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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向你们的良知呼唤

.              (何新 1990 年在北大的讲演)

一、开场白

(何新入场登讲台。满场哄闹。有人故意敲椅子,有嘲骂声,大声嘘和吹口哨)

看来大家很不欢迎我。

(学生笑,起哄。有人喊:“那你还来?”)

我没上过大学,可是跟北大好像还真有点缘分,认 1985 年以来,每年总有机

会来此讲一次。

(学生哄笑,嘘。口哨。有人喊:“话筒靠近点,后面听不见”)

(靠近话筒)上一次来,我记得是去年四月份,在那个电教报告厅。从那次到

现在,过了一年多。这一年当中,北大、中国、世界都发生了很多事情。今天

重来此地,感慨良多。什么感慨呢?我知道,我此时到此地来,不合时宜……

(有学生喊:“对!”“你还有自知之明!”鼓掌,笑声、嘘声)

但我今天既然来,就是准备上这个炉子烤。正如《三国演义》里说的……

(嘘声。有人喊:“你想舌战群儒吗?——“他是来单刀赴会!”)

我来之前,曾经有朋友劝我……

(有学生大声喊:“我们也劝你别来!”笑声,哄闹,鼓倒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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劝我的人说,你现在到北大干嘛去呀!“六·四”那天刚出了事情。老实讲,临来

前,我也忧心忡仲。现在坐在这看着大家。……我心情很沉重。

(学生哄,笑,喊:“你沉重什么呀?”)

说句实在话,我来是想跟你们交流一下想法,刚才那位老师说,请我来是给你

们作思想教育……

(学生大哗,笑声,嘘声,鼓倒掌)

你们笑,我也觉得可笑,我这个人自己受的教育还不完备,大学都没读完,我

哪有资格教育你们呢?我来,就是想和大家说说心里话……

(有学生喊:“说吧!”有学生喊:“有屁快放!”“看你还能说什么?”……)

我刚才进来时听到有人骂我。骂,对我可不新鲜,我这个人挨骂是挨惯了。现

在我的这个骂名呀,似乎传遍了全世界。我今天给你们带来了一点材料……

(学生大笑,鼓掌)

(举起材料给大家看)这是《纽约时报》。这么大一张照片,世界性的报纸,

题目是 “ A Defender of Deng Tells Why He Is”(一个邓的卫道士陈述他为

什么这么做)。

(学生笑,哄闹声)

这是《基督教科学箴言报》,也这么大的照片。题目“一个保守主义者如是说。

”(学生大笑,叫好,鼓掌)

(也笑)我就知道你们会喝倒彩。我还带来一些信(举信),你们想骂人,骂

得可能不痛快。听听这些信,也许正是你们想骂的。先读一封匿名信:“何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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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中国民主精神的叛徒,你是中国知识界的败类!因此,中国知识分子审判

团,对你从精神到肉体宣判死刑。”

(全场哄笑,大声鼓掌,喝彩)

别急,还没念完呢:“我们要绞死你、砸烂你的狗头!让你下油锅。你做好准备

吧!”署名“中国知识分子锄奸团”,1989 年 8 月 1 日。这是典型的文革语言。

(大声哄笑、鼓掌)

还有更漂亮的呢(又举起一封信):“何新,你这只卑鄙无耻、卖身投靠的哈巴

狗,你将永远被钉在文明的耻辱柱上。如有可能,我***,再生一个人作何新!

(笑声。台下有人大声说:“这有点太过分了!”)

他还说:“有胆量的话你可以举报。”放心,我不会举报。。这信我得留着,这

是宝贝,纪念品。花钱还买不着,哪舍得交公安局?

(举起一张有漫画的信纸)再看这件,这是艺术品!(读:)“何新,不老实的

人,即使做了老实的事也不会赢得人的信任(作者是在引用去年 8 月间上海一

张小报上骂我的话)。你的大作我们都在《中国青年报》上拜读了。几乎所有

的人都在耻笑你,骂你是条疯狗,时机一到就想咬人。而我认为你充其量不过

是一条劣等的疯狗。”署名:“一名大学本科读完的人。”这是暗示本人没上完大

学。我不知道写这个信的人是否今天在座?

(学生交头接耳,叽喳议论,渐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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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到今年这一年当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让人如何不感慨啊!如果你们有

兴趣。我还可以给你们念,看港台和老外的文章怎么骂。如今我里外不是人。

这么挨骂,可我还是来了。干嘛来呢?来,当然不是希望来找骂的。有人现在

传说,说何某现在做大官了。什么官呢?说鄙人要当社科院的副院长。还有这

样那样的说法。我想在座的可能都听说过。这真应了古人一句诗:“于今腐鼠成

滋味,猜疑鲲鹏议不休。”

可我告诉你们,如果何新真当上了什么官,你们可以任意拉一帮人,去把我家

的大门扒掉。

(学生议论,笑,“这要犯罪啊,谁敢扒呀!”)

敢不敢,那是你的事。我的意思是,第一本人从来不想当官,第二我也不可能

当官。其实我的处境是两面受困。洋老爷骂我是邓的走狗;另有人骂我是漏网

的“精英”。各种匿名信写给中央,据说还有从美国寄过来的。当然自称不是搞“

民主”的精英,署名是“海外爱国人士”。揭发我一贯搞自由化,整理出我所有著

作里面的自由化言论,寄给各个有关部门。就我听说的呀,材料至少有这么厚

一叠。所以我的日子并不好过。说不定哪天也会点我的名。

可是尽管如此,八面来风,我呢,清夜扪心,问心无愧,还是睡得踏踏实实。

检点平生,我是既不懊悔,又无遗憾。仍然坚持我的观点,坚持我的立场。为

什么?这就是今天我想跟大家谈谈的。

(会场稍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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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来,我是想告诉你们,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如果说,一个人不是想当官,

不想往上爬,人们就会问:那你干嘛要帮共产党的忙?不是叫“走狗”嘛?为什

么要做走狗啊?好吧,我要告诉你们为什么!

