多人说他们的婚姻不只是一种性关系，而是两个人联结在一起，彼此分享

生命中的高低起伏，共享亲密感觉。如果这种说法是真的，我相信这就是建立两性关系最

好的形式。深刻的两性关系应该包含的是彼此的承诺与责任。当然肉体的联系及外表的吸引

力能提供一种对彼此的满足感，同时有安定心神的作用；然而在生物学上来说，性关系的

主要目的是繁衍子孙。而要做到这一点，你也必须有做出承诺的认知，你的后代才有机会

生存下去。所以说责任与承诺都是最难的事。没有了这些，两性关系不过是一种短暂的满足

感，只是为了好玩而已！”
他说着笑了，笑声中隐含了对人类自我放任的疑虑。

浪漫之爱

其实跟一个一辈子独身，年过六十的老人谈性与婚姻是件很奇怪的事。虽然他并不像

是讨厌谈这类话题，但是他的态度还是有些超然的。
想到那个黄昏的对话，我发现在两性关系中还是有一个重要的因素，我们没有谈到，

我很好奇他的想法如何？于是第二天我就提出来了。
“昨天我们谈到两性关系应该根基于两人之间的亲密交流，而不只是一种性关系。”

我开始说道，“但是在西方的文化中，所谓的性的吸引力不只是肉体的性行为而已，还是

一种浪漫的恋爱感觉，一种深爱对方的感觉——这对许多人来说都是很重要的一种感觉。

在电影、小说、大众文化中都极力赞扬这种浪漫爱情的伟大。你有什幺看法呢？”
嘉瓦仁波切毫不迟疑地回答：“姑且不论无止境追寻浪漫之爱有碍个人灵性成长的问

题，就是从日常生活的角度来看，所谓的理想化浪漫爱情也是种极端的行为呢！这和根基

于关怀与真情的关系不同，有时不一定有正面的作用。”他肯定地说，“那是出于幻想、不

实际的念头，所以难免会带来挫折与沮丧。总之，那样的关系不会是积极正面的一种关

系。”
这是他的最后结论，显然他已经不想再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什幺了。但是既然我们的社

会花了大量的精力来颂扬浪漫爱的价值，我就觉得他太轻忽浪漫爱的力量了。或许因为他

49
是在佛寺中长大的，他并不认同浪漫爱的价值。如果我再要他谈有关浪漫爱的想法，那就

像是强迫他到院子里检查我的车子传动装置出了什幺问题一样。我有一点失望地整理了一

下我的笔记，准备再继续问下一个话题了。
到底是什幺让浪漫的爱情如此楚楚动人？就这个问题而言，首先我们会发现浪漫、性

感、热情，让人心醉神迷的爱，是我们文化中一种强而有力的开胃酒，不论对生理或心理

都有效。在过去两百年来的西方文化中，浪漫主义的思潮不仅影响到我们对整个世界的认

知，也使得浪漫爱盛行不衰。浪漫主义扬弃了启蒙运动强调的理性主义，鼓励个人表达直

觉、情绪、感觉与热情，主张个人五官感觉世界的重要性，重视个人的直接经验，期望个人

充分发挥想象力与幻想能力。这样的理念不但影响到文学、艺术，甚至政治，也是现代西方

文化的基础。
我们之所以对浪漫感到兴趣的最大原因是那种陷入恋爱的感觉。恋爱的感觉是一种强

大的力量，驱使我们不但讴歌爱情的伟大，还不断地追寻爱情。许多研究都显示这种概念

从我们出生时就存在了。浪漫爱经常与性的吸引力混杂在一起，以完成直觉的交配任务。如

果从进化的角度来看，生存的第一要务该是如何存活、繁殖，将种族延续下去。这是物种的

原始兴趣，而恋爱就是为达成繁殖或育种的真正目的。因此大脑自动发展出一种化学作用

让我们在某种刺激之下产生愉悦的感觉，在达到那个“高潮”时就是“坠入情网”了。当

大脑产生这种难以抗拒的感觉时，其它的感觉就都被排除在外了。
我们的心理及生理都使我们想要“被爱”。在柏拉图的《饮食篇》中，苏格拉底谈到阿

里斯多芬尼斯的神话，认为那是性爱的起源。根据那个神话故事，地球的居民原本是圆形

的生物，有四双手、四条腿。这些自给自足的无性生物非常自大，经常攻击天神。为了惩罚

他们，天神宙斯向他们投掷闪电，将他们分成两半。每种生物都变成了两半，彼此互相寻

找着另一半。
爱欲是驱使我们热烈追求浪漫爱的动力，可说是想将两半融合在一起的一种渴望。这

似乎是所有人类的集体潜意识。这种想与另一半融为一体的渴望，让我们的自我瓦解，与

他愉融为一体。心理学上称之为自我解套。有些人认为这样的过程根植于我们的早期经验，

我们的潜意识想再创造一种初生的情境，婴儿与母体完全融合的状态。
证据显示初生的婴儿并不能区分自身与外在世界的差别。他们没有能力分辨出不同的

人，或是他们顶多能分辨出母亲、其它人及眼中所有的事物。他们并不明白过去的结束是一

种开始。他们不知道外在的物品是固定的。只要他们不感兴趣，那个物品就可以不存在。如

果一个婴儿抱着一个嘎嘎作响的玩具，他会认为那个玩具是他的一部分。如果这个玩具被

50
藏起来看不见了，这个玩具就不存在了。
一个初生婴儿的脑部联结体系尚未发育完全，但是等他一天天长大，脑部开始成熟，

他与外界的互动会使他增长一些知识，慢慢地他也会分辨人我的不同，这时他会产生一种

孤立感，也慢慢知觉到自己能力的极限。这种认知的能力会随着与外界接触逐渐发展，经

过幼儿期到青少年期。一个成人对自己的认知与他早期的经验有关，他身边所接触的人会

构成他对自己的大部分感觉，甚至影响到他们在社会上的扮演的角色，这种个人认知与内

心的结构会越来越复杂。
但是我们的内心仍然期望回归早期的体验，在那样的情境中没有孤立，没有分离。许

多当代的心理学家觉得早期的“单一性”经验集中在我们的潜意识中，当我们成人之后就

会运用这种潜意识，而发展出各种幻想来。他们相信要与所爱的人合而为一的感觉来自在

母亲子宫时的经验。那会重新创造一种神奇的感觉，让我们觉得自己是全能的，任何事都

做得到。这样的感觉是很难取代的。
由此看来，浪漫爱的能量之大不是没有原因的。问题是，为什幺嘉瓦仁波切认为浪漫

爱是一种负面的能量呢？
我想如果根基于浪漫爱的关系会出问题，就在于将它当作是人生幸福快乐的唯一来源。

我想起以前的一个病人大卫。他是个三十四岁的景观建筑师，刚出现在我办公室时，神情

显得非常沮丧。他解释说他的沮丧有少部分原因来自工作中的压力，但大部分都是“不知

从哪儿冒出来的”。我建议他选一些自己喜欢的抗忧郁症药品，我们就从最通常的抗忧郁

医疗法着手。药物一开始果然有交，在周后他的精神回复，可以过正常生活了。我研究过他

的病历，显示出他不只受困于沮丧，而且经常心境恶劣，那是种潜藏的慢性心理病，而且

已经持续很多年了。当他由沮丧的情绪中恢复了一点时，我们开始一起研究他怕生病过程

了解他内在的问题点，以便化解他多年来的心理问题。
我们会谈过几次之后，一天大卫兴高采烈地来到我办公室。
“我觉得好棒！”他大声说，“这幺多年来我都没有这样好的感觉了！”
我对这个情况的反应是他可能又碰上情绪失调了。幸好不是这幺一回事。
“我恋爱了！”他告诉我，“我是在上个星期的投标会上碰到她的。我从没见过这幺

美的女孩子……这个星期我们每天晚上都见面。我相信我们就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我们互

相配合得太完美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过去两三年我都没有约会过，我以为再也不会碰上自

己爱的人了，然后她就突然出现了！”
大卫将会谈的所有时间都用在谈论这个女孩子。

51
 “我想我们在许多方面都很合得来，而且那不只是性的吸引力，我们喜欢的东西都一

样，更可怕的是我们连想的东西都一样。当然我有点脱离现实，这世上没有完美的人……

前天晚上我们在酒巴时，她跟几个家伙打情骂俏，让我有点火大……不过当时我们都多喝

了几杯，她也只是好玩而已。事后我们讨论过这件事，也解决了心头的疑惑。
下一周大卫再来时，便告诉我他想停止治疗了。
“我生活中的每件事都棒透了，我简直不知道要治疗些什幺！”他解释说，“我的沮

丧消失了，我睡得像个婴儿一样，我的工作好得没话说，我的恋爱也谈得越来越顺利。我

想我从你这儿学到不少，不过现在我找不出自己有什幺好治疗的，所以也觉得不必再花这

个钱了。”
我告诉他，我很高兴他一切顺利，但也还是提醒他我们正在讨论的家庭问题，会对他

的长期病症有帮助。总之，我脑海中出现的都是“拒绝”与“防御”等心理学上的名词。
他并没有被我说服。
“嗯，这些东西等我以后有空再来研究吧！”他说，“我想我只是有一点孤独的感觉，

好象失去了什幺一样，我想要与一个特别的人分享我的生命，而现在我已经找到她了！”
那天他坚决停止治疗。我们决定转诊到他的家庭医师那儿继续药物治疗，然后花了所

有的时间回顾与结案。最后我还告诉他，我的大门永远是开着的。
几个月后，大卫又出现在我的办公室。
“我过得生不如死！”他郁闷地说，“上次我跟你见面时，一切都好得不得了。我真

的以为我找到自己的灵魂伴侣了，我甚至向她求婚。但是我越想拉近两人的距离，她越想

把我推开。最后她跟我分手了。在那之后我沮丧了好几周。我会打电话给她，然后挂掉，只

为了听她的声音，或是开车到她办公室附近，只为了看她的车子在不在。一个月后我觉得

这样做实在是够无聊，而我的忧郁症状也多少有了起色——我的意思是我能吃能睡，工作

不错，精神还好，只不过还是觉得心中少了一样东西。我又回到原点，就像几年前的感觉

一样……”
我们又继续开始治疗。
如果我们将浪漫爱当作是快乐的来源，我们就会渴求更多。或许嘉瓦仁波切的论点有

其道理——浪漫爱不是两性关系最好的基，而且是一种超现实的幻想……难以达到的梦想

并不值得我们全力以赴。再进一步检视，这或许只是他对浪漫爱的本质所做的客观论述，

而非是以他接受多年僧侣教育的立场所提出的负面评断。虽然所有的字典都将浪漫爱或罗

曼史解释为“虚假的故事”、“夸大其词”、“谎言”、“空想或梦想”、“不实际”、“没

52
有事实根据”，或是“预先设定的理想化恋爱对象或情境”，但是显然我们还要花很长的

时间才能改变一般人对浪漫爱的观念。原始的爱神观念，两半合而为一的神话，应该要有

新的解释了。罗曼史有着矫揉不自然的特质，带着欺诈与迷惑的感觉，正如同王尔德所下

的悲凉结论：“一个人一旦恋爱了，总是会自我欺骗，最后又欺骗别人，这就是一般人所

说的罗曼史。”
我们在前面谈过，亲密关系是一个人快乐的重要因素，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但是如

果一个人想依赖两性关系获得快乐，最后这项关系一定会遭到破坏。这也是为什幺嘉瓦仁

波切要我们先了解两人的关系根基在哪里，以及这样的根基是否会导致悲哀的下场。性的

吸引力或恋爱的感觉一开始对两人建立关系有它的效用，能将两人的距离拉近，但久而久

之，两人之间需要更多的结合因素，否则就像粘胶一样，时间久了自然会脱落的。要避免

“脱胶”的现象，就和回到嘉瓦仁波切所说的建立更坚强的关系上着手——让我们的关系

建立在感情、怜悯、彼此尊重上。这样的关系能使双方更紧密联结在一起，不只是夫妻双方

如此，甚至与我们的朋友、熟人或陌生人，甚至广大的人类，都能建立亲密的关系。我们与

人的接触将是无可限量，而且机会无穷的。

第七章　慈悲的价值与益处

何谓慈悲

在我们谈话的过程中，我发现慈悲在嘉瓦仁波切生活中所扮演的角色远大于温柔或亲

切等感情状态。很明显的，身为一个佛家的和尚，慈悲心是个人灵性成长的一个基本要素。
“既然佛家将慈悲心当作一个人灵性成长的基础，”我问道，“你能不能更清楚地为

你所谓的慈悲下个定义？”
嘉瓦仁波切回答了：
“慈悲心可以简单地定义为一个人心中没有暴力、伤害或掠夺的想法。也可以说是一种

精神状态，期望众生能摆脱痛苦。慈悲心是一种承诺、责任，是对众生的尊重。
“要定义慈悲心，西藏有一个字‘泽哇’（tsr_wa），指的也是一种心理状态，意思

是说祝福一个人幸福美满。要发展慈悲心，可以从自己开始，祈求自己能免于痛苦，然后

不断地练习、强化这种感觉，再慢慢发展到他人身上。
“现在一般人谈到慈悲心，最怕的就是很容易与依恋混为一谈。所以在谈慈悲之前，

53
我们必须搞清楚有两种爱或慈悲。一种慈悲是带着依恋的意味——想要控制某个人，或是

你爱那个人，那个人就一定要回报你。这种是最常见的爱或慈悲，其实是充满偏见与狭隘

的。建立在这种基础上的关系是不稳固的。在这种有偏见的关系中，你会将对方定义为你的

朋友之类的角色，这样就很可能导向情绪上的依赖或闭塞的亲密感觉。如果情况有些改变

你们之间有了争执，或是你的朋友做了一件让你不高兴的事，于是突然间你的心中有了改

变，原来的概念‘我的朋友’消失了，然后你发现你对朋友的依赖感觉不见了，你的心中

不再有爱与关怀，却充满了恨意。这种以依恋为基础的爱，其实是跟恨相连的。
“另一种慈悲心则是与依恋无关的。 这是一种真正的慈悲心，而且不是由于某个人跟

我很亲密才产生的。真正的慈悲心是很理性的，能够认知到每个人的内心都希望幸福快乐

都希望避免痛苦，就跟我们自己内心的需求是一样的。他们也跟我一样有权利追求与满足

这样的愿望。从这种众生平等的观念做出发，你会感到与众生的心相连。由这样的角度来看，

无论你见到朋友或敌人，都会产生慈悲心。你会从别人的角度来着想，而不是只站在自己

的角度。慢慢的，你的心中会有更多的爱与慈悲。那就是真正的慈悲心。
“这样我们就很清楚两种慈悲是不同的，而在每天的生活中实践慈悲心是非常重要的。

比如婚姻中包含了情感上的依赖与执着，但是如果两人都有真正的慈悲心，能够互相尊重

这样的关系不但不稳定，而且很快就会结束了。”
要发展不同的慈悲心，一种众生平等的慈悲心，一种脱离个人好恶的慈悲心，听起来

像是不唱高调。我的思绪不断地在急辩着，于是我问道：
“但是爱与慈悲都是我们心中的感情。无论是‘带着依恋’或是‘真正’的爱与慈悲，

我们的感受都是相同的，为什幺还要区分出两种慈悲心呢？”
他用坚定的口吻回答说：
“第一，我想这两种慈悲心的本质是不同的。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感觉。真正的慈悲心

更强烈、更广大、更深奥。而且真正的爱与慈悲是更稳定、也更可靠的。就像人看到一条鱼被

钩钩住时，立刻会感受到它的痛苦，而不忍再让它痛苦下去。这种感觉跟你与它之间是否

有亲密联系，一点都无关。在这种情况下，你所感受到的只是那个生物也有感觉，也知道

痛，也有权利不去遭受这样的痛苦。这样的慈悲心，与欲望或依恋都无关，更深刻、更坚强、

也更持久。”
我继续朝深入的话题探索：“既然你以看到一条鱼被鱼钩钩住的痛苦为例，那你提到

了一个重点——是不是不忍看到别人受苦，就是一种慈悲？”
“是的，”嘉瓦仁波切说，“事实上，所谓的慈悲心就是一个人看到别人或别的生物

54
受苦，心中会有不忍的感觉。要产生那样的感觉，一个人首先要能强烈地感知别人的痛苦。

我想一个人越能体认别人的苦楚，他的慈悲心就越强。”
我又问了一个问题：
“我相信体认别人的痛苦能加强我们的慈悲心，基本上慈悲的第一步就是认知别人的

痛苦，对别人的痛苦感同身受。但我还有些基本的问题：我们自己都不想受苦了，为什幺

还要承受别人的痛苦？我的意思是：大部分人都花了很长的时间解决自己的痛苦与灾难，

甚至要吃药来解决问题。为什幺我们还得承担别人的问题？”
嘉瓦仁波切毫不迟疑地回答了：
“我想自己所受的苦，与你以慈悲心感受他人的苦是完全不同的——这是本质上的不

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我的感觉了然于胸，而又继续说道，“当你想到自己的痛苦

时，你是全心投入，无法自己。你会感觉到心中的重担，好象被什幺压住一样——那是一

种无依无靠的感觉。你整个人痴掉了，就像是全身麻痹一样，没有感觉了。
“而以慈悲心来说，你感受到别人的痛苦时，起初也会感觉到某种程度的痛苦，一种

难以忍受的苦楚。但是这种感觉是完全不同的。你的心还是灵活的，因为你是为了一个更崇

高的目标，去承担别人的痛苦。这是种联系与承诺，自动向别人敞开你的心，你的心是鲜

活的，而不是僵硬的。这种情况跟运动员的训练有点像。一个运动员在接受集训时，可能要

吃很多苦——练身体、流汗、拉筋等等。我想一定很痛苦，有时也会精疲力竭。但是这个运动

员并不认为这是痛苦的经验，反而认为是种认可与鼓励，有时还会挺享受的。但是同样的

一个运动员，如果要他做一些额外的体力活动，而不是他的训练项目之一，这时他会想：

‘我为什幺这幺倒霉，要做这些事？’所以心理状态会让两者完全不同。”
短短的几句话，立刻让我从一个反对者变成认同者，我了解到痛苦是可以升华与超越

的。
“你说要加强慈悲心的第一步是感知别人的痛苦。在佛教中是否还有任何其它的技巧，

能让我们的慈悲心加强？”
“是的，比如大乘佛教中有两种基本的技巧可以帮助增长慈悲心，一个是‘七大因

果’法则，另一个是‘平等交换’。‘平等交换’的技巧你可以在圣提婆的著作《菩萨成佛

之道指南》中第八章找到。”他说着看看手表，发现时间已经不够了，“我想在这周演讲快

结束时，我会要大家做一些跟慈悲有关的练习冥想。”
他说着温馨地笑了笑，结束了我们的会谈。

55
 生命的真正价值

我们在下一次碰面时，又继续有关慈悲心的话题。我说道：
“我们谈到慈悲心的重要，你相信人性的温暖、感情与友谊等等都是快乐的重要因素。

但是我还是想不通，比如一个有钱的生意人到你面前说：‘嘉瓦仁波切，你说温柔与慈悲

是快乐的基础。但是偏偏我天生就不温柔，也不喜欢感情用事。老实说，我并没什幺慈悲心，

也不太关心别人。我就是个很理性、实际，有点才能的人。我就是没有那些娘娘腔的感觉。但

是我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我的生活方式也让我很快乐。我的事业很成功，有些朋友，我

照顾妻子、孩子，跟他们的关系也不错。我不觉得我少了什幺。发展慈悲心、利他心、温柔等

等听起来都很不错，但是对我来说没什幺重要性，只像是多愁善感而已’”
“首先，”嘉瓦仁波切回答道，“如果有人跟我这幺说，我会先想他内心深处是否真

的快乐？我真正相信的是慈悲心是人类存活的基础，也是生命的真正价值所在。缺少了这

一点，生命的基本价值就消失了。能够深刻体会别人的感受，就是爱与慈悲的基础。没有这

些基础，我想这个人就不可能跟他的妻子间产生任何关联。如果这个人对别人的痛苦毫无

感觉，就算他是百万富翁，受过高等教育，与家人孩子相处得不错，有许多朋友，来往的

都是有钱人、政客或国家领袖级人物，这些看似正面的特质现象，也只能产生肤浅而表面

的影响。
“但是如果他继续坚持自己毫无慈悲心，也不觉得自己有所失……那幺要帮助他了解

慈悲心的重要，就真的有点困难了……”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回想一下自己所说过的话。在我们的会谈当中，他经常停顿，陷入

沉思。 这样的停顿与其说是难堪的沉默，不如说是他在聚集能量，好在下一次开口之前能

更有说服力。终于他又继续说了：
“就算真有这样的一个例子，我还是要指出一些重点来。首先我建议他可以从自己的

经验中反省。比如如果有人对待他很仁慈、充满感情时，他会觉得很快乐。由此做出发点，

他可以了解到如果别人接受到相同的对待，心中一定也是充满感激的。认知这样的事实，

他就会多注意与尊重别人的感受，也会更愿意付出温柔与慈悲。在这同时，他会发现自己

付出的爱心越多，所回收的爱心也越多。我想他不需要花太多时间就能明白这一点。慢慢的，

他就能建立起与人之间的信任及友谊。
“假设这个人拥有各种物质所需，事业成功，财源滚滚，身边也围绕着朋友等等。我

想他的家人、孩子会更依赖他，也会觉得很满足，因为他不但事业成功，而且有足够的金

56
钱供他们过着舒适的生活。我相信在某种程度上，他会觉得满足，一无所缺。但如果他觉得

一切都没问题，也不需要发展慈悲心时，我要说他是忽略了一些事或没有先见之明。要知

道这些依赖他、喜欢他的人都是因为他是个有钱成功的人。他们受到他的财富、权力的影响

大过于他本人，所以虽然他们没有从他身上感受到温暖与慈悲，但他们还是满意的，也不

会有其它的期望。问题是如果他的财富消失了，这种人际关系也就瓦解了。很快的，他会感

受到痛苦，却没有人会同情他。
“无论如何，一个人只要有慈悲心，这就是他所能依靠的东西，就算他一穷二白，就

算他宣告破产，他仍然能与人分享自己的感受。世界的经济问题很多，我们很容易会失去

所有，但是一种慈悲的心情却是我们能终身与共的。”
穿了件栗色道袍的随从进入房间，静静地倒茶。嘉瓦仁波切又继续说：
“当然，想要跟人说明慈悲的重要时，很可能会碰到一个非常顽固、自私自利，只对

自己有兴趣的人。即使你用他最心爱的人来做例子，有时也说不动他。就算如此，仍然有办

法用最贴切的方式，向他呈现慈悲与爱对他个人的重要。他们都希望身体健康，活得自我

心情平静、快乐、喜悦。如果这就是他们的需要的，我也听过，科学证明心中充满爱与慈悲

能促进个人健康……不过你是个医生，又是心理专家，或许你知道更多的证据吧？”
“是的，”我同意了，“确实有科学证据证明，平静、充满慈爱的心对身体与精神的

健康都有益。”
“好，我想用一些科技的证明去教育这些人，应该能鼓励他们学习如何慈悲为怀了…

…”嘉瓦仁波切下了评论,“但我想就算不管这些科学家证据，仍然有一些辩证方法能让人

们由日常生活中学习到慈悲心。比如你可以说明，缺乏慈悲心的结果就是残忍。有很多例子

可能证明这一点。一个残忍的人通常很不快乐，也很孤僻，像史达林或希特勒就是。这些人

总是觉得没有安全感，心中有恐惧。即使他们在睡觉时，我想这种恐惧仍然驱之不去……

对有些人来说，这可能不容易了解。但是这些人身上所缺少的，却可以在一个充满慈悲的

人身上找到——自由自在、纯正自然，当你入睡时，你可以放松、放手。一个残忍的人却从

来不能做到这一点。总有些什幺事让他们挂心，让他们放不下，让他们完全没有自由。”
他停了下来，搔搔头又说了：
“我猜当你问这些残忍的人：‘你觉得在小时候，母亲或家人照顾你，跟你很亲近的

时候比较快乐，还是当你有权有势，有影响力时更快乐？’我想他们会说小时候比较快乐

我想就是史达林，在小时候也被母亲爱过吧！”
“提到史达林，”我想你已经为自己的说法找到最好的例证了，这也是缺乏慈悲心的

57
最明显的下场。他是出名的个性残忍，喜欢疑神疑鬼。他认为残忍是种美德，还将自己的名

字从道基格史维拉改为史达林，意思是‘铁人’。在他一生当中，他越是残忍，也就越疑

神疑鬼。他的疑心病已经成为一个传奇了。他对别人的疑心病与残忍，造成大整肃与内战，

监禁与处死了成千上万的人。但他还是觉得敌人处处。在他临死前，他告诉赫鲁雪夫说：

“我不信任任何人，包括我自己。”到末期他甚至怀疑起自己的亲信干部。显然他越残忍，

权力越大时，也越不快乐。一个朋友说他唯一一点让人觉得有人性的地方，就是他不快乐。

他的女儿史薇达琳形容他总是被孤独所困扰，内心十分的空虚，到最后他竟然不相信人有

能力忠诚、仁慈，充满爱心。
“我知道像史达林这样坏事做尽的人是很难理解的。但是我们的重点在于，就算生性

残忍的人，当他们回顾童年时，也总能找到一些甜蜜的回忆，比如母亲对他们的爱。但是

对一些没有快乐童年经验的人，没有慈爱母亲的人，对一些童年时代受到羞辱的人来说，

他们该怎幺办呢？我们谈的是慈悲，要让人发展慈悲与爱心，是不是从父母或保姆照顾的

时期就要开始培养了？”
“是的，我想这很重要。”他停顿了一下灵巧地转动了一下手上的念珠，然后才说，

“确实有些人一生下来就受了很多的苦，也缺少别人的关心——影响到后来，这个人会变

得缺乏人性，没有能力爱与被爱。他们的心很坚硬，充满了兽性……”嘉瓦仁波切又停顿

了好一阵子，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拿起茶来喝，但就连他端茶的姿势都显得

他在深思熟虑。他显然不想立刻进行这个话题，于是我们在沉默中喝着茶。最后他耸耸肩，

仿佛表示自己没有找到答案。
“所以你认为一个一出生就遭遇苦难的人，即使是用发展同情共感或发展慈悲心的方

法帮助他，用处也不大了？”
“每个人的情况不同，在培养慈悲心的过程中自然会有不同的境界与收获。”他解释

着，“当然这一套方法也有可能完全不适用……”
我想要弄清楚一点,便插嘴说:
“而你所谓的培养慈悲心的特殊方法是……？”
“就是我们刚刚讨论过的。首先，经由学习，我们了解了慈悲心的重要，这给你一种

信念与决心；然后你再以运用想象力、创造力之类的方法发展同情共感，去模拟对方的处

境。在这周演讲的最后，我会谈到一些实际的练习方法，你就能了解。比如一种藏音叫作

‘通练’的施受法，就能增强你的慈悲心。我要特别提醒的是，我们所发展出来的这些技

巧对大部分人都有用，却不能保证百分之百都有效。

58
 “不论我们谈的是哪种培养慈悲心的方法，最重要的是一个人愿意诚心诚意地培养它。

然而，有太多的因素会影响一个人慈悲心的境界，谁也说不准哪种方法最有效。不过只要

一个人能尽可能地慈悲为怀，宅心仁厚，努力让世界变得更好一点，那幺当他的生命走到

尽头时，他就可以说：‘至少我已经全力以赴了’。”

慈悲的益处

近几年已经有许多的研究显示：发展慈悲心与利他对个人的身心健康都有益。举个最

有名的实验，哈佛大学的心理学者大卫·麦考蓝达让一群学生看泰瑞莎修女在加尔各答照

顾病人与穷人的影片，学生看完之后表示，这部影片激发了他们的同情心。然后他又分析

学生的唾液，发现 A 型的名单血球素增加了——这种血球素能帮助身体抵抗呼吸道疾病的

感染。密西根大学研究中心的詹姆斯·浩斯也做了另一项调查，发现以常做善事，待人仁

慈有爱心，会让一个人对生命更有期望，而且活力无穷。另一些有关身体与心智的医学研

究也显示出同样的结果，证明积极正面思考的心智，对身体健康确实有帮助。
正面的思考不但对身体有帮助，慈悲与关怀的行为也能帮助我们保持良好的情绪状态。

许多研究都显示，帮助人能产生快乐的情绪、稳定的感觉，而且减少压力。哈佛毕业的乔

治·维蓝特做过一项长达三十年的研究，他发现利他的生活方式是保持精神健康的重要元

素。另一项由亚论·路克斯针对几千人所做的研究发现：经常参与社会工作、义务帮助别人

的人表示，他们活力充沛，感觉温馨，精力十足，而且总是开开心心的。他们显得心情平

静，对自我的评价也较高。这些关怀的行为不只对稳定情绪有帮助，而且对纾解压力或行

为失常都有效益。
心理学家的研究证明了嘉瓦仁波切对慈悲的观念是正确的。一个人其实不需要经由这

些实验证明，就能看出这样的真理。我们可以由自己的生活中看到慈悲与关怀对身心造成

的良性影响，也可以由千百个其它人身上看到。几年前我遇到的一个建筑工程师，六十岁

的约瑟夫，就是个好例子。三十年来，约瑟夫在亚历桑纳州做房地产炒地皮，赚了一大笔

钱，成为一个大富豪。八十年代末期，房地产下跌，他成为亚历桑纳州有史以来最大的房

地产破产者。他跌得很惨，失去了一切。事业失利也影响到他二十五年的婚姻，终于以离婚

收场。约瑟夫并不常谈这些事，而且开始酗酒。幸好戒酒协会帮助他戒了酒，而他也因为参

与这个协会的活动，开始帮助其它需要戒酒的人保持清醒。他发现他很喜欢自己扮演的角

色，因而他可以帮助人。他也参加义工团体。他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帮助那些没能力买房子的

