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24

大哈瑞的爆炸物生涯

【daharry(大哈瑞)】 于:2006-11-17 06:45:14

(http://www.ccthere.com/article/904725)

懒鹤好文,他玩爆炸物的奇妙经历钩起了 大哈瑞对少年时代的回忆。那阵子,类似的事 大哈瑞干


过不少,因此对懒鹤的文章颇有共鸣。

没想到麦帅非要大哈瑞就这个题目蒸个包子。 大哈瑞此时正在北京度假,陪老爷子说话儿,懒,
不想动笔。转念一想,不对,麦帅都催了还不赶紧动手,找抽呢吧?西西河还想不想混了? 大哈
瑞哪有那胆儿,熬夜也得发点儿什么,麦帅布置的作业可不能耽搁。

大哈瑞天生胆儿小,小时候不爱跟人打架,对鞭炮什么的到是挺感兴趣。文革时,在中学里也并
非领头闹事的大头领,老傻呼呼地跟着有主意的时华、泽民那几个人屁股后面跑。总之,一句话,
瘪坏。不过,那帮人闹是闹,就是不玩炸药。

大哈瑞爆破生涯的启蒙人是建克思。他比 大哈瑞大好几岁,是地质学院附中的一大帅哥,人极聪
明。建克思跟大哈瑞住一楼,当然,建克思干吗,大哈瑞自然就跟着学。有一天看见我们家二爷
(二哥)和建克思一块儿在单元门口外面的地上埋东西,神神秘秘的。 大哈瑞虽说不知道人家在
干吗,但知道准有好戏,就在边儿上候着。等埋好了东西,建克思叫孩子们躲远点儿。然后就把
一根火柴按在捻儿头上,拿火柴盒在上面一蹭,捻儿就着了,呼呼地往外喷火星。过了十几秒钟,
大哈瑞听到惊天动地一声巨响,那响,比 大哈瑞听到过的最响的炮仗还要响十倍,震的 大哈瑞心
口发麻,差点翻了一跟头。说时迟那时快,只见一股蘑菇云冲天而起,直达三楼。

那情景,终生难忘。

没过几秒钟,全楼所有的窗户都伸出了脑袋,有那老大妈开始哇啦哇啦乱叫。建克思没事儿人儿
似的,把手揣口袋里,吹起口哨,慢悠悠地走了。

大哈瑞追着问建克思:啥家伙,怎么那么响?建克思蔑视地看着我,吐出了一个洋字儿:TNT。

1
然后又补了一句:才 50 克。

TNT是大哈瑞平生学会的第二个英文单词。第一个是 Thankyou ,妈妈教的。平时大哈瑞对原


子弹不太了解,迷迷糊糊地觉得它只不过是个大点儿的炮仗。建克思这点儿TNT一爆,让大哈瑞对
当量算是有了感性认识。50克就弄出这么大动静来,要是1000克当量还不把单元门给炸飞了?要
是一吨TNT当量,咱们家这楼房肯定平了。再往上推,要是 10000吨的当量,整个豫王坟宿舍区
不得全完吗?再往上......

大哈瑞就不敢再想了。

在文革高潮中,京城里玩什么的都有,有玩三棱刮刀的,有玩自行车钢缆锁的,有玩菜刀的。但
是像建克思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玩TNT的主儿,大哈瑞就没听说还有别人。

如njyd正确地指出的,建克思这TNT是用雷管引爆的。雷管上插着导火索。这种技术在大哈瑞看
来简直太牛了。羡慕的不得了。大哈瑞也没有想到多少年后是建克思点捻儿那一招救了自己一命。

打那开始,大哈瑞立下雄心壮志,也要玩爆炸物。于是就开始偷偷地自制炸药。一切从零开始,
和懒鹤一样,大哈瑞入门也是从经典的黑火药入手。

大哈瑞知道黑火药就是鞭炮里的爆炸成分,咱虽说是新手上路,也不能拆鞭炮攒火药,一是量太
少,二是叫人知道了,咱丢不起那人。

黑火药的成分大哈瑞很快从建克思那打听清楚了:一硝二磺三木炭。建克思不保守, 但凡你问,
他总会告诉你。至于你弄的出来与否,那就是你自己的造化了。

那会儿大哈瑞还是个小屁孩儿,丁点儿化学知识没有。甭说进行实验,光找原材料就费了牛劲。
按理儿说木炭应该是最容易的找的,可这是在京城里呀。家里烧的是煤气,哪来的木炭?想了好
一阵儿才琢磨出来个道 ̶̶自己烧。于是小哥儿几个在 楼外架起一堆破木头,点着了,等火烧透
了木头就往上撒尿。浇灭了火,剩下的就是大哈瑞的木炭。

至于硝,建克思说了,就是硝酸钾。那东西在化学品店里有卖的,但属于控制商品,购买时要单
位介绍信。也就是说,正规渠道去买,门儿都没有。后来在学校里有个 高人 指点了一下,说
是白墙上暴的墙皮就是硝,厕所里的尿碱就是硫磺。 大哈瑞就去括墙皮和尿碱。最后把搜集来的
三样东西放一块儿,拿火柴去点,结果可想而知。

2
大哈瑞的爆破生涯从一开始就是彻底失败。

不过大哈瑞不死心,又跟建克思去淘换其他容易点儿方子。这回建克思告诉 大哈瑞的是怎样制造
硝化棉炸药。听着不难弄,回家来就跟二爷一起瞎捣鼓。二爷路子野,不知道从哪儿搞来些浓硝
酸,大哈瑞偷偷把家里的被子拆了个角,抽出来不少棉花。然后把棉花泡到硝酸里头,盖上盖儿。
等了几天以后,把棉花捞出来洗干净,晾干。

二爷满心欢喜,拿外边去做爆破实验。结果当然还是失败。

想当诺贝尔,有那么容易吗?

大哈瑞连败两次,丢足了人,就没脸再跟院儿里混了。于是 大哈瑞另辟蹊径,跑到学校里继续折
腾。班里的保尔,老骆,淳和老揣跟大哈瑞是一丘之貉,他们不知大哈瑞的底细,以为大哈瑞是一
高人,就结成了死党,开始研发炸药。

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研,终于打听到一好方子,特简单。简单到什么程度呢?就两样成分。头一样
是灰锰氧,学名叫高锰酸钾。这是一种强氧化剂,通常夏天时化几粒在水盆里,颜色发紫,用来
消毒水果。灰锰氧在药店里可以买到,不要介绍信。这就等于有了可靠的原料来源。第二个成分
是银粉,也就是铝粉,它是油漆的调色成份,在油漆店里很容易买到,也不要介绍信。

这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就是炸药。不过灰锰氧是颗粒状结晶,要粉碎研磨才能使用。

谁都知道,炸药粉越细,爆炸力越高。

大哈瑞买来了原料,保尔从家里偷来了工具 ̶̶一个小小的瓷研钵。地下炸药作坊在学 校的宿舍


里正式秘密开工。主操作手就是不懂化学,不知天高地厚的大哈瑞。

大哈瑞把灰锰氧和银粉全倒进研钵里,开始研磨原料。不多久就发现灰锰氧这东西挺难对付,因
为它很不容易粉碎。需要20分钟左右的研磨才能成粉末状。大哈瑞耐心地工作了20分钟,眼看着
两种原料已经均匀地混合好了,大功即将告成,心中无限喜悦,就跟哥几个说:最后十下。然后
手上加快速度,最里数着一,二,三,....数到第九下的时候,大哈瑞突然看见眼前出现了西瓜般
大的一个火球,极为明亮。