当然,我不想给大家搞什么思想教育,我也不会。我不是共产党员,也没做过

政工干部。退一步说,我从来倒都是受教育的对象。那么有人就要问,既然如

此,为什么你今天坐在这个台子上啊?你有什么资格坐在这儿啊?

有什么资格?不是以什么学者的资格,什么头衔的资格——这一套我从来蔑视

之。就以我是一个中国人的资格!中国今天面临着危险,重大的危险!威胁你

们,也威胁到我,威胁到每一个中国人!所以我不能不说话!

(会场稍肃静)

从去年 4 月到今天,我一直注视着你们。我知道你们有人怨恨我,因为我反对

了你们。可是你们知道你们在做什么?你们为谁这样做?谁在为你们鼓掌?—

—我们民族的敌人!有人要借你们的手,拆碎中国,灭亡中国。而你们,却把

他们看作中国的救星。在帮他们,那些为你们叫好的人中,就有这种人!

(学生骚动,交头接耳,议论)

是的。对去年的整个事件,我有自己的观点、自己的想法。和你们不同。不是

据说要搞民主吗?思想自由吗?那么我可以有自己的想法吗?可以坚持自己的

想法吗?如果可以,为什么要写那种肮脏的匿名信?为什么要骂街?为什么搞

人身攻击?为什么造谣诽谤?为什么威胁要搞暗杀?

(会场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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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想法从哪里来的?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是从地下挖出来的,也不是任

何人授意灌输给我的!从 1985 年以后,我几乎没参加过任何国内学术会议。

我从未参加任何小集团。有人说我举报了三千知识分子。可是全中国出大名的

知识分子,我平生真正认识的恐怕还没有超过一百人。什么这个圈,那个帮。

我一概鄙视之!

我可能是有点知名度。要没有知名度的话,《纽约时报》、《基督教箴言报》,

大家都知道,这都是世界第一流的大报,不会用那么大的篇幅来扭曲我、来骂

我。正是他们这么骂我,我才知道自己可能有点重要性。但骂人?我不在乎。

骂吧!我就不信人能被骂死。古人说:千夫所指,无疾而死。那是心里有愧,

作了亏心事。或者是懦夫,胆小鬼。自从进入学术界以来,我挨了多年骂,至

今没被骂死,照旧是我行我素。

我的知名度哪里来的?我非出身显贵,也没有什么大官人作背景。我知名仅仅

就是因为对任何事物,我坚持自己的独立思想。我一不屈从.二不盲从。我从

不怕什么名人的权威。但我也不怕多数人的另一种权威。我用自己的眼睛看事

物,更用自己的脑袋想问题。就凭着我这一套独立的思想,我坚持自己独立不

阿的人格。

当然,在实际生活中,我也有屈服的时候,那或是因为我错了,或者就是生存

的一种策略,暂时的。

(学生笑声,低声议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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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追求这种人格的独立。用一生来追求!所以我不会去从政作官。现在孔孟之

道名声很臭啊。但是我喜欢孔孟的人格主义。孟子好像有这么一句话,叫作:“

道之所在,虽千万人逆之,吾往矣!”我欣赏这句话,而且履行这句话。所以今

天我到此来了,我告诉你们,不要说这只是一千人的会场,不要说这是一个火

炉子,只要道义所在,哪怕千军万马,粉身碎骨,本人照去!

(学生低声议论)

今天在坐的有一位朋友,是某报的一位记者。他是见证。去年 6 月 1 日,有一

个出版社的朋友,到我家来告诉我:“何新,我在天安门广场高自联的帐篷外听

说,‘革命’成功以后,要把知识分子中的叛徒吊在天安门广场上的电线杆子上 ,

据说第一个就是你!你出去躲躲吧。”

(学生交头接耳,议论)

我说老子不躲。我要组织人去广场,跟他们对抗。现在就去!老实说,当时我

已经在作对抗的准备,死算什么呀!吓不倒我。

(零星有掌声,低声议论)

在今天有勇气的人,美国人说,在社会主义国家,是方励之一类。可依我看,

此公是徒有虚名,其实是个懦夫。每个人都知道,从某个时期以来,坐在这个

讲台上骂现实、骂这个制度,并不需要勇气,倒能得到国内外的满堂彩。谁敢

替这个制度、替这个国家、替这个民族,辩护,讲话,那才真需要一点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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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 年的时候,我第一次到北大讲演,说是一种邀请。可我难道不懂嘛?就

因为当时我在《读书》上发表了一篇批评刘索拉、徐星那个无主题变奏的文章,

有人就要炼我!

就是从那时起,给我造出无数的谣言。那天刚一进校门,就有人递过来一本刚

出的杂志,贵校《研究生学报》的创刊号。第一篇文章是《评<诸神的起源>

的谬误》,我的思想言论中肯定多有谬误。但是,我是不胜荣幸之至!这几年,

凡是能臭我的东西,都有资格上头版头条。《历史研究》、《文艺报》,都是

最权威的报刊,去查查嘛!

所以那次来,我也是准备好被你们轰下去的。但是我感谢北大的同学们,那天

我讲完后,你们还是给了我热烈的掌声。从那以后,我虽和北大人仍是多不相

识,可是已成为有缘的朋友。

从那时起,我就感到北大还是有一种精神。我今天到北大,就是要寻找和呼唤

这种精神。我来寻找北大同学的良知,寻找你们内心中的理性。不是说这是民

主与科学的校园嘛?好啊,我来试试。我跟大家讲真话。也许我说的是对的;

也许我说的是错的。但是我保证只说出自内心的真话。

我现在和大家订一个君子协定,如果你们觉得我讲的是瞎话,你们可以采取任

何行动。我也自动下台!