59
人。谈到他现在的生活，约瑟夫说：“我现在重组了一个小公司，也有些收入，但我知道

我再也不会像以前那幺富了。有趣的是，虽然如此，但我再也不会想要以前的那些钱了。我

情愿将时间花在各种义工团体上，直接为人服务，尽可能让他们过着更好的生活。现在我

一天感受到的快乐，比我以前赚大钱时一个月感觉到的快乐还要多。我的一生从来没有这

样快乐过！”

慈悲冥想练习

嘉瓦仁波切果然实践了他的诺言，在亚历桑纳州的一次演讲会上，公开了有关慈悲的

冥想练习。那是个简单的练习。他简要而具体地说明了他先前谈过的有关慈悲的概念，然后

直指核心地说明了一种五分钟慈悲练习法。
“要产生慈悲心，首先你要确认你并不想受苦，你有快乐的权利。你可以由自己的经

验中找到例证。然后你再想，其它人就跟你一样，也不愿意受苦，也有快乐的权利。这就是

你能产生慈悲心的开始。
“今天我们就来冥想一下慈悲心吧！开始的时候先在心中想象一个人正在受苦，事事

都很不顺心。在前三分钟的冥想中，用一种解析式的方法来想一个人的痛苦，想想这个人

的悲痛与他的境遇之凄惨。想了几分钟之后，再将这个人的痛苦跟你自己联结起来，想着

‘这个人跟我一样感受痛苦、悲伤、快乐与幸福。’然后你心中会自然生出一种感觉——怜

悯那个人的感觉。再下一个结论：你强烈地希望这个人能消除痛苦，你必须帮助那个人解

除痛苦。然后让你的心停留在这样的想法中一阵子。最后在冥想快要结束时，让自己的心产

生慈悲与爱。”
在说明的同时，嘉瓦仁波切也摆出了双腿交盘的静坐姿势，他静静地坐着，似乎正跟

着群众一块冥想。室内一片静默。但是人人都被感动了。我想就算是心再坚硬的人，处身于

一千五百人都在冥想慈悲的状态中，也难以不受影响吧！几分钟后，嘉瓦仁波切低声吟诵

起西藏语的经文。他的声音低沉，充满韵律感，缓缓地打动人心，安抚心灵。

第三部　　痛苦的转化与超脱

接受生命无常的基本概念，
可以帮助我们应对各种问题，

60
 能让我们以一种更积极的角色，
去学习理解生活中所发生的正常改变，
避免产生更严重的焦虑——
这种焦虑正是我们痛苦的主要因素

第八章　面对痛苦

释迦牟尼佛在世时，有个女人名叫奇莎格达莱，正在为她死去的孩子而伤心。她不能

接受这个事实，到处求访名医，希望找到一种能让她的孩子起死回生的药。据说释迦牟尼

佛就有这幺一贴药，于是女人来到佛祖面前，要求道：
“你能给我起死回生的药，让我救活我孩子吗？”

“我是知道有这种药。”佛祖回答道，“不过我需要一些做药的原料。”

女人松了一口气，问道：“你需要哪些原料呢？”

“给我一把芥菜的种子。”佛祖说。

女人答应给他，但就在她要离去时，他又说：“我要的芥菜种子必须来自一个从没有孩

子、配偶、父母或仆人死亡过的家庭。”

那个女人答应了，开始一家一家去要芥菜种子。每一家都答应给她一把芥菜种，但当

她问到家中有没有人死亡后，才发现原来每家都有人死过——一家死了女儿，一家死了仆

人，另一家死了丈夫或父母。奇莎格达莱没法找到一个能免于死亡之苦的家庭。她终于了解

世间并不是只有她一人在受苦，因此她放下儿子的尸体，回到佛祖身边。佛祖慈悲地对她

说：“你以为只有人失去了儿子，但是死亡的律法是没有人能幸免的，世间也没有永恒不变

的事。”

奇莎格达莱的追寻让她明白世上没有人能免于痛苦或损失，世上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在受苦。这样的观照并不能驱赶失去带来的痛苦，却能减轻无谓的抗拒与挣扎。
虽然我们都明白人生是苦，但要接受痛苦却不容易。人类想出了五花八门的一连串策

略，来避免经验痛苦。有时我们用的是外在的方法，比如化学作用——用镇定剂或酒精麻

醉神经。我们的内在也有一套防御作用——通常是无意识的心理防御，以作为缓冲器，让

我们在面对折磨时，不要感受到太大的苦楚。有时候，我们明明知道有问题，却会让自己

分心去想其它的事，以避免碰触到事情的核心。或者我们会产生投射作用——我们不能接

受痛苦的事实，便无意识地将痛苦归罪于他人。“哼！我是很惨！但这不是我的问题。都是

61
别人有问题。如果不是老板总是找我麻烦（或父母老是忽略我），我就不会碰到这样的事

了。”

但是痛苦只能避免于一时，如果不加以治疗，就会像疾病一样越拖越糟。只能治标、不

能治本的方法也无法让我们真正痊愈。具有镇定作用的药物或洒精确实能舒缓一阵子的哀

痛，但持续使用下去，却会损害我们的身体与生活，让我们陷入比原先的痛苦更难堪的境

遇，或是再带我们回到痛苦的起源。内在的自我防卫如否认或压抑，或许一时之间会有纾

解的作用，但毕竟不是常久之道。
蓝道尔的父亲一年前得癌症死了。他跟父亲一直很亲近。当时人人都很惊讶他是如此镇

定地接受了事实。“当然我很伤心。”他用一种压抑的语调说，“但是我真的没问题。我当然很

想念他，但是生活还是要继续呀！而且我现在也不能将心思都放在想他上面，我要安排葬

礼，替我妈处理他的遗产。我不会有问题的。”他向每个人保证。

一年后，就在父亲的周年忌日后不久，蓝道尔陷入一种沮丧的恶性循环中。他来看我，

并解释说：“我搞不清楚为什幺会有这样的情绪出现？现在一切事情都上轨道了。这跟我父

亲的死亡应该没有关系，他已经死了一年多，我早习惯了。”

经过短短的治疗，事实立刻清楚了。为了要保持紧崩的情绪，为了要显得“坚强”，他从

没有真正面对过自己感受到损失与悲伤的情绪。这样的情绪不断地暗中滋长着，直到大得

他再也承受不了时，这种沮丧的状态就出现了，让他不得不面对真实的自我。
在蓝道尔的案例中，当我们将焦点放在他因丧父所遭受的痛苦上时，他的忧郁沮丧便

很快消失了，他也能真正地面对自己的悲痛。然而有时候，我们会无意识地去避免某些问

题的防御机制力量，却要根深蒂固许多，而深植于我们的人格中，最后成为难以拨除的习

性。我们都认识一些人或朋友、家人，将自己的痛苦归罪于人，认为都是别人的错才造成自

己的痛苦。这当然不是消除痛苦的最好方法，而且只要一个人持续这样的想法，他一生可

能都无法快乐了。
嘉瓦仁波切详细地说明了他对痛苦的想法——他相信人类应当有免于痛苦的自由，但

一开始必须要能接受痛苦，当作是生命的自然现象，然后勇敢地面对痛苦。
“在我们一生当中痛苦不断。一些最大的痛苦如变老、生病或死亡，是人人都得面对的

问题。不去想这些问题，或是避免这些问题，都只是一时的纾解。我想更好的办法是直接面

对这些问题，或许你会因此感恩自己捱过痛苦而有所体悟呢！就好象你在打仗，如果你对

敌人或现况一无所知，你就会先被自己的恐惧心打败了。当你知道对手的实力，知道他们

用的是什幺武器后，你打起仗来就得心应手多了。同样的，如果你能面对问题，而不是逃

62
避问题，就更容易解决问题了。”

这是非常理性的解决问题方法，但是我把话题谈得更深入了一点：“的确没错，但如果

你在面对问题时，却发现没有解决之道，那时你要怎幺办呢？”

“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要去面对它！”他勇敢地回答道，“举个例子，你可能会觉得变老

或死亡是不好的事，你也不想要这些事，或是根本当作没这回事，但是这些事还是会发生

的。如果你避免去想这些事，那幺当这些事发生时，你会像受到惊哧一般，很难接受事实。

如果你能花些时间想象年老、死亡或其它不幸的事，那幺当这些事真的发生时，你就会有

心理准备，你能面对这此问题，也知道这是迟早都会发生的。
“这也是为什幺我相信一个人在面临这些问题之前，最好能先做准备。你对迎接痛苦的

情境做好准备，就像是在进行军事演习一样。一个从没听过战争、枪炮的人，一到战场上可

能会昏倒了。但是透过军事训练，你会大约知道哪些事要发生，当战争真的发生时，你也

比较容易接受。”

“嗯，我可以了解我们如果对面临的痛苦稍做准备，可以让我们减低恐惧与忧虑。但是

有一些两难的状况，使我们除了受苦以外，别无他法。我们要怎样避免这样的状况呢？”

“你说的两难状况指的是什幺？”

我停下来想了想：
“比如一个女人怀孕了，经过羊水诊断或超音波测试，发现这个孩子有先天性的缺陷。

他们发现这个孩子不是在脑部就是身体上有残缺。当然这时候这个女人心中充满疑惑，不

知道要怎幺办才好。她可以选择堕胎，让这个孩子不经到世间遭受痛苦。但是她也会感受到

丧失孩子的痛苦，甚至还有一些罪恶感。或是她也可以顺其自然，生下孩子，但她必须面

对一生的痛苦折磨，孩子也不例外。”

我在说的时候，嘉瓦仁波切专心地听着，然后他跟着意犹未尽地说：
“不论是从佛家的角度或西方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都不容易解答。你的例子牵涉到一

个有先天缺憾的胎儿——没有人能知道，就长远观点来说，哪种处置会是最好的。即使一

个婴儿生下来就有缺陷，但长程看来，对家庭、母亲或婴儿却可能是好事。不过换一个角度

来说，若考虑到往后的结果，让这个婴儿流产或许更有正面的意义。只是要由谁来决定呢

这是最难的。即使从佛家的观点来看，这样的决定也已经超过理性的判断能力。”

他说着停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我想，一个人的背景与信仰对这样的两难之境会有

很大的影响力…..”

我们沉默地坐着。

63
 他摇摇头最后说了：“就像我们所提的这种困境，你可以在心中做一些预习，提醒自己

可能在未来会碰到类似的问题，所以你可以在精神上先做准备。但是要记住，事前准备并

不能减缓事情发生时的冲突感，这只能让一个人对类似的事件不陌生，比较不那幺害怕而

已。比如一个有先天缺陷的孩子要诞生了，无论你事前心理准备有多充分，你还是得找出

一个方法来面对，这真是很困难的事。
“他边说着，在他的腔调中出现了一种悲伤的调子——与其说调子，不如说情绪吧！但

最重要的是，这并不代表绝望。有好一阵子，嘉瓦仁波切不再说话，只是凝视着窗外，仿

佛在望向遥远的世界。然后他再继续：
“没有人能避免生命之苦。当然我们的天性都不喜欢受苦受难，但是一般人却没有想到 ，

正因为痛苦，我们的人格才得以完成……”嘉瓦仁波切突然笑了，“我的意思是，在你生日

那一天，人们会说：‘生日快乐’！但事实上你出生的那一天就是人受苦的开始，但是没有

人会说：‘生日痛苦！’”他开玩笑地说着。

“要接受生命是苦这样的概念，你平时就可以开始检验造成不满足或不快乐的原因是什

幺？比如当你或亲人接受赞美、名望、财富或任何开心的事时，你就会觉得快乐而满足。如

果你没有获得这些东西，或你的对手获得了这些东西，你就会不高兴、不满足。如果你每天

反省自己的生活，你会发现许多因素与状况造成痛苦、忧伤与不满足，能让我们觉得幸福

快乐的因素反而少之又少。不论我们喜欢与否，这都是我们要面对的生活。也因为这是我们

的生活真象，我们对于受苦的心态就要加以修正。我们看待受苦的心态之所以重要，是因

为痛苦发生时，我们的心态会影响到我们接受痛苦的程度 。通常我们面对痛苦时会觉得

满心憎恶，完全不能接受。但是如果我们改变对痛苦的态度，变成能宽容、接纳痛苦，就

会减低我们觉得不快乐、不满足或不公平的心理。
“以我个人来说，要能解脱痛苦，最强而有力的方法是：认知生老病死之苦是生命轮回

之必然。当你经验到肉体上的痛苦或其它的问题时，你会立刻想：‘啊！这样的痛苦我受不

了！’而人对痛苦的反应，其实只说明了你真正的心理是： ‘啊！我不该受到这样的痛苦

呀！’但是如果你能换一个角度来看，了解到我们的生命……”他拍拍手掌加强自己的语

气，“就是要来受苦的，这样你对痛苦的反应就不会那幺激烈，你不会觉得自己不该受苦

也不会再认为自己是牺牲者了。一旦你了解、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任何痛苦对你来说都稀松

平常了。
“比如西藏人在面对痛苦时，就有自己的纾解之道。一个人在面对痛苦时，可能会有

受不了的感觉，心想：‘这世界上怎幺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是从另一个角度看，你也可

64
以像西藏人一样，认为痛苦是生命轮回中一定会发生的事。”他笑了，“就跟天上有星星

我们居住在地球上是一样自然的事。”他说着又笑了。
“无论如何，我想一个人对痛苦的态度能影响到他对生命的态度。比如你基本的观念

认为受苦是不好的，你会不惜花任何代价来避免受苦。事实上这是一种失败的微兆，你会

让自己变得更不容易满足，一有问题发生时，你会变得很焦虑，更不能接受痛苦的事实，

最后就会被痛苦打败了。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如果你能将痛苦当作生命中必须会发生的事

就能以较平静的心情面对逆境。如果你不能以平常心面对痛苦，你的生活会变得一团混乱

就像是恐怖而漫长的黑夜，永远没有天亮的时候。”
“对我来说，你提到生命的本质是痛苦的，又说人生无法满足的，这些话题听起来都

很悲观厌世，对人生一点鼓励都没有。”我提出问题来。
嘉瓦仁波切立刻加以澄清：
“当我说到人生是苦，生命是不能满足的这些观念时，都是从佛家的思想来看待这些

事情。这是佛家的基本概念，与一般人的人生观确实不同。除非你有类似的特殊背景，否则

我同意对一般人来说，这样的观念是有点消极悲观。因此，我们更应该了解佛家对受苦的

基本概念是什幺。释迦牟尼佛公开传授门徒时，他所教导的第一件事就是有关四谛的原则

其中的第一项就是苦，而其所要强调的，也是如何了解受苦是人生的本质。
“我强调面对痛苦的态度很重要，是因为我们能因此而超脱痛苦，我们是可以有所选

择的。我们确实有可能超越痛苦，得到自由。将痛苦的心放下，我们的心就能得到自由，

不再被痛苦所羁绊。依照佛家的说法，贪、嗔、痴是痛苦的来源，我们称之为“三毒”。在佛

家来说，这些词句都有特殊的含义。以“痴”来说，并不是无知到完全没有生活的常识，

而是完全误解了自我与生命的真相。如果一个人能观照自己的内在本质与生命的真知，就

能驱除类似贪欲或憎恨的苦恼，保持心灵的纯净，超脱了痛苦。站在佛家的观点来看，一

个人只要能理解生命是苦的道理，反而更能刺激他不断地修练，到最后将痛苦连根拨除。

否则佛家的说法如果只是强调人生毫无希望，或只能有痛苦，无法从中超脱的话，就会变

成很恐怖的、完全负面的思想了。”
他在说话的时候，我开始想着要如何面对与接受生命的痛苦，如何用正确的观念来思

考每天会有的困扰，才会对自己更有益处。我也开始想象如何从一个更广义的角度来看痛

苦，从一种心灵的层面来观察，特别是从佛家的说法来看待痛苦，而因此净化心灵，不再

受苦。但是姑且不谈这些深奥的佛法，我倒很好奇想知道嘉瓦仁波切个人是如何处理痛苦

的，比如当他失去所爱时是如何面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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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多年前我第一次见嘉瓦仁波切时，我先认识了他的哥哥喇布桑珊登。我非常喜欢他，

几年后听说他突然死了，我也很伤感。我知道嘉瓦仁波切跟他的哥哥很亲近，于是我问道

“我想你哥哥喇布桑去世，对你来说是一件很难过的事……”
“是的。”
“我很好奇你是怎幺度过那个时期的？”
“当初我听到他去世的消息时，的确是非常难过。”他很快地回答。
“你是怎幺面对那种伤心的？我的意思是，是否有什幺特殊的方法帮助你度过难

关？”
“我不知道。”他深思着说道，“我伤心了好几个星期，不过那种伤心的感觉慢慢淡

了，但我心中仍然有懊悔的感觉。”
“懊悔？”
“是的。他死的时候我不在他身边，我想如果我在他身边，或许我能对他有点帮助。这

就是我心中懊悔的地方。”
一生的时间都用在深思默想人生是苦这类问题上，或许能帮助嘉瓦仁波切解脱失去所

爱的痛苦，却没有创造出一个冷漠，一脸严峻认命的表情的人。他的语调中带有哀伤，正

是人性的深刻表现。而在他的率真与坦白中，完全没有自怜自艾或自责的感觉，而是一种

完全接受丧失所爱的豁达。
那一天，我们谈到下午很晚的时候才结束。金色的夕阳斜斜射入木质的百叶窗，慢慢

地爬满整个幽暗的室内。就在我们的谈话要结束时，我感到一种忧郁的情绪弥漫在室内。不

过我还是想问他处理丧失所爱的一些细节问题，看看除了接受生命是苦这类概念外，当自

己所爱的人死亡时，他是否还有什幺特殊的方法来面对？
我正想提问时，他却显得有些心情混乱，我从他的眼角余光中捕捉到他的疲倦。他的

秘书静悄悄地进入室内，看了我一眼。多年的经历让我明白，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是的……”嘉瓦仁波切道歉着说，“或许我们今天就到此结束吧 ……我有点累

了。”
第二天，我还没有机会在我们的私人会谈中提昨天的问题，这个问题却在他的公开演

讲中自动出现了。一个正在受苦的听众问嘉瓦仁波切：“当我们失去心爱的人，比如失去

了一个孩子时，请问要如何处理内心的痛苦？”
他用充满慈悲的腔调说：
“在某个程度上来说，这跟一个人的信仰有关。如果一个人相信轮回与重生，他的痛

苦就会减轻许多。当他想到自己所爱的人将会重生时，心中就有了慰藉。

66
 “对一些不相信重生的人，我想仍然有些简单的方法可以帮助他度过痛苦。首先他要

想着：如果他担忧太多，让自己被忧伤的感觉完全占据了，什幺也不能想、不能做，这样

他不但会伤害自己的身心健康，对已经过世的人来说也毫无益处。
“以我个人来说，我失去了我最尊敬的老师、我的母亲、还有我的哥哥。他们去世的时

候，我的确非常伤心。然后我不断提醒我自己，过度的忧伤是没有用的，如果我真的爱这

些人，我就必须保持心灵的平静，完成他们的期望。于是我尽可能地这幺做。我想如果你失

去了心中最爱的人，这就是最适宜的解脱痛苦之道。纪念一个人最好的方法，是去实践那

个人生前的期望。
“一开始的时候，我们会觉得悲伤与愤怒，那是非常自然的。但是如果你一直让这种

思想占据你的心，就是一种危机。如果你不理会这些情绪，它则会演变成一种自我沉溺的

状态。这时候所有的压力都在你身上，一旦再发生丧失所爱的情形时，你就会承受不了，

而且你会觉得只有你一个人在受苦，这时忧郁症就出现了。但是事实上，并不是只有你一

个人经历过这些痛苦。如果发现自己过度哀伤时，不妨想想别人也会经历过同样的，甚至

更悲惨的悲剧。一旦了解这点，你就不会有孤立的感觉，也不会有全世界只有我最倒霉的

感觉。这会带给你一点安慰。”
虽然说人人都得经历痛苦与折磨，但我总觉得在东方文化中，对于痛苦特别有忍耐力

与包容心。部份的原因来自他们的信仰，部分的原因来自贫穷国家如印度，随处可见饥饿、

贫穷、生病、死亡等痛苦现象。一个人老了或病了，不会被送到老人院被专业的医疗人员照

顾，而是留在家中受到家人的照顾。在这样的真实生活中，一个人不得不承认生命是苦，

痛苦是人生的自然本质。
在西方社会中，快速的生活步调使人们尽量想办法减轻痛苦，却也似乎失去了处理痛

苦的能力。在社会学家的研究中，都强调西方人的心理普遍认为这世界是个生活的好地方

人人的生活基本上是公平的，每个人都是好人，值得有一些好事发生在身上。这样的信念

会带动我们过着健康快乐的人生，但是潜伏的因境与危机还是存在着，这会使我们很难活

得快乐与健康。在这样的情况下，只不过一点点的创伤，有时也会造成心理上极大的不平

衡，使我们失去对这个世界的信心，认为世界不再公平，我们不再被爱，于是痛苦就更强

烈了。
不可否认，在西方的社会中，科技的进步确实缓解了肉体上的许多痛苦。但是另一种

危险也诞生了。因为痛苦减轻到让人视而不见的程度，因此会有人以为痛苦不属于这个世

间——而是例外的异常现象，是事情严重脱轨的征兆，或是系统失误的后果，使你们幸福

67
快乐的权利遭到剥夺！
这样的思想背后其实隐藏着危机。如果我们认为痛苦是不自然的，是我们不该承受的，

我们很容易就会将痛苦归罪于他人。如果我不快乐，那幺我一定是某个人或某件事的“牺

牲者”。这是西方人最通俗的思考模式。所谓的牺牲者可能是受害于政府、教育系统、伤人的

父母、不健全的家庭、冷漠不关心的伴侣等等。或者我们也会自我抱怨：我是有些问题，我

有病，我受到遗传基因影响等等。问题是我们持续寻找归咎的对象，让自己一直停留在牺

牲者的角色中，也就不能超脱痛苦，而始终陷于愤怒、沮丧、怨恨的情绪。
对每个人来说，解脱痛苦都是一个愉快的人生目标。我们每个人都希望快乐幸福，因

此我们应该尽量找出造成痛苦的原因，化解我们的问题，从各方面来转化我们的痛苦——

全球性的、社会的、家庭的及个人的痛苦。但是只要我们一直坚持痛苦是非自然的，是不正

常的，是我们应该害怕、恐惧与反弹的，这样我们就不能连根拨除痛苦的根源，过着快乐

的生活了！

第九章　自找的痛苦

他第一次出现时，穿着一套优雅的黑色亚曼尼西装，坐在椅子上显得十分有礼貌，但

也给人一点有所保留的感觉。中年的他显然保养得不错。他开始说起自己的来意。他的声调

柔软，控制得宜，而且十分谨慎。我依照例行公事问了他一些问题：症状、年纪、背景、婚姻

状况……
“那个烂女人！”他突然骂起来，声调失常地高亢，“我的老婆！现在是前妻了！她

背着我偷人！我为她做牛马，她还这样对我！她简直是……简直是水性杨花！”他不停唠

叨抱怨着前妻的种种不是。
会诊的时间快要结束了，但我知道他才正说到兴头上，而且没完没了，于是我重新引

导他：“大多数人在刚离婚时都有一段很困难的适应期，以后我们可以专门来讨论这件

事。”我平稳地说，“对了，你们多久前离婚的？”
“五月的时候刚好满十七年。”
上一章我们谈过，接受痛苦是人生必然的观念非常重要。不过除了生老病死之类的痛

苦之外，还有一种痛苦是我们自找的。我们发现拒绝接受人生是苦这种观念的人，会把自

己当作终身的牺牲者，将自己的问题都归咎于人，然后一生都在痛苦中受折磨。
我们也会用另外的一些方法增加自己的痛苦。我们会在脑中不断地重复过去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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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夸大我们所受到的不公平待遇，让痛苦一直持续下去，而且永保新鲜活力——但是却从没

有奏效过。当然，有时候重复演练我们的伤痛，会有一些小小的效果，比如那会使我们的

生活显得惊险刺激，或者说引起人的关注等等。但是这样做却会让自己一直沉静在痛苦中

而不能自拨。
谈到我们如何自讨苦吃，嘉瓦仁波切解释说：
“我们身心无法安顺，一直在受苦的原因有很多种。通常我们的精神或情绪会有一些

自然的反应，但我们自己又会添油加醋，让原本已经负面的情绪变得更糟。比如我们很气

或很恨一个人时，如果我们不去理会这样的情绪反应，我们跟那个人之间也比较不会形成

紧张的压力。但是如果我们想到一个人待我们不公平，他是如何让我受到侮辱等等，恨意

便会持续滋长下去。这会让憎恨很强烈，而且很有力量。相对的，我们对一个人的执着与依

恋也是这样产生的，我们可以持续想着她或他有多美丽英俊，人品如何高尚，于是我们对

这个人的执着也越来越深。这表示我们若不断地强化我们的思想，最后我们的思绪就会变

得紧崩而有力量。
“我们也经常会过度敏感，对小事反应过度，或任何事都跟自己扯上关系，这都会增

加我们的痛苦。我们常会碰到小事就紧张兮兮，然后夸大其词，对真正的问题却不关心，

其实那些才是真正影响我们生活，对长程说来有密切关连的事。
“我想广义来说，一件事发生时，你的反应会决定你受苦的程度大小。比如你发现有

人在背后说你坏话，于是你大为生气愤怒，心中充满负面的能量，等于是你自己破坏了自

己内心的平静安宁。你的痛苦完全是自找的。换个角度来说，如果你能避免做负面的反应，

把这些中伤作耳旁风，吹过就算了，你就不会有受伤的感觉，更不会有痛苦或烦恼。虽然

你不可能避免掉所有困难的情况，但你可以选择适当的回应模式，尽量不让自己受到干

扰。”
正如在赖喇嘛所说的：“我们经常会过度敏感，对小事反应过度，或任何事都跟自

己扯上关系，这都会增加我们的痛苦。”他说明了一天天累积的痛苦，最后会变成痛苦的

主要来源。心理治疗上称这种现象为将痛苦‘个人化’——一种窄化个人的精神领域，将

发生的任何事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倾向。
一天晚上我跟一位同事在一家餐厅吃饭。这天晚上的服务出奇的慢，我们坐下没多久，

我的同事就开始抱怨：
“你看看！那个服务生动作慢得要命！他跑到哪儿去了？我想他是故意装着没看到我

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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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们两人都没有什幺紧急的约会在等着，但是我的同事还是一直抱怨着服务太慢，

接下来又抱怨食物太差，甚至桌上摆设都不是他喜欢的样式等等。我们快吃完时，服务生

送来两份免费的甜点，并解释说：
“很抱歉今天晚上的服务慢了一点，”他很真诚地说：“我们有点人手不足。一个厨

师家中有人去世，请了假；另一个服务生又临时说生病了，我希望没有影响到你们的用餐

……”
服务生走开之后，我的同事还是气鼓鼓地说：
“我以后再也不来这吃饭了！”
这只是个小小的例子，却说明了我们把所发生的事都跟自己扯上关系，好象人人都在

跟我们作对，结果只会让自己痛苦不堪。以这个例子来说，最明显的结果就是吃了一顿很

不开心的晚餐与受了一个钟头的气。如果我们把这样的想法普及化，扩大到整个世界、整个

社区、朋友与家人身上，我们就会有吃不完的苦了。
杰格斯·鲁斯朗曾针对这种“个人化”痛苦带来的巨大影响,说过一番有意义的话。鲁

斯朗在八岁时双眼瞎了，二次大战时，他是抗敌组织的发起人，最后被德军逮捕，关在集

中营里。后来谈到他的经验时，他说：
“我想一个人会觉得不快乐，是因为我们认为自己是世界中心焦点，只有我们自己在

忍受难以言喻的痛苦。不快乐的感觉来自一个人将自己关闭在身体中，封锁在脑海中。”

但是这不公平!