后来据淳说,当时那个火球足足有脸盆大。 大哈瑞在看到火球时,本能地闭上了眼睛。紧接著听
到了一声闷响,手也不由自主地往后一扬,研锤飞了出去。各位河友现在都明白了,粗心的 大哈

3
瑞把炸药给研炸了。引爆的原因可能是温度升高,也有可能是铝粉产生的静电。这说明这种炸药
的稳定性很差,非常不安全。

当时还不知道这种炸药的爆炸力是黑火药的好几倍。幸亏炸药在研钵里是处于松散状态,研磨引
起的仅仅是爆燃,所以没有给 大哈瑞造成炸裂伤。不过铝粉爆燃在瞬间形成的高热把 大哈瑞的眉
毛和前额的头发给烧焦了。

大哈瑞从地上爬起来,哥几个看着大哈瑞捧着肚子大笑,大哈瑞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淳说他们
看见大哈瑞呼气时从鼻孔里喷出来两股浓烟,像龙似的,特别好玩,所以笑。值得庆幸的是 大哈
瑞戴着眼镜,眼睛没受到伤害。在未来的一段日子里,大哈瑞的死党们又经历了几次类似的爆燃。

虽说挨了炸,当时大哈瑞反而挺高兴,因为这爆炸说明这炸药配方是对的,炸药是有可能研制成
功的。老揣还说什么大哈瑞就像是吴运铎。其实谁都没看出来,当时的 大哈瑞离当代诺贝尔仅有
一步之遥。

歇了几天,大哈瑞把挨炸的事扔在脑后,又重操旧业,开始了制造炸药的工作。这次大哈瑞吸取
了教训,先把灰锰氧单独研磨,在粉碎好以后才加入银粉混合研磨。

研磨时不敢太使劲儿,速度也慢多了。 这次一切顺利,炸药制成后,哥几个对它的爆破力进行了
测定。方法是用孩子们常玩的二踢脚。大哈瑞把二踢脚的第二级的封口挖开,把里面的黑火药倒
出来,然后把 银粉炸药 倒进去轻轻压实,再封口。试验证明,这种二踢脚的声音比黑火药的
二踢脚响得多,其爆炸力极强, 完全可以媲美当时极为昂贵而且难得的炮仗 ̶̶闪光雷。特别是
在夜间试验时,二踢脚第二级爆炸时产生的耀眼的闪光,令人眼花缭乱。

过了多次失败,终于制造成功炸药,哥几个心里别提多美了。死党们把这种炸药命名为 银粉炸
药 。后来,院里的孩子们就纷纷利用大哈瑞提供的 银粉炸药 改造自己的二踢脚。他们看到
自己的二踢脚的巨大威力,一个个心里非常得意。此外,一个叫发刚孩子意外地发现了 银粉炸
药 的另一个用途。他有一次没把二踢脚封口封严,在发射二踢脚时,第二级没有爆炸,只喷出
了一束银白色的火花,在夜空中,这束火花特别像礼花,于是发刚也奋发图强开始了他自己的试
验,成功地发展出了 信号弹 型的二踢脚。这又给孩子们的夜生活平添了不少乐趣。

别忘了,这会儿正闹文革,大哈瑞又是一闲人,成天无所事事。现在大哈瑞手头又有了炸药,您
想他能不惹点儿事吗?当时是赶上了所谓 复课闹革命 ,玩得正高兴的大哈瑞回到课堂进行枯
燥无味的学习,没俩天就烦了。于是,就决定在课堂上进行一次一劳永逸的大破坏。在宿舍里,
跟几个死党一商量,就决定用 银粉炸药 做一个特号的大炮仗,在课堂里引爆。在策划这次行

4
动时,大哈瑞跟本就没想到后果会有多么严重。

大哈瑞搞的这炮仗有多大呢,它的内径有3厘米左右,长约20厘米,里面装满了 银粉炸药 。引
爆的 雷管 是一个 钢鞭 。钢鞭是一种单响的炮仗,长5厘米左右。我们把钢鞭插在大炮仗头
上,定时印信是一段小线。估计从点燃小线到烧到钢鞭的捻儿也就一两分钟的事儿。最后,又用
铁丝窝了个八字形的支架,把炮 仗支起来。折腾了好几天,总算大功告成,大哈瑞就把自制的超
级鞭炮 走私 进了课堂。

复课闹革命 时的课堂里是什么样说起来恐怕没人相信。在我们班,讲台和课桌之间有三米宽
的距离属于 无人地带 。即没有人也没有课桌。所有的人都坐在教室的后半部。男生一半,女
生一半。课桌横七竖八地乱摆放,完全没有秩序。上课的时候,压根儿没人听讲,老师刚一背过
身去,就可能遭到从不同方向飞来的弹弓纸弹的袭击。我们班的老拴胆子最大,有一次,他竟敢
面对着老师慢慢地拉开弹弓,目中无人而又沉着地把纸弹射在老师的脸上。当然这比起他在课后
干的其他事根本算不了什么。这种局面下,大哈瑞决定在教室里实施爆破也不算什么太出格的事。

顺便说一句,后来老拴竟是全班最有出息的,人家现在跟共军里扛着一颗星。

大哈瑞和死党们早就侦察好了爆破地点。在男生这边的 无人地带 里有一堆垃圾。大哈瑞的死


党们在上课前就把超级鞭炮支在地板上,上面用废报纸盖住。上课时乘老师一转身,死党里的一
位(具体是谁已经记不清了,反正不是大哈瑞)就划着了火柴点燃小线,随手又把报纸盖上。

下面就是等待,漫长的等待。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男生这边多数人都目睹了点燃小线那一幕。开始时大家还装作若无其事,
但经过迟迟的等待,爆炸还没发生,人们的神经就越绷越紧,最后,老揣先崩溃了,他用手捂住
耳朵,死盯着那张报纸。接着,又有人捂住了耳朵。男生这边的异常举动引起了老师的注意,他
顺着男生的目光看到了那张报纸。老师走过去掀开报纸,吃了一惊,他赶快用脚踩灭了小线,当
时就把大哈瑞的IED给Disarm了。

老师毫不客气地把大哈瑞的超级炮仗给收缴了。不过他没问是谁干的,即使问了也白搭,不会有
人承认的。大哈瑞侥幸没受到追究。

大哈瑞在意的是自己的爆炸物生涯经历了又一次失败。这次失败的非常丢脸,在全体男生面前跌
了份儿。连女生都在偷偷耻笑我们这帮笨蛋。

5
事后总结教训,大家都赖老揣提前暴露了目标。不过,从技术层面上分析,一致意见是没有定时
引信是关键问题,于是,搞定时炸弹的课题就出现了。不过,谁都不知从何着手。

死党里最聪明的是保尔,有一天他兴冲冲地从书包里掏出一块旧闹钟,说的好听点儿,是从家里
拿来的。保尔说可以用它试试。大伙研究了半天不得其所,其中有人问了一句,这钟准吗?保尔
说他测过,每小时正负误差只有50分钟。

啊?50分钟,这也太悬了吧?弄不好把自己都得搭上。人人面有难色,定时炸弹的计划因此立即
取消,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提起过。