(学生议论,有人喊:“快讲吧,我们听你讲!”有嘘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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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如果你们觉得,不管我讲什么,是真话还是假话,人话还是鬼话,根本没

有必要听。少跟我们来这一套,滚!那么大家可以举起手来,超过 50%,我马

上提起包来,自动下台。

(学生议论,有人笑,有人喊:“说嘛,快说你的观点吧!我们想听。”)

(等待片刻)好像没有人举手。

(有学生急,喊:“讲啊,快讲吧,没有人举手。”仍有嘘声,)

我再等几分钟。我又听到几个嘘声。我知道今天有人在底下串好了要整我。这

世界是怎么回事,难道我还不懂吗?要论捣乱,我从小就是捣乱分子。你们也

许有人读过我的自传。什么起哄架秧子,什么暗杀、匿名信,黑社会,我都见

识过。文革时期当反革命,手铐我带了半年多。你那个“嘘”声没意义,吓不倒

我。

再说一遍。如果有人说何新,你给我滚蛋,我们根本不想听你讲任何话。就请

举起手来。超过全场人数的 50%,我马上夹起书包滚蛋!如果没人举手,那么

对不起,我就要会场建立秩序!

(有学生喊:“别捣乱了!听他讲!”“我们北大允许你讲。”这时有十来人起身

退席)

刚才有同学说,要听我讲。好,谢谢你!有人退场了(笑),我也谢谢你们。

有人说,今天你这开场白太长了。干嘛拖这么长还不进入正题啊?我没办法!

从我一进场就有人拿火炼我呀!不想让我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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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人,有我的感情。所以清原谅,我有一点动气,有一点激动。刚才的开

场白长了,以下进入正题。(会场渐沉静,出现了秩序)

二、动乱的警告

记得去年我在北大报告厅作演讲时,正是动乱前夕(4 月 5 日),当时我好像

预言了中国将会发生某种事件,发生第二次“文化大革命”。因为那个时候,我

感到,思想文化界中已经出现一种毒化的气氛,动员人们起来激进造反的气氛。

当时我曾对你们说,我有一种预感,感觉这个国家要出事。我说我不知道这是

好事还是坏事。我说我思想中的许多概念,已经越来越糊涂。比如说,对当时

人人热衷于谈论的“民主”这个概念,我说我越来越弄不懂了。

记得当时我向同学们提出过一个问题————天到会的同学中,不知是否有那

次也在场的?(有学生答:有!)我说,现在大家都说要民主,可是我却不懂,

你们说的“民主”到底是什么?我说,我给大家时间,清哪个同学起来具体地告

诉我。当你说你需要民主的时候,第一你要的是什么?第二你要的是什么?第

三你要的是什么?请站起来回答我。

但是我等了几分钟,却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于是我对你们说:我看你们所谓民

主,只是对某种政治不满的情绪性宣泄,是政治目标毫不明确的鼓噪。我说这

种情绪,是十分有害而危险的。因为它极容易被人所利用,它将使共和国陷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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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险的境地。所以我担心,巨大的民族灾难就在前面等着我们!这不是事后诸

葛亮的见解,当时在场的人都可以作证。

(会场肃静)

我可以说,在很多方面,很深的意义上,我理解在座的每一个人,理解你们经

历了去年事件后内心的创伤和悲怆。我也理解当时在街头的所有的人们,所有

的老百姓。为什么,就因为我和你们同样是普通百姓当中的一员。

而如果说区别,区别就在这一点上。我充分意识到 1989 年事件的复杂政治背

景,意识到它可能毁灭中华民族的演化方向。因此我憎恨那些煽动民族分裂、

国家动乱的内外挑唆者,痛恨那些准备坐收渔人之利的内外渔翁。

我知道,现在一些同学处于这样一种心态:我什么也不信了。我有的就是情绪,

我要的就是斗争。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样下去,这个国家的前途如何?

这里有份材料,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份材料是我在 1988 年发表在香港《明

报月刊》上的。从这里面,我想,大家也许可以理解我,理解我为什么对你们

的学潮,对所谓“民运”,会持有我现在的观点。

我在这篇文章中说:作为一种假想的政治预测,我们今天有必要考虑如下一种

局面在今后十至二十年内发生的可能性。(以下读文章略)也就是说,我预言

了街头抗议和暴力运动,预言了第二次文革和天安门事件重演的可能性。最后

我断言,如果连续发生社会动乱,由于中国各地经济政治发展的不平衡状态,

由于中国所处国际环境的复杂性,那么可以预测,将导致地方政府向藩镇割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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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分裂局面演化。统一的中国将解体。中国在政治经济上将进入一个复杂、动

荡的分裂时代。

这是对未来形势演变的一种假想。这个假想是我在 1988 年 11 月份发表的。

但是有人可能反驳我,说我受中国大一统的思想影响太深。说中国分裂未必不

是好事。各地分散开,可能倒有利于经济发展。

无独有偶,曾经有一位外国人也对我发表过非常类似的看法。他说如果中国分

裂,可能有利于经济发展。但是我反问他?为什么美国的各州不搞分裂、反而

现在还要与加拿大、与拉丁美洲联合搞区域共同体呢?西欧各国自古倒是分裂

的,为什么现在要通过欧共体走向欧联邦呢?

我确信,中国如果发生国家分裂,在数十年内的前途将只有一个,那就是发生

割据和频繁的内战。人民将为这种分裂付出生命鲜血和经济倒退的巨大代价。

事实上我很怀疑,这一套所谓“大一统”是落伍观念,不利于经济发展的理论,

就是某些发达国家的战略家有意识地灌输给中国人的。目的,就是要为摧毁中

国,分裂中国预先提供思想武器和舆论准备,从而彻底剥夺掉中国赶超先进国

家的发展机会。

以上这篇东西是 1988 年 6 月写的,于 1988 年底发表。但这并不是一篇孤立

的文章,是一组东西。其中还有一篇《当代中国战略形势分析》,发表时间是

在 1989 年 3 月,也就是动乱即将发生之前。在文中我明白地预先预告了东欧

将变色和苏联将濒临解体。我警告人们,90 年代可能不是一个做美梦的时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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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是一个充满前所未遇的巨大危机、困难和挑战的时代。我提出了一个警醒的

问题,这就是“中国现代化和美国、日本及发达国家的战略利益相矛盾”。

我当时认为有必要警告人们:有许多迹象表明,让中国陷入内乱和分裂局面,

可能正是世界上一些有争霸世界战略意图的国家所期待看到的。在这类国家中,

最应当注意的是美国和日本。

我说,如果认真反省美、日近年来对中国实行的全部政治。经济、技术和文化

政策,我们就可以很深刻地意识到他们的对华战略始终是深谋远虑、意味深长

的。

在他们眼中,中国人仍然是劣等民族,中国文化是弱者文化。而我们近年的所

谓文化反思恰恰给外国人提供了蔑视中国的新论据。我们正在心理和政治上从

事自我摧毁!