在我们每天的生活中，问题总是层出不穷的。但是问题的本身不会自动造成我们的痛

苦。如果我们能直接面对问题，将全副精力用在解决问题上，这时问题就会转型为挑战了。

如果我们把自己丢入混乱中，感觉自己碰到的问题是“不公平”的，我们加进去的这个成

份就会像是汽油一样引爆，使我们的精神受苦，心灵不得休息。现在我们不只有一个问题

变成两个了。那种“不公平”的感觉打击我们，腐蚀我们，夺去了我们原本要用来解决真

正问题的精力。
一天早晨，我跟嘉瓦仁波切谈到这个问题。我问道：
“每当有问题发生时，我们心中总会出现一种不公平的感觉，让我们饱受折磨。请问

要怎样面对这样的感觉？”
嘉瓦仁波切回答道：
“我们经常会因为感觉得到不公平的待遇而受苦。我已经说过，最重要的是先要接受

70
人生是苦的概念。我想在面对这个难题时，西藏人的一些观念很值得参考。因为他们说：或

许这是上一辈子造的孽吧！他们会将这个悲剧归咎于这辈子或上辈子所犯的错，这样他们

就比较能接受这个事实了。我在印度看到过许多家庭的景况都很悲惨——非常的贫穷不说

还有的孩子双眼瞎了，有些则是智障儿。然而这些贫穷的妇人还是会想办法照顾她们的孩

子，只说：这是她们前世种下的因果；这是她们命中注定的。”
“谈到因果，我要说明一个重要的观念：有时候一些人会误解了因果报应的道理，而

把所有的事都归咎于因果，以摆脱自己的责任，掩饰自己当初做错的地方。一个人可以简

单地说：这是上一辈子的因果报应，我过去造的孽，我能怎幺样呢？我一点办法也没

有！”这就是完全误解了果报的观念。因为一个人的经验确实会受到上辈子所作所为的影

响，但并不表示这个人就毫无选择，或完全没有改变的空间，特别是向善的改变。这个概

念适用于一生中的各种情境。一个人不该因此而消极，认为所有的事都是因果报应造成的

而放弃了积极进取的心。因为一个人如果正确地了解果报的观念，就会明白所谓的因果报

应，真正的意思是 ‘行动’。因果报应是一种行动的过程。当我们谈到果报时，指的是上

一辈子所采取的行动。所以我们的未来如何，其实有大部分是掌握在我们手中的。我们现在

的努力对未来一定会有影响。
“所以绝不可以用消极、死板的想法来看因果报应的观念，而应该把因果报应当作是

一个积极的行动过程，这表示我们个人在因果报应中，扮演着重要角色。举例来说，就是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和目标，比如吃东西……为了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就必须采取行动。

我们需要去找食物，然后把食物吃下去。这表示了即使是一个简单的动作，一个单纯的目

标，也需要行动才能完成。”
“对佛教徒来说，将不公平的境遇归咎于因果报应，或许说得通。”我打岔道，“但

是对一个接受西方教育，不相信因果报应的人来说……”
“如果相信基督教的人，或许可以将自己的悲惨的境遇解释为上帝的旨意或安排。他

们会觉得即使自己遭逢不幸，权威而仁慈的上帝安排必然含有深意，在事情的背后或许有

他们不明白的道理存在。我相信这样的信仰能支撑他们，帮助他们度过困难的时期。”
“可是有些既不信佛教，也不信基督教呢？”
“对一个没有信仰的人……”嘉瓦仁波切在回答之前深思了一下，“或许实际的科学

研究能帮助他。我想对科学家来说，客观的心态，不带情绪因素的研究态度是非常重要的。

从这个角度做出发，我们可以用这样的态度来想：‘如果这是个问题，就去解决问题即使

是要上法庭也在所不惜！’”他笑着说，“然后，如果你发现蠃不了，就干脆放弃算了。

71
 “在面对困境时，客观分析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人用这样的态度来看事情，就可能发

现在事情的背面还有真象，举例来说，你觉得老闾对你的态度很不公平，但事实上可能是

其它的因素在做怪，可能是他被人责骂了，或是早上出门时跟妻子吵架了。他的可能跟你

个人无关，搞不好也不是针对你而来的。当然你必须面对现实，但却不会用胡思乱想增加

自己的不快。”
“这种科学的客观态度，对于解决自己创造的痛苦会不会也有帮助？在遇到不公平的

状况时，是不是也能减轻痛苦的感觉？”
“可以！”他热切地回道，“这样的态度一定会有不同的结果。一般来说，如果我们

用一种公正而诚实的态度来看待一件事情，我们就会了解，广义来说，我们自己对这件事

的后果也有责任。
“比如说许多人为了波斯湾战争，责备伊拉克的海珊总统，但我从多方面来观察，就

会觉得这幺说‘不公平’，而且不很同情他。当然他是个独裁者，也有很多对他不利的传

言。如果我只是粗率的看表面，很容易将所有罪过归咎于他——这个独裁者，这个极权主

义者，光看他的眼睛就吓死人了！”他说着笑了，“但是如果没有军队，他根本毫无杀伤

力，而军队如果没有武器，再强也无用武之地。而这些武器并不是凭空而降的，因此在看

这个问题时，就会牵步到许多国家了。
“碰到问题时，我们最通常的反应是归咎于人，责怪外界的环境不配合等等。再来就

是我们会抓住某个造事的因素，想办法推卸自己的责任。一旦任何事情牵涉到情绪问题时

事情的表象往往与真实情况有相当的差距。以这个例子来说，如果你进一步仔细深入分析

你会发现海珊总统确实是问题的来源之一，但还有其它一些因素在造成这样的后果。一旦

你了解这一点，我原先认为一定是他搞鬼的这种态度自然会消失了，而与真象联结在一起。
“这就是要练习看事情的全面，了解到一件事情的发生是很多种因素造成的。比如我

们与中共的关系，有许多的因素是我们自己造成的。我想或许是我们这一代的责任，但也

一定是上几代的人太过疏忽，才造成这样的结果。所以我想身为西藏人，每个人都有责任

不能只归咎于中共。不过在这当中还有许多层次的分别。我们当然有责任，但却不能完全归

罪于我们。比如西藏从来就没有完全臣服于中国的统治，这中间一直有人在抗争。因为这样，

中共发出一套新政策——让大量的汉人移居到西藏，而让藏人成少数、角色模糊，也失去

了势力，西藏的独立运动自然也不会有效了。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就不能说是西藏的独

立运动无效，或是要为中共的新政策负全责了。
“平时我们在分辨自己的责任时，如果碰到根本不是你的失误，像是有人蓄意欺骗你，

72
那要怎幺办？”我问道。
“当然一开始时，如果我发现有人对我不诚实，我会很失望。但是过后我会反省，而

可能发现他说谎的背后原来是一片好意。或许他们只是对我没有信心而已。所在当我碰到这

类事情时，我会试着用另一个角度来看。或许因为我这个人不擅于保密，所以他们对我有

所保留。我的个性一向有话直说，所以这个人可能认为我不是个可以守密的人。换句话说，

因为我的个性，我可能是个不值得他付出全部信任的人。从这个角度来看，我会认为这是

我自己的失误所造成的。”
就算嘉瓦仁波切这幺说，但是这个理性的建议是有点夸张——为别人的不诚实找借口。

但是他说话时的语调真诚，这表示他经常用这样的方法，训练自己面对生活中的逆境。将

这样的技巧用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或许不一定每次找得到自己的失误，但是起码为自己

开展了新视野，打破“不公平”的狭隘心态，我们便能更开放自己，与世界也有沟通。

罪恶感

这个世界是不完美的，我们每个人也都是不完美的。每个人都曾经做错过，也都曾经

后悔过——后悔做过的事，后悔没做的事，后悔该做而没做的事。认知我们做错的事，真

诚的忏悔，能让我们走向正途，在适当的时机矫正自己的错误，以后不再犯错。但是如果

我们一直让懊悔的感觉持续并恶化下去，就会变成一种罪恶感，我们的心中会一直背负着

过去的罪恶，不断地自我责备、自我伤害。这样的结果只会造成残酷的自我惩罚与自找苦吃。
之前的谈话中，我们曾经匆匆提到嘉瓦仁波切的哥哥去世的事情。回想起来，他似乎

很后悔哥哥的去世时，他没有守候在他身旁。我很好奇他是如何处理后悔，甚至是罪恶感

这种情绪的？接下来的会面中，我就问了这个问题：
“上次你提到喇布去世时，你很后悔没在他身边。请问在你一生当中，是否还为其它

事情后悔过？”
“当然有！有一个隐居的老和尚，他过去经常来跟我学佛法，其实他已经修行得比我

还好了，但是他还是像保持一种仪式一样来看我。有一天他来看我，要我教他一种奥秘的

佛法。我很随兴地告诉他，这种秘法很难修练，最好是让年轻一点的人来练习，在传统上

这是要由青少年时期就开始练习的。后来我发现这个和尚自杀了，因为他想早一点投生转

世，变成一个青少年，这样他才能修练那个难得的秘法……”
我被这个故事震撼住了，而说道:

73
 “哦！真恐怖！当你听到这个消息时，一定很难过……”
嘉瓦仁波切难过的点点头.
“你是如何面对那种后悔的感觉？你是怎幺样让这种感觉消失的？”
在回答之前，嘉瓦仁波切沉思了一下才说：
“这种感觉并没有消失，还是在那儿。”
接下来他又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
“虽然这种后悔的感觉仍在，但却并不沉重，也没有把我打败。如果我因为后悔而消

沉沮丧，忘记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更不能发挥自己的优点，我相信这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

好事。”
在那一刻，我深深地感觉到他以真性情面对着人生的悲剧，虽然极为懊悔，却没有掉

入罪恶感或自暴自弃的陷井中。他让我知道，人是可能完全接受自己的，包括自己的无能、

弱点与错误的判断。人有能力认知最坏的状况，也会有情绪化的反应，但却不会因此一蹶

不振。嘉瓦仁波切对自己做错的事情表达了真诚的忏悔，但是他的后悔是庄严而慈善的。他

一生背负着这样的悔意，却没有被击倒，反而能向前看，尽他最大的可能去帮助别人。
有时候我怀疑，要能心中毫无负担地活着，不被后悔击倒，是否跟文化背景有点关系？

在我跟嘉瓦仁波切谈到那位西藏学者的朋友时，他告诉我在藏文中，并没有与英文相似的

“罪恶”这个字，但却有“懊悔”、“悔改”或“后悔”这样的字义，都带有“在未来痛

改前非”的意味。或许文化的差异是有点影响力，但我相信依照嘉瓦仁波切的说法，给自

己另一种思考的方向，给自己的心智一点训练，任何人都能学习着摆脱“罪恶感”，过着

快乐的生活。

拒绝改变

当我们发现自己犯下大错时，心中自然会升起罪恶感。罪恶感带来的最大痛苦是：认

为我们造成的任何错误都是永远不能改变的。其实万事万物都在不停地改变中，我们所犯

的错误也可能已经改变，而痛苦也随之消退。这是改变带来的正面效益。但是从负面来说，

我们也经常在拒绝改变。要解脱痛苦的第一步，就是检视痛苦的基本原因：拒绝改变。
谈到生命的无常时，嘉瓦仁波切解释说：
“观察痛苦的成因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一个人首先要了解生命是无常而短暂的。所有

的事物都是有机体，不断地在变化之中，没有任何东西能恒久不变。想想人体的血液循环

就能了解这个道理：我们体内的血液是不断地流动的，从没有静止的时刻。世事的瞬息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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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变就像是一项既定的机制。也因为所有的东西都会改变，所以没有所谓的永恒不变，或能

运用自己的能量保持不变的事物。世间的一切都是如此，随着外界的因缘际会而消长。无论

你在某个时刻有多快乐、多享受，那样的时光也是稍纵即逝的。这就是佛家所谓的痛苦基本

来源，也就是人不得不面对的无常之苦。”
在佛家的基本概念中，生命是变化无常的，认知生命的无常便是一项基本的修行。体

认无常有两个主要的功能。一个是从比较传统的层次，也就是在日常生活中认知生命的无

常——人体是极为脆弱的，我们不知道什幺时候自己会死亡。接着一个人便能体会到生命

无常，只有心灵是自由的，能从不断的轮回痛苦中解脱出来。这时修行者才能下决心，将

自己时间用在对自己最有利的事情上，也就是修练自己的灵性，以追求心灵的自由解放。

另一个是较高深的层次，了悟万事万物的无常。一个修行者会开始追寻，想要找出真相的

真正本质，这样的追寻与理解会驱除我们的痴心妄念，而痴心妄念正是我们终生痛苦不断

的主要原因。
了悟生命的无常是佛家的基本教义。不过一个问题又来了：佛家所说的无常概念，可

以应用在非佛教徒的生活中吗？如果我们能了解“无常”就是“改变”的意思，那幺这个

答案绝对是肯定的。总之，无论是从佛家的观点，或是西方科学的观点来看，都存在着一

个事实：生命是不断改变的。但是在某种程度上，我们都拒绝接受这样的事实，拒绝接受

生命的改变，于是我们不断地受苦。
接受生命是不断在改变中的这个事实，能大量减低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痛苦。我们最

常自讨苦吃的事就是不肯放下过去。如果我们将自己的外表定义为绝不会改变，跟过去完

全一样，或是过去我做不到的事，现在也一样办不到，那幺我们可以确定的说，当我们变

老时，也不会更快乐一点。有时候我们越想掌握什幺，我们的生命却会变得越怪异、越扭曲。
接受生命无常的基本概念，可以帮助我们应对各种问题，能让我们以一种更积极的角

色去学习理解生活中所发生的正常改变，避免产生更严重的焦虑——这种焦虑正是我们痛

苦的主要因素。
一个刚做母亲的人告诉我她在半夜两点到急诊室时的心情，正好说明了变化是生命的

本质这个道理。
“什幺问题？”小儿科医生问她。
“我的小宝宝！出了大问题了！”她狂乱地说，“我不知道他是窒息了还是什幺！他

的舌头不停地吐出来，他刚刚又吐出来了……一直不停的这幺做……好象想要把什幺东西

吐出来，但是他嘴里没有东西呀……”

75
 医生问了几个问题:又快速地检验了一下，告诉她：
“没有问题，一切都很正常。一个婴儿在成长的过程中，会开始认识自己的身体，知

道这个身体能做些什幺事。你的小宝宝不过刚发现了他的舌头而已。”
玛格丽特，一个三十二岁的记者，她的例子就是尚未理解改变是生活的真相，两性关

系是不断在变化中的观念。她来找我，有点焦虑地抱怨着她最近离婚了，她有点不能适应。
“我想心理治疗可能对我有帮助。”她解释着说：“可以帮助我真正的放下过去，让

我能回复正常的生活。老实说，我有一点紧张……”
我问她有关离婚的状况.
“我想我可以用心平气和这样的字眼来形容。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的争吵或类似的事发

生，我的前夫跟我都有很好的工作，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什幺财务问题。我们有一个男孩，

他对我们的离婚适应得还不错，我和前夫对孩子有共同的监护权，也都没什幺问题……”
“我的意思是，你们为什幺会离婚的？”
“嗯……我想我们就是彼此之间没有感觉了。”她叹口气说，“反正慢慢的，浪漫的

感觉就消失了，我们之间再也没有当初结婚时的亲密感。我们两个人都忙于工作、照顾孩子，

彼此之间越来越冷淡。我们试着过去找心理医生，但都没什幺帮助。我们还是处得很好，但

那就像是兄弟姊妹一样，感觉上不像是爱。最后我们很成熟地决定离婚，因为彼此之间原

有的感觉已经不在了。”
我们谈过两次之后，我决定先用一个短期的治疗方式，帮助她减低焦虑，调整到能适

应现在的生活改变。她是个非常聪明，而且很懂得调适情绪的人，经过治疗之后，她复原

得能适应再度单身的生活了。
显然玛格丽特与她的丈夫还是彼此互相关心着，但是他们都以为彼此的“热情”消退

了，就是婚姻要结束的时候了。一般人通常都会将热情消退当作是婚姻中注定的大问题，

当婚姻关系一有变化时，我们就很紧张，觉得一定是出了乱子。或许我们选错了伴侣？我

们的另一半完全不像当初我们认识时的样子。两人之间有了不同的意见——我们想要亲密

一下时，另一半却说他累了；我们想要去看某部特别的电影，另一半却没兴趣或没时间。

我们注意到过去从没发现的差异性。所以我们下了结论：这段婚姻结束了。无论如何，两人

已渐行渐远，往日情怀不再，我们应该离婚了。
我们该怎幺办呢？婚姻专家推出各式各样的书籍，指导人们如何面对热情消退，婚姻

变质的状况。他们推荐了几百种秘方教人们重浴爱河——把两人相聚的时间放在第一位，

共进浪漫的晚餐，共度浪漫的周末，时时赞美你的伴侣，准备精采的谈话内容等等。有时

76
候这些方法有效，有时候完全无效。
但是在宣称关系结束之前，不妨试着先退一步，重新评估现状，然后多收集一些资料，

了解一下婚姻中会发生的变化。
我们的一生会经历幼年、童年、成年、老年等阶段。我们接受每个阶段的变化，当作是

一种自然的现象。婚姻也是这样的一种活动的体系，两个有机体在活跃的环境中互动着。也

因为是活动的，其中必然有一些阶段性的变化。在任何一种婚姻关系中，亲密可以分为许

多不同的层次——肉体、感情与心智的亲密感觉。身体的接触、感情的分享、思想的交流等，

都是向我们所爱的人表达亲密的方式。我们的情感也如同潮汐一般，有涨潮的时候，也有

退潮的时候：有时候肉体的亲密感消退了，情感上的亲密感却增加了。有时候我们不想说

话，却只想默默相守在一起。如果我们对双方关系很敏感，我们可以不断地创造双方的亲

密感觉，保持当初的热情。但是万一双方的关系变得冷淡，与其觉得担忧或愤怒，不如打

开心灵，接受另一种亲密的模式，或许你会找到更满足的感觉呢！我们会很高兴地发现自

己的另一半是个共度人生的好伴侣，我们可以共享更稳定的爱意，更深刻的亲密感觉。
在狄斯德·摩瑞斯所写的《亲密行为》一书中，对人类亲密的改变有很清楚的描述。他

说一般人都会经过三个阶段：“把我抱紧一点”、“把我放下来”、“不要打扰我”。这样

的循环第一次出现是在幼儿时期，当他从“把我抱紧一点”变成“把我放下来”时，表示

他开始脱离母亲的怀抱，开始探索这个世界，爬行、走路到独立生活。这是人类很正常的发

展过程。这些阶段并不是单一的过程，当一个孩子发现外在的世界太精彩、太刺激时，他可

能会再回到母亲的身边，寻求安慰与纾解。在青少年的时代，孩子会发展出“不要打扰

我”的阶段，他们挣扎着在追求自我定位。虽然对父母来说，这是非常痛苦的困难阶段，

但专家们认为这都是青少年成长必经的一个过程。即使在这个过程中，也会混杂着三种亲

密阶段的转变。当青少年在家中对父母吵着说：“不要打扰我”时，他们可能很需要自己

的同伴们“把我抱紧一点”。
在成长的关系中也是一样，亲密的阶段经常在改变中。有时候需要很亲密的感觉。有时

候又觉得保持一点距离也不错。这也是两性关系成长发展必经的过程。要完全发展一个人的

潜力，我们必须学会在亲密与疏远之间求得平衡，在亲密之中，我们仍然必须要有自主的

能力，能够独立发展个人的才能。
了解到这一点，当我们发现夫妻双方的热情不再，当我们看到潮水退下去时，就不会

再惊慌了。当然，有时候双方的冷淡，比如冷战或生闷气等，确实是婚姻关系出现问题的

征兆，甚至真正导致两人分手。在这种状况下，寻求婚姻咨询顾问的帮助就变得非常重要。

77
重点是，两人的关系冷淡并不一定代表了必须分手的事实，那可能只是亲密阶段的转变，

等到过了这个周期，两人之间可能又会燃烧起当初的热情了。
所以，接受改变，明白改变是婚姻关系中的必然现象，是非常重要的事。当我们心中

感到失望，觉得双方的亲密感觉消失时，很可能就是另一层次的亲密关系正在发展。这样

的转变过程使双方的情感更成熟、更上层楼。我们的亲密关系不会再像当初那幺激情，认为

对方是你的完美化身，或是两人已融为一体。相反的，双方对彼此有了更深入的了解，知

道我们彼此是独立的个体，每个人都有弱点或缺点，但这就是人性。在这样的情况下，我

们才能真正的接纳彼此，接纳对方的成长与改变——这才是真爱。
如果玛格丽特能接受这种自然的转变，由一个新的角度面对两人亲密关系的转型，不

要认为只有浪漫爱或激情才是亲密关系的话，或许能重新挽回他们的婚姻呢！
幸好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就在我跟玛格丽特碰面的两年后，一天我在一家购物中心

碰到她（在公共场合碰到自己的病人，我跟其它的心理医生一样，都觉得有些尴尬）。
“你还好吗？”我问道。
“非常好！”她兴奋地说，“上个月我和前夫又结婚了。”
“真的？”
“是呀！一切都好极了！当时因为孩子的监护权问题，我们还是经常见面，一开始有

些困难……但是离婚之后，压力减轻了，对彼此也不会和第一次结婚一模一样了，但是没

有关系，我们很高兴能再在一起，觉得一切都很好！”

第十章　转移角度

曾经有一个希腊哲学家教他的弟子在三年之内，碰到任何一个侮辱他的人，就要送钱

给那个人。弟子就这样旅行了三年，然后大师跟他说：“现在你可以到雅典学知识了。”弟

子到了雅典，在门口碰到一个智者，那个人专门坐在那儿侮辱进进出出的人。这个弟子走

进去时，自然也受到侮辱，但他却哈哈大笑起来。智者问他笑什幺？他说过去三年来他经

常遭人侮辱，每次都还得付钱，现在他也一样接受侮辱，却不必付钱，因此他觉得好笑。

智者就让他进城，让他学习所有的知识。
这是四世纪时的沙漠苦行教派所流传的故事。这是一种离群索居的教派，信徒们都居

住在沙漠中祈祷、折磨自己，他们认为这个故事说明了忍辱受难的真正意义，因为那会为

人们开启智能之门。一开始时要花很多时间面对这些侮辱，但是当他有能力转移角度来看

78
同一件事时，他就拥有了深刻的人生智能。
要能轻松地面对人生种种磨难，这种转换角度的能力是最有效、也最有力量的。对于这

个概念，嘉瓦仁波切的说法是：
“用不同的角度看事情很有帮助。如果我们能不断地练习，就能在遭逢不幸时以清朗

稳定的心灵面对一切。一个人必须要了解的是，任何现象、任何事件都有不同的角度。所有

的事情都是息息相关的。以我自己来说，我失去了我的国家，从某个角度来说，那确实是

一种可怕的悲剧。在我们的国家中发生了许多事，都是非常不好的事。但是如果我从不同的

角度来看，我会发现做一个流亡者也有好处，至少不必朝九晚五上朝下朝，做些行礼如义

等等拘束的事。如果一切都保持原状，什幺问题都没有，你也可能依样画胡芦，依照礼俗

过日子。但是当你经历苦难，你就没有时间顾到礼俗或装模作样了。从这个角度来说，这个

悲剧对我个人非常有用。也因为我的流亡身份，我有机会认识许多的人。这些人有不同的宗

教背景、生活背景，如果我还留在国内，可能就见不到他们。所以我说流亡生涯对我非常有

用。
“通常问题发生的时候，我们的心胸都会立刻变得狭窄起来。我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

担忧这个问题上，我们也会觉得只有我是唯一在受苦的人。我们会变得自我中心，这会使

得问题显得更困难。在这样的状态中，我想转移角度看事情会非常的重要——比如了解别

人也有同样的痛苦经验，甚至是更糟的经验。这个转移角度的练习对某些病痛也有效。身体

有病痛时确实非常难受，这时做正式的静坐冥想会很有帮助。但是如果你能做比较，从不

同的观点来想，总会有些新发现。如果你只关注于一件事，那件事就会变得越来越严重。如

果你越紧张，那个问题也越难解决。但是如果你拿它跟别人身上发生的大事相比，从不同

的角度来看，你会发现自己的遭遇不过是一椿芝麻小事。”
在跟嘉瓦仁波切会面之前，我刚好碰到一位以前的同事。在我跟他共事的那段时间里，

我们经常会有争执，因为我总觉得他会为了多赚钱乱收病人。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他了，但

是当我一眼看到他时，过去的争执仿佛又回到眼前，我的心中立刻升起一股怒气。当时我

正要进入嘉瓦仁波切住的旅馆，准备展开今天的会谈。我刻意保持心情的平静，但还是有

点情绪不稳定的感觉。
“如果有人让你很生气，”我开始说，“你觉得受到侮辱了，你第一个反应就是愤怒，

尤其是这种怒气不会因为事情过后而消失，以后你只要每想到这件事，就会再生一次气。

请问要怎幺处理这样的状况？”
嘉瓦仁波切深思地点点头，然后看着我。我怀疑他是否知道我提起这个话题，不单纯

79
只为了进一步探讨问题？
“如果你能换一个角度来看，”他说道，“别人让你生气的这件事也会有一些积极的

意义、正面的价值。如果你仔细想想，你会发现让你生气的这件事，也给了你一个难得的机

会，只要你肯花一些精神，你就能看到事情的不同层面，对你一定有帮助。”
“如果你花了精神，却怎幺也看不出那个人或事情有任何的正面意义，那该怎幺

办？”
“我想，在这种情况下，你需要经过一些自我训练。花一些时间仔细去想这件事到底

有哪些正面的意义？不要浮面的想一下，要仔细的一点一滴的去想。你要拿出全副精力，

尽量客观地来看这件事。因为当你对一个人生气时，你可能会认为这个人百分之百是错的

没有一点点好的地方。就像你受到某个人吸引时，你也会倾向于把那个人想得十全十美。但

是这些想法都不是事实。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你觉得他是个接近完美的人，一天他无意间

伤到你了，你就会警觉到原来他并不是十全十美。相对的，你痛恨的那个敌人，如果真诚

的要求你的原谅，向你表达善意，你可能也不会一直认为他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也就是

说虽然你很讨厌一个人，觉得他一无是处，但事实的真相却是：没有一个人会是百分之百

的坏人。只要你肯努力去研究，一定能找出一些好的地方来。我们之所以会看一个人一无是

处，是因为我们只从自己的角度，而不是由事实而客观的角度来看待别人。
“你可以用这种方法去观察一个人，从一个被你认为是缺点一堆的人身上找到正面的

优点。不过我认为你光是找到他的优点还不够，你还必须强化自己的思想，不断地往积极

面去想。你要时时提醒自己往正面去想，直到你慢慢感觉到改变才行。一般来说，一旦你碰

到棘手的状况，光练习转换观点思考一两次是不够的，不如将这种改变态度的思考模

式当作是一种学习、训练、改变自己的过程，你才能真正地面对生命中的难题。”
嘉瓦仁波切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支持他一向主张的实用精神，又说道：“如果你真

的花了很多时间，还是找不到那个人的优点时，我建议你干脆就把这件事忘掉算了！”
受到嘉瓦仁波切所说的话影响，那天晚上我开始换个角度，想想那位同事有些什幺

“优点”，找出他并不是“百分之百坏”的理由。这其实并不难，我知道他是个好父亲，

会尽量照顾到孩子们的需要。另外就是我不得不承认，我们之间的争执对我个人也不利—

—因为我的抗议，他们决定减少病人，让医生的工作内容更合情合理。虽然想到这些结果

并没有让我立刻喜欢起这个人来，但令人惊讶的是，我对他的厌恶感觉却消失了。很快的

嘉瓦仁波切又告诉我一个更强有力的方法：如何完全转换角度，让我们对敌人的感觉由憎

恨转为珍惜与感怀。

80
 用新角度来看敌人

嘉瓦仁波切在谈到转移角度看待我们的敌人这样的观念时，是条理分明而又十足理性

的。他说道：
“我们不妨分析一下我们面对敌人时的感觉。一般来说，我们当然不愿意我们的对手

身上发生好事情。但是如果真的因为你所做的事，让他倒大霉了，你又有什幺值得高兴的

呢？想清楚这一点，你就会知道这是很卑劣的行为。而且你得每天背负着敌意与病态的思

想活着，你真的想要做个这幺恶毒的人吗？
“如果我真的向敌人展开报复，就会陷入一种恶性循环中。如果你报复，别人当然不

会接受——他又会报复回来，你再报复回去，这样就没完没了了。如果这样的事发生在部

落之间，会一代接一代持续下去。结果是双方都在受苦，生存的目标也不正确了。在难民营

中你会看到这种现象，那种恨意是对整个族群的恨，而且是从孩提时代就开始萌生的恨意

这是非常让人伤心的。所以憎恨与愤怒就像是渔人的钓钩，我们要很小心才不会上钩。
“现在有些人说，强烈的同仇敌忾意识才会凝聚国家的力量，我觉得这是非常负面的

思想。这是一种非常短视的想法，只有非暴力与理解心才能化解这样的思想。”
既然提到我们性格中对待敌人的态度问题，嘉瓦仁波切又提供了另一种面对敌人的方

法。这样的新视野对我们的人生可能会引起冲击性的影响。他解释说：
“在佛家的教义中，有许多是跟如何对待敌人有关的。因为憎恨是阻碍我们发展灵性

上的慈悲与快乐的绊脚石，如果你能学习包容、宽恕你的敌人，这样其它的事都好处理了

——你会很自然地发展出对万事万物的慈悲心。
“对一个修行的人来说，敌人正扮演着最严苛的角色。在我来说，慈悲心是灵性生活

的本质。如果你想过着充满爱与慈悲的生活，宽容与忍耐是你需要先修练的能力。没有任何

东西比耐心还不屈不挠，也没有任何东西比憎恨还要坏恶。所以一个人要尽一切努力，不

要以恨意回报敌人，而要将这个机会当作是锻炼自己包容与忍耐的时刻。
“事实上，在完成忍耐的修行时，敌人是必要的一个条件。 如果没有敌人的行动，

我们不会有机会产生忍耐与包容心。我们的朋友不会试炼我们，给我们锻炼耐性的机会。从

这个角度来看，我们该将敌人视作伟大的老师，感激他们给我们一个练习包容与忍耐的机

会。
“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只有少数的人与我们产生互动关系，而会带给我们麻烦的人

81
更是少数。当你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练习包容与忍耐时，你应当要心怀感恩。就像在自己的