死党们的活动并没有因为失败而停止。总得搞些什么新花样挽回点儿面子吧。玩什么呢?正如禾
平兄猜测的,我们这帮乌合之众的下一步计划是搞微型火箭。

制造微型火箭的关键问题有三个,一个是大哈瑞和他的死党们面临的老问题 ̶̶燃料,另外一个
是火箭壳体的材料,最后一个是点火。

关于燃料,自制的 银粉炸药 虽然好,但是只能产生爆炸,像二踢脚那样把火箭崩到天上去,


把火箭自身炸个稀巴烂,这根本不是我们想干的。我们要火箭获得连续动力向上飞行,并保持其
壳体的完整。于是 银粉炸药 就被排除了。

这时,大哈瑞和死党们收集了少量的黑火药,其中部分是用 银粉炸药 换来的。

我们已经知道了黑火药的特点是燃烧速度相对比较慢,哥几个就从黑火药上打主意。不过,黑火
药在密封的空间里被点燃时也还是要发生爆炸。关键是怎样控制不让黑火药爆炸而是均匀而缓慢
地燃烧。这真是个让人头痛的难题。

折腾了好一气,这个问题叫保尔给解决了。他也不知道哪里掏换来个方子 ̶̶用阿拉伯树胶。其
工艺非常简单。把阿拉伯树胶的液体倒在黑火药上混合即可。阿拉伯树胶把黑火药粉变成了黑泥
巴。等黑泥巴干燥后成形,拿火柴一点,果然是效果令人非常满意。阿拉伯树胶在化学品店里能
买到,材料来源也不成问题,从此以后,阿拉伯树胶就成了我们用的标准阻燃剂。

再说火箭壳体,我们用的是闪光灯的起辉器,俗称 别火 。来源不成问题,从教室的管灯上往
下摘就是。 别火 本身是个直径1.5厘米高3厘米的铝制圆柱体,它底部有四个小铝片,我们把
铝片轻轻地掰直,抽出里面的电子起辉泡就获得了完整的壳体。

6
关于点火的问题,虽说可以用普通鞭炮捻儿,但是得花更多的钱去买鞭炮来拆捻儿,拆下来的捻
儿太短,燃烧速度也太快,不安全,所以鞭炮捻儿不是很理想。大哈瑞自己琢磨了一气,就地取
材,进行试验。发现把灰锰氧的粉末卷在棉纸里效果特别好。不但长度合 适,而且燃烧速度慢。
更可贵的是这种导火索踩不灭,非常适于火箭点火。

关键问题都解决了,剩下的就是装配。我们首先用 黑泥巴 充填铝壳,放到暖气上烤干。然后


把一块圆形胶木片中心挖一个孔,作为火箭喷口。再把自制的导火索从这个喷口插进大约 1厘米。
接下来把胶木片盖在 黑泥巴 上,再把壳体上的四个小铝片向内折,这样胶木片就被固定住了。

火箭的锥头用纸片卷成,三个尾翼用硬纸板剪成菱形,菱形的长边用两根火柴棍夹住用,胶水粘
好。再把火柴棍往火箭壳体上一绑,大功告成。

发射导轨是保尔发明的。他在一块木板上垂直固定了三根粗铁丝, 每根有20厘米长,也就是说,
大哈瑞的火箭是VLS。现在一切就续。发射就在学校院里的水泥乒乓球台上。记得当时有百十来人
围观。要是这次发射掉链子,大哈瑞这帮人就是窝头翻个̶̶现大眼了。

心情紧张的大哈瑞哆哆嗦嗦地点着了导火索,当 丝丝 作响的火星消失在火箭的底部时,只见
一股白烟向外喷出,火箭向上窜了一下,在铁丝的中部短暂停顿之后飞出了导轨,拖着白烟飞上
了蓝天。高度估计足足有四十米。

发射成功。我们都高兴 的不得了,欢呼雀跃。大哈瑞的死党们终于在弟兄们以及女生面前扳回了
点儿面子。

后来还搞过几次发射,试图增加飞行高度。可惜起辉器铝壳太小,限制了装药量,没有什么进展。
直到手里的黑火药耗尽,大哈瑞的航天工程就自动停止了。当时没有想到的是学校离老毛住的中
南海直线距离不到两公里,真要是把火箭搞大了,只要一飞出校园,谢富治肯定立码儿派人来把
大哈瑞这帮人全都掐死。

火箭干完了,人有点儿闲的慌,还干什么呢?

保尔主意多,就提了个新课题:咱们不是有 银粉炸药 吗?干脆造枪吧。

造枪?嘿,真是个好主意。建克思已经玩上了,咱们也不能落后,得跟着学。

大哈瑞对化学不灵,对机械就更是一窍不通了。造枪对大哈瑞无疑是一个Mission Impossible。

7
不过,咱们不是有死党吗。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大伙一块儿琢磨,弄不出AK47还
弄不出杆单打一的手枪?死党们走火入魔,非要在文革中干那种顶风撒尿的事,三头牛都拉不回
来了。

这次牵头的就是那个出主意的保尔,他在我们这帮乌合之众里绝对是个出类拔萃的佼佼者。从手
枪的设计到加工,以及后来的定型,基本上都是他一手操办的。顺便提一下,后来人家保尔进的
是北工大。

有了以前制造爆炸物和火箭的知识,哥几个造起枪来还是比较有信心的。保尔设计的手枪由三部
分组成:子弹,枪管和击发机构。其中子弹最好造。找 个空子弹壳,填满银粉炸药,在弹壳的底
火处放一个砸炮。至于弹头嘛,保尔自己会铸造。他的铸造弹头的工艺是保密的,是关在家自己
搞的,细节连我们都不知道。反正就是偷来家长钓鱼用的铅坠,放在火上烧化了,浇铸在一个模
子里,凉了以后再加工成形。

一向学习不好的大哈瑞懒得动那份脑筋,坐享其成就是。不过,保尔铸的弹头确实不错,有一次
大哈瑞拿给建克思看,建克思说想用一毛钱一个的价格订购一些。

击发机构是比较复杂的,叫保尔人家给简化了,用猴皮筋儿之类的东西替代。简陋点儿没啥,只
要响就行,反正不想用这玩意儿参加第三次世界大战。

最难弄的是枪管。最理想的当然是7.62毫米的带膛线的无封钢管。可这东西市面上没有哇,这可
是文革期间,什么不控制的严严的。在枪管材料这个难题前面,连保尔那么聪明的人一开始都抓
了瞎,说他没办法。不过,到底还是保尔精,不多久就有了主意,说他们家天宁寺那儿有个什么
工厂,料场里有好多的铜管,要是偷来一根凑合着用估计没问题。大哈瑞,今儿晚巴晌你去跑一
趟吧。

天一擦黑儿,大哈瑞和淳就傻乎乎的出发了。到那儿刚要下手,就被发现了。差点被抓住,吓得
两人魂飞天外,撒腿就跑。

第二天大哈瑞给死党们一汇报,当然免不了挨一通损。保尔说了 ,不是没枪管吗?咱们就造它个
无管手枪。这无管手枪是什么意思呢?就是直接发射子弹。击发后子弹爱往哪儿飞往哪儿飞。在
这种条件下,准头已经不重要了。想想也是,太行弄不出来不得换RD93吗?一个道理。

终于有一天,保尔从书包里掏出来一把装配好的无管手枪,木头把儿的。上面用铁丝勒着个弹壳。
弹壳的前头就是铅弹头,扳机也是有的。保尔小心翼翼地解释了用法,然后就问,谁来试射?

8
死党们没人敢应。

造枪的时候炸炸乎乎,怎么到试射时全怂了?