实际上,当中国为谋求现代化和经济高增长目标,而把寻求资金、技术的目光

投向美国、日本时,我们忽略了极为重要也是极为关键的一点。中国经济、军

事力量的强大,无论对美、日还是对西方列强,都只能意味在东亚形成一个新

的超级大国。延滞或阻遏这一进程,必然成为他们真正追求的世界战略目标。

特别是当苏联由一个进攻型的超级大国,衰弱成为地区性国家以后,以中国牵

制苏联将不必要。

我对我当时发表的这套东西很感到自豪,我在历史面前没有愧色。它们发表出

来在当时的舆论界无疑是一种不和谐音。但它们经受住了近年历史发展的检验。

今天我介绍这些,并非意在炫耀。我只是想让大家知道历史是有逻辑的,是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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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预测的。大家可能都还会记得 1988 年的思想界是什么情况?种种崇洋媚外。

主张全盘西化,而中国人对自己的文明传统自轻、自贱、自虐。自我丑化的各

种“新观念”、“新方法”滚滚而来,有势不可挡之势!

这些材料,我想你们的资料室会有。你们可以查阅一下。看看我刚才讲的有没

有瞎话。顺便说明,这几篇东西,我的一些朋友曾设法把它贴到北大三角地,

但当天夜里就被人撕去了。有人怕你们听到我的报警。

(会场极其肃静) 三、什么叫清谈误国?

对去年的事件,我采取了与你们,甚至与整个社会舆论不同的立场。有人以为

我是搞投机,或者逞英雄。不,我讲那些话,不是想逞什么英雄。白痴才会在

这种复杂、险恶的历史关头逞什么英雄!何况我是一个极普通的庸人。其实,

我这人平生最怕热闹,最怕闹动静,最喜欢屏居独处,最喜欢孤独。然而近两

年来,我的心境相当悲凉。

为什么悲凉呢?让我告诉你们,去年你们的几次游行我都是旁观者。我曾好多

次在广场倘佯停留。6 月 3 日那天晚上我也在街头旁观。而 6.4 清晨,我曾骑

车环绕北京,当我目睹那布满烽火、瓦砾与残骸的长安街时,我的心破碎了!

黑格尔说过,只有丧失和平和稳定,人才会知道这种已成为生活自然条件的东

西,是多么值得珍重!那些日子,我时时感到一种中啮心的悲凉。我惊讶人性

的愚蠢,奔向一场劫难,竟犹如奔赴一场盛大的节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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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回忆起自己一年前写的那几篇东西,当时只是根据一种理性的推断,根据我

掌握的一些材料和数字,根据我以当代中国的现实情况与世界历史情况所作的

类比,而推导出若干结论。当时说出来,不过是以之作为一种假设。但我万万

没有想到,它们却竟会在眼前成为现实!我惊讶地看到我所预言的一系列局面,

似乎都在一步一步清晰地演现。我不能不为之悲哀和恐惧!

但是,最近我收到了一封读者来信。这封信出自广州地区一个匿名的知识分子。

信中如是说:

我也不相信什么自由民主,我也不相信什么严家其之流的那一套理论。但是我

同样不能支持你。我认为,中国应该大乱一下了!不乱不治。人口那么多,社

会结构和政治组织那么腐败,不死他几亿人,不乱它一百年,不乱深乱透,如

何能获得新的生机?让大毁灭早日降临于这个民族吧!毁灭是再生的唯一希望。

只有大动乱,才能导致现存社会结构的突破,这是中国的唯一希望。所以我认

为你是阻挡历史之潮的反动派!就是经历几十年动乱与战乱,也不像你描绘的

那样可怕!

读完此信,我有一种感觉,这是一个冒充上帝的人在说话。这封信现在在《中

国青年报》一个编辑手里,我一直建议他们登出来,让人们知道什么叫做冒充

学术的狠毒和残酷!好一个“死他几亿人,乱它一百年”!这不是人类的声音,

更不是上帝的声音,而是真正的恶魔之声。就发散在我们周围,而人们却还是

懵懂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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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这种人,我的答复其实很简单。那就是由你自己做起,请你首先自杀,为中

国人作一个减少人口的楷模!凭什么别人都应该死而你却该活呢?我憎恨清谈

误国。这种讲起来头头是道,一实行就要杀人的理论,就是清谈误国的典型样

本!这些年社会科学理论很兴旺,种种各样的新理论都出现了。有好的,但也

有添乱的。我这人玩世不恭。人家称我是什么学者、什么研究员,我记得过去

在北大的讲台上就讲过,此类头衔,渺不足道,不过是混碗饭吃。去年我曾想

辞职。这个打算并不作废。

说实在的,我本来没想当什么学者。我读书著文的初衷,本来是想求真知、辨

是非,追求致学术于进步,致人生于改善。但殊不料竟触犯了一些学术山门、

政治山头的既得利益。有个外国记者和我谈话,他看我为现在中国的政策辩护,

说:“你怎么为共产党辩护,你是共产党吗?”我说不是。“为什么不是?”我说

我从来没作过申请啊,没想过这个问题,我无意从择为名,而煽动内乱,贯彻

自己战略目标的假仁假义和伪善!