家中找到宝藏一样，你应该很高兴你的敌人给你这样一个珍贵的锻炼机会。因为你保有忍

耐与宽容心，你就会避免负面的情绪出现，而这样的成果不只是你个人的努力，也是因为

你的敌人提供你这样的锻炼机会。
“当然，一个人可能会想：‘我为什幺要尊敬我的敌人？他哪里对我有贡献了？因为

我的敌人完全没有想过要提供这种锻炼的珍贵机会，更没有想过要帮助我！他们不但没想

过要帮我，反而处处想着要伤害我！因此恨我们的敌人是对的——他们完全不值得尊

重。’事实上，我们的敌人充满恨意，蓄意伤害我们，正是他们所以弥足珍贵的现由。如果

我们对任何伤害都一视同仁，那幺我们会恨医生，因为他们在医治时或许会弄痛我们，在

动手术时可能会伤到我们。但我们不会将医生当作敌人来恨，因为我们知道医生是要帮助

我们的人。所以敌人也是同样的状况，他们要帮助我人练习包容与忍耐，才伤害我们的。”
嘉瓦仁波切所提议的要尊敬敌人，因为他们提供我们成长的机会，乍听之下很难接受。

但这个情况就跟一个人要练身体，想增加力量时，必须练习举重一样。当然一开始时，举

重会让人很不舒服，但是经过不断练习，与重量对抗，最后我们就能增加自己的力量。举

重所提供的不是立即的享乐，而是长期的利益。
或许嘉瓦仁波切所说的敌人是“稀有的珍宝”，并非痴人说梦。尤其是当我在倾听病

人谈到他们的人际关系问题时，就越来越清楚了——基本上，大多数人都没有太多要对抗

的敌人，通常都只是少数几个人。或许是上司，或许是同事，或是前妻前夫、兄弟姊妹等等。

从这个观点来看，所谓的敌人真的是很‘稀少’而‘有限’。而与敌人抗争，逐步解决与

敌人的纷争——经由学习、实践，找出不同的对应方式，最后获得的将是个人内在真实的

成长与成功的治疗结果。
想想看，如果我们一生从没有过敌人，或是任何障碍；或是从幼年时期到老死为止，

我们碰到的人都在纵容我们、帮助我们、喂养我们（温和无激的食物，容易消化），永远用

一张小丑的笑脸讨好我们，我们的生活会变成什幺样子？如果我们从刚生下来就被装在小

篮子中（以后逐渐替换篮子大小），从来没接受过任何挑战与竞争——换句话说，就是每

个人都把我们当作是小婴儿看待，一开始时可能听起来不错，尤其是初生的婴儿阶段如此

的照顾；但是长期下去，一个人就会变成一团胶状的物体或是一个怪物——心智和情感与

一头小牛差不多。正是生命中的挣扎与奋斗使我们成为我们。我们的敌人就是在试练我们，

提供我们一个成长的机会。

82
 这样的态度实际吗？

练习用理性的心态面对我们的敌人，学习用不同的角度来感恩敌人，的确是不容易做

到的功课。到底我们要做到什幺程度，才能真正的自我转变呢？我记得有一次看到一篇嘉

瓦仁波切的专访，提到他每天的修行是背诵（心灵训练的八部经文）。这是西藏的圣者兰

戈桑帕在十一世纪时写的经文，其中有部份的内容如下：

无论我碰到任何人，愿我都将自己比作是最卑微的那一个，在内心深处崇仰其它的

人！
当我被侮辱、压迫、打击时，愿我将这个稀有而珍贵的人视作难得的珍宝！
当别人出于嫉妒而中伤我、辱骂我时，愿我承受痛苦，让别人得胜！
当一个人有恩于我，却又伤我甚深时，愿我将他当作最高的精神导师！
总之，愿我直接或间接地给予人们幸福快乐，让我自己默默地承受所有的伤害与痛

苦吧！

我看过这个报导之后，便问嘉瓦仁波切说：
“我知道你念这段经文很长一段时间了，但是你真的认为这些经文很适合现代社会吗？

我的意思是，那是生活在寺庙中的一个和尚写的东西——在那样的环境中，最坏的不过是

有人说你闲话，或是说有关你的谎话，不然就是小小的打一架。在那样的情况下，你自然

很容易让荣耀归于别人。但是在今天的社会中，一个人会受到的伤害或可怕的待遇包括强

奸、拷打、谋杀等等。从这个观点来看，这篇祈祷文中的精神根本不适用于现代社会。”

我沾沾自喜地说着，好象我的观察是什幺不得了的睿智妙语。嘉瓦仁波切深思了一阵

子，然后说：“你说的也有些道理。”

然后他开始举例说明，在哪些情况下这样的态度要改变，或是别人侵犯你时，你必须

有哪些对策等等。
那天晚上，我重新整理了一下我们之间的谈话。两个重点立刻出现了。首先，我非常惊

讶地发现，他能够很容易地从一个崭新的角度，来观察他自己的信仰与修行——比如他会

自愿重新评估一份传诵已久的经文，而不会顾虑到这会不会让他没面子。第二件事就是：

我被自己的傲慢自大吓住了！我竟然会建议他，说这样的经文已经不合时宜，不适合现代

社会使用了。但是说话的当时我却毫未感知到——他是个失去自己家园，受到残酷政治迫

害的人！这个人在海外流亡了四十年，他的人民将自由的希望与梦想寄托在他身上！这个

83
人尊重每一个人，带着慈悲心听到无数的西藏人如何遭受到中共的谋杀、强暴、拷打与贬抑。

我不只一次看到他脸上流露着关怀与悲伤的神情，倾听着花了两年时间横越喜马拉雅山脉

只为了见他一面的西藏人，诉说自己悲伤的故事。这些故事并不只是陈述肉体上的痛苦而

已，通常包括了西藏人的精神信仰被摧毁的事实。一个西藏难民告诉我，现在的西藏青少

年都必须接受中国的学校教育，早上学习的就是毛语录，下午则要做很多功课。这些功课

的目的是要连根拨除深植在西藏人心中的信仰。举例来说，西藏人强调不杀生，相信任何

生物都是平等的、有感觉的。于是学校老师给学生的功课，就是去杀死一样东西，第二天带

到学校来，当作评分的依据。每种死掉的动物都有不同的分数——一只苍蝇值一分，虫子

值两分等等。（最近我将这个故事告诉一位朋友，他带着嫌恶的表情摇摇头，然后静静地

说：“不知道如果学生将这个老师杀掉，该值多少分？”

嘉瓦仁波切经过不断的修行，比如诵读（心灵训练的八部经文），才能面对这些残酷

的事实，也才能继续为西藏人权奋斗达四十年之久。在这同时，他对中共仍然保持着人道

主义与慈悲心，这样的态度震惊了全世界几百万的人们。而我竟然会跟他说这样的祈祷词

不合时宜！直到现在，只要我一想起那次的对话，就会觉得脸红。

发现新角度

一天下午，在实验嘉瓦仁波切所说的“转换角度看待敌人”的过程中，我又碰到了绊脚

石。为了完成这本书，我参加了嘉瓦仁波切在东岸所主持的一些课程。回家时我搭的是直飞

凤凰城的班机。我和平时一样，选了靠走道的位子。虽然才刚上完心灵训练的课程，但是我

搭上塞得满满的班机时，心情是不怎幺好。然后我发现自己的座位换错了，我像个三明治

被挤在中央的位子——左边是个大个子的男人，不断地用粗大的手臂侵占我的座椅把手。

右边是个中年女人，我一看到她就决定不喜欢她，因为她占了我的走道位子。她的一些习

性干扰到我——她的声音太尖锐，态度有些自大。就在飞机起升之后，她不停地和就坐在

她前方的一个男人说话。后来发现这个男人是她的丈夫，我便假装殷勤地提出换位子的建

议，但他们不肯——他们两个人都要坐在走道边。我心里更火大了。足足有五个钟头要跟这

个女人挤在一起，简直叫我难以忍受。
等我了解到自己是在对一个根本不认识的女人大动肝火，我知道必须练习换一个角度

来看事情了——是不是她让我联想起过去的回忆？我与我母亲之间还未解决的一些恨意？

我努力地审问自己，但是找不出一丝蛛丝马迹——我就是找不出她跟我过去熟识的人有何

84
相似之处？
然后我明白这是一个锻炼耐心的最好机会。所以我开始想象坐在走道席上的这个敌人

是我难得的恩人，她要教我如何宽容与忍耐。我明白这应该是轻而易举就能做到的事——

毕竟这不过是一桩小小的麻烦而已，我才刚碰到这个女人，她也没有故意要伤害我。但是

二十分钟后，我放弃了——她还是一直在烦我。在剩下的航程中，我只好心浮气躁的过了。

我不高兴地看着她的一只手臂进犯到我的座椅把手上，我简直恨她到极点了！当她的手出

现在我眼前时，我开始瞪着她的大拇指想：我恨这要大拇指吗？不会。那就只是根大拇指

而已。一点也不特殊。然后我又瞪着她的双眼想：我真的恨这双眼睛吗？是的。（当然没有

任何现由，就是恨而已。）我再看仔细一点。我恨这个瞳孔吗？不！我恨那付角膜、虹膜、巩

膜吗？不！那幺我真的恨那双眼睛吗？我不得不承认我不恨了。我感觉到我有些进展了。我

开始看手指关节、手指、下颚、手肘。我很惊讶地发现，这个女人身上有一些我并不痛恨的地

方。注意小细节，避免过于概念化，会让我们的内心发生微妙的变化。这样的转变撕开我的

偏见帷幕，让我看见她不过是个平常人而已。有了这样的体认之后，她刚好也转向我说起

话来了。我不记得我们说了些什幺——就是闲话家常而已，但是到飞机停下来时，我的怒

气与恨意已经全消了。虽然她算不上是我的好朋友，但她也不再是那个占用走道座位的恐

怖老太婆了——她就是一个人，一个跟我一样普通的人，想努力过更好的人生而已。

温柔的心

转换角度的能力，从不同角度观察问题的能力，是从一颗温柔的心开始的。一颗温柔

的心让我们尽可能掌握住生命中所有的一切——活得淋漓尽致，活得像个人。

经过一整天的公开演讲活动后，嘉瓦仁波切走回自己的旅馆。在他慢慢走回自己房间

的途中，天空中散布着大片的深紫色雨云，黄昏的夕阳散射着金光，照耀在凯特琳峰上，

使得层层迭迭的山峦更明显了。而整个地平面的风景也变成深紫色的图案，令人叹为观止。

温暖的空气中飘散着沙漠植物的香气，潮湿的微风不断地吹来，显然有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嘉瓦仁波切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地平线上的风景变化，仿佛被这样的美景震摄住了。他又

走了几步，再停下来，检视一朵熏衣草的小花蕾。他很轻柔地碰触着花蕾，注意着那纤细

的形状，奇怪着这种花叫什幺名字。我实在跟不上他灵活的思路。他可以一面欣赏着壮丽的

风景，一面马上转移注意力到一朵小花上。壮观秀丽的大块美景吸引着他，小巧精致的造

物一样让他惊喜。他的生命确实丰富又多变化，充满了各种可能性。

85
 任何人都能发展出这样柔软又多样化的心。能够用新的角度观察事情，是让心柔软的

重要因素之一。我们能注意到大块文章的吸引力，也能关心到细节的特殊性。这种双重视野，

使我们能注意到“大世界”的变化，也能关心到个人“小世界”的变化。我们因此能自然的分类，

区别哪些事是重要的，哪些是不重要的。
以我自己来说，在我与嘉瓦仁波切的谈话当中，他给我的一点小小的刺激，帮助我打

开了狭隘的视野。一方面出于天性，一方面也出于训练，我经常会从个人动机——亦即纯

粹发生于心灵领域的心理运作过程——来看事情。社会学或政治学的观察角度从来就引不

起我的兴趣。在一次谈话中，我特别问起追求一个较广阔视野的重要性。在这之前我喝了几

杯咖啡，因此谈起话来特别生气蓬勃。我开始谈到，转换角度的能力像是一个内在转变的

过程，一种个人的努力，根基于个人的意识是否愿意适应一个较宽广的新视野。
正当我说得兴高采烈时，嘉瓦仁波切终于打断我，提醒我说：
“你提到要适应较宽广的新视野，这牵涉到与别人之间的互动问题。比如发生全球性危

机如环保问题或现代经济危机等的时候，就需要全球的人共同关心与合作，这是比个人牵

涉更广的问题。”

我很不高兴他将话题扯到“世界”这样大的主题上，我要说的不过是“个人”的问题（我

不得不羞愧的承认，这正是我想要谈“扩大视野”这个话题时的态度）。

“但是这一周，”我仍然坚持着，“在我们的谈话或你公开的演讲中，你多次强调个人由

内而外的改变是很重要的。比如你提到培养慈悲心、爱心，克服怒火与憎恨，练习忍耐与宽

容……”

“是的。转变当然是要从内在开始做起。但是如果你要这一个全球性的问题找到解决方

案，你除了从个人角度来看之外，还得从整个社会层面的大角度来看才行。所以当你谈到

弹性的变化时，谈到更广大的心胸与视野时，你需要有面对多重问题的能力：个人层次、

社会层次、全球层次的问题。
“前天我在大学演讲时，曾提到培养宽容与耐心，就能减少愤怒与耐心，就能减少愤怒

与憎恨。削减恨意，就像在心头解除全副武装一样。而要解除心头的全副武装，必须外在的

武装也解除掉。我认为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幸运的是，苏联解体之后，至少目前不再

有核武屠杀的威胁了。我认为这是最好的时机，一个最好的开始——我们不应该错过这个

时机！我们应该加强和平的力量，是真正的和平——而不只是减少暴力或战争可以靠限武

协定来做到，但是减少战争不是真正的世界和平。和平必须出于互相信任。武器是要建立互

信的最大障碍，而我想现在是思考如何放下武器的时候了。这是非常重要的事。当然我们不

86
能一夜之间达到目标必须一步步来做。但我们需要很清楚地设定目标：全世界都必须解除

武装。因此，在我们谈到内心的和平、身心的安顿时，也必须努力于解除全球军备武装，追

求世界的和平。即使是尽个人微薄的力量也行，这是我们全人类的责任。”

弹性思考的重要性

一颗温柔的心与弹性的思考能力有相辅相成的作用：温柔、有弹性的心能帮助我们从

不同的角度看待事情。相对的，试着从不同的角度检验一个问题，也是一种弹性思考的训

练。在今天的社会中，所谓的弹性思考绝不是单纯浪费心智的自我放纵，而可能是人类存

活的必要条件。就算在人类的进化过程中，也是越能适应环境，越能因应环境而改变的生

物，存活与繁殖的机率越大。今天的生活经常会被许多不可预期的突发暴力事件所左右。一

颗富有弹性、温柔的心，能帮助我们度过生活中突发的变故，也能帮助我们整合内在的冲

突、不调和与矛盾。如果我们的心不柔软，我们会变得很脆弱，也会害怕与外界接触。但是

如果我们能够用一种弹性的、柔软的心态面对人生，即使在最混乱不安的状态，我们也能

保持身心的安顿。当我们能努力保持弹性而柔软的心时，我们的灵魂也能因此得到滋养。
我对嘉瓦仁波切了解越多，越惊讶于他富有弹性的思想空间与多元化的观察角度。若

从他是全世界最受肯定的佛教大师这样的不凡定位来看，人们或许会认为他是忠贞的信仰

捍卫者。而怀着这样的概念，我提出了这个问题：
“你是否曾有觉得自己很冥顽不灵，或是眼光短浅的时候？”

“嗯……”他在回答之前深思了一下，“没有，我想不会。事实上，刚好相反。有时我太没

有成见，使别人认为我没有固定的政策。”他哈哈大笑起来，“有时会有人告诉我一些想法，

而我会看看他们为什幺这幺想，然后说：‘嗯！非常好！’……但是等一下另一个人拿了

刚好相反的案子进来，我看了看他们的计划，也会认为很不错。有时候我会因此被批评，

而不得不提醒自己：‘现在我们采取的是这个方案，所以目前要站在这一边。’”
从他的这段话中，一般人可能认为嘉瓦仁波切是个优柔寡断的人，缺乏原则。但是事

实上却并非如此。嘉瓦仁波切有一个基本的信仰，而他的所作所为都是依此而来的。他相信

人性本善，相信慈悲心的价值，相信仁政，相信众生平等。
谈到弹性思想、柔软的心或适应力时，我并不是要强调我们该变成变色龙之类的生物

——吸收任何出现在身边的新信仰理念，随时改变身份，被动而消极的接收任何新资讯。

要获得更高层次的成长与发展，我们需要有一个基本的价值观来指引我们。这个价值观能

87
让我们秉持一生，并作为人生经验的准则。这个价值观能帮助我们决定哪些人生目标是真

正有价值的，哪些追寻是毫无意义的。
唯一的问题是，我们如何能坚持这样的原则，又能保持心灵的弹性？嘉瓦仁波切能做

到这一点，主要是他能将自己的信仰简化为几个基本的概念：一、我是人类。二、我要快乐，

不要痛苦。三、其它的人类都跟我一样，希望快乐，不要痛苦。他从人性的共同本质，而非

异性做出发点，让自己与每个人都能产生联结感，并建立慈悲与利他观念。我们可以用同

样的方法反省我们自己的价值观，将它简化为一些基本的原则。当我们能将人生的价值观

简化为一些基本的原则时，我们自己的生命会获益最多，我们的心中会有更大的自由与弹

性，面对数不清的问题与困扰，也仍然保持身心的安顿。

找到平衡点

弹性的思考空间不仅能帮助我们解决日常生活的困扰，同时也使我们具备快乐生活的

基本条件：平衡感。
一天早晨，嘉瓦仁波切舒适地坐在椅子中，开始解释保持平衡的重要性。
“保持平衡，不走极端，是现代人生活非常需要的最高指导原则。这样的观念也适用

于生命中的每个阶段。比如在种植一棵树苗时，一开始你必须非常小心谨慎，太多的水分

可能会淹死它，太强的阳光可能会晒死它。但是太少的水分或阳光也可能使它死掉。所以你

必须保持平衡的环境，这株树苗才能健康的长大。对一个人的健康来说，太多或太少的营

养都会造成问题。比如说太多的蛋白质是不好的，但是太少也一样有问题。
“保持中庸与平衡，避免走极端，对精神与情绪的健康也很重要。如果我们发现自己

变得自大，或是自吹自擂时，矫正的办法就是自己的问题与痛苦，注意自己生命中不圆满

的部分是什幺。这会帮助你情绪高亢的心冷静下来，让你更接近真实的人生。相对的，如果

你感觉自己处处不如人，沉溺在痛苦忧伤中，这时你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也一样危险。

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很沮丧、无助、消极，想着：‘哦！我简直一无是处！我是个毫无价值

的人！’在这种情况下，你就有必要提醒自己已有的成就与光荣，或是其它能让你精神振

奋的特质，使你走出忧郁沮丧的情绪。所以保持平衡是非常重要的生存技巧。
“保持平衡不只对一个人的精神与肉体健康有帮助，对个人的灵性成长也有助益。在

佛家的修行中有许多的技巧与练习，但是最重要的是熟练这些修行的方法，却不要走极端

在这当中就需要用到平衡的技巧。当你展开佛家的修行课程，经由不断的深思、冥想与学习，

88
让自己的心更圆融，而要完成这样的修练，就必须保持不偏不倚的平衡感。否则有时聪明

会反被聪明误。再不然就是过于强调修练的技巧，而没有实质的理解与学习，也会功亏一

篑。总之，平衡是非常重要的……”
他深思了一阵子，然后又说：
“换句话说，佛家的修行，也就是真正的灵性的修练，像是一种电压安定装置一般，

是要避免突发或过强的电流，以保持稳定而持久的电力。”
“你一直强调要避免极端的重要性，”我打岔说，“但是如果没有走极端，如何找到

生命的乐趣与刺激呢？如果我们一生都避免极端，永远保持中庸，岂不是让我们的生命显

得平淡乏味、毫无色彩？”
他摇摇头说：
“我想你需要了解所谓极端行为的起源。以追求物质享受来说，不管是买房子、衣服或

任何东西，在这种情况下，贫穷像是一种极端，我们当然有权利去克服贫穷。但从另一个

角度来说，太过奢侈，过多的财富也是一种极端。我们追求财富是为了安全感与快乐，但

是如果我们不断追求财富，永远觉得不满足，这时的不满足就不是来自实质需要，而是来

自心理的状态。
“所以走极端通常都是因为不满足而来的。当然也有一些其它的因素会造成走极端。不

过我想最重要的是，要体认走极端时所产生的刺激与兴奋感只是表象，实质上对我们是有

伤害的。有许多走极端造成危险的例子。我想你若是想象一些走极端的例子，就会发现结果

很可能带来的都是痛苦。比如我们很喜欢钓鱼，就不管钓鱼会有什幺负面作用，只是拼命

地钓，到最后可能影响到鱼群的生态，变得无鱼可钓了。其实性行为也是一样，生理的需

要与物种繁衍的天性使我们有性行为，性行为也能带来满足感。但是走极端的性行为，没

有责任的性行为，只会带来问题……比如性暴力或乱伦等。”
“你说除了不满足会造成走极端之外，还有其它因素会让人走极端？”
“没错！”他点着头说。
“你能举个例子吗？”
“我想心胸狭小也会让人走极端。”
“心胸狭小？”
“我前面说的钓鱼的例子，不管鱼群的生态，只知道拼命滥钓，就是心胸狭小的想法，

也就是一个人只顾短期的利益，缺乏广大的视野与长远的关心。这可以用教育与知识来改

善。”
嘉瓦仁波切拿起桌上的念珠，默默地转动着。他看着念珠，突然又说了：

89
 “我想狭窄的心胸经常会导致极端的思想。这就会产生许多问题。比如西藏几千年来都

是佛教国家，西藏人自然会认为佛教是最好的宗教，而且觉得世上的每个人最好都能成为

佛教徒。想要每个人成为佛教徒的想法就是走极端。这样的极端思想只会造成麻烦。现在我

们离开西藏，有机会接触不同的宗教信仰，学习不同的宗教观点，这使我们更接近真实—

—了解到人世间有太多不同的思想层次。就算我们真想让全世界的人变成佛教徒，也是不

切实际的想法。与拥有不同宗教信仰的人接触过，你就能了解其它人思想中正面的价值。当

你有了正面的感觉时，你对其它的宗教也有了正面的评价。我们会觉得如果有人认为其它

宗教更适合他，更有力量，也是很好的事。就像是去餐厅一样——我们可以坐在同一桌，

但是依照个人口味点不同的菜。每个人吃的东西都不同，却没有人吵架。我想只要有扩大我

们的心胸与视野，就能避免因为走极端所造成的负面影响。”
他说着将念珠串在手上，亲切地拍拍我的手，结束了这次谈话。

第十一章　从痛苦中找到意义

维克多·法兰克是犹太籍的精神病学家，在二次大战时曾被纳粹监禁起来。他曾说过：
“只要能由痛苦中看到意义，一个人就愿意承担任何痛苦。”
法兰克在集中营度过的非人岁月，使他能亲眼观察到人类在暴行中如何求生存。他观

察过那些存活下来及逃不过魔掌的人，而下了这个结论：人类要存活的条件不是年轻或体

力强壮，而在于是否有强烈的存活的意图，是否能从生命与经验中找到意义。
从痛苦中找寻意义，是一种强而有力的方法，能帮助我们度过最艰辛的岁月。但是要

从痛苦中找到意义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痛苦总是莫名其妙、毫无道理、不分青红皂白地发

生，不但没有意义，更没有正面的价值。当我们身陷痛苦之中时， 我们唯一想做事是逃离

痛苦。在悲剧与危机带来的尖锐痛苦中，我们几乎无法找到任何意义。在这样的时候，我们

什幺也不能做，只能忍耐。很自然的，我们会认为我们所遭受的痛苦不但没有意义，而且

不公平。我们会怀疑：“为什幺偏偏我就这幺倒霉？”幸好在平时较轻松的时刻，或是痛

苦的危机过去之后，我们还有些余力反省一下自己遭受的痛苦，并从中找寻到意义。当我

们花的时间与精力，努力从痛苦中找寻到意义，就会在下一次的痛苦危机出现时，带给我

们很大的帮助。不过想要达到这个目标，我们必须在事情顺遂时就开始寻找痛苦的意义。一

棵根基坚强的大树能够抵挡狂风暴雨，但大树的根并不是狂风暴雨来临时才长出来的。我

们要从何开始找寻呢？许多人是从宗教中开始的。虽然不同的宗教对于痛苦有不同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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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义，但是每种宗教都有自己一套对应痛苦的方法。在佛教或印度教中，所谓的痛苦是过

去的负面行为造成的后果，也是追求灵性成长的催化剂。
依照犹太教的传统，宇宙万物是由一位公平正义的上帝创造的。虽然他的计划并不完

全美好，其中也有疑云满天，难以解读的时候，但是因为我们对他的信心与仰赖，使我们

能轻易度过最痛苦的悲惨时光，就如同犹太法典所说的：“上帝所做的任何事，都是为了

最好的结果。”生命中是会有痛苦，但是就像女人生产时的痛苦，我们相信这样的痛苦所

带来的是欢欣的结果。这种想法所面临的一个挑战是：通常痛苦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快乐的

结果。只有信仰坚强的人能借着对上帝无止境的景仰忍耐下去，就如同犹太的智者所说的

“一个人在受苦时，最好不要说：‘太遭了！太遭了！’上帝不会让人们碰到遭糕的事的

但是可以说：‘太苦了！太苦了！’因为良药是苦口的。”所以从犹太教的传统来看，痛

苦的意义是多重的：痛苦能试炼与加强我们的信心。帮助我们的内心与上帝更接近，让上

帝成为我们的庇护所，助我人摆脱尘世间的重担。
一个有信仰的人可以依据宗教信仰从痛苦中找寻意义；没有宗教信仰的人，也可以从

对痛苦的仔细反省中找寻到意义。不论世界上有多少不愉快的事，我们所经历的痛苦都能

强化、加深我们的生命体验。金恩博士曾说：“毁灭不了我的，只会使我更坚强。”痛苦容

易让我们气馁，但也可能激励我们发挥出生命的潜力。《第三者》的作者葛哈玛·格林评论

道：“在意大利波加王朝统治的三十年中，有战争、恐怖、谋杀、流血杀人事件——但是同

时也出现了米开朗基罗、达文西与文化复兴运动。在瑞士，五百年来统治者勤政爱民，全国

和平自由，但他们发展出什幺来？布彀鸟钟而已。”
经历苦难能让我们更坚强、更有韧性，但是相对的，也能让我们更柔软、更敏锐、更温

柔。苦痛的经验能让我们打开心胸，深刻地体会到别人的感受。诗人华滋华斯曾经说过：

“深刻的痛苦教化了我的灵魂。“想到这句话，我忆起了自己认识的一位叫罗伯特的朋友。

罗伯特是一家成功企业的总栽，他因一次严重的财务危机，而引发一连串的忧郁症。我们

见面时，他的心情正好陷入了谷底。我一直认为罗伯特是充满自信又野心勃勃的，当我看

到他如此沮丧时，不禁吓了一跳。罗伯特说话的声音中充满了痛苦：”我一生从来没有这

样糟糕过。我就是摆脱不了这个问题。我完全不知道自己会这幺脆弱，这幺控制不了自己的

情绪。”
跟他讨论了他的问题之后，我推荐一位同事帮他做治疗。
几周后，我刚巧碰到罗伯特的妻子凯伦，于是问她罗伯特的近况如何？“他好多了，

谢谢。你推荐的医生给他开了抗忧郁症的药方，的确很有效。当然，我们还需要一点时间解

91
决公司的问题。但他现在觉得好多了，我们的状况会慢慢好转起来的……”
“很高兴听到你这幺说。”凯伦迟疑了一下又说：
你知道，我很不喜欢他得到这样的病。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我却认为这也是一种福

气。一天晚上，他的情绪很沮丧，禁不住哭了起来。他哭了好几个小时，我只好搂着他，安

慰他直到他睡着为止。我们结婚二十三年，他第一次这样哭倒在我怀中……说实话，我一

生当中从没有这样跟他亲近过。虽然他的忧郁症现在好多了，但是我们之间的感觉已经跟

以前完全不同了。我们好象突破了瓶颈……但是那份亲密的感觉还在。事实上，他会跟我一

起讨论问题，我们之间的关系因此更亲密、更美好了。”
只要努力寻找，痛苦总会有些意义的。现在再回到嘉瓦仁波切所说的，经由佛家的训

练，让痛苦成为我们实际有用的经验。
“在佛家的修行中，你所遭遇的痛苦正是能让你增进慈悲心的工具——你可以适当地

利用这个机会练习‘通练’的技巧。这是大乘佛教一种观想的修行方法。一个人可以观想另

一个人的痛苦与悲伤，然后将自己的能量、健康、财富传输给他。下一次我会将练习的方法

做个详细的说明。你在做这种修练时，如果碰上生病、痛苦或折磨，你可以利用这样的机会

去想：“愿我能代替所有天下的人受苦。希望因为我的受苦，能让其它人免于忍受同样的

苦难。”这样你就是利用痛苦的机会，来练习承担别人的痛苦。
“不过我要先说明一件事，如果你已经生病了，然后再练习这个技巧，想着：‘愿我

能代替天下人受苦，希望因为我的受苦，使天下人免于忍受同样的苦难。’然后你观想着

自己承担他们的痛苦与悲伤，而将自己的健康传给他们，我想在这同时，你也不能忽略了

自己身体的健康问题。我们在处理病痛时，首先要懂得如何预防，以避免生病，比如饮食

正常或生活平衡等等。然后如果你真的生病了，就得接受适当的治疗，吃药或打针让自己

复原。
“不过，如果你真的病了，‘通练’这类的练习能帮助你对自己的境况有不同的心理

反应。你比较不会再怨天尤人，或者说自怨自艾，而会用比较正面、积极的态度面对自己的

病痛。‘通练’的冥想练习或‘施与受’的锻炼，未必能真正的减轻或治愈肉体的病痛，

却能让你避免不必要的心理折磨或苦恼。你可以这幺想：‘愿我经历这样的痛苦与折磨，

能帮助并拯救其它也遭受同样痛苦的人。’这样你的受苦就有了新的意义，你是在做一种

宗教或灵性上的锻炼。最重要的是，你可以将痛苦当作是修行的技巧，不会再为此而忧心

忡忡，反而会认为是一种殊荣。你可以将病痛当作一种机会，并且很高兴有这个机会让自

己变得更丰富。”