这事得从超儿说起。超儿比我们高两级,但跟我们走的近,相互都了解。超儿只有九个半指头。
有个食指是半截儿的。他小时候就是玩子弹壳玩大发了,才丢了半截指头。

有一天,他乘老爸的警卫员没留神,偷出来一个手枪子弹玩。玩着玩着就出了花活,他把弹头拧
下来,火药倒干净,然后往弹壳里面放了个小鞭炮,拿香点着捻儿,呈英雄似的向前伸出了手,
让其他孩子们看着,他敢手拿鞭炮放。两秒钟后,他的食指就少了半个。

他不知道那子弹有底火,那底火会被自己的鞭炮引爆。

大哈瑞的死党们看着保尔的无管手枪,觉得它和超儿的弹壳似乎有异曲同工之妙。

大家开始搓自己的手指头。

见到这情景,保尔说了,那就淬丁壳,谁输了谁打。

淬丁壳的结果是:大哈瑞输了。

写到这儿,大哈瑞想起萨老大写的一篇文章,讲的是文革期间北京的一位业余枪王,偷偷造了精
致的手枪跑远郊区试射,这位可能对自己的作品太自信了,所以没有保持足够的谨慎,结果反而
把自己给崩了。

可惜了的。

大哈瑞淬丁壳抽中了上上签,被迫进行试射,心里没底儿。加上零距离体验过 银粉炸药 的威
力,因此,还是特别小心的。我们试射,也不用像人家枪王那么费劲,奔郊外。老揣拉开宿舍门,
咱们就拿学校走廊当了试验场。

保尔把一个小砸炮轻轻塞进弹壳底火的那个小坑里,大哈瑞哆哆嗦嗦地拉开了枪拴,左手持枪在
门外,人躲在门内,根本没有瞄准,闭着眼睛就搂了火。

只听 咣 的一响,手上一震,大哈瑞把手赶快缩回来,看看手指头是不是还在,

9
数了数,五个,上帝保佑。然后大家开始在走廊里找弹着点。在五米开外的地方找到了墙上的一
个浅浅的弹痕,弹头掉在地上,变了形。至于手枪本身,它也经住了考验,发射之后各个部件都
在原位纹丝不动。看来只要重新装药,再次发射没有问题。

试射成功,哥几个高兴的要命。保尔也不想再做什么修改,这土手枪就算定型了。

定型之后哥几个在教室里进行了一次公开打靶。其目的一是要在男生面前拔拔份儿,二是要当着
女生的面儿显摆显摆。这次打靶是在课间进行的,由老骆操刀。老骆愣,上来就冲着讲台搂了火,
一点儿没犹豫。您甭说,这枪还真给咱们作脸,弹头穿过讲台,打到墙上,真显出了点儿威力。
男生们见了纷纷起哄叫好,女生们则吓得直躲。

老骆这种不管不顾的作风,注定了他从此以后永远也不会受到任何女性的待见。

后来,保尔又有了鬼主意,说要把铅弹头改成散弹,好打鸟。散弹枪更容易搞,只要把银粉的装
药量稍微减少点,再把粗铁丝用钳子剪切成小段,塞到弹壳的前部,然后用纸团堵上口,用蜡一
封就齐了。

至于试射嘛,这次得换个地儿了。上次在走廊里蛮干,其他的弟兄们对我们的莽 撞颇有微词。说
也是,崩着人事情就闹大了。可去哪儿呢?哥几个商量了一下,很快取得一致意见,就上颐和园,
连玩带试射。

文革中的颐和园人少,我们进去以后四处乱踅模。不久,就发现一好地方。在哪儿呢?就在慈僖
理事的大殿后面。那儿有个小通道,比较僻静。我们派人在通道两头望风,保尔从书包里掏出他
的 无管散弹手枪 递给大哈瑞。这次担任试射手重任的仍然是傻呼呼的大哈瑞。由于对这把枪
充满了信心,大哈瑞这次没肝儿颤。但是有点怕。倒不是怕枪,而是怕光天化日之下玩枪被人逮
着。多年以后,老揣利用职权在佛香阁之下的一处三进古宅大套院里招 待弟兄们,才知道当时哥
几个玩的有多悬。那个隐密的套院曾经是文革时林彪休息的地方。

当时只知道咱们崩的是慈僖老太太他们家的后山墙,没觉得有啥了不起。无知无畏呀。

当两头望风的给出了没人的信号后,大哈瑞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不像头一回,这次大哈瑞是
瞄准了的。只听 咣 的一响,一股浓烟喷出枪口。枪响之后,不知道是谁,撒丫子就跑。其他
人不由自主跟着四散而逃,大哈瑞本来就有点怕,一看这阵仗,不知道怎么回事,也傻呼呼地提
着枪跟在后面乱跑。直到发现后面没人追,才停下来喘口气,然后相互对视,发现大哈瑞还提着
枪,不由得哈哈大笑。原来谁谁都心虚。

10
哥几个定了定神,返回了试射现场,个个儿装成没事儿人儿似的。经查验,慈僖老太太的后山墙
上出现了一个月饼大的圆形弹痕,墙皮被崩掉了大约两毫米的一层,还有不少铁丝嵌在墙皮上。
这个弹痕就位于大哈瑞的瞄准点上,验证了弹道的准确性。大哈瑞的射击距离大约是三米。发射
后,手枪各部件依然完好。

又是一次成功的试射。弟兄们满意地离开了现场,玩去了。

如今,一向没人拿眼夹的大哈瑞突然觉得底气有点足,就凭这射手的资格,咱在弟兄们中间也算
拔了一回份。

说实在的,大哈瑞这帮人造枪纯粹是为了好玩,并没有想到要利用它 解决文革之中的纠纷或个人
恩怨。这枪的确是一件给大哈瑞和他的死党们的少年时代带来过极大快乐的玩具。

小弹壳玩完了该玩什么呢?这个问题我们并没有讨论过,事情是自己发生的。

有一天,不知道是谁拿来了一个大号的弹壳̶̶37毫米炮弹壳。现在想起来可能是米格17或者防
空炮的标准配备吧。死党们好奇地把玩开来,像欣赏一件精致的古玩。

炮弹的全长有二十厘米吧。弹壳黄橙橙的。把弹头拧下来,甸一甸,挺沉的,里面没有装药。往
弹壳里一看,里面是空的,也没有装药。再翻过来一瞅,好嘛,底火完整,毫无击发的痕迹。不
大会儿就有人提出要砸底火。

弄响底火绝对是个令人兴奋的好课题,没人会反对。怎么会有人反对呢?

哥几个开始商量到底用什么方法。有人说架起火烧狗日的,有人说放 银粉炸药 再用钢鞭引爆。


商量来商量去,死党们决定别来那些费事的,就用弹头的尖儿直接捅底火。试验场就在宿舍里。
先把弹壳倒立在板凳上,大哈瑞把一个木片轻轻劈开一半夹住弹头。弹头朝下,对准底火的中心。
老揣自告奋勇,拿了个锤子之类的重物砸。

由于接连两次发射手枪成功,大伙已经把超儿的九个半手指头彻底忘了。萨老大回贴里也提醒过
咱们注意,语重心长。可文革那会儿,家里家外没人管的小孩子们有 谁不是可着劲儿的造,好话
有人听吗?