去年中国发生的事件,我相信美国的战略家,早在事情发生之前很久就完全清

楚地看到了(事实上费正清也在 1988 年底预测到中国将发生动乱)。而在 6

月事件以后,如果中国局面未能被政府所控制住的话,中国前景将四分五裂,

这也是美国的战略家非常清楚的。但是他们的所作所为就是推波助澜,就是鼓

励事态持续恶化。这一点从“美国之音”的鼓动中可以明白无误地意识到!可恨

的是,他们要的实际就是这个前景,要的就是中国的颠覆和分裂局面!我讲得

很累,我想休息 5 至 10 分钟,以后再和大家继续谈。好,谢谢大家。(全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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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掌。全场休息,学生除个别上厕所的以外,大都坐在原地未动。大约 5 分钟

以后,学生们开始敲桌椅,催促何新:“快些开始下半场的演讲。”又过了 5 分

钟,何新再次登台,场内一派肃静)

六、美国来信

我刚才抨击了美国的对华政策和世界战略,也许有人会认为我过于偏激。但是

这儿还带来了几封美国人写给我的来信。这些信反映了一部分美国人对美国民

主和去年中国事件的看法。这些美国人我一个都不认识,他们是看到我的文章,

有的人还是看了国外骂我的文章而写信的。

下面我摘要读一读,由此,你们可以了解在美国还有不同于“美国之音”的另一

种声音。

有一位是华高自然科学工作者。他家人在美国已经生活了三代。他的信写得很

长,我摘要念。他说:

“最近我们在美国的报刊上陆续看到关于您的观点的零星消息。感到非常有兴趣。

过去一年,在中国,在我们这个越来越小的世界上,发生了很多困恼人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背景下,市面上也出现了大量与这种变革有关的书籍,在尽力地添

补美国公众对中国人的辅辆饥肠。”

“但是。这些书籍和已发表的报纸文章,却给我们造成一种干篇一律的偏颇印象。

对于拥有强烈好奇、而不愿人云亦云的人来说,对那种关于中国民主的空白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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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来愈有普遍的乏味感 “以鄙人的陋见:一种判断、一种见解,最初不论曾经

是多么勇敢、多么深刻,一旦变为被多数人不断重复而噪瞧不休的口头禅,也

就可能丧失它可能一度具有的耀眼光彩,甚至存在将善良的人们,引向某种迷

雾和灾难的危险。”

来信说:“二十年前的美国流行经过若干修补的左倾思想,曾经变为绝大多数知

识青年狂热崇尚的火光。(他是指 1970 年美国大学生的校园造反运动)但是

风云变幻 20 年后的今天,对于一个在美国生长了三代、受过教育、见过世面

的美籍华人的我,却突然发现,在世界的另一角,在我的故土,竟会有那样多

的成年人如醉如痴地,叫嚷着印在美国中学课本上那些最平庸、最陈词滥调的

几句口号。

在洋洋自得之余,我也油然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冷嘲之感,历史的螺旋真像一

个不解之谜。”

他又说:

“作为海外华人,大多数都不同意美国式的自由民主制度可以适用中国。(其实,

日本人、韩国人、新加坡人和国民党人都是这样。战后一群美国人给日本的忠

告是:不适于日本人的美国制度就不能予以采用)

在不同的程度上,人们也都同意中国需要安定。国民党 50 年代强制维持台湾

治安,甚至影响他们的声誉也再所不惜,才促进了台湾的经济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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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说:“从对你思想的评介中,知道你对游行者们把一切罪过归于中国传统文

化的观点持反对态度。其实呢,这反映了中美间的文化冲突,实际也是一种政

治文化的心理战。”

他说:“每逢读到报刊上外国人称颂日本、南朝鲜人的苦干,教育普及,以及人

们的多利等等道德时,都归功于孔夫子的教育。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只感到非

常惭愧和受侮辱……”(略)

他的信还很长,我不详细念了。除此之外,我还收到很多外籍华人的来信,他

们对我的观点态度和国内人们的想法,确有天壤之别。许多人早已加入了美国

籍,但是作为一种根苗所在的故土,他们却仍深深钟情于中国,中国文化。再

读一封信,这是三藩市一位纯粹的美国知识分子写给我的。他这样写道:

“您发表的谈话录中所表达的意见和观点,使我感到非常兴奋。因为,您看问题

的角度,是大多数美国人很少有机会了解到的。

自从 1989 年春季以来,美国人得到了大量关于中国持不同政见者们的消息,

如方励之、吾尔开希等等。许多关于 1989 年北京的游行示威的报道,失之于

肤浅和偏颇。实际上,许多美国的新闻机构,并没有准确地报导示威者们所提

出的具体要求。这些游行者们差不多总是被描画成要求推翻共产党的英雄。实

际上,正如您所说,很多人其实只是要求共产党实现更清明的政治。

美国人从自己的政府和新闻机构那里得到一种片面的消息,这并不是第一次。

在整个 80 年代,美国的电视、报纸、学界和政府,都制造了这样一种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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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中国正因走向资本主义而带来经济的迅猛发展。而这一种解释的基调是一种

由资本主义的胜利而来的沾沾自喜。

这一种印象也在一定程度上为里根和布什的经济政策作了注脚。

由于人们得到的关于中国的消息仅仅是美国的资本家们所想要他们知道的消息,

他们自然地把这些消息看成是一种资本主义的优越性的证据。(他们也正在运

用同一种眼光来看待今天在苏联正发生的一些变化)