92
 “你提到痛苦是让我们练习‘通练’冥想的机会，在这之前，你也提过在平时就要练

习如何面对痛苦，这样当痛苦真的来临时才不会乱了阵脚……也就是接受痛苦是生命的本

质这样的概念……”
“的确没错……”嘉瓦仁波切点点头说道。
“那是不是还有任何别的方法，让我们的痛苦显得有意义？或是至少让我们觉得痛苦

是有特殊价值的？”
“当然的。”他说：“我前面提过在佛家的体制中，观想痛苦是非常重要的，因为你

一旦了解痛苦是生命的本质时，你就会让痛苦终结，将痛苦的根源连根拨除，积极地追求

生命的幸福与快乐。”
“对一个非佛教徒来说，观想痛苦有任何好处吗？”
“有。我想在某些情况下，会有一些实质的价值。比如你在省思自己的痛苦时，可能减

轻自大傲慢与空思梦想。当然。”他说着笑了，“这可能不是什幺实际的利益，也很难说服

一个认为自大或胡思乱想并不是缺点的人。”
嘉瓦仁波切又严肃地加了一句：“但是无论如何，我想反省自己的痛苦经验是维持生

命活力的重要因素。当你能注意到痛苦与悲伤时，你就懂得发挥同情共感，知道如何去体

会别人的痛苦与悲伤。这会使你对人更有慈悲心。如果这能使我们与人更有联系与沟通，就

可以算是一种价值吧！”
最后他又做了结论：“用这些方法面对痛苦，我们的态度自然会改变。痛苦或许也不

会像我们想的那样可怕悲惨！”

面对肉体之苦

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在人生一切顺遂如意的时候，我们如果能反省自己曾遭遇到的痛

苦，就能从中找到深刻的意义与价值。有时候我们也会碰到一些看来毫无意义与价值的痛

苦，比如肉体上的疼痛与折磨就属于这一种。但是肉体上的痛苦又分两种层次：一种是生

理上的痛苦过程，一种是精神与情绪对这种痛苦的反应。问题就来了：如果我们能在痛苦

的背后找到真正的意义，是否就能修正我们的态度？当我们的态度改变时，我们肉体上的

伤痛是否就能因此减轻？
保罗·布兰德在他的书《没有人想要的礼物》中，解说了肉体之痛的目的与价值。布兰

德是世界知名的外科医生，也是麻风病专家。他是传教士的儿子，早年生活在印度，周遭

93
的人生活都十分贫穷而痛苦。但他发现这些人却比西方人更能忍受与接受痛苦。布兰德博士

因此开始对人体内的痛苦系统发生兴趣。他开始在印度为麻风病人工作，而有了特殊的发

现。他发现麻风病人之所以会毁容或全身变形扭曲，并不是因为这个疾病会让肌肉萎缩变

形，而是因为这个病会让人的四肢失去痛的感觉。因为缺乏痛的感觉作用，麻风病人对任

何伤痛都毫无警觉。布兰德博士发现麻风病人在皮破血流或骨头都露出来的状态下，仍然

能跑跑跳跳。没有了痛觉，他们甚至伸手到火中取回东西。他发现这些病人对于毁灭都漠不

关心。在布兰德博士的书中，他写了一篇又一篇病人缺少痛觉的可怕故事——不停地重复

叙述受伤的病人安详入睡时，老鼠来咬掉他们的手指或脚趾。
布兰德博士花了一生的时间在为这些失去痛觉的病人服务，他慢慢地发现痛苦其实并

不是西方人眼中的天敌，而是一种有价值的、好处很多的、奇妙的生理系统，能够警告我们

不要受伤，保护我们的身体。但是为什幺痛苦的感觉必须是如此不讨人喜欢？他的结论是

我们所痛恨的这种痛，就是能保护我们，让我们避免危险与伤害的最有效工具。是这种不

愉快的痛的感觉，迫使我们的生理器官注意到危险，而能避免它。虽然我们的身体会自然

的运作，保护我们快速地离开痛的感觉，但是如果没有痛觉在前端做警告，我们的生理器

官也不会立刻就启动。同时痛觉还会深入我们的记忆，让我们在未来时能避免重蹈覆辙。
就如同在痛苦中找寻到意义，能帮助我们更灵活地面对人生的难题，布兰德博士认为

了解生理病痛的原因，也能减轻我们的痛苦。在他的理论中，他创造了“痛觉保险”这样

的概念。他认为我们可以在平时培养对痛觉的认知，在健康时早做准备，以了解我们为什

幺有痛觉，并思考没有痛觉的人生又将是何种光景。总之，既然痛苦的感觉很容易征服我

们，我们就该在痛苦来临之前多做准备。如果我们能将痛苦想象成是“一种最有效率的快

递，通知你身体出状况了，最好多加注意”，那我们对痛苦的感觉就会慢慢改变了。当我

们对痛苦的感觉改变了，我们所受的苦楚也会慢慢减轻。正如同布兰德博士所说的：“我

相信事前的准备与正确的态度，会减轻痛苦来临时对我们的冲击。”他甚至认为我们该培

养一种对痛苦的感恩之心。或许我们还是不喜欢痛的感觉，但是我们该感激痛觉的警告系

统对我们的帮助。
当我们的身体受伤害时，我们的精神与态度会影响到我们对痛苦的感觉。比如说有两

个人，一个是建筑工人，一个是钢琴家，两人的手指都受伤了。虽然肉体上的痛觉都相似

但是建筑工人所受的痛苦比较少，甚至会因为他的手伤而得到一个月的付薪假期。钢琴家

受的痛苦则比较深，因为他认为弹琴是他生命中最主要的快乐来源。
我们的心理与态度会减轻肉体对痛苦的感觉，并不只是一种理论，而是有科学根据，

94
经过许多实验证明的。科学家是针对痛觉的经验与感知路径来研究的。痛觉开始感觉中枢的

信号——当神经末端感觉到某种危险的状况解除时，就会发出警告。几百万的讯号通过骨

髓神经传入大脑中，之后就被组织成一种讯息，传送到大脑的更高结构，产生痛觉。接着

头脑便针对这些已筛选过的讯息进行整理，然后决定如何回应。这时我们的心智能区分这

种痛觉的意义与价值，而加强或减缓这种感觉。接着，我们便将痛觉转化为心中的痛。要减

轻痛苦，我们必须清楚的区分出哪种是真正的痛觉，哪种是我们自己思绪中创造出来的痛

感。害怕、气愤、内咎、寂寞、无助的感觉，都是情绪与心智创造出来的痛感，能使真正的痛

觉更严重。所以要减轻痛觉，我们可以利用现代医疗药物，也可以运用更高的精神层次来

转换态度，以减缓痛觉。
许多心理专家研究过思想对于痛觉的影响力。巴夫洛夫甚至训练狗忍受电击的痛苦以

获得食物。科学家兰诺·马扎克将巴夫洛夫的实验做了更进一步的研究。他将苏格兰更犬放

在一个四周都是垫子之类的柔软环境中，让它们在成长的过程中绝不会碰到或刮伤。这些

小狗不懂得痛是什幺，也不会反击。比如它们的脚掌被针刺到时，它们也不会像其它的小

狗一样哭叫个不停。根据这个实验，他推论说我们对痛的感觉，即使是不愉快的情绪反应

也是学习来的，而不是天生直觉就会的。另外一些跟催眠或安慰剂有关的医学研究也显示

脑部高层次的组织能控制初步出现的痛觉。心智对痛觉的控制力量，也经由两位哈佛大学

的医学博士李察·托斯基的研究证明，不同的人对相似的痛苦有不同的感受与反应。
由此看来，心理状态对我们接受痛觉有影响力，不只是一种哲学假设，也是经由证明

过的理论。如果我们再能由痛苦中找寻到意义与价值，那幺所有这些努力都不是白费的了。

为了找寻痛苦的意义，布兰德博士曾做过一次很有趣的观察。他形容麻风病人告诉他的感

觉是：“当然我看得见我的手跟脚，但是我并不觉得它们属于我。它们就像是种工具一

样。”所以痛觉不只能警告我们，保护我们，还能整合我们的身体。当我们的手脚没有了痛

觉时，它们也不再属于我们的身体了。
就像痛觉让我们身体的每一个部份合为一体一样，人生中痛苦的经验也可以视作我们

与他人能联系在一起的重要因素。或许这正是痛苦背后隐藏的真正含义。正因为受苦，才能

使我们与人分享，才能让我们与万物同感。
我们要用嘉瓦仁波切所指导的“通练”修行法，作为探讨人生痛苦经验的结论。他在

前面已经说过，观想的冥想练习是要加强我们的慈悲心。但是我们也可以将这种修行方法

当作是转移痛苦的方法。当我们遭遇痛苦时，我们可以做观想的练习，想象我们正在代替

天下的苍生受苦，想象我们在替所有有类似遭遇的人受苦，我们的痛苦就会转化了。

95
 在九月一个炎热的夏天午后，嘉瓦仁波切在一大群听众面前说明了“通练的技巧”。

室内的冷气努力地与室外的沙漠气候争斗着，但一千六百名听众的体温又将温度增高了许

多。而室内的高温所产生的不舒适感觉，却正好是一个练习冥想痛苦的最好机会。

“通练”冥相练习

“这个下午，让我们来练习做‘通练’（施与受）的冥想。这个练习是要训练我们的

头脑，加强我们的慈悲心。‘通练’冥想的主要目的，是在消除我们的自私心理。这个练习

会帮助我们打开心灵，给我们勇气面对别人的痛苦。
“要开始这个练习，首先要想象在你身边有一群人正需要帮助，他们每个人都很不幸，

贫穷、困顿、痛苦。想象这组人在你的一边，并将他们的痛苦牢记在心中。然后想象在另外一

边的你非常自我中心，自私自利，完全不管别人的需要或痛苦。接着在这一组受苦的人与

自私自利的你之间，又跳出了一个你自己，站在中央像个中立的观察者。
“下一步，注意你自己会倾向哪一方。你是倾向那个独立的个体，自私自利的自我？

或是你会不知不觉地倾向那一群受苦的人？如果你真的很客观，你会发现那一大群众受苦

的人是比独立自私的个体重要许多。
“然后，集中注意力在这群痛苦绝望的人身上，将所有正面的能量都灌注在他们身上，

从精神上将你的成功、资源、各种好处都交给他们。做完之后，想象你自己承担了他们的痛

苦、困扰及所有负面的问题。
“举例来说，你可以想象当你看到一个无辜的、饥饿的索马利亚儿童，你会如何反应？

要注意的是，当你在想象一个受苦的人时，并不是因为‘他是我亲戚’，或‘她是我朋

友’，而是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所有的事实不过是：他是人，你也是人而已。因为是人，

你就有同情的能力，就能体会他人的痛苦。你可以做这样的观想：‘这个孩子没有能力从

他的困境中解脱出来。’然后你用精神感应的力量，将他的痛苦、贫穷、饥饿、损失都承担下

来，再将你自己的财富、成功与利益都给那个孩子。经过这样施与受的观想练习后，你就能

训练你的心智。
“这样练习一阵子之后，你可以开始想象自己在未来受苦，你带着慈悲心将未来的痛

苦承担下来，然后虔诚地祝福自己从未来的痛苦中解脱出来。当你练习对自己产生慈悲心

之后，再练习承担别人的痛苦。
“当你能做‘自我承担’的观想后，就能够做一些难度更高的观想，比如想象一些有

96
毒的生物、危险的武器或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想象它们会遭遇的痛苦、问题与困扰，然后

将痛苦吸收到你心中。
“我们要吸收这些负面的、可怕的东西的痛苦，主要是为了摧毁我们内心根深蒂固的

自私态度与习惯。不过对于没有自信、憎恨自己或缺乏自尊心的人，就要自己判断这样的练

习，对于个人是否适合？这有可以并不适合。“当你配合着呼吸练习‘施与受’时，‘通

练法’可能会变得强而有力。想象你在吸气时是‘受’，呼气时是‘施’。你在实际做这样

的练习时，可能会有点不舒服的感觉，这表示你已经击中要害——自我中心、自私自利这

些我们都会有的心理。现在就让我们来冥想吧！”
在为‘通练法’做结论时，嘉瓦仁波切指出了一个重点：并不是每一种练习都适合每

一个人。在我们的灵性追求上，我们必须自己决定哪一种方法是最好的。有些练习一开始并

不吸引我们，因此在熟练之前，最好先对这样的练习有所了解。以我来说，那个下午当我

遵循嘉瓦仁波切的‘通练法’指导，却发现有些困难——一种很自然的抗拒感，虽然当时

我并不确定。那天晚上，我又回想了一下嘉瓦仁波切的指导，我发现问题出在他要我们想

象一组人与我自己分成两边，而那一群人比我自己更重要。我以前听过这样的概念，在《星

舰迷航记》中，史派克船长就说过这个‘火神定理’：团体需要比个人的需要更重要。但是

这当中有些争议性。在我准备跟嘉瓦仁波切讨论之前，我先向一位学佛多年的朋友请教了

一下：
“我有一个问题……团体的利益比个人的利益重要，这个观点在理论上说得通，但在

日常生活中，我们并不会经常跟一大群人有互动关系，就算以一对一的状况来说，为什幺

别人的利益就比我的重要？我也是一个人，我们都是平等的……”
我的朋友想了一下说：
“这是没错。但是如果你能试着去想每个独立的个体都是平等的——没有人比别人重

要或不重要，或许你就能开始这个练习了。”
我没再跟嘉瓦仁波切谈这个问题。

第四部　　克服障碍

在你追发寻人生目标时，
你必须非常敏感地知道自己真实的处境如何。

97
 你了解到人生之途中的种种困境，
就会明白你需要花时间与不断的努力，才能达到目标。

第十二章　改变自我

改变的过程
“
“我们讨论过消除内心负面的行为与思想，就能带来快乐。那幺，你认为我们该如何

在人生中克服负面的思想与行为，将其转变为正面的呢？”我问道。
“第一步是学习。”嘉瓦仁波切答道，“教育。我想我已经说过教育的重要……”
“你的意思是学习了解负面的思想行为对我们有害，而正面的思想行为对我们有帮

助？”
“是的。不过谈到个人内在的改变，学习只是第一步而已。还有一些其它的因素：坚定

信念、决心、行动与努力。所以下一步是发展坚定的信念。学习与教育的重要性在帮助我们

坚定改变的信念，增强我们对改变的承诺。改变的信念坚定之后，我们就能下决心去改变，

然后将决心转化为行动——越坚强的决心在行动时越有效果。而最关键的是最后的努力。
“比如你想戒烟，首先你必须警觉抽烟是对身体有害的。这需要教育。我想借助大众资

讯或教育是会减轻抽烟的人口的。我想西方社会抽烟的人比中国人少，就是因为资讯比较

发达的原因。但光是学习还不够。你需要持续的增加警觉，到你坚信抽烟对身体有害为止。

这会让你加强改变的决心。最后你必须努力建立起新的习惯。不论你想要做什幺改变，这都

是内在改变必经的一个过程。
“不论你想要改变的是什幺样的习惯，不论你想要达到的是什幺目标，你都必须要有

一种很强的自动自发的心理。你也要很积极主动的想改变。一种急需改变的心理是关键因

素。这种急切的需要很强而有力的，也能帮助你克服一些困难。比如知道爱滋病的危险性，

人们就会有一种迫切的需要，在从事性行为时会有所检点。我总是认为当你获得够多的资

讯时，危机与认同感就会出现了。
“这种急切的感觉，也是会让你想要改变的一个动力。我们会因此获得坚定信念的能

量。比如在政治运动中，绝望的感觉就能创造出急切需要改变的动力，当他们朝目标前进

时，人人忘了饥饿，也不觉得疲惫或无力。
“最重要的是，这种急切的感觉不只对一个人的自我改变有帮助，对社会、国家、世界

的改变都很重要。我曾经在圣路易州碰到当地的政府官员，当时那个地方才刚淹过几次水。

98
政府官员说一开始淹水时，他很担心在注重个人主义的社会中，人们可能不会互相合作，

彼此帮忙。但是当危机发生时，他对人们的表现大感惊讶。他们不但彼此帮助，而且大家一

同想办法解决淹水的问题。他觉得非常感动。在我来看，要达到一个目标时，有时我们还得

感谢一种危急状态的发生。就像这个例子，淹水是迫在眉睫的危机，所以大家都会同心协

力来解决这个问题。不幸的是，”他有点忧伤地说：“我们通常很缺乏危机意识。”
他如此强调危机意识，教我颇感惊讶。因为在西方社会的刻板印象中，亚洲人世世代

代似乎都抱持着“由他去”的宿命态度，认为就算现在没发生，下一次也逃不掉……
“问题是你怎幺样在每天的生活中，发展出要改变的强烈企图心或危机意识？是否有

什幺特殊的佛家修行法？”我问道。
“对一个佛家的修行者来说，有许多方法可以增进改变的企图心。”嘉瓦仁波切回答

道，“为了产生自信心与企图心，我们在佛经中找到讨论人类存在的珍贵意义的经文。我

们谈到人体中有无穷的潜能，拥有人体是多幺值得珍惜的事，人能做多少好事等等。这些

讨论的目的都是在给人信心与勇气，让人能利用自己的身体去做一些正面的、有意义的事。
“为了要产生危机意识，以增进灵性的修练，修行者必须被提醒，以了解人间的无常，

死亡是随时会发生的。当我们谈到生命的无常时，是从一般的观念来说，不是从更深刻的

层面来谈。换句话说，我们会被提醒，有一天我们或许就不在这个世间了；这样的理解，

这种对于无常的警惕心就是一种鼓励，让我们更珍惜生而为人的种种能量，让我们有危机

意识，愿意善用每一刻珍贵的时光。”
“冥想生命的无常与死亡，确实是很有用的工具。”我说明着，“能帮助一个人有动

机，有危机意识，渴望改变。但是有没有一种技巧是非佛教徒可以采用的呢？”
“我想应该是有一些适合非佛教徒的方法。”他深思着说，“不过大部分都是佛家修

行的方法。”他笑了，“一个人也可能用同样的方法，却达到反效果——‘哦！既然明天

我不一定存在了，那幺今天我就玩个痛快吧！’”
“你有没有任何方法能让一个非佛教徒产生危机意识？”
他回答道：“我已经说过，教育与资讯就有这样的功能。比如我见过几位科学界的专

家，以前我并不知道环保的危机问题，但是我一旦碰到他们，而他们将问题解释给我听，

我就开始警觉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这也适用于其它的问题上。”
“但是有时候就算有资讯，我们仍然没有改变的能量。我们要怎样克服这种感觉？”

我问道。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深思着说：

99
 “我想这中间大概有些层次的不同。有一些人是因为生理上的因素而缺少能量，如果

是这个原因，这个人就要努力改善自己的生活方式。所以一个人如果试着睡饱觉，吃健康

食品，避免喝酒等等，就能让头脑保持灵活。另外一些人则可能需要做冥想练习，若是真

的生病就需要医治。但有另一种人是冷漠无情或懒惰——这种人纯粹是受心灵的弱点影

响。”
“是的！这就是我想说的那种人……”
“要克服这种冷淡无情，克服负面的想法与行为，产生企图改变自我的心，我想最有

效的方法，也是唯一解决的方法，就是不断地提醒自己负面的行为会带来可怕的后果。一

个人必须不断地让自己意识到这样的毁灭性后果。”
嘉瓦仁波切的声音非常真诚，但是身为一个心理医生，我太清楚负面的思想与行为有

多强悍，要一般人改变自己有多困难。在这当中有许多复杂的心理因素，我也花了无以计

数的时间来研究，一个人为什幺会拒绝改变。想到这里，我问道：
“一般人都愿意改变他们的生活，过着健康的生活方式，但就是有一些天生的劣根性

或是拒绝改变的心理会存在……你认为这是什幺原因造成的呢？”
“这很简单……”他很轻松地说。
简单?
“那只因为我们习惯于用某种特定的方式去做一些事，于是我们就好象被宠坏了一样，

只做我们爱做的事，那些我们习惯去做的事。”
“那我们要怎样克服呢？”
“建立一些我们有利的习惯。只要持续不断地练习，我们就能建立起新的习惯。这里

有个例子：在达兰萨拉，我每天三点半起来，不过在亚历桑纳州这里，我每天是四点半起

来，可以多睡一小时。”他笑了，“一开始时，你需要花点时间来适应新习惯，但是几个

月过去后，习惯成自然，你就不需要特别的努力了。所以就算你晚点睡，想要多睡一下，

但是到了三点半你还是自动醒来了，开始做你的日常功课。这就是习惯的力量。
“所以，只要坚持下去，我想我们能克服任何负面的行为，改变我们的生活方式。当

然这样的改变不是一夜之间造成的。以我自己来说，我要说现在的我与二十年或三十年前

的我大大不同。但是这个不同是我一步步走来的。我在五、六岁就开始学佛，但是那时我对

学佛一点兴趣也没有。”他笑着说，“虽然我被称作活佛转世，但是一直到十六岁，我才

开始对学佛有一点真正的感觉。然后我开始认真的修练。经过这幺多年，我开始对佛家的思

想有深刻的体认。而修行对我来说，也从一开始根本不可能与不自然，到后来变和轻松而

100
自在。这都是慢慢磨练出来的，当然整个过程花了我四十年的时间。
“由此可见，心灵的成长是需要时间的。如果有人说：‘经过许多年的困厄，事情终

于有些改变了’我相信这句话是认真的。这样的改变也是真诚而长久的。如果有人说：‘在

一段短短的时间里，大约两年吧，就有了极大的转变’我想这绝不真实。”
既然嘉瓦仁波切坚持改变就是要理性的去实践，我就只剩下另一个问题要问他了：

“你说过需要极大的热忱与企图心才能改变一个人的心，去做一些正面的改变。相对的，

我们也知道真正的改变需要时间，不是一蹴可及的。也因为要改变是很慢的，我们很容易

就失去了兴趣。在你做灵性的修炼时，你有没有因为改变的过程太过缓慢而灰心丧志的时

候？”
“当然有。”他说。
“你是怎幺处理的？”我问道。
“在我修行的过程中，如果我碰到任何的障碍，我发现若是退后一步，并且以长程

观点，而不是短程角度来思考，将会很有帮助。在这种情况下，我发现有一段经文对我很

有鼓励作用。这段经文是：

只要世界存在一天
只要有感情的生物存在一天
我就愿意
为驱除世上的痛苦而活着

然而，在为西藏争取自由还未成功之前，如果我只是死守着这样的经文——‘只要世

界存在一天……’，然后坐在那里等待，我想我就是个傻瓜。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需要

更多的行动与参与。当然，想到在争取自由四、五十年之久，却毫无结果之余，我难免会有

不耐烦与沮丧的感觉。但是这样的沮丧感并没有让我放弃希望。”我继续追问下去：“是什

幺东西在支持你不放弃希望？”
“就算是西藏的状况来说，我也觉得若从广义的角度来看，会很有帮助。如果我眼光

短浅，而且只集中在很狭隘的角度，那幺现况看来可说是毫无希望。但是如果我放开心胸

从世界的角度看，我就看到了共产主义、极权主义的垮台，甚至在中国也有民主运动了，

而西藏人的精神也还在。所以我不放弃！”
若考虑到嘉瓦仁波切的身世背景与他所接受的佛家哲学与冥想训练，那他的观点就显

得饶富兴味了——他认为学习与教育是内在改变的第一个起因，比超自然的灵异经验还重

101
要。虽然一般来说，教育对学习新技巧或找新工作是有帮助，但如果说教育对追求人生的

幸福快乐也有帮助，这倒是个常被忽略的观念。不过一些研究确实显示教育程度与生活是

否快乐有关。许多调查报告发现：受过高等教育的人通常有较好的健康状态，也较长寿，

同时能避免陷入沮丧的情绪中。科学家也指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比较注意危机的问题，

比较愿意选择健康的生活方式，较有自信心，解决问题的技巧也较高明等，证明受教育确

实能让一个人活得更快乐、更健康。如果一般的高等教育能让人获得快乐的生活，那幺嘉瓦

仁波切所说的教育的力量就更大了——教育能让我们开发无尽的潜能，带引我们到永恒的

快乐之国。
改变自我的第二个步骤则是要产生“企图与热忱”。这在西方的科学家眼中，也是一

个人要达到目标的必要条件。教育心理专家班杰明·布鲁姆曾做一项研究，他检视所有美

国成功的艺术家、运动家、科学家的生活，发现并不是天赋，而是企图心与驱策使他们在自

己的领域中获得令人尊敬的地位。由此可知，同样的企图与驱策力也能让人追求到快乐。
行为科学家研究过许多有关人类行为的起因、持续性与方向性的结构变化，称之为

“行为动机”研究。心理学家找出三种基本的动机。第一种是原始动机，由人类的生物原始

需要所驱策的求生存行为，比如我们对食物、水与空气的需要就是属于这种。另一种动机是

来自人类对于刺激与资讯的需求。研究者假设这是一种直觉的需要，当我们的神经系统的

功能成熟发展之后，就会有这种动机出现。最后一种动机称为次要动机，根基于学习的需

要与驱策力。许多次要动机与成功、权力、地位或成就有关。在这种行为动机中，一个人的行

为与企图心会受到社会压力与学习的影响。也是在这个层次上，心理学家的学说与嘉瓦仁

波切所说的“热忱与企图心”有了交集之处。不过在嘉瓦仁波切的概念中，这种热忱企图

心就是用在追求世俗的名利上，而是用来追求人生真正的快乐，追求更高的生命目标，比

如仁爱、慈悲与灵性的成长。
“努力”是完成改变的最后一个步骤。嘉瓦仁波切认为，努力也是建立新习惯的一个

必要因素。不只是西方心理学家普遍认为人们能经由建立新习惯，改变旧有的负面行为，

这个概念也是当代行为治疗理论的基石。这种治疗法的基本概念是：人们有无穷的学习能

力，只要创造出一种新的情境，人们就可能经由学习而改变，同时解决一些问题。虽然最

近的科学研究显示，遣传基因对一个人的个性有决定性的影响，但大多数心理学家与社会

学家认为我们的行为、思想、感觉是由学习而来的，跟我们出生的背景、社会、文化都有关。

这表示人类的行为受到环境的影响与左右，又被“习惯”所加强与扩大。就如同嘉瓦仁波

102
切所说的，要消除负面的思想与行为，就要先建立起正面、积极的习惯。
持续的努力不但能够改变外在的行为，克服我们的坏习惯，同时能够改变我们的态度

与感觉。研究显示，不只是我们的心理状态能影响我们的行为，相对的，我们的行为也能

改变我们的心理状态。调查人员发现，就算只是皱眉或微笑这样小小的动作，也可能引发

生气或快乐的相应情绪。这表示我们只要“贯彻行动”，并不断从事正面行为，就能真正

改变我们的内在。这对嘉瓦仁波切的追求快乐生活理念有相辅相成之处。如果我们能简单地

开始帮助别人，即使我们不觉得特别仁慈或关怀，我们也会发现内心有一些改变，因为我

们已经渐渐发展出慈悲心了。

真实的期待

谈到内在的转变时，嘉瓦仁波切强调努力的重要性。这是一个渐进的程序，与西方非

常流行的“立即速成”的自我帮助技巧或治疗法大异其趣——这些技巧从“肯定自我”到

“发现内在”等都有，而且已经流行了几十年。
嘉瓦仁波切所强调的却是缓慢的成长与成熟。他相信人的心智有惊人的无穷能量——

但是这样的心智却需要系统的训练，专心一致的培养，经历长时间的感受与经验，才能变

化气质。我们需要很长的时间，才能养成某种会造成问题的思想与行为；相对的，我们也

需要一定的时间才能培养出让我们得到快乐的新习惯。要养成习惯的基本要素包括： 企图

心、努力与时间。这就是快乐的真正秘方。
我们想要改变时，最重要的是我们的期望不能脱离现实。如果我们好高骛远，期望太

高，结果就会对自己很失望。如果我们的期望太低，会没有企图心向自己的潜能挑战，也

不能发挥出自己的长才。在我们的谈话当中，嘉瓦仁波切还解释了改变过程的问题：
“你绝对不能忽略了实事求是的重要性，也就是在你追寻人生目标时，你必须非常敏

感地知道自己真实的处境如何。你了解到人生之途中的种种困境，就会明白你需要花时间

与不断努力才能达到目标。在评断自己的进展程度时，你也必须很清楚明白你的理想目标

与标准之间的差距是多少。比如身为一名佛教徒，你将自己的理想设得很高——成佛是你

最高的愿望。想要成佛并不是什幺错事，但是想要一步成佛就不对了。如果你将一步成佛的

理想当作是你的标准，你就会非常失望，而且会因为无法一步成佛而信心全失。所以你需

要有一种实际的期盼。另一方面，如果你说：我只要关心现在，我只注意实际的一切，我

才不管什幺成佛的深奥哲理。这样也是另一种走极端。所以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中心点，一个

103
平衡点。
“期望是一项很伪诡的事。如果你期望过高，却没有坚实的基础，很可能你的期望带

来的是烦恼。相对的，完全没有期盼与希望，没有抱负，你可能会一无进展。有些希望是本

质的需要。总之，要找到适当的平衡点并不容易。而这也是我们评估每个不同状态的重要依

据。”
我的心中还是有些疑点。虽然我们花了时间与精力在修正自己的负面行为与态度，但

是到底要到什幺程度，才算真正清除了负面的思想？我又向嘉瓦仁波切提出了质疑：“我

们谈过永恒的快乐来自消除内心负面的思想与情绪——比如生气、憎恨、贪婪等等……”
嘉瓦仁波切点点头.
“但是这些情绪是我们生理的自然反应。所有的人或多或少都经常经历过那样的情绪

低潮。如果是这样，那幺消除这些感觉岂不是等于否定我们自己吗？我的意思是，要完全

消除原本就属于我们的一部分特质，这样的想法不太实际，也不自然。“
嘉瓦仁波切摇着头说：
“的确有人认为生气、憎恨或其它负面情绪是属于我们天性的一部分，就因为属于我