说话儿间老揣举着的重物就落了下来。

11
一下,没响。

两下,没响。

大夥儿说:老揣老揣,使点儿劲儿。

老揣卯足了力气,冲着弹头的屁股狠狠地砸了下去……

这一下终于引发了37炮弹的底火。只听得震耳欲聋的一声巨响,大哈瑞被震得是七荤八素,不知
东南西北。这次离爆炸源太近,那声音前所未有地响,弄得人都蒙了,耳朵里的小蜜蜂丝丝地鸣
叫了两天。

等回过劲儿来,见死党们又在哈哈大笑。大哈瑞突然想起超儿的手指头来,赶紧查查,万幸,十
个都在。过一会检查爆炸现场时,哥几个脸都绿了。只见弹头顶 尖部份已经被炸得变了形,底火
帽嵌在天花板上。看这架式,底火帽要是真的崩谁眼睛里肯定得瞎。这次又是有上帝保佑,居然
没出事儿。

上个月见到老揣时提起这档子事他还一个劲地说悬悬悬。大哈瑞也跟着说:敢情,万一伤着了,
今天咱们国家不就少一研究所所长,您的大年鉴也甭编了,那损失就太大了。

我们这帮子小人物在玩爆炸物的生涯中似乎有什么神灵在暗地里保护,一直没出什么大事故。这
种运气常常造成大哈瑞底气十足,进而忘乎所以。不过年幼无知的大哈瑞不知道的是每个人的运
气总有到头的一天。这东西本该见好就收,否则不知道哪天就在不知不觉中玩过了头。

这一天到来的时候,大哈瑞已经在陕北的黄土高原上成了一农民。

初到陕北的时候,是冬天,没什么活可干,就在村里瞎转悠。时华不愧是我们这帮人的头,没几
天就发现了一好东西_枪。其实就是老乡家里的一杆鸟铳。不过那东西在大哈瑞的眼里就像是AK47。

哥几个往老乡手里塞点小东西,加上好说歹说,老乡终于同意带我们去打猎。大哈瑞性急,刚走
了不到50米,看见脑畔崖崖上有麻雀就搂了火。当然什么都没打着。

这次大哈瑞又玩了次悬的,这里前后左右都是窑洞。大哈瑞没脑子,就不想想,在村里人烟密集
的地方乱放枪会有什么后果。

这后果立刻就发生了。

12
正巧党支部书记生发路过,看见了这一幕,当时就缴了大哈瑞的枪,说你们现在不能动这东西。
他还告诉大哈瑞陕北的阶级斗争很复杂,要注意改造自己,等以后我们相互都了解了再学习射击
不迟。

起初大伙以为书记也就是说说官话而已,没当真。过了几天出了件事儿,哥儿几个才知道了,书
记讲的话全是真的。

出了什么事儿呢?大哈瑞夜里在窑洞外面撒尿时,突然看见一颗信号弹从不远的地方升起,在夜
空里短暂地照亮了大地和山川。正是由于亲眼所见,当时大哈瑞就有点震撼,确切地说是有点儿
筛糠。这不是闹特务吗?文革闹的正凶,特务 敢这么大胆?大哈瑞一直以为特务们都在境外,没
想到有个特务居然离自己这么近。

第二天,把信号弹的事跟书记一说,书记反而没太在意。原来这一带经常出现发射信号弹的事,
老乡们早就见怪不怪了。到底是什么人发射的,谁都不清楚,反正不是美帝就是苏修或者是蒋帮
的特务。哥几个晚上躲窑洞里还分析呐。美帝和苏修都是大鼻子,在这一带活动太容易暴露,估
计是老蒋派的潜伏特务搞的。是谁呀?敢不是咱队上的哪位吧?特务们下一步会干啥呢?想到此
处,哥几个后脊梁上直冒凉气。

有特务为什么不抓呢?倒是想抓,问题是抓不着哇。这特务鬼的很,放信号弹时间地点一次一变,
今天这个山上,明天那个山上,毫无规律可寻。更令人不解的是,从来就没有人发现过弹壳之类
的残留物,因此,根本就没有任何线索可查。

知道逮不着,特务越发猖狂。有一天竟然在我们公社的七个山上同时发射了信号弹。

这下可把公社武装部气坏了。第二天就命令各村民兵全体出动,上山守候。民兵们晚饭后背了几
杆枪,一歪一歪地上了山(村里人人都有柳拐病,骨关节畸形)。到了山上抽着旱烟,哼哼小调。过
两个时辰看看没事就收兵回营了。之后,信号弹照打不误,真邪了。估计这帮特务在老蒋那儿能
领不少奖金。

时间长了才发现,这特务胆子也就到此为止。虽说特务们老放信号弹,他们断不敢出来杀人放火,
搞爆炸破坏,跟无产阶级专政直接过招儿。说心里话,实际上他们对社会的危害性远不及大哈瑞
这帮人。

信号弹看多了人也就皮了,觉得也就跟礼花差不多,是枯燥无味的农村生活里的一个亮点。晚上
没事儿的时候,哥几个坐在外面等着看信号弹,有时候连着几天没见到,还惦记着怎么不来了呢?

13
珍宝岛发生中苏冲突之后,形势比较紧张。基干民兵被送到公社武装部培训,传达学习对苏作战
的精神,稍带着学习俄语 缴枪不杀 之类的话。可是乡亲们舌头不利落,硬是学不会,后来不
得不找了两个女知青去学。男知青根本不受信任,凡是沾民兵边的事压根儿不让去。

民兵学习几天一共就记住了两样东西回来传达。一是苏联的坦克厉害,咱们的炮弹打上后都反弹
回来把自己炸了。二是苏联的安22运输机大大地凶猛,一架能装700个伞兵。有个老乡还问:这
不比咱们全村人还多吗?真要来一次垂直打击,咱们村可完喽。各位别笑,咱陕北老乡憨厚,说
话直来直去,替苏修作了宣传自己都不知道。

虽说言者无心,可这听者有意。从那时起全村的人过日子都有点战战兢兢,更有甚者还买了一整
缸大盐粒存着,说以后就供销社就不卖盐了。

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有一天,苏联的伞兵真来了。

这,全是大哈瑞作的孽。

洛河从北向南弯弯曲曲地流过,轻轻松松地把甘泉县一分两半。河西就是大哈瑞种地的南义沟,
河东是另外一个村子,叫麻子街。虽然有河隔着,两村之间的直线距离大约也就一里多地。

一天夜里,麻子街的人们突然听到南义沟方向传来激烈的枪声,中间夹杂着炮响。被惊醒的人们
还清清楚楚地看到了爆炸造成的闪光。枪声时而密集,时而稀疏,持续了大约 20分钟。对于麻子
街的百姓来说,这可是多年来在他们生活中遇到的最不可思议,最恐怖的事情了。没人能解释到
底发生了什么。

麻子街的民兵队长是个复员军人, 有一定的军事素养。他从枪声的密集程度已经清楚地判断出这
可不是一般性质的军事冲突,绝对是正规军作战。这些正规军到底是什么人?想来想去,嗨,那
还能是谁呢?苏联伞兵呀。上级不是早就传达了吗?军事上这叫突然袭击。不过,南义沟那边的
人手无寸铁,照这打法,不一会儿就得被苏联伞兵全部消灭。

麻子街的民兵队长毕竟不是普通老百姓,他做了三件让他未来可以立功受奖的事:

1.集合民兵。

2.组织老乡准备向后沟和山上疏散转移(实际上有的老乡没听指挥,自己就进了沟)。

14
3.到公社武装部报信。

公社武装部的人半夜被糊里糊涂的叫醒,听说苏联伞兵空降,非同小可,赶紧给县武装部打电话。
县武装部一接报,这可是天大的事,战争爆发了,龟儿子说来就来。

赶紧叫救兵吧。

找谁呢?