在这以前,在冷战的年代,他们制造的是一种完全相反的印象:中国被看作是

一个头号敌人,一部巨型的共产主义机器,要将这种制度统治全世界。对于共

产主义的敌意,加上对于亚洲人种的歧视,在很大程度上导致了美国对越南的

侵略,以及对于其他亚洲国家的干涉。

很清楚,这种左右摇摆的极端印象同真正的中国——个巨大的发展中国家,承

受着人口膨胀、环境恶化、教育落后、基础薄弱,以及历史、内战和外国入侵

所遗留下来的一切问题——实在是风马牛不相及。

由于您大量地谈到了‘真正’的中国所遭遇的问题,我认为让美国人了解到您这

一种观点,是很重要的。这样可以使他们更好地了解中国。

我也认为您对于美国帝国主义的分析相当恰如其实。很少美国人意识到西方帝

国主义和干涉主义在这个世界上造成的不幸。更少的美国人了解这些不幸所留

下的感情伤痕。

我觉得我们这个时代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是要使发达国家意识到发展中国家

所遭遇到的深重的困难。但认识到这一点仅仅是一个开始。发达国家必须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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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他们在一定程度上要为这些困难负责。并有责任为这些困难付出一定力量。

若非如此,我恐怕西方国家有一天要为一些在历史上埋下的错误付出很重的代

价(今天在中东的危险形势,就是一个信号)。”

他还说:“您对于美国的批评之所以令人信服,是因为您同样地愿意批评中国政

府所犯下的一些严重错误。美国人在他人愿意承认自己的不是的时候,会更愿

意接受批评的意见。口号式地谴责帝国主义是无法服人的。但理性的分析却可

以让人服气。”

但是,一个美国知识分子认为服气的批评帝国主义的论点,一些中国人却并不

认为服气。他们认为帝国主义没有那么坏,自己的祖国没有那么好。这也是近

年的怪事之一!

七、爱国主义是否过时了?

现在流行的看法是外国月亮比中国的圆,外国人对中国人比中国人亲!可是据

我知道,那些身在外国的中国人未必有这种体验。事实上中国人到了西方以后,

心情往往是矛盾的,一方面可能钦佩、羡慕别人的发达。另一方面又有一种切

身的非家园感,缺乏归属感,寄人篱下之感。叫做梁园虽好,不是久恋之家。

你勤奋苦干,也许可以挣个几万美金,但是你却不容易挣到西方人、日本人对

你的认同。结果定居了几代,还是被看作外国人。华人参政在美国是个大新闻。

它是新闻本身就说明了这很稀罕。我们的传播界对于这类新闻也极乐于传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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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以此可以获得某种中国人的尊荣。以别人的价值为价值,以洋人的承认为

承认,这本身就是自卑,就不光荣。你们不是有人崇拜尼采吗?可是尼采说过:

价值由我出!我创造价值。这话有主观唯心论的色彩。但如果“我”不是只指个

人,而是从民族的角度、国家意识的角度,勇于提出和敢于坚持独立的价值观,

那么,这就是民族自豪感的基础!这样的民族、这样的个人、这样的精神,无

论贫贱还是富贵,顺境还是逆境,弱小还是强大,是永远打不败的!

实际上,在西方人的眼睛里,对中国人在种族和文化上的轻蔑或歧视,始终是

存在的。我们赞美李约瑟弘扬中国科学传统的工作。但是不要忘记,他的这一

工作之所以获得重大的意义,恰恰是因为西方主流思想界普遍忽视或轻视古代

中国科学。我认识一些西方人,所谓双学家,包括某些自称是非常友好,非常

了解中国的汉学家,但我几乎无往不在地注意到,他们只拿中国文明当作一种

早就过时的,像那种非洲木雕一类有趣、但却无足轻重的古玩。

这几年我们在国外获奖的一些作品,引起西方发生“轰动效应”或者号称“走向世

界”的某一类作品,有些其实是中国人自轻自贱自虐,而且往往是很矫情地自轻

自贱的文艺作品,这甚至一时成为时髦的风尚。怕得罪人,我不谈具体作品。

(学生议论)

当然,我也不是说凡在西方获奖的中国作品都是坏作品。西方确有一些知识分

子是非常客观的、公正的(比如刚才我读的那些信)。但遗憾的是,他们并不

总能把握西方舆论的主流。某些西方人认为中国文化只是世界文明的副流、支

流,是已经被淘汰或必将被淘汰的!只有他们的希伯来、他们的希腊、罗马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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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才是正宗和主流,是常存不败的精神花朵。他们眼里的中国人,在文化和

种族上是低能的,所以他们习惯于对我们用训诫、教诲的口吻说话。而我们这

些年来,似乎也习惯了接受他们那一套口吻。

实际中国人应该有自知之明,如果我们不自强,我们是难以走向世界的!难以

被世界承认!甚至就是被香港人承认也不容易。

我到香港去。香港大学有一个教授,他约我晚上到香港最热闹的海滩去散步。

那里人很多,人挤人。他忽然推推我,说:‘这儿人多吧?”我说:“多。”他说 :

“比王府井怎么样?”我说:“还多。”他说: “你踢前面那人一脚。”我说:“我

踢他干吗?”他说:“你踢他,看看他会不会像你们中国人,回过头来骂人?”我

当时一听,觉得很憋气:“难道你不是中国人啊?”他也许是开玩笑。但事实是 ,

甚至某些香港人也觉得他们在文明和价值上比大陆人(即所谓“中国人”)高一

头。这一点,看看香港的某些政论刊物也可以证明。那种刊物不是在那里居高

临下地骂街,就是在教训或训示中国应该做这个、做那个。其实他们自己未必

真高明。20 年前他们不敢如此。现在他们眼里的中国人似乎是野蛮人。

这种事多了。我想在座的许多同学,在海外都有当自费留学生的同学、朋友、

亲属。他们在国外感觉如何?除极少数外,恐怕是如鱼饮水,冷暖自知。我曾

去过一个国家,主人临别时间我:“见到什么来前没有想到的?”我说:“我在国

内就听说来贵国打工的自费生很苦,特别是那些女孩子。但我没想到有的人处

境竟是这么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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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会见一位外国记者。这位先生上下发散着贵族气。我这人你们都看见了,