们的天性，所以我们没法完全改变自我。但是这是错的！举个例子，我们每个人生来都是

无知的，无知应该也是很自然的吧？小时候我们是无知，但是当我们长大，一天天接受教

育，我们学会了许多知识，就远离了无知。然而如果我们一直生活在无知中，不去发展我

们的智能，也不学习，我们就会永远无知下去。如果我们让自己保持‘自然状态’，不去

理会它，那幺另一种思想或是教育自然也不会无中生有的。同样的道理，经由适当的训练

我们会慢慢减轻负面的情绪，增强正面的能量，如爱、慈悲、宽恕等。”
“但是如果这些是属于我们的一部分，我们怎能成功地将自己的一部分天性改正过来

呢？”
“要了解如何对抗负面的情绪，首先要知道我们的心智是如何动作的。”嘉瓦仁波切

说，“人类的心智是非常复杂的，但也很巧妙，可以同时应付许多不同的状况与情境。比

如我们的心智能用不同的角度来思考问题，以找到解决的方案。
“在佛家的修行中，就是利用这种心智的功能，将你自己由自身分解出来，在冥想中

与自己对话。比如有一种冥想是用来帮助增加利他精神，你要跟‘自我中心的态度’对话。

这时你有一个自我形象是完全以自我为中心，而你自己则是一个灵性的修练者。这是一种

自我对话的关系。所以，虽然负面的思想如愤怒、憎恨都是你思想的一部分，但你可以跟它

们战斗，努力克服改变它们。

104
 “除此之外，在你每天的生活当中，你也会发现自己经常责备自己或批评自己。你会

说：‘哦！就是那一天，我简单丢脸到家了！’然后你会批评你自己。不然你就是责备自

己做错了什幺事，或是没做什幺事，而懊悔不已。这些都是在跟自己对话。事实上，并不是

有两个你存在，而是同样的你有不同的想法。但是，从个人的经验中你可以得知，你就是

会批评你自己，对你自己生气。
所以，虽然我们只有一个独立的个体，却可以发展出两种不同的观点。当你批评自己

时，是谁在批评？是你的‘自我’。你的自我从一个整体的观点来看这件事，而对你有所

批评。所以我们是有能力发展出‘与自我对话的关系’来的。
“要发展这个观点，我们可以由对自我的认定开始。我们以西藏的和尚做个例子，这

个和尚可能认为‘自己是个和尚’，但是除了做个和尚之外，他也会想到自己的出生背景

所以他也会认出‘自己是个西藏人’。而除了和尚、西藏人之外，他还有些其它的重要角色，

他会想‘我是个人’。由此可知，在一个人心中可能有这幺多不同的自我。
“这表示我们有能力从不同的观点去看同一件事。而且这些不同的观点是很有选择性

的，我们可以由同一个特定的角度、特殊的观点，去看某一件特别的事。当我们要检定自己

的负面行为或正面思想时，这样的能力是非常有用的。就因为我们有能力从不同的观点来

看事情，我们可以将自己的某些部分孤立起来，与它们战斗，将它们驱赶出去。
“再进一步想，一个重要的问题便出现了：虽然我们努力与愤怒、憎恨或其它负面情

绪战斗，但是谁能保证我们一定能战胜它们？
谈到脑中的负面思想时，我要用西藏文中的‘难蒙’或梵文中的‘克拉沙’来说明，

意思是‘内在的折磨’，简单的来说，就是‘妄想’。西藏文中的‘难蒙’是一种情绪的

表现，认知到某些事在折磨你的心智，破坏你心境的和平，侵犯到你的灵魂。如果我们很

注意这个感觉，我们就会知道‘妄想’是会破坏我们内心的平静与安宁的。但是我们能不

能克服这样的想法，就是件很困难的事了。这牵涉到我们能不能完全了解我们灵性的潜能。

这是非常严肃而困难的问题。
“我们需要什幺样的根据，才能将这些负面的、折磨人的妄想连根拨除呢？在佛家的

思想中，有三个基本的原则：
“第一个依据的原则是：这些折磨人的‘妄想’，本质都是扭曲的，根基于对真实人

生的谬误想法。无论这些妄念有多强大，其实根基都是很浅薄的。这些妄念都来自无知。另

一方面，所有正面的情绪或感觉，比如爱、慈悲、洞察等等，则有坚实的根基。我们的脑中

有这些想法时，绝不会产生扭曲。也就是说，这些正面的想法来自真实，我们可以个人的

105
经验来求证。这是由理性与理解而来的，而非来自生气、憎恨等折磨人的情绪。最重要的是，

所有这些正面的情绪都有无穷的潜力，只要你不断地练习，就能达到更高的境界……”
我插嘴打断他的话:
“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幺正面的思想有‘实质的根据’，负面的思想却来自‘虚

幻’?”
他立刻为我说明清楚:
“举例来说，慈悲是一种正面的情绪。要加强你的慈悲心，你可以从认知自己不想受

苦，你有权利快乐来开始。这些都是有实质根据与体验的。然后你可以认知他们和你一样也

不愿意受苦，也有快乐的权利。这就是你能加强慈悲心的基础。
“基本上，我们的脑海中有两种情绪反应：正面的与负面的。要区分这两种想法，就

要先明白正面的情绪是被认为正当的，而负面的情绪是不正当的。就像我们先前谈论欲望

的问题，有些欲望是正当的，有些是不正当的。满足一个人基本需要的欲望是正当合理的

那是来自我们都需要存活的基本需求。为了要活下去，我们需要一些基本的东西支持我们

的生命。那样欲望就是有坚实的根据与基础。另外有一些欲望则是负面的，比如过度的欲求

与贪婪。这样的欲望没有坚实的基础，通常只会让我们的生活更复杂、更麻烦。这样的感觉

来自不满足，想要更多的东西，即使我们并不真正需要这些东西。这些欲望的背后并没有

坚实的基础。所以我们可以说正面的思想有坚实的基础，而负面的思想是不实在的。”
嘉瓦仁波切继续检视我们的心智动作方式，其精细度就如同一位植物学家在鉴定分类

一些稀有的花朵：
“现在谈第二个原则，根据这个原则，我们就能连根拨除脑中的负面思想。这个原理

是：正面的思想是一种解毒剂，能够清除我们脑中的妄念与负面倾向。只要你不断加强

解毒剂的功效，你就越能消除脑中的负面思维妄念，也越不会受到它们的折磨。
“谈到要消除脑中的负面思想，我们必须要先有一个观念。在佛家的修行中，培养特

殊的正面心灵品质，如耐心、宽容、仁慈等，可以当作是负面思想如愤怒、憎恨、执着的解毒

剂。运用这些如爱与慈悲的解毒剂，就能让我们的心灵避免受到折磨。不过这些解毒剂只能

消除某些特定的负面情绪，只能算是部分有效的工具。折磨人的情绪如执着和憎恨，是无

止境地根植于无知当中——而无知是来自对真实人生的误解。因此在佛教的传统中有一个

共识：为了消除所有的负面思想，一个人必须要消除无知，智能才能开启。这是不可或缺

的过程。而‘开启智能’牵涉到洞察生命的真相。
“所以在佛家的修行中，我们不只是对特定的负面思想有特殊的解毒剂，比如忍耐与

106
宽容是针对愤怒所憎恨而来的，同时还有一种普遍性的解毒剂——洞见生命的真相，这是

所有负面思想的解毒剂。就像是清除毒草一样，你可以剪除掉一些枝叶，以避免整株植物

受伤，或是将整株植物连根拨除。”

这是消除负面思想的结论，接下来他又继续解释：
“第三种原则是：我们思想的本质是纯洁的。在我们的思想中并没有掺杂着负面的情

绪。因为我们的思想是天生纯洁的，所以我们称之为‘灵光’。也因为纯任天真的本体，而

称作‘佛性’。既然负面的思想原本不属于这佛性的一部分，所以我们就能消除掉这些负

面的情绪，回复天真无邪的纯洁。
“佛家就是在这三个原则下，相信可以经由冥想等修行方式，增加一个人内心善的能

量，如爱、慈悲、宽容原谅等。”
嘉瓦仁波切先前就说过人性本善，人的本质是天真无邪的，所以我们有能力驱除邪恶

的思想。他将人的心智比喻为一杯混浊的水，负面的思想就像是污泥一样，能使清澈的水

变浊。这样说来实在有点抽象，我想要些更实际的方法，于是插嘴道：
“假如说一个人愿意接受你的想法，认为我们可以消除心中负面的能量，也想这幺做

了，但是由我们的谈论中，我觉得要清除心灵的黑暗面，需要非常多的努力——发奋图强

努力增加正面能量、不断地做冥想练习等等。这对一个佛家的和尚来说，或是一个人有很多

空闲可以将精神投注在这上面时，是不错的方法。但是对一个普通人来说，他就可能没有

这幺多时间做这幺多的练习与修行。对他们而言，是不是学习与这些负面思想共处，想办

法控制这些思想，会比完全消除更实际一些？就像是糖尿病人，他们可能没办法完全痊愈

但是只要能注意饮食，注射胰岛素，就能控制病情，避免身体继续恶化下去。”
“对！就是这样！”他兴致勃勃地说，“我同意你的想法。无论是多幺小的一步，或

是多幺细微末节的努力，都能对我们有帮助，消除掉一些负面的能量，也一定会让我们过

着更快乐、满意的生活。这也能让一个世俗之人达到更高的灵性境界——这个人可能是有工

作、家庭、配偶的。不只如此，就算是在生命后期开始努力，比如四十岁、五十岁或八十岁，

他们一样可以达到更高的心灵境界。”
“你碰到过许多这样的人吗？”我问他。
“我想这是很难判断的事。一个真正的修行者是不会炫耀他的修行方法的。”他笑着说。
嘉瓦仁波切所说的人追求快乐的基础，与西方宗教所认知的信仰就是快乐的来源不同。

他所强调的是更多的理性心智训练，而非单纯的信仰而已。从某个角度来看，嘉瓦仁波切

的思想更接近科学，与心理学家所用的治疗方法有相似之处。但是嘉瓦仁波切的思想更深

107
刻一些。我们习惯于用心理治疗的方法来克服一些坏习惯如抽烟、酗酒、坏脾气等，但是却

没有训练自己加强正面的思想如爱、慈悲、耐心、仁慈等等，以当作对抗负面情绪的武器。此

外他的想法也是很先进的，因为他的追求快乐理论是植根于相信人性之中并没有负面的思

想，这些负面的思想都在阻碍我们纯洁的天性获得幸福与快乐的。
大部分的西方心理医疗学系所强调的都是如何调整一个人的神经官能病，而不着重在

治疗一个人内心基本问题。他们会研究个人的历史、人际关系、每天的生活（包括梦想与幻

想）。甚至与精神医师的关系，以解决病人的内在冲突、无意识的动机或造成困扰的心理动

力等。
而在嘉瓦仁波切的理念中，最令人惊讶的部分是正面的思想可以变成负面思想的解

毒剂。以西方和科学来看，这很接近所谓的认知治疗法。这种治疗法在最近十几年来十分流

行，也被证实对一般的精神性问题具有疗效，尤其对沮丧或焦虑这类精神官能证特别有效

现代的认知疗法是由几个心理学家如亚伯特·艾利斯及阿瑞恩·贝克博士等人发展出为的,

基本概念就是:我们沮丧的情绪及狂乱的行为，来自误谬的思想与不理性的信念。而这个治

疗法是针对病人的错乱思维，逐一矫正其中的谬误。而这些纠正过的思想就会成为一种解

素剂，使病人不再受谬误思想所苦。
举例来说，一个人被拒绝了，立刻就会有一种被伤害的感觉。认知治疗法第一步就是

要他认清错误想法是什幺，比如认为‘我应该被所有的人爱与感恩，否则生命就是一片黑

暗，而我则毫无价值了’就是一种谬误，心理医生会提出说出解说与证明，告诉他什幺才

是真实的想法。虽然这样的治疗不免有点表面化，但许多研究证明这样的治疗法有效。以忧

郁症来说，认知治疗法认为在忧郁之下，就是自我防卫的心理在作祟。就像是佛家认为负

面的情绪有毁灭性的作用，西方的认知心理学家则认为沮丧或忧郁情绪能破坏一个人的自

信心。在忧郁症患者的眼中，只有两极化的思想——比如你失去工作或考试失败，就会认

为‘我完全失败了！’”或是很单一化的思想——比如好事当中出现一、两件坏事，忧郁

症患者会只看到坏事，而不注意好事。所以在治疗忧郁症时，就会鼓励病人注意自己心中

的负面情绪，比如当你心中出现‘我一无是处’的想法时，就要鼓励自己去想一些正面的

事实，比如想‘我努力工作养活了两个孩子；我有唱歌的天赋；我是别人的好朋友；我能

做很困难的工作等’。研究者发现，只要能找到替代性的正面思想，一个人就能改变自己

的情绪与感觉。
依照嘉瓦仁波切的理念与作法，我们确实能运用正面的解毒剂，克服心中的负面思想，

保持健康的心情。再加上西方的心理学家也证明，思想的训练能改变我们的头脑结构，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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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幺我们确实能经由自我的心智训练，追寻到真实而快乐的人生。

第十三章　处理愤怒与恨意

如果一个人走过另一个人的身边，看到那个人被箭射中了，他不该花时间在怀疑这箭

是从哪里射来的，或是谁射的箭，箭杆是用什幺木头做的，箭头是如何磨光的等等。他最

该做的事只是立刻将箭拨起来。 ——释迦牟尼佛

现在就让我们来看看一些“箭”——摧毁我们快乐的负面情绪——及相对应的解毒剂。

所有负面的情绪都会阻碍我们对于快乐的追求，现在就从最大的障碍——愤怒开始。斯多

葛派学者赛尼加形容愤怒是“最可怕、最激烈的情绪”。而最近的科学研究也已经证实，愤

怒与憎恨的情绪是具有毁灭性的。其实用不着科学证明，我们也会明白这些负面的情绪影

响我们的判断力，制造不舒服的感觉或严重破坏我们的人际关系。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有过

类似的经验。但是在最近的几年中，科学家研究出愤怒与敌意对我们的身体确实有害。许多

报告也指出这类情绪会造成早死或疾病。杜克大学的瑞福德·威廉斯博士及史丹福大学的

罗伯特·史帕斯基博士都有研究证明愤怒、生气与敌意等情绪，尤其会造成循环系统的疾

病。许多证据都显示出敌意对我们的身体有害，甚至是造成心脏病的主因，另外还包括高

胆固醇或高血压等病症。
既然我们接受了愤怒与憎恨会造成身体疾病的事实，下一步就是：我们要如何克服这

个问题？
我开始做心理治疗工作的第一天，一位同事带我先看看工作环境，就在走道上，我听

到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尖叫：“我很生气……”
“大声点！”
“我很生气！”
“再大声点！让我亲眼看到你的怒气！”
“我很生气！我很生气！我恨你！我恨你！”
那真是令人不寒流颤的感觉。我跟同事说是不是有人亟需帮忙？
“不用担心，”她笑着说，“他们只是在做治疗而已——帮助病人发泄出内心的愤

怒。”
那天稍晚，我跟那位病人碰面了。她看起来精疲力竭的样子。
“我觉得很轻松！”她说，“那种治疗真的很有效，好象我体内所有的怒火都消灭

109
了！”
接下来第二天再治疗过后，病人报告说：“嗯！我想我并没有把所有的怒气发泄掉。

昨天我才刚做完治疗，出去开车时，一个家伙挡住我的路……我简直快气炸了！回家的路

上，我一路诅咒那个混蛋！我想我可能还需要多一点的治疗课程。”

嘉瓦仁波切先分析了愤怒与憎恨这些负面情绪的本质，再说明如何对症下药。
“一般来说，”他解释道，“负面的情绪有很多种，比如自大、傲慢、嫉妒、欲念、贪心、

闭塞等等，在这当中，憎恨与怒气是最邪恶的情绪，因为这是破坏慈悲与利他主义的主要

因素，也是损坏一个人的道德操守与平静的心最大的原因。
“以生气来说，有两种型态。有一种生气可能是积极而正面的。这跟个人动机有关。有

时生气的原因是出于慈悲心，可能就会激发出善行。在这种情况下，怒气可能会促使一个

人迅速地采取行动，制造出一种能量，能鼓励人果断快速的行动。这也是一种强而有力的

动机。所以这样的生气就会是一种正面的力量。不过，最重要的是，虽然这样的生气能激发

保护性的能量，但是这样的能量毕竟是盲目的，很难说最后带来的是建设性或毁灭性的结

果。
“所以，虽然在某些特殊的情况下，生气可能有正面的效用，但是一般来说，生气所

带来的总是病态与憎恨的情绪。只要有恨，就不会是正面的情绪，而且可能一点好处也没

有。总之绝对是完全负面的效果。”
“对于生气或憎恨的情绪，我们绝不能只靠隐忍就解决问题。我们一定要训练自己有

解毒的能力，也就是靠耐心与宽容来驱除憎恨。依照我们前面所说的修练方法，努力锻炼，

同时一心渴望达到目标，你就能培养自己的耐心与宽容心。你的愿望越强烈，就越有能力

度过最困难的时期。事实上，当你在修练耐心与宽容时，也就是在对抗生气及憎恨的情绪。

就因为那是一种战斗，你会想要获得胜利——但你也必须有心理准备可能会输掉。所以当

你在战斗中，你必须要注意进行中的每一个环节，也要明白自己会遭遇到许多的问题。你

应该要经得起困难的考验。一个能走过憎恨与愤怒，而克服了这些情绪的人，才算得上是

真正的英雄。
“只要能这样想，我们改变自己的意愿就会加强。而会有这种改变自己的强烈意图，

是因为我们学习到宽容与忍耐的好处，也明白憎恨与生气的毁灭力量。当你了解得越多，

你的宽容心与忍耐力越强时，你对于憎恨或生气的情绪也就越敏感。通常我们不会特别注

意生气或憎恨的情绪，当它们出现时就是出现了。但是一旦我们特别注意这样的情绪，就

110
自然产生出一点对抗情绪的能力了。
“憎恨的破坏力非常强，而且是明显易知的。举例来说，你的心中出现强烈的恨意时，

你不但完全被那种感觉征服了，而且心中无法平静。原本宁静安祥的心情消失不见了。生气

与憎恨的情绪会破坏我们脑中最好的部分，使我们无法判断是非，或是分辨我们的行为会

带来什幺样的后果。我们的判断力完全失灵，全身充满了压力与紧张。你变得无可理喻，不

能明辩事理。所以生气与憎恨的情绪会混淆你的心智，使你更迷惑、更困难、更糟糕。
“即使以身体状况来说，恨意也会让你的外形变得非常丑陋、不讨人喜欢。当恨意或怒

气出现时，不论那个人伪装得多幺高明，你都会在他脸上看到扭曲而丑陋的线条。他的感

觉很不愉快，身体会散发出一种焦虑的频率，别人也都能感受到，就像是那个人身上散发

出某种蒸汽一样。其实不只是人们有感觉，即使是动物也会想办法避免碰到那个人。如果一

个人企图隐藏恨意，恨意就会匿藏在最深处，使他失去胃口、失眠、紧张而焦虑。
“因为这些因素，恨意就像是一个敌人一样，不但是外在的敌人，也是内在的敌人，

对我们有害无利。憎恨是我们真正的、永远的敌人，不论从近处或远处来说，它的目标都只

在摧毁我们。
“憎恨和一般的敌人不同。如果我们将某个人当作敌人，他的行为会伤到我们，但是

除此之外，这个敌人还是有些其它功能的，他还能吃、能睡。就因为有其它功能，所以不能

二十四小时想着如何置我们于死地。相对的，憎恨却没有其它功能、其它目标，只有摧毁我

们的唯一任务而已。了解到这一点，我们就绝不能让憎恨在我们心中有茁壮的机会。”
“谈到生气，你认为西方的心理学家主张将怒气发泄出来有道理吗？”
“关于这一点，我想要视情况不同而定。”嘉瓦仁波切解释说，“有些人隐藏着深刻

的怒气，是因为过去有人伤害过他，比如是强暴之类的事，于是他将受辱的感觉一直深藏

心底。西藏人有种说法，如果一个海螺得过病，你可以借着吹呼它将病痛的记忆清除掉。换

句话说，任何东西塞在海螺里，只要吹呼它就能清除掉了。所以一个人可以借着将怒气或

恨意大喊出来，发泄掉，总比慢慢释放出来的好。
“然而，我相信一般来说，愤怒与憎恨这类情绪是你越不注意，它们就越增加得又快

又多。如果你任这些情绪持续增长，也将这些情绪表现出来，结果只会导致这些负面情绪

有增无减。所以我想你若是越小心不要让这些情绪滋生出来，对你自己也越有好处。”
“如果你觉得表现或发泄掉这些恨意不是办法，那该怎幺办？”我质问道。
“首先，憎恨与生气的情绪来自我心中的不满足。所以你要先做好防御工事，在心中

先培养仁爱与慈悲。这会让你的心情保持平静，不让怒气有出现的机会。然后如果真有让你

111
生气的情况发生，你就要立刻面对自己的怒气，分析一下是什幺原因。人要观察是什幺困

素让你生气，然后再做深入分析，看看自己的反应是对还是错，而这样的反应又是正面的

或是具摧毁力的负面反应。这时你要加强做自我修练，努力运用解毒剂进行战斗：让耐心

与宽恕消除负面的情绪。”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又一如往常地加了一段很实际的话：
“当然，在克服生气与憎恨的情绪中，一开始你还是会感觉到这些负面情绪的。不过

其中还是有层次的不同——如果只是轻微的怒气，你最好立刻处理，将那种情绪化解掉。

如果是非常强烈的负面情绪，那你可能很难面对或直接处理掉。在这种情况下，你最好试

着忘掉一切，想一些别的事。当你的心情平静下来时，你才能理性地分析这件事。”
换句话说，也就是给自己一点“空白时间”了，我想。他又继续说：
“要消除恨意与怒气，刻意培养耐心与宽容心是不可或缺的。耐心与宽恕是非常有价

值的，因为无论你是富有或贫穷，都避免不了生气与憎恨这类的负面情绪。即使你是千万

富翁，你还是得面对生气或憎恨。相对的，受教育程度的高低也不能保证你就不会生气或

憎恨。就连核武，或是任何最精良的防护系统，都不能让你不受到这些负面情绪的干扰…

…”
嘉瓦仁波切深思了一下，然后才用一种清朗的声调说着：
“只有你自己培养的耐心与宽容心，才能让你免于受到这些负面情绪的干扰。”

我再度发现嘉瓦仁波切的传统智能与现代西方的科技研究结果有相通之处，阿拉巴马

大学的杜尔夫·日尔曼博士所做的有关生气的研究，使心理学家更注意到与怒气有关的问

题。怒火来自怒火，不断增长的怒气，会使我们更容易成为被激怒的目标。如果我们不去处

理这些怒气，怒气就会不断地增加。那幺我们要如何散发这些怒气呢？就如同嘉瓦仁波切

所说的，给愤怒一个出气也并不是最有效的做法。在心理学上，佛洛伊德提出过以水利学

做比喻的导引怒气的方法，认为有压力就该有解放。一些纾解怒气的方法，看起来很有戏

剧性的效果，也很有趣，但问题在于最后还是无效。过去四十我年来的研究也显示：口头

上或肉体上发泄怒气，不但不能驱散怒气，反而使情况更糟。马里兰州大学的心理专家亚

瑞因·塞格曼博士就研究出当我们生气时，生理上最可能出现的不良反应就是动脉会受到

损害。
显然，为自己的怒气找到出气孔绝不可行，而故意忽略或假装没这回事也不是办法。

在第三部中我们谈过，逃避问题并不会让问题自动消失。那幺到底该怎幺做才对？有趣的

112
是，一些现代专攻怒火研究的专家如日尔曼博士及威廉斯博士，他们使用的有效方法都跟

嘉瓦仁波切所说的十分相似。既然生气等负面情绪刚开始出现时很容易解决，我们就可以

防犯：正如嘉瓦仁波切所说的，训练自己的内心平静安顿，绝对有帮助。当我们真的生气

时，一些其它活动的挑战、逻辑的分析、重新评估我们的想法，对消除怒气都会有帮助。我

们在前面谈过的一些其它方法如转移注意力，或是换一个角度看事情，也都是经过科学证

明实际可行的方法。当然，如果只是轻微的怒气，这些方法都很有用。因此最好是在怒火中

烧之前，先做好心量的准备，这样才不会让怒气成为真正有杀伤力的情绪。
也因为耐心与宽容对克服怒气与憎恨非常重要，嘉瓦仁波切特别谈到忍耐与宽容的价

值所在。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耐心与宽容心是非常有用的。耐心和宽容心能使我们保持身

心安顿。只要一个人有耐心与宽容心，即使生活带来许多的磨难，日子过得很紧崩，他仍

然能保持心境的平和，不会被恶劣的环境所摧毁。”
“另一个好处是，在碰到困难的时候，你耐心以对，而不是以怒气来处理事情，自然

就不会遭到生气所造成的恶果了。如果你碰到困难不是生气就是憎恨，你不但现在会收到

恶果——事实上怒火与恨意已经破坏你心中的平静了——而且未来还可能有苦头吃呢！无

论如何，只要你能以耐心、宽容心面对困难，虽然你仍然会有受伤的感觉，但是你却能避

免在未来遭受更大的灾难。因为一些小小的牺牲，因为一些小小的困难与逆境，你可以事

先经验其中的苦痛，而足以应付未来很可能发生的艰难困境。举例来说，一个囚犯如果知

道牺牲一条手臂能救自己的性命，他难道不会认为这是天大的好消息吗？只要牺牲一条手

臂，这个犯人就能让自己从可怕的死亡边缘逃离！”
“在西方的想法中，”我提出了自己的想法，“耐心与宽容确实是一种美德。但是如

果别人正在侮辱你、伤害你时，你却回报以‘耐心与宽容’岂不是显得太懦弱为用了

吗？”
嘉瓦仁波切不同意地摇摇头说：
“耐心与宽容心是一种能让自己身心安顿的能力，而不会一碰到事情就很毛燥。因此

我们不该将耐心与宽容心看作懦弱或自暴自弃，而是一种坚强的能量，一种能保持身心安

顿的深沉能力。经过强力自我训练的心智，才能以耐心与宽容心处变不惊，不会随着生气

与憎恨起舞。”
“当然在谈到耐心时，就像其它事情一样，有正面的、也有负面的作用。没有耐心并不

见得永远是坏事。比如这样能帮助你赶快下决定。就算是日常家务事，比如清理房间，如果

113
你的耐心十足，可能就会整理得很慢，而且只做了一点点。或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增进世界

和平——这时没有耐心确实是有正面效用的。但是在一些特别困难富挑战性的事情上，耐

心能帮助你保持意志，坚持到底。”
我们开始深入讨论耐心的意义时，嘉瓦仁波切整个人也显得神采奕奕起来。他继续说：
“我想谦逊与耐心之间有很密切的关系。谦逊是一个人有能力与对手抗衡，却选择不

要这幺做。我认为这才能真正的虚怀若谷。我想真正的宽容与耐心是包含了自我修养与自我

控制——了解你可以有其它的行动，你可以更富侵略性，但是你决定不要这幺做。换句话

说，如果你是毫无希望或没有反击能力，只能委曲求全地消极忍耐——我不会说这是真正

的耐心。那可能是一种温顺，却不是真正的宽容。”
“所以谈到容忍那些伤害我们的人，我们绝不能有这样的误解，以为温顺屈服那些伤

害我们的人，就是耐心与宽容。”说到这里，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又笑着说，“如果

有必要的话，与其屈服不如逃跑——逃得越远越好。”
“但是人不能总是靠逃跑来躲避伤害……”
“是的，是没错。”他回答道，“有时候你会碰到需要采用激烈反抗手段的情况。我认

为你的立场可以坚定，手段可以强硬，但是你的心中与其说没有慈悲或关怀，不如说没有

愤怒来得好。我们会需要采取激烈手段的理由之一是，如果我们放过这件事——这个罪行

已经伤害到你，我们会变得习惯这种负面的情况，我们的人格会跟着堕落，对长程来说绝

对是有害的。因此，激烈的反抗是必要的。但是你要注意的是，你可能因此失去了慈悲心与

关怀心。以我们跟中共之间的问题来说，如果我们感觉到有一点恨意升起时，我们就会更

谨慎地训练自己对中国人要有慈悲心。我想不带有憎恨与愤怒手段，会是更有效的。
“我们先前谈过消除生气与憎恨、培养耐心与宽容心的方法，比如理性地分析现况，

从更广义或不同的角度来看同一件事。而最后的结果，也就是耐心与宽容的产物则是饶恕。

当你真正能做到耐心与宽容时，饶恕之心自然就会出现了。
“虽然过去你可能经历过许多悲惨事件，但是你只要愿意培养慈悲心与宽容心，你就

能让心中的愤怒与怨恨自然消散了。如果你能冷静分析现况，你也会明白，过去的事已经

过去了，不需要再觉得愤怒或怨恨，因为那无法改变现实，只能让你的心中永远不快乐。

当然你还是会记得那些事。遗忘与饶恕是两回事。如果你的记忆力很好，记住这些悲惨往事

没有什幺不对！”他笑着说，“我想佛祖记得所有的事。不过在培养慈悲与宽容的过程中

你也可能慢慢地淡化了对这些事的反感。”

114
 消除怒气的冥想练习

在这一章的讨论中，嘉瓦仁波切谈到克服愤怒与憎恨的一些基本原理，比如理性的分

析与观察愤怒的原因，了解这些负面的情绪对我们的杀伤力等。这些方法的目的都在化解

愤怒与憎恨的情绪、培养耐心与宽容心。但这些并不是他提供的唯一方法。在他的公开演讲

中，他还提出了两种实际有效，能克服怒气的冥想方法。

怒气冥想练习一

“让我们想象一个情节，一个你熟悉的人，一个跟你非常亲近的人，在某个情况下他

失去耐性，发起脾气来。这件不愉快的事可能跟他的感情有关，也可能是他个人非常不喜

欢的事。他怒火中烧，完全失去了镇定，脑中创造出一种负面的能量，他甚至折磨他自己

或是乱摔东西。
“然后你把注意力集中到愤怒对这个人外表的影响上。你会看到一种身体上的变化。这

个人是你很亲近的人，你一直很喜欢他，每次见到他时你都会很开心，但是现在他变成一

个可怕的人，他的外表看起来很丑陋。为什幺我要你们想象别人？因为我们比较容易想象

别人的失败，而比较看不见自己的失败。所以运用你的想象力，花几分钟想象这些情景，

静坐一阵子。
“在想象结束时，分析一下状况，然后将这个情况跟你自己的经验联结在一起。你看

到自己在同样的情况中好多次，然后你下决定说：‘我绝不要掉入生气与憎恨的陷井中，

因为如果我这幺做了，我就会变得跟那个人一样。我会尝到愤怒的苦果，失去身心的安顿

整个人的外表也会变得很丑陋。’一旦你做了这个决定，在冥想的最后几分钟，你要将意

志力集中在这个结论上，不要去想其它的。只是简单地让自己的心停留在平静的结论中，

而不要受到生气或憎恨的影响。”