军分区呀。对对对,赶紧报告延安军分区。

军分区作战部接报后到底是怎么办的,大哈瑞就不知道了。不过猜也猜得到,无非是查看地图,
看看上级的敌情通报,再分析一下情况。

军用地图上显示,南义沟就是一农村,即不靠公路,也没有任何有战略,战役甚至战术价值的目
标。最像样的目标大概就属村头佛龛里供着的太祖相片儿。苏联人在那么偏僻的地方搞垂直打击
到底有什么意图呢?真叫人猜不透。不过话儿又说回来 了,诺曼底的时候,温特斯那帮家伙不也
是半夜里给扔野地里了吗?闹不好兴许是先头部队吧?忽悠我们。

反正闹来闹去军分区一时还真不好下决心。怎么办呢?好在值班参谋里有精的,说不管怎么着,
还是把情况核实了再说。

对对对,核实情况。于是,一个命令下达到县武装部,县武装部又发指示给公社武装部,公社武
装部又去找民兵队长,叫他派人去侦察摸底。

民兵队长一听就毛了。转了一大圈亨是你们谁都不管啊,最后全推我一人身上。Wake up,man。
那边可是苏联红军,而且是个个钢盔前面都拧着个铁合页的精锐部队。

叫我们民兵去侦察,亏你们说的出来,正规军的特战大队哪儿去啦?

不过上级命令你敢不执行吗?这可是打仗了,违抗命令的下场民兵队长还是知道的。

队长寻思着,我手底下不还有人吗?那就派别人去看看。于是,反击苏联入侵,对敌人进行前线
战略侦察的艰巨任务就落到了一个患有柳拐病,跑步都不如我们走路快的一个老乡身上。

谁不怕死啊,民兵侦察员接受任务时肯定在心里头以最亲切的方式问候过队长他们家祖宗十八代

15
所有的女眷。他在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片漆黑中,战战兢兢地摸到了河边。他趴在地里听了半天,
对岸一点动静没有,看,又什么都看不到,还不敢拿手电筒照。更令人 恐惧的是,这么半天,南
义沟那边连个过来报信儿的人都没有,估计是全完了。过河侦察,谁能保证人家没设埋伏?况且
咱这腿脚,叫人发现了跑都跑不盈。既然这样,我过河不就等于自杀吗?想到这里,民兵侦察员
死活不肯再往前走了。

南义沟的敌情始终没搞清楚,麻子街的人们就在惊惧和惶恐之中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当陕北的
黎明曙光就要出现的时候,民兵在淡淡的雾气中突然发现了新情况,

南义沟那边过来几个人。从他们走路的姿势看,这些人不像在做战术动作。等他们走近了点,民
兵们听出来,这几个人讲的是中国话,北京口音。

其中一个人就是大哈瑞。

大哈瑞从一进学校就变成了时华的死党,直到现在还是。

昨天,时华上县里赶集。发现了一稀罕东西 ̶̶鞭炮。他知道大哈瑞好这口儿,就买了些回来,
有二踢脚,挂鞭和钢鞭之类的。临睡觉前,哥几个就在窑洞外面放将起来,惹得已经睡下了的老
乡起来围观。玩完了,觉得心里挺痛快,像是出了口恶气。

现在回想起来,实际上是农村生活太沉闷,弟兄们只不过想借机宣泄一下而已。

还 而已 ?

现代心理学管这叫自我调整。调整完,哥几个就上炕睡觉了,对调整引发的一切后果全然不知。

麻子街的民兵队长从来没打过仗,他的军事素养还没修炼到应有的境界 。他把挂鞭的响声误认为
是自动步枪,把二踢脚的爆炸当成了火炮,并由此作出正规军作战的判断,进而根据上级的传达
精神演绎出苏军空降的假情报,於是,就上演了上报军分区的乌龙。各级军事机关相继被这个假
情报所误导,事情就越滚越大,几乎酿成大祸。

后来,当麻子街的战略侦察员没见到来报信儿的,以为南义沟的人全被打死的时候,南义沟全村
的人实际上正在呼呼大睡。多少年后,大哈瑞会识字读书的时候,发现 1832年出版的一本书里,
一个叫克劳塞维茨家伙曾经把这种战例总结为一句极为精辟的话:战争之雾(Fog of War)。

16
不读书不看报害死人呐。

大哈瑞当年住过的窑洞。左边这个大点的窑洞是一牛圈,曾经养了几条耕牛。右边那个小点的窑洞是大哈
瑞他们住过的地方。那座窑洞早年间就是一座荒窑。我们来之前队里派人给收拾了一下,就把我们塞进去
了。没想到经历了那么多年的风雨,这两孔窑洞居然还在,毫无坍塌的迹象,只是窑洞现在又荒了,野草
长的到处都是。我们当年就是在窑洞前面放的鞭炮,无意之中扮演了一次兰军 ̶̶苏军空降兵。
(时华2006年摄)

第二天一大早,大哈瑞和几个弟兄要送建设回北京治疗肝炎。长途汽车的一个停车点就在麻子街,
我们就在晨曦到来的时候过了河,到麻子街赶这趟车。

我们发现麻子街的气氛有些异常,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武装民兵在巡逻。巡逻就巡逻吧,干我
们啥事儿。民兵把我们拦下,为首的正是民兵队长。

民兵队长问我们昨天晚上的枪炮声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笑了,说哪里有枪炮?是有人放鞭炮。再
问:什么人放的?有人一指大哈瑞,就是他。民兵队长一听这话,当时面子就挂不住了。你想想,
当着自己人的面让人给揭穿了。这一宿上至军分区,下至全村百姓,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到头来
是队长一人造的假情报把所有人耍了。

17
还复员军人呢?就这水平。如今发现一切没事,这队长又怎么向上级交代? 面对全村人,他的脸
往哪儿搁?

民兵队长恼羞成怒,吼了起来:谁叫你们放鞭炮的?大哈瑞当然不知麻子街闹了一宿,惊动了军
分区。觉得自己没犯事,你凭什么吼我?于是就回了一句:我爱放就放,你管的着吗?

这是不识时务的大哈瑞犯下的一个致命错误。

你想想,队长本来就当着自己人载了面儿,又加上带着全体民兵们在外头糊里糊涂地冻了一宿,
正气在头上。刚才问话就受了耻笑,现在大哈瑞说话这么冲,不是撮火吗?民兵队长大吼一声:
绑起来!

大哈瑞后面早就站好两个民兵,没等大哈瑞反应过来,就按住了大哈瑞,给大哈瑞上了五花大绑。
几个民兵拉开枪栓,押着大哈瑞就去了公社武装部。别看民兵对付苏军空降兵不灵,拾掇几个像
大哈瑞这种身板儿像小鸡子似的人倒是绰绰有余。俗话怎么说来着:见了怂人压不住火,何况手
里还带着家伙。

到了武装部,武装部长在岗。看见民兵绑了个知青来,出去跟民兵队长嘀咕了几句,回头进屋叫
松绑,把押解大哈瑞的民兵也请出去。武装部长找把椅子叫大哈瑞坐下,很快问清了事情的原由。
武装部长批评大哈瑞不该乱放鞭炮,又说民兵队长不分青红皂白绑人也不对,各打五十大板,然
后放人回家,前后不过几分钟。

苏军空降兵事件就这么过去了。

民兵队长到了也没立上个功。至 于受训斥和处分没有,这不太清楚,只是这件事给两村留下个话
把儿长期叫人们当笑话讲。大哈瑞这次本无心作恶,没想到玩爆炸物玩过了头,受到了惩罚,咎
由自取。想想也是,就冲大哈瑞这种漫不经心的玩法,又加上他那么不识相,碰的头破血流是早
晚的事。这件事也充分证明,大哈瑞这帮人对社会的危害性的确超过只会往天上发信号弹的特务。