土头土脑。他伸出两个手指头跟我握手,带着一种傲慢。上来他先跟我侃了一

堆闲话:说什么他不关心政治。他只是从文化角度关注中国的民主和政治改革

问题。但当我说民主啊,它就是政治!不但是政治,而且是战略问题。在今天

的世界上,民主已经成了大国用来在一些国家内制造内乱的战略武器,这时候,

他原来是这么坐着——向后仰靠在按发上,可是听到我说这些话时,他一下子

就坐了起来。

他可能读了一些西方报刊上研究和评论我的文章,好奇而来找我。他想知道,

中国知识分子中,为什么有这样的人,有这样一种观点呢?我知道他的来意,

就像今天来北大之前,我也知道可能发生的事情一样。但是当我谈完这些观点

的时候,却似乎出他意料,他赶快拿起笔来记录,在整个谈话的过程当中,他

的姿态和调子,全变了。

他讲外语,不过我有一个非常高级的翻译,那个翻译很棒,一句盯一句。我讲

的话很强硬。在整个谈话过程中,我的观点是这位老爷没想到的;有的话似乎

触到了他的疼处。而在后面他的谈话就似乎变成了一种答辩。说实话,我那天

和他谈完话的感觉是,我非常快乐,我跟朋友们说我今天痛快极了,没这么痛

快过!我把这位傲慢的老外给炼了!

(学生笑,全场鼓掌)

那次谈话,本来他也许是想教训教训我。结果是我给他上课。而他反反复复在

那儿重复的就是两个字:一个是“噢”;一个是法语的“是的”。直到最后谈到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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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识分子问题的时候,他才试图给我一个反击。他最后的那个答话,我印象

很深,我也不得不佩服他还是有水平。中间有一件事,让我很感动,什么事呢?

我提到了一位外国作家,是他们国家的人。我刚说完,翻译译过去,他就迅速

而本能地反应说:谢谢你提到他!”这很体现了他的民族感情、爱国感情,以本

国文化为自豪的感情啊。对这一点。我印象很深刻。反过来,我就想,要是我

们中国人。会如何?假如外国有人对我们提到孔夫子,我们会如何反应?我们

可能会说,提他干吗? 2000 年来中国落后,全是这个家伙造成的!别说他了!

(学生议论,笑声)”。

这位记者最后留下一段话,算是给我一个反击,那话也非常耐人寻味。他讲得

既傲慢又很有趣,还不失身分。他说:“对于我们西方人来说现实的中国是并不

存在的,我们对它也不感兴趣。对于我们,中国不过就像一个巨大的屏幕。自

从 17 世纪以来.我们带着幻觉来到它面前,然后把我们的各种幻想、愿留和

感受.都通通抛到这块屏幕上。”谈完这句话,不容我答复他就站起来,说:“

谢谢!”(握手)从而结束了这次交谈。

这个话的含义是耐人寻味的。那里面仍然抱着一种对中国人的冷漠和傲视。你

们自己去体会吧。后来报纸发表这次谈话的时候,把那段话删掉了。我觉得不

该删。仔细玩味他的这些话,会知道他这里面隐含的意思:你们中国算老几?

说实在我们对你们不感兴趣,我们之所以对它感兴趣,是从我们的立场和利益!

(防人议论“应该互相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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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会说,好啊何新,你又把我们引上你这个套了,爱国主义,你不就是讲这

个吗?好吧,我这儿还有一个材料,台湾的名人,陈映真。这个杂志是美国的

中文杂志《海内外》,题目《记者与陈映真谈民运》。香港记者写的。

陈映真在台湾是个非常有名的不同政见人士。但是刘宾雁到台湾,几次要求见

他,他说刘不够资格。他如何看待 1989 年的中国事件?文章太长,我不能多

念,只能挑几段。

文章说:冶湾最近举行选举。记者刚巧碰上陈映真,当时他正在美国驻台协会

(也就是美国驻台湾的非正式的官方办事处)门外抗议美国国会议员索拉兹来

台监督选举。是啊,台湾搞选举,你美国派人监察什么?

记者趁他喊完“索拉兹,滚回去”从宣传车爬下来时,把他拉到一分。谈及对中

国民运的看法。陈映真说:“我懒得讲,我讲的话在香港登出来,一定要挨骂。

”陈映真说:像方励之,他根本不应该跑到美国大使馆要求外国庇护他,他是应

该这样的。”陈映真摆出双手,作被扣状。陈还说,他尤其痛恨中国知识分子及

大学生盲目崇拜美式民主自由思想,及依赖外国势力援助这一点,他激动地说:

“这是很混蛋的!现在在国外的反对力量,明显是有外国支持的。这肯定不会有

前途,道德上也犯了罪。”他说:“最根美国以人权外交为借口,染指各国的政

治活动。”最耐人寻味的是他还说:‘什么自由民主、个人个性发展就好。我想

是用科学、冷静态度检讨一下中国几十年来发展的时候了。”

这就是台湾的一个爱国知识分子讲的话。我们在意识形态上会有很多分歧。但

在爱国这一立场上,应该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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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顿,场内鸦雀无声)

我引他的话干什么?因为我知道,有些概念,有些东西,明它是对的,但是它

现在居然臭了,包括“爱国”这样的字眼。

爱国这样的主义,这样的意识形态,在全世界各国、在各种意识形态下都不能

反对。但在我们这里,这些年,它居然会臭!谁提起来谁头疼,而且谁讲它就

被嘘出去、赶下台。这本身就已经说明,国家已经危险到何等程度了。你们可

以说我何新是共产党走狗,那么陈映真不是吧?他也是这么看问题。而且他认

为今天应该冷静地、深刻地反省中国的发展进程。我赞同。

我们都关注中国的发展,关注中国的前途,但是我们应不应该让我们的这种热

情、这种追求,把中国引到一个非常可怕的局面当中去?这是我今天必须提请

大家深思的。

八、中国人何处是家园?