怒气冥想练习二

“现在来做观想的练习。一开始先观想某个你不喜欢的人，一个老是干扰你，给你带

来麻烦，或是让你神经紧张的人。然后想象这个人正在干扰你，或是做什幺你不喜欢的事。

在你的想象中，当你看到这样的情形时，你就自然地做出反应。然后看你的感觉如何，看

115
看你的心跳有没有加速等等。检视一下你觉得很自在或有自在，看看你的心情是很平静，

或是充满了不舒服的感觉。你花个几分钟，或许三、四分钟，自己做评审来评估、实验一下。

在评估结束时，如果你发现：‘是的，我绝不能再让这样的苦恼持续下去了！我就快要失

去心情的平静了！’然后你对自己说：‘以后我绝不再做这样的事了！’保持这样的决心

一阵子。最后你让自己的思想停留在这样的结论中，完成这次的冥想。”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看看满室正准备诚心练习冥想的学生，他笑了，又说道：

“如果我有透视的能力，或是能预知别人的脑中在想什幺，那幺我想现在的场面一定是很

壮观的！”
每一个听众都跟着笑了，但是当大家开始冥想时，笑声消失了，每个人都开始跟怒气

做一场殊死战。

第十四章 解除焦虑，建立自信

在美国，几乎每四个人当中就有一人会受到焦虑或忧郁的影响，其严重程度已经可以

被医学界认定这是焦虑失调症的患者了。其它的人虽然没有明显的焦虑症状，但也多少总

会感觉焦虑或担忧的经验，而这些忧虑对实际状况并没有帮助，只会阻碍他们的快乐，限

制他们朝目标前进的能力。
我们的头脑是一个很精细的结构，能够记录下恐惧或忧愁的情绪反应。这个系统有个

重要的功能，能够在危险出现时产生心理及生理的复杂变化过程，让我们及时做出适当的

反应。忧虑的正面效果在于让我们预先知道危险，事先做防范。所以某一种的恐惧或特定的

担忧程度是有益的。问题在恐惧或焦虑的感觉会持续或扩大下去，即使没有危险时，那种

感觉也在，结果真的危险发生时，这种感觉就会适应不了了。严重的焦虑与忧虑就跟怒气

与恨意一样，会毁坏我们的心理与生理，我们的情绪会受到伤害，甚至身体也会生病。
从精神层次来说，慢性的焦虑症会影响到我们的判断力，使我们焦躁易怒，妨碍到一

个人整体的行动力。另外还会造成身体的问题，比如妨害到免疫系统的功能，造成心脏病、

胃肠病、疲劳、肌肉酸痛等。医学界证明焦虑失调症会影响青春期少女的成长。
要解除焦虑的问题，我们首先要认知，就如同嘉瓦仁波切所指出的，造成焦虑的原因

有很多种。在某些案例中，焦虑与生理问题有关。有些人神经很脆弱，特别容易感到焦虑或

忧愁。科学家最近也发现某一类人的基因含有焦虑或忧虑的思想倾向。不过并不是所有焦虑

症患者的致病都跟基因有关，学习与环境可能才是主因。

116
 但是，不论我们的焦虑来自心理或生理的问题，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想办法来对付它。

在医学界，严重焦虑症患者有特定的药物可以服用。但是对一些被日常生活中的焦虑感所

干扰的人来说，倒没有必要接受药物治疗。专研焦虑症的专家们表示，从多方面来消除焦

虑感受是最好的方法。适当的饮食与运动，能增进身体健康，也能解除焦虑感。此外，就如

同嘉瓦仁波切所说的，培养慈悲心，多关怀别人，也能使我们精神更健康，较有能力面对

焦虑的情绪。
在克服焦虑情绪的方法中，有一种实际有效的方法称作认知仲裁。这是嘉瓦仁波切用

来对付每天会出现的焦虑心理的主要方法。这与消除怒气及憎恨的方法相似，也就是向自

己的焦虑心理挑战，以积极正面的思想与态度取代这种负面情绪。
因为焦虑问题在我们的社会中非常普遍，我急于想跟嘉瓦仁波切谈这个问题，学习他

的处理方法。那天他的行程排满了，我可以感觉到自己有一点焦虑。就在会谈之前，他的秘

书告诉我今天的谈话时间必须缩短。我感到时间的压力，也担心着今天的话题谈不完，于

是我一坐下来就开始讲话了，并期望在我停歇的时候能得到他简单的答案。
“你知道，恐惧与焦虑是阻止我们达到目标的主要障碍，不论是外在的目标或是内在的

成长目标。在心理学界，我们有很多处理这类情绪的方法，但是我很好奇，从你的角度来

看，要克服焦虑与恐惧的最好方法是什幺？”

嘉瓦仁波切不管我想要简化问题的企图，他还是依照自己的个性来回答：
“在处理恐惧时，我想首先我们要知道恐惧有许多种不同的面貌。有一些恐惧是很真实

的，也有正当理由，比如我们害怕流血、暴力等。我们明白这些都是坏事。另一种恐惧是害

怕恶有恶报，比如害怕憎恨等负面情绪会在将来让我们受苦。我想这种恐惧心是正确的，

能让我们走上正途，使我们拥有一颗温暖的心。”

他停下来想了一下，然后继续：“当然还有其它的恐惧心，与对事实的恐惧或担忧某些

事会毁坏自己天性的恐惧感不同……”

他暂停了一会儿，像是在深思熟虑，这时我偷瞄了一下手表。他显然并未感觉到时间

的压力，仍然用一种轻松的态度来谈话：
“换句话说，有些恐惧心是我们自己创造出来的。这些恐惧与我们心理的投射有关。像

是一些孩子气的恐惧感，”他笑了，“就像我们小时候，走过黑暗的地方，特别是黑黑的屋

中，我们会非常害怕——这都是心中所投射的思想造成的。或者是在我小时候，扫地的人

或照顾我的人会跟我说有一种猫头鹰专门抓小孩子来吃，我也真的相信他们！”

嘉瓦仁波切笑得更大声了，然后他才又继续说：

117
 “还有另外一种恐惧也跟心理的投射有关。比如你有负面的思想，这是来自你的心理，

但你将这种感觉加诸在别人身上，于是那个人就会看起来很怪异恐怖，结果你就更害怕。

我想这种恐惧与憎恨有关，也是心理的创造物。所以要处理恐惧的情绪，首先你要能理性

地分析，你的恐惧是否有实际的根据。”

我又问他：“我们估且不谈特定的情况，以一般人来说，每天都有不同的事让我们恐惧

烦忧，你有没有什幺方法能处理这样的问题？”

他点点头说：
“对我个人来说，非常有用的方法是训练自己培养这样的思想：只要这个问题能够解

决，就没有什幺好担忧的。也就是说，只要这个困难有解决的方法，我们就不要被它打

败。我们该做的只是寻找解决方案。与其担忧问题，不如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相对的，如

果问题解决不了，也找不出方法，那幺也根本不需要担忧，因为你再担心也一样于事

无补呀！在这种情况下，你越早能接受现实，你的心情也越轻松。这个方法是要你直接面

对问题，否则你永远不会找到解决的方案。”

“如果我们这幺想了，却还是减轻不了焦虑感，该怎幺办？”

“那你需要多花点时间来加强这样的想法，不停地提醒你自己。总之，我认为这个方法

对减轻焦虑很有用，但也不见得对每件事都有效。如果你的焦虑持续不断，我想你属于特

殊状况。焦虑也有不同的型态与成因。有些焦虑是跟生理状况有关的。比如有些人有汗手，

根据西藏医学的说法，这是过敏系统的不平衡所造成的。有些焦虑症，就跟忧郁症一样，

是有病理基础的，对这些人来说，药物治疗会有效。所以想要对症下药，你必须要先了解

自己焦虑的原因是什幺才行。
“焦虑跟恐惧一样，也有许多不同的形态。有一种焦虑是很常见的，就是害怕在别人面

前显得很愚笨，或是怕别人看到你的缺点……”

“你有没有过这种焦虑或神经紧张的经验？”我插嘴道。

嘉瓦仁波切爆笑出声，毫不迟疑地说：“当然有！”

“你能举个例子吗？”

他想了一下，然后说：
“在一九五四跟中共主席毛泽东见面时，还有一次是跟周恩来见面。那时我不太了解外

交礼节与谈话的技巧。通常这种会谈是开始时谈一些轻松的话题，然后才转入正题。但是当

时我太紧张，一坐下就直接切入正题！”

嘉瓦仁波切笑了起来，又继续回忆道：

118
 “我记得事后我的翻译者，一个我非常信赖、很棒的西藏朋友就看了看我，然后大笑起

来，取笑我那副紧张兮兮的模样。
“我想就算是现在，当我要公开演讲或教学时，我都还是会有一点焦虑的感觉，这时候

我的助理都会说：‘既然这样，为什幺一开始你要接受这个邀约？’”

他说着又哈哈大笑了。我再问他：
“那你是怎幺处理这种焦虑的？”

他有点迟疑地说：“我不知道…….”

他停顿下来，我们沉默静坐了许久。他深思了好一阵子，终于再开口：
“我想适当的动机与诚实，是克服恐惧与焦虑的关键。所以如果我在演讲前觉得焦虑，

我会提醒我自己，我之所以要演讲，是为了带给人们一点帮助，而不是要表现我有多伟大

所以我知道的，我就能够向他们说明。而不知道的也没关系，我会说：‘对我来说，这是

很困难的！’我没必要假装或隐瞒什幺。这样的观点与动机使我不会担心自己表现得像个

傻瓜，也不会担心别人怎幺想我。所以我发现 真诚的动机是消除恐惧与焦虑的最佳方

法。”
“有的时候焦虑不只包括怕被人看作是傻瓜，而是一种害怕失败的感觉，一种无力感

……”我想了一下,考虑着该提出什幺样的个人例证。
嘉瓦仁波切专心地听着我说话，沉默地点点头。我不知道他的意思是什幺。或许那只是

他一贯的善体人意的态度。但是在我弄清楚之前，我已经将针对一般人的讨论，转移成对

我个人的恐惧感与焦虑的讨论，并且恳求他给予忠告。
“我不知道……有时候是跟病人在一起时……有些人真的很难治疗——并不是我很难

认定这个人是得了忧郁症或其它什幺病，而是有些病人是严重的人格失调，不管我做多少

努力，这个病人就是没有反应，一点进步也没有。有时候我简直不知该如何是好，不知该

如何帮助他们。那会让我觉得有很大的无力感，毫无依靠。”我抱怨着，“我会觉得被打败

了，而且真的会有焦虑、恐惧的感觉。”
他慎重地聆听着，然后用一种温和的声音问我：
“你能不能治愈百分之七十的病人？”
“差不多。”我回答道。
他轻轻拍拍我的手说：
“我想那就没问题了。如果你说只能治愈百分之三十的病人，那我会劝你改行。但是我

想你做得很好。以我来说，也经常会有人来找我帮忙。有些人是来找奇迹的，也有些人希望

得到灵药，当然我没有办法满足每个人。但我想最重要的是动机，要真心诚意地愿意帮助

119
人。然后你只要尽其在我，其它事就不用担忧了。
“以我来说，也经常会碰到很严重、很危急的状态，责任又非常的沉重。我想最糟的是

人们太过信赖我，而有些事是超乎我的能力的。在那种情况下，我当然也会感觉到焦虑。现

在再回到最重要的动机上面。我会不断地提醒自己：只要我是诚心想帮助人，尽力而为就

行了。只要我的动机纯正，心怀怜悯，就算做错了或失败了，也没什幺好后悔的。以我的部

分来说，我已经做到最好了。如果我失败，那一定是情况超出我的能力之外。所以真诚的动

机使你不再惧怕，而且充满自信。换句话说，如果你的动机是要欺骗人，那幺当你失败时

就会变得很紧张。但是如果你的动机是充满慈悲的，就算失败也不会有懊悔。
“ 我要再强调的是，适当的动机是一种保护作用，能让你免于恐惧与焦虑。动机是最

重要的事。事实上，在人们各式各样的活动背后，都有不同的动机。如果你的动机真诚又纯

正，如果你的动机是帮助人，如果你的出发点是仁爱、慈悲与尊重，那幺你就能承担任何

重任，任何情况都不会担忧惧怕。你不会担忧别人怎幺看你，或是你是否能达成目标。而就

算你失败了，你也会为了自己曾努力过而感到欣慰。如果你的动机不纯正，就算人们赞美

你，就算你达到目标，你也不会快乐。”
谈到消除焦虑，嘉瓦仁波切提供了两种方法，各自使用在不同的层次。第一种是对抗

长期慢性的忧虑，是一种反抗的思想力量：提醒你自己，如果问题有办法解决，就用不着

忧虑。如果没有解决之道，那幺忧虑也没有用。
第二种涉及的范围更广，与改变一个人的基本动机有关。嘉瓦仁波切谈到的行为与西

方科学家、心理学家所谈的行为动机是个有趣的对照。我们前面谈论过，专门研究行为动机

的学者发现动机包括本能以及借由学习得到的需要与驱策力。在这个层次上，嘉瓦仁波切

所强调的是发展“学习而来的驱策力”，以鼓励一个人的“热忱与企图心”。从某个角度

来看，这与西方的“动机专家”的概念不谋而合。这些专家们鼓励人们发挥强烈的企图心

与热忱，以达到目标。唯一的不同是嘉瓦仁波切所强调的热忱与企图心，是用在整体的行

为上，以消除负面的思想为目标，而不是强调达到全球性的成功、获致金钱或权力。这中间

最大的差距是：动机专家忙于鼓吹的是一些追求世俗成功的动机；西方的心理专家感兴趣

的是将行为动机标准化；而嘉瓦仁波切所主张的却是重塑与改变一个人的动机，让他的动

机充满慈悲与爱心。
在嘉瓦仁波切训练心智与追求快乐的系统中，一个人的动机越以利他主义为目标，

越不会感到恐惧，也越不怕引起焦虑的环境。
这个原则适用于任何小事件，就算一个人的动机并不完全以利他为目标也一样。你只

120
要退后一步，确定自己的动机是善意的，你并没有伤害人的意图，就能减轻日常生活中可

能产生的焦虑感觉。
我与嘉瓦仁波切谈过话不久，刚好跟一群朋友共进午餐，其中有一个我没碰过面的年

轻人，他是当地的一个大学生。在用餐的时候，一个人问起我跟嘉瓦仁波切的会谈进行得

如何？我谈起克服焦虑的话题。那个大学生安静地听我解说有关“真诚的动机是焦虑的解

毒剂”的道理，最后终于说出他一直为害羞所苦，只要参加社交场合就会焦虑。我正想着

他该如何应用技巧以克服焦虑，他却喃喃地开口了：“嗯！这些想法真的很有趣。但是我

猜最难的，永远是要如何让动机达到崇高的慈悲与仁爱目标。”
“这是真的。”我不得不承认。
大家的话题转向其它的主题，午餐结束了。下一周，在同一个餐厅，我刚巧又碰到那

个学生。他非常有礼貌的跟我打招呼，说道：
“你不记得那天我们谈到动机与焦虑吧？嗯，我试了一下，还真的很管用呢！有一个

女孩子在购物中心做店员，我常常去看她，也一直想邀她出去，但是我并不认识她，也因

为我太害羞、太焦虑了，所以从没向她开口过。前几天我又去了，但是这次我开始想，自己

的动机是什幺？我的动机当然是想跟她约会，但在这个动机的背后，我只是希望找到一个

我可以爱，而她也可能爱我的人。当我想到这一点，我就觉得没什幺好担心的了，因为我

的动机是纯正的，我并不想伤害她，也不想伤害自己，我只想做一件有意义的事而已。我

抱持着这个想法，提醒自己好几遍，感觉有些帮助了，也给我跟她开口说话的勇气。我的

心跳得剧烈，但我很高兴能鼓足勇气来跟她说话了。”
“真高兴听到你这幺说！”我说道，“后来呢？”
“结果，她已经有一个固定的男朋友了。我有点失望，但没有关系。我想到自己能克服

羞怯，就已经很开心了。我终于了解到，只要提醒自己：我的动机纯正，没有邪念，下次

碰到同样的状况时，对我一定会有帮助的！”

诚实是自卑自大的解毒剂

自信心是我们成功的重要条件。无论我们要达到的目标是拿到学位，经营成功的事业，

拥有美满的两性关系，或是追求快乐，都需要有自信心。缺乏自信心能阻碍我们往前进，

不敢面对挑战，更不敢在达成目标的途中冒险。过度膨胀的自信心也有同样的危险。这些人

过于夸张自己的能力，结果当他们发现这个世界看待他们的角度并不相同时，就会觉得沮

121
丧、失望与愤怒。当他们发现不能依照自己的理想形象生活时，他们就会摆脱不了忧郁与沮

丧的情绪。除此之外，这些自大的人通常会显得与现实格格不入，使他与人之间保持着距

离，以避免宣泄自己的情绪，更不敢与人建立良好的关系。最后，因为对自己的能力有不

实的判断，而会去做一些高风险的事情。然而，就如同克林伊斯威特在他主演的一系列警

探片中说的话：“一个人总该知道自己的极限。”
在西方的心理医疗传统中，理论上自卑或自大的人都是因为自我形象受到干扰，而这

又跟早年的成长经验有关。许多理论认为自卑与自大是一体的两面，造成自大的原因是一

个人无意识的抗争，与对自己的不安与厌恶的感觉在争斗。心理学家将自我形象的扭曲做

了详细的解说。他们认为自我形象是人们的内在对外环境的一种反应。一个人可以经由父母

的说话语调、行为姿势中明白“我是谁”，如果这个早期的经验是不健康或不完整的，就

可能对个人的自我形象认定造成困扰。
如果自我形象的认定受到很大的干扰，那幺将来在成长的过程中就会造成很大的问题。

许多人因此需要心理治疗。具有洞察力的心理专家所要做的事就是帮助病人重新评估自己

的早年经验，找出问题来，然后提供适当的环境，慢慢重建他们的自信。从另一个角度来

看，嘉瓦仁波切所着眼的则是“拨出箭来”的那个境界，而不是花精神怀疑是谁射的箭。

他不会去想人们为什幺会自卑或自大的问题，而是直接提供一个方法，可以帮助我们与自

我的不良形象做抗争。
近数十年来，“自我”这个词是心理学家研究得最广泛的一个主题。比如八十年代就

被称为“我的年代”，每一年都会出现许多与自尊、自信有关的研究报告。我也将这个问题

向嘉瓦仁波切提了出来：
“我们前面谈过谦逊是一种正面的情绪，与耐心、宽容有关。在西方的心理学界或是文

化背景中，谦逊却是妨碍自尊与自信的因素。事实上，西方人认为自信与自尊是非常重要

的。我只是很好奇，你会不会认为西方人将太多注意力放在自信上，会不会太溺爱自我中

心了？”
“也不见得。”嘉瓦仁波切回答道，“不过这个主题是很复杂的。比如最伟大的修行者

会立下誓言，或是下定决心，要清除心中所有的负面情绪，以帮助其它有感觉的生灵追求

快乐。他们会有这样的视野与热望，而这需要很强的自信心。这样的自信心很重要，能让你

大胆前进，达到你想要的目标。换句话说，这有点像是自大，但却不会带负面的成份，同

时有着坚实的依据。我会认为这样的人是值得鼓励的——我认为他们是英雄人物。”
“对一个精神导师来说，表面上自大其实可能是一种自信或勇气的表现。”我承认地

122
说，“但是对一般人来说，尤其是在日常生活中，却总是会发生相反的事——有些人过于

自大，或许都可以归类为是一种自傲的心理。我知道在佛家中，自傲是人类基本的痛苦情

绪之一。甚至在我读过的资料中，还将自傲区分为七种型态。所以如何克服自傲的心理是非

常重要的。但是保持适度的自信也很必要的。在这中间似乎有很微妙的一条界线，你要如何

区分两者的差异？如何能培养自信又不会过于自大？”
“有时候确实很难区分自傲与自信。”他深思着说，“或许一个区分的方法是看看这

种态度是否有坚实的基础支持。一个人可以感觉自己比别人优秀，只要他有正当而充足的

理由。相对的，一个人也可能毫无道理地妄自尊大，这就是一种自大了。所以这要依状况而

定，有时候看起来是很相似……”
“但是一个自大的人就是觉得他们有比别人优秀的地方呀……”
“没错！没错！”嘉瓦仁波切说道。
“那幺你要如何区别两者的不同？”我质问道。
“我想只能从个人的反省或是由第三者观点来看。”他停顿一下，又开玩笑地说：

“也许一个人该上法庭去检验他的行为是自信还是自大？”他大笑起来。
“要区别出一个人是自满，还是真正的自信，”他又继续了，“可以由事情的结果看

出来——自满或自大通常造成不好的结果，而自信带来的却是正面的结果。所以在谈自信

时，要先了解所谓的‘自我’到底是什幺？一般来说可以区分为两种形态。一种自我是完

全以自我喜好为中心，只关心自己的利益，完全不顾其它人的需要。另一种自我则是出于

对他人真诚的关怀，愿意为人服务。为了达到服务的目的，一个人需要有强烈的自我意识

也要很有自信。这样的自信也会带来积极的正面的结果。”
“之前人说过，要消除自满有一种方法，”我提醒他，“如果一个人认知傲慢是一种

失败，希望去克服它，方法就是反省你的痛苦经验——省思所有的痛苦。除了省思自己的

痛苦经验之外，是否还有其它的技巧能解决这个问题？”
他说道：
“有一个方法是去想想你不知道的领域。比如在现代的教育系统中，你会有许多种不

同的学习机会，想想看你有多少知识没有学过，你的傲气自然会消失了。”
嘉瓦仁波切停顿下来，似乎认为这就是他想说的一切了。我看看自己的笔记，准备移

向下一个新话题。他突然又开口说了：
“你知道，我们谈过如何发展健全的自信心……我想诚实或许与自信有关。”
“你说的是对自己诚实，了解自己的能力所在，还是对他们诚实？”我问道。
“都是。”他回答道，“你越诚实，越开放心胸，也就越没有惧怕，因为你不会有怕

123
被揭穿的焦虑感。我想你越诚实，也就越有自信……”
“我想多知道一点有关你个人是怎幺处理自信这个问题的。”我说道，“你提过许多

人会来找你，希望你行使奇迹。他们给你很大的压力，也给你过高的期许。虽然你的动机是

纯正的，但是你会不会还是觉得对自己的能力缺少了一点自信心？”
“我想你要谈的不只是‘缺乏自信’或‘过度自信’，还有它们如何展现在生活中。

对自己缺乏信心的人，在做某件事时会认为自己能做到，而且这件事也在自己掌控之中；

然后若是有把握做到的这件事却无法成功时，他就会开始想：‘或许我的能力还不够，我

还不够好到可以做这件事’或是认为中途的阻碍很多等等。以我来说，我不认为我能行使

什幺奇迹——这并不会让我失去自信，因为一开始我就不认为我有那样的能力。我不认为

我能像个活佛一样，了悟所有的事，预知未来，从不出错。所以当人们要求我治愈他们，

或者行使奇迹等等，我并不会觉得缺乏自信，只会觉得有点困窘。
“我想只要能诚实面对自己与他人，知道自己能做与不能做的，你就不会有缺乏自

信的感觉了。以我的例子来说，在跟中共处理西藏的问题时，有时候我会觉得缺乏自信心。

但是通常我会正式或非正式地跟人请教。我会问我朋友的意见，跟他们讨论一下。这些讨论

都非常慎重，而且经过许多人的参与，因此当我要下决定时，就觉得很有自信了，更不会

后悔有这样的结果。”
毫不惧怕，诚实地评估自己的实力，是对抗自我怀疑或自卑心理的利器。嘉瓦仁波切

所谓诚实是缺乏自信的解毒剂的概念，其实跟一些近代科学研究的理论不谋而合。这些心

理学家相信一个人对自己的实力越清楚，越不会缺乏自信，也越喜欢现在的自己。反而是

对真实的自己不太了解或有错误期望的人，较容易缺乏自信。
这些年来，我亲眼目睹嘉瓦仁波切所说的道理，是如何实践在他自己的生活中。当我

第一次听到他在众人面前说‘我不知道’时，我心中十分的惊讶。他完全不像是我所听过

的大师，或是一些自命权威、高高在上的专家在演讲。他只是承认自己有所有知，而且毫无

羞愧，也不想伪装自己。
事实上，当他碰到自己不明白的难题时，他反而显得有点高兴，还会开开玩笑。有一

个下午，他在亚历桑纳州演讲，谈到圣提婆《菩萨成佛之道指南》中的几句经文时，他先是

承认这些复杂的经文确实不容易弄懂，然后他研究了一阵子，自己也搞混了，最后大笑着

说：“我自己也给搞糊涂了。我想我们最好不管这句经文了。再来看下一句……”
当场的听众也跟着笑了,而他笑得更大声,并承认说：“有个很好的例子可以解释这样

的状况：就像一个老人在吃东西，他的牙齿已经很坏了，所以软的东西吃下去，硬的东西

124
就丢在一边了。”他又笑着说，“今天我们就把这硬东西丢在一边吧！”在那一刻，他的

自信心从来没有动摇过。

开发潜能，消除“恨自己”情结

一九九一年，我到了印度，那是嘉瓦仁波切到亚历桑纳州的两年之前，我在达兰萨拉

跟他有过短暂的会面。那一周他正好跟一群西方的科学家、心理学家、精神医学家与药学专

家见过面，希望研究肉体与心灵的联系作用，找了情感经验与肉体健康的关系。我在一个

下午稍晚些的时候碰到他，当时他刚好跟那些科学家会面完毕。我们的会谈快结束时，他

问我说：“你知道这一周我都在跟一些科学家见面吗？”
“我知道……”
“我听到一个让我很惊讶的概念，就是‘恨自己’。你了解这个概念吗？”
“知道！我有很多病人都有这样的问题。”
“他们在谈这个问题时，一开始我以为我听错了。”他说着笑了，“我想，‘我们当

然爱自己！’有谁会恨自己的？虽然我自认为有些了解人性的能力，但是‘恨自己’对我

来说却是个新概念。我之所以不能相信这个概念，是因为在佛家的修行中，我们要不断地

为除去自我中心思想、自私自利的态度而努力，因为我们太爱自己、太舍不得自己了。所以

想到一个人不爱自己或恨自己，简直就是不可思议的事。你是个心理医生，能不能替我解

说一下这是怎幺发生的？”
我简短地跟他说明了一下一个人的心理状态怎幺会演变成恨自己。我说我们的自我形

象是如何被父母与早年经验塑造而成，我们在成长的过程中又是如何汲取潜在的自我印象

而某些负面的经验就会造成负面的自我形象。我又继续说明造成“恨自己”情结的细节因

素，比如我们所作所为达不到自己心中的理想形象时——尤其对一些女人或孩童而言，恨

自己的情绪就会明显地扩大。我说了许多，嘉瓦仁波切则始终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带着有