此后,大哈瑞有相当长一段时间没有再触动爆炸物,曾经策划过的自制硝铵炸药的计划也随之搁
浅。等到所有的人都以为大哈瑞已经彻底洗手不干了的时候,大哈瑞又开始玩悬的了。这次玩的
是正宗硝铵炸药,大哈瑞这次玩的深,差点把命搭上。

后来大哈瑞进了厂子,从知青成了工人。厂子就在延安城的南关,在招待所马路对面。

18
在厂子里这段时间是大哈瑞一生中的Happy time。人虽然穷,兜里没钱,但有的是时间,於是大
哈瑞广交天下的朋友,把延安城里的三教九流的人认得不少,后来又钩挂上不少南来北往的知青,
好多人动不动就来大哈瑞这落脚,打牙祭。大哈瑞的那间小屋子简直就成了Motel,厂子里的食堂
大嫂曾经有句名言:大哈瑞,你那吃细粮的亲戚又来啦?后来发展到居然连得了肝炎的都跑大哈
瑞这儿养着。这种玩法搞得厂领导很头痛。

不过,这些个狐朋狗友都不玩炸药,因此,大哈瑞在厂子里一直也就相安无事,后来大哈瑞叫GF
给蹬了(不蹬才怪呢),心里郁闷了一阵儿,就开始看些马列书解闷儿。

后来发展到念念英文,学学数理化,拉拉小提琴,搞搞摄影,有空捎带着闹闹工潮,

反正没闲着。直到有一天,厂头对这个另类感到烦透了就把他发配出去干一苦差事 ----挖防空洞。

挖防空洞的地点在市场沟。市场沟很窄,那地形在战争期间特别有利防空,当年八路在的时候因
为敌机炸不着就特别红火。进入21世纪仍然红,成了延安市的红灯区。

大哈瑞到了施工地点一看,悬点没乐疯了。那哪是挖防空洞啊,那是炸, 用的是正经的矿山硝氨
炸药,还有真正的导火索和雷管。更喜人的是工地上根本就没人管,从来就没有任何人组织施工,
也没见过技术人员来测量,反正照直了往山里挖就是,高点儿矮点儿,直了弯了都行。至於被复,
从头到尾都没有。技术培训等于零,上来就干。没有发安全帽,安全鞋,防护镜,手套和口罩这
些东西,也没有通风设备,整个一私营小煤窑。至於参加施工的人,女的基本上都是各厂里的闲
人,男的全是一帮缺心眼儿的愣头青,陕北话:二敢子。

军迷们:世界上还有比这更理想的地方玩爆炸物吗?大哈瑞终於发现了实现他梦寐以求的人生最
高理想的最佳地点。

当天大哈瑞下工回厂子的时候碰见了厂长大人,厂长不冷不热地问:怎么样啊?大哈瑞装出一脸
沮丧的样子说:太累。厂长嘿嘿一笑,说:好好锻炼吧。说完就转身走了。大哈瑞心里也嘿嘿一
笑,他知道,他在防空洞工地的工期已经被自动延长了。

打防空洞跟挖煤差不多,先用电钻在石头上打十几个直径 70毫米左右的眼。深度在50厘米左右。
往炮眼里灌进一半炸药,用木棒轻轻捣实。然后把导火索一头插上雷管送进炮眼,再灌进另一半
炸药,也用木棒轻轻捣实。最后用土把炮眼口封上,还是用木棒轻轻捣实。这些重活和有意思的
活当然是男的干。能天天玩炸药,真是太幸福了。大哈瑞乐此不疲,凡是钻眼,装药和点炮之类
的活都抢着干,叫别人看这股子积极劲儿,还以为大哈瑞想入党呢。

19
完成了准备工作,剩下的就简单了。全体撤出山洞,留下两个人用烟头把导火索点着了,也跟着
出洞。等里面炮一响就开始数数。点了十炮就该有十响,缺一响就是一哑炮。

炮声一停,人就歇了,直到洞里的烟自然消散后才进去进行清渣作业。不过,清渣前先要干两件
事。一是要先排除哑炮,一般是用根小木棍一点点地把封口土挖开,再装新的雷管导火索,然后
再次引爆。二是用铁棍把洞壁上松动的石头撬下来,防止落石伤人。

大哈瑞性急,根本没那份耐心用小木棍掏炮眼,更没有心思去撬松石。他觉得这两项措施都太费
时间,可以Cut corner。想了几天,好主意就有了。这天,出了个哑炮,大哈瑞叫上另一个二敢
子,告诉他如此这般。那位一听:好哇,来吧。哥儿俩抬起电钻冲着哑炮直接就钻开了。这个极其
危险的动作当时就把周围的人全吓跑了。

这钻头可是金属的,在高速旋转时极其容易产生火花。更要命的是一旦钻头碰上雷管.......

大哈瑞就是那么缺心眼儿,弄银粉炸药的时候就演过这么一出,到如今玩炸药成了瘾,又在这如
鱼得水的环境里,没留神把以前的教训全忘了,他还得意洋洋的宣布这叫快速排哑炮法。

对于快速排除哑炮大哈瑞已经认真地研究了好几天,琢磨着只要钻头一钻出灰白色的炸药来,马
上停机,这样钻头就不会触及雷管。今儿个这么一试,也不是完全没把握。不到半分钟,刚一钻
出炸药来,大哈瑞赶紧停机。

没炸。

大哈瑞对自己取得的新成就感到极为得意。他以一种傲慢的眼光看了一下身后空无一人的施工现
场,从鼻子里蔑视地哼了一声。大哈瑞又以不屑一顾的态度潇洒地装进新雷管,然后重新引爆,
前后不过几分钟。

洞外,炸声响过,有的人开始小声对大哈瑞说了:憨娃娃咧,不敢这样,啊。大哈瑞刚试验成功,
把排哑炮的速度成倍提高,心情正好着呐,怎么偏偏就有人乘这当口讲这种丧气话,这不是成心
给人填堵吗?大哈瑞仗着那点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底气,还跟人家梗脖子呢,那些好话大哈瑞根本
听不进去。在这种安全系数成倍下降的高危状态下施工,没有发生意外并非是大哈瑞有多高明,
而是那个护佑神在暗中的保护。

此后,大哈瑞自恃有了钻机排除哑炮的绝活和专利,得寸进尺,自封为快速排除哑炮专家,把所
有排除哑炮的事都包了。其它的人看到大哈瑞和几个二敢子不听规劝,干脆也就顺水推舟,成全

20
这些个不要命的家伙,自己落得清闲。大哈瑞每次逞能的时候都没有注意 到,他的身后一个人也
没有。

排除哑炮玩悬的,大哈瑞忘乎所以,后来发展到连松石头也不撬了。每次硝烟一散,大哈瑞进洞
就抄钻机,真像是中了邪。没两天,就出事儿了。有一天大哈瑞抬着钻机正干的欢,忽然听到背
后一声惊呼,大哈瑞还没反应过来,就晕过去了。原来洞顶上有块大石头掉下来,不偏不斜正砸
到大哈瑞的背上(上帝保佑没砸着脑袋)。

这块石头大约有个十几二十斤吧,着平常,这下子可能造成节瘫什么的。得亏大哈瑞当时站在石
台上,离开洞顶仅有两米左右,距离不算太远,所以,这块石头的冲击力不太大,只把大哈瑞砸
了一溜滚。大哈瑞醒过来,试了试胳膊腿儿,都还能动,就脑袋有点儿蒙。众人忙招呼着送医院。
大哈瑞摆摆手说没事,不去,坐边上抽根儿烟,缓了缓,就又回去上工了。要不怎么说大哈瑞是
一二敢子呢,就这,都不离开炮位,坚持把当天该玩的全玩完才收工。

这块大石头本是上苍给大哈瑞的提示:你可玩的出圈儿了,悠着点儿吧。对此,年轻气盛的大哈
瑞没给予理会,继续在这危险的高度走钢丝,直到......