有人说,中国那么穷,美国要你干吗?现在世界上最后一个殖民地都独立了,

世界上现在还有殖民主义吗?现在世界是什么潮流?对,20 世纪的一个历史特

点:政治的殖民主义垮台。正是由于出现了以现代社会主义运动为前驱的一系

列历史运动以后,政治军事的殖民主义已经垮台了。但是今天,经济的殖民主

义,却依然存在,只是换了新的形态。经济殖民主义,在西方人的著作里面有

一个观念,叫做“中心国家和外围国家的关系”。就是中心发达国家用经济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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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政治和意识形态手段,剥削外自不发达国家的关系。这么一个世界经济关系,

正在全球可以说是方兴未艾地发生。这一个新的历史动向,很值得深思和注意!

谈到爱国主义这个问题呀,方励之讲的那个话有点玄妙的意思。他说呀,爱国

主义这个观念过时了,老讲爱国主义非常狭隘。今天的人应该是世界主义者。

为什么呢?他说你看现在的跨国公司、资本都是世界化的。你看现在世界整个

经济潮流,全球都在趋向一体化。还讲什么爱国主义呀!而且,人到这个国家

定居、到那个国家定居,似乎很方便,很自由。世界正在变成地球村,还什么

爱国不爱国。观念多么陈旧!

我注意到了这些情况。但是资本无祖国,利益有没有祖国啊?利润有没有祖国

呀?!投资哪儿都可以去投,利润也能随便流吗?最大多数的利润往哪儿流啊?

是由发展中国家流向发达国家!这是有统计数字的。没有回流的利润,发达国

家会来投资吗?对发展中国家,这是一个很矛盾的问题。一方面,你不能不要

发达国家的先进的技术和资金,因为你要搞现代化、工业化,资金不够,技术

水平低下。但是另一方面,你眼看着这个血,大量的回流到发达国家去。这是

一种新的世界范围的斗争。这里面有两个问题:对于不发达国家来说,对于后

起的要追求工业化和现代化的国家来说,面临着,第一不得不引进资本和技术;

第二,要计算流多少血给他?流到什么时候?流到什么程度?是否会得不偿失?

面对这么一个问题,这也是一种选择。你光看到那些跨国公司、资本的世界化,

你还必须看到事情的另一面。香港有多少人吃大陆饭?说香港富足,我们不去

谈别的背景,有多少人是赚你大陆的钱!空手道!白手起家而成了百万富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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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吗?几年前我去过香港。我认识一些人,十年前还是皮包公司,十年后巨

富,吃谁的?靠什么?靠资本主义的优越性吗?

中国一些青年人今天到世界各国去搞洋插队。但混得不错的能有多少?主流社

会有几个能够打入?比如说在美国定居的华人里面,有多少人可以打入他们的

精英文化?打入那里的高级精英文化圈子?我们可以开个表,统计一下。美国

多少人口?华人占的比例多大?这个华人精英的比例和那个华人在美国的总体

比例,相称吗?大多数人呢?一流的人才,拿三流的报酬。如此而已。而且中

国人很高兴,别人赏给我们饭吃。这就是今天一些人的心理。我想我讲的都是

实话吧?澳大利亚前两年前那么多人蜂拥而去自费留学。有的发了财的暴发户

也买了一个护照,买一个留学的那个卡,都去了。怎么样呢?澳大利亚是一个

经济不怎么富足,但人力奇缺,劳力不足的半发达国家。它本身也要在亚太的

经济圈里追求发展。它要追亚洲四小龙,劳力不足怎么办?巧妙利用留学生作

杂工。《解放日报》前不久发表了一篇文章《狼鞋走遍了澳大利亚》所谓狼鞋

就是一种中国生产的旅游鞋。大量的中国留学生(自费生),”穿着这鞋,从澳

洲的这个角走到那个角,去谋求一碗饭吃,寻找工作。而且澳大利亚的政策才

聪明呢,它让你半年交一次学籍登记,每次都要上缴他一笔钱。这些孩子辛辛

苦苦挣来的那点儿钱,养饱肚子以后,多数都交了学费,这是事实吧?

所以,闹什么呢?究竟哪儿是中国人的家啊?我知道,有人说这个国家这儿不

好,那儿不好,这有问题,那有问题,我们全看得见,但哪儿是家呢?哪儿是

你的家园呀!美国好,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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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论:所以何新的话,中国人千万别去相信。

总之,就是试图以人废言。什么民主,什么多元化,什么尊重少数,什么绅士

风度,统统不要了。最好让中国人认为,我说的话都是假话,这样人们才能跟

着他们的宣传走,最终像东欧苏联那样。

还有人骂我是什么这个主义、那个主义,也有人称我为什么“学者”,但那都不

过是一个语言问题,命名问题。改变不了事物的实体,而只不过寄托骂人者的

感情而已!我相信的是事物本身的力量,真理的力量,人民的力量。只要我讲

的是真话,我将继续讲下去!无论他们怎样骂,我毫无悔意。我从小信奉的格

言是:做人要做打不垮的人!

(何新看表)好了,该打住了。已经 12 点多了。因为时间的原因,今天只能

谈到这里,给大家留 5 分钟时间,请大家提问题。

(会场静)

如果没有问题,那么就到这里,谢谢大家!(热烈掌声)

今天刚开始的时候,我感觉到很多不友好的东西。(笑,学生也笑)

但后来,我发现真话还是有力量的,北大的同学也是讲道理的。所以,我再一

次谢谢大家,谢谢大家今天的合作!

(场上发出雷鸣般掌声)

我并不要求你们同意我今天讲的一切。你们回去可以想一想,议论议论。想一

想我讲的东西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理?我何新有一条,我从来不认为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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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真理。我承认自己是一个充满谬误的人。这个骂我,那个骂我,都无所谓。

我视之盖如雾月清风。如果回去想想不服气,那么还可以继续骂。我把自己的

一切都托付给历史。信不信?将来看!

好,再次谢谢大家!

(全场热烈长时间持续鼓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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