些古怪的表情聆听着，仿佛对这个概念还是有所疑惑。
喜据演员格洛区·马克斯曾嘲讽地说:“我绝不会加入一个愿意接受我做会员的俱乐

部。”将这种负面的自我形象再扩大一些，就像是马克·吐温所说的：“没有一个人在深

入自己的内心时，对自己有一点尊敬。”人道主义的心理学家卡尔·罗杰则将这种悲观的

论调加入他的理论中：“大多数人轻视自己，认为自己是没有价值，不值得爱的。”
在我们的社会中有一种普遍的想法，也是当代心理学家所认同的的概念，就是恨自己

125
的心理深植于西方的文化中。虽然如此，但是很幸运的，这样的想法或许并不如我们所想

象的那幺猖獗。对那些需要找心理医生的人来说，这确实是个问题，但是有时候心理医生

会有偏狭的观点，而将这些步入诊所的病患所面临的问题当作是普遍的人性特质。其实科

学界有许多证据显示，一般人常会认为（至少希望这幺认为）自己是很美好的，许多社会

调查结果也显示一般人认为自己“高于一般水准”。
虽然恨自己的心理并不是真的普及于全人类，但是对许多人仍然有很大的影响。我很

惊讶嘉瓦仁波切听到“恨自己”的心理现象时会如此反应。而他的反应可能是含有深意，

并能启发人性的。
在他的反应中有两个要点值得检验。第一个要点是：他并不知道人类有恨自己的情节。

假设恨自己的情结是人类的通病，就表示这是人类根深蒂固的本性。但是事实上这样的观

念却还有人没听过，比如在西藏文化中就没有这样的想法，这提醒我们这种负面的情绪或

一些对人性的负面想法，并不是人类的基本天性。那并不是我们天生自然的本性，不是不

可变的，也不是不可取代的。那是可以改变的。这样的了解可以减弱恨自己的强势力量，带

给我们希望，帮助我们消除负面的心理影响。
第二个重点是嘉瓦仁波切的回答：“恨自己？我们当然是爱自己的！”对于一些深受

恨自己情结折磨的人，这样的回答乍听之下是有点过于天真。但是仔细观察一下，或许会

找到其中的洞见。爱是很难界定，很难下定义的。最纯粹、最高贵的爱是没有条件的、绝对的、

毫无要求地希望对方快乐。那些从心底发出的希望，不论对方是否伤害我们或是我们是否

喜欢他。在我们的心底，毫无疑问的，我们都希望能快乐幸福。所以，如果我们认为爱是真

诚的希望别人幸福快乐，那幺我们确实爱我们自己，也都真诚地希望自己能幸福快乐。在

我的临床经验中，我碰到过有非常严重的恨自己情结的病人，导致这个人不断地想要自杀

但是就在这个极端的例子中，不断想要自杀的倾向其实也是来自个人的希望（或许是毁灭

性、方向错误的希望）——希望让自己免于痛苦，不再受折磨。
所以嘉瓦仁波切所说的人是自爱的信念，与事实相去不远，而他的建议也正是克服恨

自己情结的解毒剂：要克服自我轻蔑的思想，就要不断地提醒自己，不论我们有多不喜欢

自己的某些特质，但是最终我们还是希望自己快乐，这就是对自己最深刻的爱。

后来我再到达兰萨拉拜访嘉瓦仁波切时，我又跟他提起这个话题。现在他已经了解这

个问题，也想出如何与恨自己情结对抗的方法。
“从佛家的观点来看，”他解释说，“沮丧或缺乏勇气的状态，正是阻碍一个人达到

126
目标的原因。恨自己的情结又比沮丧等情绪还要严重，破坏性更大，而且可能非常危险。对

佛家的修行者来说，要消除恨自己的心理，就是要反思所有的生物，包括我们自己，都是

有佛性的——也就是不论现状多幺悲惨不幸，每个生物都有追求完美，完全了悟的潜能。

所以接受佛家训练的人如果有自我嫌恶的心理，这时必须避免去想自己痛苦的生存本质或

不满足的地方，而要多集中心智在开发自己无穷的潜能上。将焦点集中在这些机会与潜能

上，他们就能增加自己的价值感，也会更有自信。”
我的脑海中又升起不是佛教徒该怎幺做的问题了。我问道：“对没听过佛性或不是佛

教徒的人来说，他们该怎幺样克服恨自己的情结呢？”
“我们要强调的第一件事是身而为人，拥有聪明智能，就是上天赐给我们最好的礼物

了。最重要的是，每个人只要愿意，就有能力将自己的聪明才智运用在自己想要达到的目

的。这是毫无疑问的。如果一个人对自己的潜能有所认知，而且不断地提醒自己，直到能从

这样的角度来看待所有生物——包括自己，然后这样的习惯就能帮助我们减轻自暴自弃、

无奈或沮丧的情绪了。”
嘉瓦仁波切停顿了一下，然后又说明他会不断地在这个问题上研究，找出更多的解决

方法。
“我想可能有些什幺跟治疗生理相似的方法。比如当医生在治疗特殊的病症时，不只

针对状况给病人抗生素，还要确定这个病人的身体状况承受得了抗生素的药效。为了确定

这点，医生也会给病人一些基本的营养素——通常是维他命，以帮助病人维持身体健康。

当这个病人的身体有能量时，才有潜力去接受真正的药物治疗。相对的，只要我们知觉，

并不断地提醒自己，我们拥有天赋的才能，而且能将自己的能力用在正确的方向，这就是

很健全的心理状态。当我们了解自己有伟大的人类潜能，就有力量活出真我。这样的理解像

是一种强健心灵的化学剂，能帮助我们在面对困境，面对痛苦不堪的情况时，仍然保有希

望，不会陷入恨自己的深渊之中。”
提醒自己与他人相似，都是有聪明才智的人类，能帮助我们摆脱负面的、憎恨自己的

情结。许多西藏人每天都做类似的冥想练习。或许这正是在西藏，恨自己情结从来不能发芽

的真正原因。

第五部　　回归灵性生活

127
 所有高贵的情操——慈悲、宽容、饶恕、关怀等，
才是真正的心灵戒律，也是真正的心灵特质，
因为这些内在的特质，
是不可能与病态或负面的感觉同时并存的。

第十五章 灵魂的基本价值

快乐的艺术含有许多的要素。就如同我们所知的，一开始要先了解什幺是快乐的真正

来源，然后将追求快乐当作人生第一要务。这包含了内在的修练，逐渐分辨出有破坏性的、

负面的思想，而用正面的、建设性的思想来取代，比如仁慈、宽容与饶恕。在认同这些能引

导我们走向快乐人生的特质之际，最后我们要谈论到一项最终的特质——灵性。
通常我们会将灵性与宗教联结在一起。嘉瓦仁波切追求快乐的方法，是在经历过多年

佛家和尚的训练成果之后而建立。他同时也被认定为是一位卓越的佛学者。一般人可能并不

了解他对佛学的深奥研究，却都会感受到他个人温暖、幽默、贴近人心的特质。在我们的会

谈当中，我感觉到他人性的那一面，甚至超过他身为和尚的那一面。如果不去注意他剃光

的头，也不管他是佛教界的著名领袖，我们之间的谈话就像是两个人之间的对话，讨论的

是每个人都有的困扰。
为了帮助我们了解灵性的真正意义，嘉瓦仁波切先区分出灵性与宗教的不同。
“我相信人性的潜能可以做内在的转型。这也是一种心灵成长的过程。我认为这就是我

们生命所拥有的灵魂次元。
“我们的灵性可以分成两种层次。一种是跟宗教信仰有关的。在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每

个人的气质与个性又不相同。我们有五十亿人口，或许就需要五十亿种宗教信仰，因为就

是有这幺多不同的气质的人。我认为每个人经历的心灵成长过程，都应该是最独特，而又

最适合他的气质、性向、脾气、信仰、家庭与文化背景的。
“以我来说，身为佛家的和尚，我觉得和尚是最适合我的。所以对我来说，我认为佛

教是最好的。但是并不是说佛教对每个人来说都是最好的。这绝对是很明显的事。如果我相

信佛教对每个人都是最好的，那我就是个傻子，因为每个人的心灵气质都是不同的。所以

不同的人就需要不同的宗教。宗教的目的在为人谋福，我想如果我们只有一种宗教，最后

这个宗教可能就无法为多数人谋福利。比如我们有一家餐厅，只卖一种食物——日复一日

只卖一种餐点——过不了多久，这个餐厅就不会有很多客人了。人们也需要喜欢不同味道

128
的食物，因为每个人的口味都不相同。同样的，宗教的用意在滋养人的心灵，因此我们应

该学习感恩有这幺多种不同的宗教，可以供给不同的人各种需要。一些人会发现犹太教、基

督教或回教等对他们才是最有用的。所以我们应该尊重这世上所有不同的主要宗教传统。
“所有这些宗教的目的，都是在努力为人谋福。他们的宗旨都是在让个人快乐，让世

界成为一个更好的地方。为了要让这个宗教真正的能达到世界和平的目的，我想每个宗教

的信仰者都需要依照那个宗教的训示，真诚而努力的实践或修练才行。一个人必须将宗教

的训戒融入生活中，这样才能让自己的心灵真正的成长。
一个人应该多了解宗教的真正理想是什幺——不只是知识层面的认知，也是感情层面

的了悟，让它真正成为我们生活的一部分。
“一个人可以经由训练，学会对不同的宗教信仰都有尊敬之心。我们要尊敬其它宗教

的原因是：所有的宗教都是在提供一种行为的道德与指南，可以让人的行为受到良好的影

响。比如基督教的传统是给你一个明晰的上帝的概念，你可以遵循它的指引而生活——这

是很有力量的信仰，因为在人与上帝之间确实有一种亲密的关系存在，而人类显示自己爱

这个创造者——上帝的方法，就是对所有其它人显示你的爱与慈悲。
“我想对其它的宗教，我们也有不同的尊敬理由。所有主要宗教在过去的几千年来，

都在为无以数计的人类谋福利。即使是现在，仍然有上亿的人受益，从这些宗教信仰中获

得滋润心灵的力量。这都是明显的事实。将来，这些宗教信仰也一样会启发教化未来的人。

因此，尊敬所有不同的宗教信仰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我想要培养这种尊敬之心最好的方法，是与不同的宗教做接触——尤其是个人的接

触。过去这些年来，我都努力在与基督教及犹太教的团体接触，我相信已经有了些良好的

结果出现。经由这样的亲密接触，我们可以了解那个宗教对人类的贡献是些什幺，同时可

以学习到不同的宗教观。我们甚至可以找到能用在自己宗教中的修行方法。
“我们建立起与不同宗教接触的机会，才能够共同为所有的人类谋福利。我们人类之

间有太多的分歧，这世间也有太多的问题。宗教应该是提醒、帮助人们解决冲突与痛苦，而

不是制造争端的来源。
我们经常听到‘人人平等’这样的说法，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追求快乐的权利，每个

人都有权利做快乐的人。每个人都有权利避免遭受痛苦的折磨。如果有人能从某种特定的宗

教传统中获得快乐与助益，我们就该尊重他们的权利，也学习去尊重所有其它宗教传

统。”
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演讲的一周当中，我看到这种心灵上的彼此尊重并不是一种

129
空想而已。在听众中，有许多不同宗教信仰的人，其中包括一群基督教的神识人员。姑且不

管彼此的传统观念中有多少的差异，整个会堂中充满着和谐、平静的气氛。人人能彼此交心，

当嘉瓦仁波切实行每日例行的心灵祈祷时，也没有人提出质疑。一个听众好奇地问道：

“无论是不是佛教徒，祈祷好象都是很重要的一件事。请问为什幺祈祷对灵性生活很重

要？”
嘉瓦仁波切回答道：“我想最重要的是，祈祷像是一种日常的提醒，提醒你心中秉持

的原则与信念。我自己每天早上要念诵一些佛经。这些经文看起来像是祈祷文，但是功能还

是在提醒我，让我记得该如何跟人说话，如何与人相处，如何面对每天生活中的困难等等

这些提醒的话语是我修行中很重要的部分——让我不断地注意到慈悲、宽恕等的重要。当然

其中也包括一些佛教的冥想训练，有关生命本质的冥想，以及特定的观想练习。所以我每

天修行、日常的祈祷，如果慢慢做就需要用上四小时，的确是很长的时间。”
听到他一天共四小时祈祷，一个听众又问了：
“我的孩子还小，我又在工作，一天没有多少空闲的时间。对一个很忙的人来说，要

怎幺样找到时间练习这些祈祷或冥想？”
“就以我来说，如果我要抱怨，我也会抱怨我没有时间。”嘉瓦仁波切说明着，“我

非常的忙。但是只要你肯努力，总能找出一点时间的。比如说早上早一点起来，或是周末的

时候，你可以牺牲一些你的享乐。”他笑了，“至少一天半小时是需要的。如果再努力一点，

或许你会有早上三十分钟、晚上三十分钟的冥想时间。只要你真的想做，总会找出时间来的。
“如果你对心灵成长是很认真的，你就必须要去培养与训练你的精神、态度、心理、情

绪与身体。你不要将灵性的成长限制在身体训练或口头的背诵，比如固定背诵一些经文等

等。如果你对灵性成长的了解限制在这些方面，你当然就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练习，而没办

法做一些煮饭之类的家事了。这对一些你身边的人来说，会很不高兴的。如果你能了解灵性

成长的真谛，你就可以做一天二十四小时的修练了。真正的灵性是一种心灵态度，你可以

随时地修练。比如你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好象要伤到人了，这时你立刻觉醒，停止这幺做

就是灵性的一种修行。又比如你发现自己快要发脾气了，这时你提醒自己：‘不！这样是

不对的！’ 这也就是一种灵性的修练。如果从这样的角度来看，你总会有时间练习的。
“这让我想起一位西藏的大师波多瓦曾说过，冥想有不同层次的内在安定力量与领悟

力。你所体验的每一种经验与事件都是一种课程。那是一种学习的经验。我想这是真的。所以

从这个角度来看，比如你看到电影或电视节目中出现暴力或性侵犯等情节时，与其让这种

受伤害的情绪激烈泛滥到无可收拾，不如当作是一种克服负面情绪的指标——一个你可以

130
学习的课程。”
但是从《天龙特攻队》或《飞越情海》之类的影集中学习，只是其中一种方法而已。身为

一位佛家的修行者，嘉瓦仁波切个人的灵性修行是佛家非常独特的训练历程。以他每日的

修行来说，就包括对生命本质的冥想训练及一些观想训练等。他最初只是很粗略地提及这

些练习，几年后，我终于有机会亲自听到他做了较长的说明——他谈的内容包含着我从未

听闻的复杂理论。他谈到生命的本质时，运用了有如迷宫般的辩证与推理。他谈到观想练习

时，用了不可思议的举例详细说明——冥想与观想会牵涉到一个人对宇宙世界的想象力。

他一生的时间都花在研究与练习佛家的冥想运动。我知道这些背景资料，也明白他的努力

过程，于是我问他：
“你能不能具体的说明一下，你每天的修行所带来的好处是什幺？”
他沉默了几分钟，然后静静地回答了：
“虽然我个人的经验有限，但有一件事我很确定的是：经由佛家的训练，我觉得自己

的心灵更平静。这是可以确定的。虽然这样的改变很慢，或许是一公分一公分改变的。”他

笑着说，“我想在我对待自己与他人的态度上有了改变。虽然很难找到一个具体的例证，

不过我想那是一种领悟力的影响，并不是全然的领悟，而是对生命本质的一种特定的感觉

此外，冥想有关生命无常、人生是苦、慈悲与利他精神等主题，也都有帮助。
“举例来说，即使是想到中共对西藏人民的迫害，在经过佛家训练的我来看，我也会

对那些严刑拷打有几许的怜悯心，因为我知道这些拷打者也是受到一些负面的力量所协迫

因为这些考虑，也因为自己立志成佛的决心，所以一个人就算承认了他的暴行，我也不会

感觉或想到，因为他们的暴行，他们就该受苦或永远不能快乐。菩提的誓愿让我能够发展

出这样的态度，这是非常有用、我也很喜欢的誓愿。
“这让我想起一位在蓝迦寺修行的高僧。他曾经在中国做过政治犯，在劳改营关过二

十年。有一次我问他在牢狱中时，什幺样的状况是最艰难的？我很惊讶地听到他说：最危

险的事是失去对中国的慈悲心！
“这样的例子其实太多了。三天前我碰到一位和尚，他在中国被监禁了许多年。他告诉

我一九五九年西藏判乱时，他才二十四岁。他在纳布尔迦加入西藏的反抗军，被中共抓到

跟着三个兄弟被关在监牢里。三个兄弟先后死了，他的父母也死在劳改营中。但是他告诉我，

当他在监牢中时，他反省了自己早年的生活。虽然他一直在遮朋寺当和尚，但是直到那个

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并不是个好和尚。他觉得他是个笨和尚。于是他立下誓言，现在他既然

在监狱中了，他就要试着做一个真正的好和尚。因为有过佛家的思想训练，即使身处牢狱

131
之中，肉体上遭到苦楚，仍然感到快乐，而且能将这样的遭遇当作是他过去错误的果报。

由这些例子可以看出来，一个人真的可以在每天的日常生活当中修练自己的心灵。”
于是，嘉瓦仁波切加上了快乐生活的最后要素——灵魂次元。在佛家的修练中，嘉瓦

仁波切与其它的修行者已找出了一种非常有效的体制，能帮助他们度过生活中的苦痛，甚

至超脱痛苦。而且就如同嘉瓦仁波切所说的，这世上的每一个宗教的目的也都是在帮助人

们过着快乐的生活。透过这些宗教传统生成的强大信仰力量，交织在上亿人们的生活当中。

深刻的宗教信仰支持着人们走过生命中最艰难的时刻。有时候是一种小小的支撑力量，有

时候是一种生命的蜕变力量。我们每个人在一生当中，都会亲眼看过这样的力量运作在家

人、朋友或认识的人身上。偶而，我们会在报纸上看到信仰的传奇力量。许多人都知道泰

瑞·安德森的故事，他是一个很普通的人，一九八五年某天早晨，在贝鲁特街头突然遭到

绑架。一块布盖住了他，他被丢到一辆车中，接下来的七年里，他都在一群回教恐怖分子

的控制之中。直到一九九一年，他一直被监禁在潮湿、恶臭的地下室牢房里。他长期戴着手

拷脚拷，不时地被鞭打折磨。当他最后被释放时，全世界的焦点都集中在他身上，大家看

着他兴奋地回到自己家人身边——却也很惊讶他对绑架人毫无恨意。当人们问到他为什幺

会有这样坚强的意志时，他表示坚定的信仰与祈祷，就是支持他度过黑暗时期的力量。
这个世界上充满了类似的故事，宗教信仰帮助了不知多少人度过艰难的时光。最近的

一些调查报告也显示，宗教信仰对人们过着快乐的生活确实有帮助。这些调查人员发现，

比起没有宗教信仰的人，有宗教信仰的人对生活感觉更满意、更快乐。这些研究也发现，有

宗教信仰的人不只是觉得身心安顿，而且更有能力应对生活中的困难，比如变老、个人危

机或身体受伤等等问题。除此之外，有强烈宗教信仰的家庭也比较少出现犯罪、酗酒、离婚

等现象。甚至有证据显示，信仰对身体健康有良好的影响——即使是病重的人也一样。事实

上已经有上百的科学研究探讨过信仰与低死亡率、增进健康之间的关联。在调查中，有宗教

信仰的老年妇女可以在臀部动过手术后，走上很长的一段路，而且比其它没有宗教信仰的

人较不易罹患手术后的忧郁症。匹兹堡大学医学中心的罗娜·卡撒尔·哈瑞斯及马丽·阿

曼达·杜所做的调查发现:有信仰的换心手术病人较能适应手术后的疗程,而且情绪上与身

体上的复原都比较快。另外达特摩斯医学院由汤玛斯·欧达斯曼博士主持的调查也表示:年

纪超过五十五岁，患有心脏病的病人，在开心手术过后，有信仰的人之存活率要比没有信

仰的人超过三倍。
坚强的宗教信仰可能因遵守一种特定的教义或独特的传统而产生益处。例如许多佛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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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因为相信果报的观念，而能忍耐生命中的痛苦。同样的，对上帝有坚强的信仰的人也能

凭着信仰，度过困难时光，因为他们相信这位充满爱的全知的神，虽然让我们经过阴暗的

幽谷，但是它的爱却永远与我们同在。他们相信圣经的教诲——像（罗马书）中所写的：

“我们晓得万事都互相效力，叫爱神的人、按他旨意被召的人得益处。”——这真的能给他

们心灵的安慰。
虽然坚定信仰有时会因为遵守教义与传统而带来酬赏，但是心灵的强大影响力量更是

每个宗教能深入人心的真正原因。在任何一种宗教中，都强调一种归属感，共同的联系与

互相的关怀。这是种很有意义的架构，能将所有的人联系在一起。这也给人被接受的感觉。

宗教信仰也能给人一种深刻的人生目标，让生命更有意义。在面对逆境、苦难、死亡时，宗

教能带给人希望。在面对日常生活的繁琐时，宗教能提供我们一种生活的观点，让我们心

平气和地过日子。
虽然信仰宗教能带来这幺多好处，但光是信仰宗教并不能保证快乐与平安。以泰瑞·

安德森的例子来说，当他被恐怖分子锁在地下室，不见天日时，他是靠自己的宗教信仰度

过这个艰难的时期，因而彰显出宗教的最良善本质。但愿在地下室外，则充斥着暴力与憎

恨，恰巧相对地突显出宗教的最恶劣本质。因为多年来黎巴嫩充满了各种宗教战争，回教

徒、基督徒、犹太教之间充斥着暴力与憎恨，但所有的人都是以自己的虔诚信仰之名而战。

这是个老生常谈的故事了，在历史上我们已经看到太多这样的例子，而同样的故事仍然在

今天重复上演。
也因为宗教产生出来的这些纷争与憎恨，许多人失去了对宗教团体的信心。这也导致

了一些宗教领袖如嘉瓦仁波切想要有所行动——他们不管宗教的传统规范，也不管一个人

是否信仰宗教，只是试着想找出一种放诸四海皆准的法则，帮助每个人过着快乐的生活。
嘉瓦仁波切带着坚定的语调，为他所说的灵性生活做了结论：
“谈到要过着灵魂次元的生活，我们已将宗教界定为一种灵性层次。如果我们相信某

种宗教当然很好，就算不相信，我们仍然能过着灵性生活，有时候甚至可能会过得更好。

这是我们个人的权益，如果我们希望相信某种宗教，很好！如果不愿意相信，也可以！但

这时的灵性生活则属于另一种层次。我称之为灵性的基础——人性所包含的善良、慈悲、关

怀等基本特质。不论我们信不信宗教，这样的灵性都是必要的。我个人认为这第二层次的灵

性比第一层次还要重要，因为无论宗教有多神奇，仍然只能被有限的人接受。但是只要我

们生而为人，只要我们属于人类的家族，我们就需要这个灵魂的基本价值。没有了这样的

价值感，生命只有痛苦荒芜而已。没有人能快乐得起来，人人都在受苦，整个社会也会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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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混乱。因此，现在正是教育人们了解灵魂基本价值的时刻了。
要让人了解灵魂的基本价值，我想我们需要记得在五十亿人口中，至少有十亿或二十

亿人是虔诚信仰宗教的。当然我说的虔诚信仰不包括随口说‘我是基督徒’的人，这些人

可能出生背景是基督教家庭，但是并没有天天照基督教的教义来生活。除掉这些人，我想

全球只有十亿人是真正虔诚地在信仰宗教的。另外的四十亿这些人，也就是大多数人，可

以说是不信教的。所以我们不是要想出一种方法来帮助这些人，让这四十亿没有宗教信仰

的人也有方法变成更好的人、更有道德的人。我想教育是非常重要的事——慢慢地灌输他们

慈悲、仁慈等德性是人性的良善本质，而不是宗教产物。我想前面我们谈过人性的温暖、感

情与慈悲，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健康、快乐与心境的平静。这是非常实际的事，跟宗教观或哲

学理论都无关。这就是关键的所在。我想这也是所有宗教要传达的基本讯息。对那些不信教

的人来说，这个观念也是非常重要的。对这些人来说，我想我们可以提醒他们，不信仰宗

教没有关系，但是要做一个善良的人，一个有感觉的人，愿意为这个世界变得更好、更快

乐，付出一己的力量现责任。
“一般来说，你可以经由外在的改变来过着修行的灵性生活，比如穿特定的服装，在

家中设祭坛、寺庙、诵经等等，这些都是外在的修行表现。无论如何，这些外在的修行对真

正的灵性生活而言都是次要的。真正的灵性生活来自对灵魂价值的肯定，因为就算你穿着

道袍念经，你的内心却仍然可能处于负面的思想状态。真正的灵性生活是该让一个人更平

静、快乐、安宁的。
“所有高贵的情操——慈悲、宽容、饶恕、关怀等，才是真正的心灵戒律，也是真正的

心灵特质，因为这些内在的特质不是可能与病态或负面的感觉同时并存的。所有宗教的修

行训练都是在激励人发展这些心灵的基本特质，而宗教生活的目的也是在训练人拥有正面

的思考模式。因此，无论一个人是否接受过宗教训练，或是否过着灵修的生活，都可以试

着在日常生活中实践这种平静、快乐的思想模式。”
嘉瓦仁波切准备要接见一群多年来一直支持西藏的赞助者。在他的房间外面已经簇拥

了一堆人等着见他。在他出现时，所有的人都肃静无声。在那群人中间，我看到在这周经常

出现的一个男人。他的年纪大约是二十多岁，或许三十出头，又高又瘦。不只是他有点脏乱

的外表引起我的注意，更重要的是他的情绪表现引起我的好奇——他看来很焦虑、极度忧

郁、痛苦。我看到他的嘴角不时不自然地抽动着。
“迟发性运动困难！”我下了个诊断，那是一种神经学上的病症，是由于经常使用抗

忧虑药物造成的问题。“可怜的家伙！”我心想着，很快便忘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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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嘉瓦仁波切出现时，人群挤在一起向他迎去。那些来做义工的警卫努力排队拥挤的人

潮，让出一条路来，好让嘉瓦仁波切能走到接待室里。那个年轻人这时带着困惑的表情，

被人群推挤着，来到警卫的前面。嘉瓦仁波切走过他身边时，注意到他，便越过了警卫的

防线，跟他谈起话来。这个年轻人一开始吓了一跳，然后很快地跟嘉瓦仁波切说起话来。嘉

瓦仁波切简短地回答了几句。我听不见他们说了什幺，但是我看到这个年轻人在说话时，

很明显地变得激动起来。这个人说了些什幺，但是嘉瓦仁波切没有回答，只是握住他的手

轻轻拍了拍，静静站在那儿点点头。当嘉瓦仁波切紧握住年轻人的手，看着他的眼睛时，

仿佛已经了解这个年轻人心中所传递的讯息。年轻人脸上的痛苦神情突然消逝了，眼泪从

他的脸夹上流下。虽然他脸上那一抹笑意瞬间即逝，但是在他眼中已经出现了安慰快乐的

神情。

心灵本质的冥想练习

嘉瓦仁波切一再强调内在的修练是灵性的基本要素，也是追求快乐的基本条件。就如

同本书所说的，他认为可消除负面的思维如生气、憎恨、贪婪等，并加强正面的思想如仁慈、

慈悲、宽容等。他也说明快乐的生活来自平静安宁的心态。内在的修行也可以包含正式的冥

想技巧，让人的心情保持平静稳定。大部分的灵性生活都在追求身心的安顿，更亲近自然

的本质。嘉瓦仁波切在亚历桑纳州的最后一场演讲中，提供了一种心灵冥想的方法，帮助

我们澄清思绪，静观自我的本质，而拥有一颗“平静的心”。
他看看会场，用他一贯的风格开始说明。感觉上他好象不是在向全体听众讲解，而是

针对每个人做个别指导。他越肃穆专心，听众也越热切。随着他的指引，每个人都点着头、

甩着手，进入忘我之境。
“这个冥想练习是让我们认知并感觉到自己心灵的本质。”他开始说明，“这个练习

至少可以让我们达到一个最基本的认知程度。通常我们想到心灵时，都会用一个抽象的概

念来概括。比如我要你定义心灵是什幺时，你可能会直接想到脑部的运作。或是当我们想到

心灵时，我们可能会认为那是一种‘知’的能力，或是一种‘聪明智能’。但是没有经过

冥想训练，这些说法就是一些字句而已。经由直接的经验体认，而非一些抽象的概念，来

认知我们的心灵是非常重要的事。所以这个练习的主要目的就在直接感觉、抓住心灵的本质，

如果你说心灵是‘透彻明智’的，你也要能真正感觉到才行，而不只是一种抽象概念而已。
“这个练习会帮助你慢慢地消除胡思乱想，而能让自己的心灵保持长期的平静透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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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练习的时候，可能会觉得空无一物，进入一种出神的状态。但是再过一阵子，你便会开

始认知自己的心灵本质、所谓的‘澄澈’与‘洞察’是什幺，就好象是一个水晶杯中装满

水般的清澈。如果这个水是纯洁的，你可以看清楚整个杯底，却仍然能感知到杯中有水。
“今天就让我们做一下非概念冥想的练习。这并不是要让自己变得呆若木鸡，或是让

头脑空洞。第一步要做的是先冥想：‘我要体验的心灵本质不是一般概念上的本质’你要

这幺做的理由是：
“一般来说，我们的心灵会受到外在的环境所左右。我们的注意力是跟随着我们的感

觉经验而来，那会让我们的心灵停留在知觉与概念的层次上。换句话说，我们的知觉都是

跟随着我们的肉体经验与精神概念而来。但是在这个练习中，你要做的是抽出你内在既定

的思想，不要去追逐你所知觉到的感觉。但也不是把自己掏空到呆若木鸡的状态。你要保持

灵活机警，然后试着去看你意识的天然本色——你的意识不再受到过去的想法所约束，不

再有往事或回忆，也不再有对未来的想往、计划、期待、恐惧与希望。只是保持自然而中立的

心灵状态。
“就像是一条川流不息的大河，从表面不能清楚地看到河床。然而如果你能在两头让

河川停止流动，让河水静止，这时你便能一清二楚地看到河床。相同的，当你能停止对现

实事物的感觉，停止对过去或未来的想望，让你的心灵自由，停格在完全空无的状态时，

你就能看到在思想乱流之下的心灵本质是什幺了。 这是一种清楚明澈的思想状态。你应该

试着观察与经验这样的感觉……
开始的第一步可以非常困难，所以我们一起来练习。第一步，当你开始体验到心灵意

识的本质时，你可能会有一点心不在焉的感觉。这是因为过去我们太让我们的心受到外界

的牵制了——我们习惯于用自己的观念、想象等来看这个世界。当你从现实中抽离时，你几

乎会认不得自己的心灵本质了。那像是一种心不在焉的真空状态。但是当你慢慢进展，你会

渐渐洞察到一种明光。这表示你开始了悟自己心灵的本质了。
“真正深奥的冥想训练也都是要从这样空无的基础开始的……”嘉瓦仁波切说着笑了，

“我要提醒你们，在这样的冥想中，因为没有一个具体可以思考的事物，很容易就会打瞌

睡的哦！
“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吧！
“一开始，先做三次深呼吸，将你的注意力集中在呼吸上。只要注意呼气、吸气、呼气、

吸气——做三次。然后开始冥想。”
嘉瓦仁波切拿下他的眼镜，双手放在腿上，静静地陷入冥想中。整个大厅中一片静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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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象一千五百名的听众都消失了，他们都进入了自己的意识之流，都在捕捉那灵光一现的

心灵本质。五分钟后，寂静中有些杂音了，嘉瓦仁波切开始诵经，他的声音低沉而有旋律

慢慢地引领着他的听众往意识深处冥想。
那天的演讲结束了，嘉瓦仁波切一如往常将双手合十，带着感情与敬意向听众鞠躬，

再站直身体，穿过群众离开。他的双手还是合着，走出大厅时仍然微笑俯首。当他经过肃穆

的人群时，头垂得更低了，站在他几步之外的人根本看不见他的脸。他像是消失在人海之

中。但是从远处看，仍然能看到他行走的路径，因为他经过的地方，人潮就会自然地分开

来，好象他不只是一个可见的实体，也是一种感觉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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