这天,又一批炮眼装填完毕,洞里只留下大哈瑞和刘志承点炮。洞外面的人等了好久没见我们俩
出来。这时突然听见洞里炮响,全体工人 噌 的都从地上站起来了。

停顿了一会儿,又是几声炮响,大家的心里就一个想法:出事了,出事了。

炮声一停,男女老少不顾硝烟弥漫,疯了似的往洞里跑,救人要紧。

----------

点炮的时候,一人一半。大哈瑞早已是点炮老手,手脚麻利地把自己这边几根导火索点着,然后
就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刘志承。

刘志承刚参加工作,年纪小,叫大哈瑞看整个是一童工。今儿又是他头一回点炮,手生,大哈瑞
带着他算是代职培训。刘志承动作慢,看着大哈瑞那边儿的导火索 嘶嘶 作响,心里紧张,大
哈瑞在一边儿没好气儿地催促。这样一来,他点炮用的时间特别长。好不容易到了最后一根导火
索,刘志承把烟头按在导火索上直到灭了为止也没点着。大哈瑞对刘志承毫无同情心,只是无声
地把自己的烟头递给他。

21
刘志承把烟头在导火索顶端反复地摩擦,就是点不着。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导火索的硝烟弥漫在洞内。刘志承的手开始发抖,大哈瑞也开始着急。

烟头又灭了。

笨蛋! 大哈瑞一边骂一边把火柴递给刘志承,叫他用手碾压导火索头,期望能碾出点儿药粉。

大哈瑞从来没有计算过导火索到底烧多少时间就炸。现在大哈瑞估摸着马上就到时候了。刘志承
擦着火柴去烧导火索,大哈瑞不得不为他打着手电照亮,以期争取点时间。刘志承人小,知道危
险,但大哈瑞在边上他又不敢跑。于是一根又一根的划火柴,徒劳无功地烧导火索。

大哈瑞也不能跑,炮点不着就撤可就太跌份儿了。可这会儿,大哈瑞也没主意了,心里也明白已
经没有时间了。

刘志承抬起了头,哭丧着脸用求救的眼神绝望地看着大哈瑞。眼看威力巨大的炸药就要爆炸,大
哈瑞急了。

怎么办?

这时,大哈瑞突然想起了建克思,还有他那 50克TNT。当年建克思点导火索的姿势奇迹般地出现
在大哈瑞的脑海里。大哈瑞大吼一声:我来。说完,抢过刘志承手里的火柴盒。

拿手电照着 ,大哈瑞一边下命令一边用最快速度把一根火柴的头部压在导火索的顶 端,另一


只手用火柴盒往上一擦。在这一瞬间,大哈瑞在心里祈祷 着,着 。

火柴头缓慢地闪现出一朵小小的火花,迸发开来,然后开始收缩,就在这时,一股强劲明亮的火
光从导火索芯喷出,烧到了大哈瑞的手。

大哈瑞和刘志承连话都没说,扔下手里的东西,不约而同地撒腿就往外跑。

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大哈瑞知道爆炸在即,往洞外跑很可能来不及了,于是一把拉住刘志承,说声:跟我来。靠近炮
眼有段洞壁正好有个很浅的凹陷,刚刚能容下两个人,离开炸点仅仅有五六米。刚才点炮的时候
大哈瑞知道跑不掉,预先就看好了这处临时避难所。

22
刘志承由于害怕,特别听话,叫干什么干什么,他二话没说马上跟过来,和大哈瑞并排紧贴洞壁
站着。

就在这时,天崩地裂的爆炸开始了。现在很难找到恰当的词形容大哈瑞在炸点跟前是何等的震撼。
那爆炸比起建克思那50克TNT,比起银粉炸药,比起土枪,比起37毫米炮弹壳,比起所有这些加
在一起都恐怖。当时大哈瑞完全蒙了,只知道用双手捂着耳朵,双眼紧闭,屏住呼吸,在心里默
数着炮响。离炸点太近了,随着一声声的炮响,似乎有乱石啸叫着从鼻子尖横着擦过,整个人从
头到脚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震的还是吓的,不过就是不敢挪窝。大大小小的碎石带着令人恐怖
的 哗哗 声,一次次地落在跟前,我的脚都能感觉得到。硝烟和粉尘呛着我们的肺,两个人都
开始咳嗽。炮声沉寂了一下又响起来。这是刘志承点的那组。最后一炮和倒数第二炮之间有明显
的一大段时间间隔。

最后一声炮响过去了,虽然大哈瑞默数的炮声和点炮数一致,但还是稍微等了一下,确认不再有
后续爆炸,这才拉着刘志承穿过浓烟踉踉跄跄地向洞外跑,在半路和外面进来营救的弟兄们相遇。
大家忙问:怎么样?没事吧?大哈瑞一边咳嗽一边说:没事没事。然后跟着全体退出洞外。

后进洞的女工们看见我们俩出来了,也算放了心。出了洞她们围着大哈瑞把他给狠狠地修 理了一
气,平时傲气十足的大哈瑞连声都没敢坑一下,彻底蔫了。

大哈瑞和刘志承俩人都有点软,当天早早就下工回厂了。由于工地根本没有人管理,这种重大事
故苗头也没人过问和调查,大哈瑞逃过了行政处罚。

大哈瑞的确有些后怕,自己的傲慢心态不但使自己几乎送命,也差点送了年轻工友刘志承的小命。
真要出了事怎么和人家家长交代?这样的牛气难道真的有什么价值吗?我们真要是死了,人们会
怎样说?英雄还是莽汉?睿智还是愚蠢?潇洒还是鲁莽?献身还是幼稚?想到这些,大哈瑞感到
十分惭愧,对刘志承抱有十分的歉意。

后来大哈瑞照常出工,所不同的是大哈瑞对炸药的兴趣渐渐地在减少。大哈瑞对安全施工的态度
从此有了很大的变化,在后来的日子里大哈瑞小心谨慎,和老职工一样按步就班地干活,常常放
弃打炮眼和装炸药而愿意拉着架子车运石渣。那些天的工作极为平淡,以致没有在大哈瑞的脑海
里留下任何印象。

令大哈瑞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惊心动魄的历险竟是大哈瑞爆炸物生涯的终结。结束打防空洞的工作
后,大哈瑞再也没有动过任何与爆炸物有关的念头。

23
大哈瑞终于长大了。

在延安市的市场沟打防空洞时的工友们。后排左二是老裴,左三是老孟(制药厂的北京知青,跟我钻过哑炮),
左四是樊志胜(制药厂的本地人,跟我钻过哑炮),右二是高太阳(食品厂的本地人,他老是默默地用钢扦撬
松石,暗中保护着年轻人)。中排左二是杜秀棠(食品厂的北京知青)。前排左二是郝小娃(食品厂的本地人)。
其它人名字记不清了。
(大哈瑞摄于1973年春)。

24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