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生时代就不爱打扮的赤西，进入化妆品公司已经三年了。他跟他的上司，浑身散发甜美香

气的美貌男子龟梨总是合不来。龟梨的工作能力很强，对他倾心的女生也数不胜数，但是赤
西却总认为他是个危险人物。在新发售的男士化妆品的问题上，两人又发生了冲突，苦恼于
无法让龟梨认同自己的设计方案的赤西，这时听说了龟梨在做爱时也不脱衣服……！！
本文是木原老师大人气作品《DON'T WORRY MAMA》的番外篇，说的是东山同事赤西和龟
梨的故事。本文依然是延续“不思议”爱情路线。这次的男主角之一的龟梨是个生理上有缺陷
的可怜人（龟梨说因为背部有烧伤所以不能脱衬衣，这些都是骗人的。其实是因为他只有一
个睾丸）　　不惜说出秘密只要能让龟梨认可自己的赤西，以及深怕秘密曝光不惜用钱收
买赤西的龟梨，而他们恰巧又被东山误认为是“喜欢玩 SM 的同性恋”……这样的两个人到底
会发生什么样的可爱故事呢？那么就让我们继续跟随木原老师，继续这趟轻松搞笑之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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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六月天，雨虽仍持续下个不停，今天早上却意外地放晴。在灿烂的阳光下，空气中亦未
曾出现些许的尘粒。只是，中午时份陆续出现的乌云，却慢慢地密布于整个天空，下午一时
过后，狂风骤雨开始不客气地降临到大地上。
慌忙跑到便利商店买雨伞的赤西仁，撑着透明的雨伞，在各色各样的雨伞行列中横过行人
道。踏过水洼，西装裤脚被染满污水也没时间精神去理会，拐过街角，跑过不长的斜坡后，
赤西冲进 Carvey 化妆品总公司的大楼入口。站在自动门前，暗暗想着为何这时候门才会开
得这样慢。为这些细微的事情而焦急，赤西忍不住嘴上啧啧地抱怨。
跑过大堂，赤西跟坐在入口接待处的女孩，筱栗博美四目交投。对方举手掩住嘴角，投来一
记可爱的笑容时，赤西下意识地转眼避开对方。……赤西忍不住想，这样子刻意避开对方的
自己实在有够糗。
飞也似的跑进刚好来到的电梯里，终于可以休息一下。叹了口气，映入低下头的赤西的眼中
正好是被雨淋湿的皮包和裤脚。既没有毛巾，也忘了带上手帕，虽然膝下传来的冰冷让人难
受，却也只好等它自然干掉。
电梯停在五楼，赤西快步来到挂着『营业促进部』牌子的办公室去。入口虽狭窄，门后却又是
另一个世界。广阔的室内，布满近二十张办公桌，通路也意外地宽敞，不会让人感到狭隘。
独立的宽大办公桌，壁板将各人的桌子都间隔开来，既重视个别性又不带压迫感是这个办
公室的特征。
入社已三年的赤西的办公桌，在营业促进部里属最里头的一张，刚好在摆放数据用的陈列
橱前。放下被淋湿的手提包后，较自己年长八年，坐在自己对面的前辈，久家律子，正静悄
悄地越过壁板向这边窥探过来。
「赤西，你太晚了吧！会议应该是在二时开始吧，现在已经在开会了！」
「我知道」
仍沾着雨水的手，正忙着整理散布在桌面上的会议用的资料文件。
「真是不可爱啊。那么臭美的后辈，我才不会告诉他今天的会议已从第五会议室改为第八会
议室进行这回事呢」
「啥？改了吗？」
手还拿着纸张，赤西抬起头来。对上眼，久家哼哼地笑。
「长田已经将留言贴在你的计算机上啊，你应该没有留意吧？好了，快点去吧，龟梨课长一
定会骂死你呢」
随手抓过数据跟笔记用具，赤西离开了办公室。两部电梯都往大堂去了，赤西受不了似的开
始焦急起来。但是，会议室位于十八楼，叫他跑楼梯的话定会要了他的命。终于来到第八会
议室的门前已是下午二时三十分的事。站在会议室门前，赤西深呼吸后抬手敲门。
「我是营业保进部的赤西，来迟了实在很抱歉！」
举步入内，随即躬身致歉。在沉默的空间里慢慢抬头，赤西发现，在约十二迭的会议室里，
围着正中央椭圆形的办公桌坐着，约十五人的视线全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房间里虽不热，
额角的汗却流个不停。
眼睛搜寻着空席，围着办公桌的椅子却只余下一个可以让自己坐。正好在营业促进部企划课
课长『龟梨和也』旁。心中率直地作出『呕！』的反应，但却没有其它空席可以选。弯着身静悄
悄地沿着墙边，赤西万分不愿地坐在唯一的空席上。嗅到课长一直带在身上那独有的男性用
香水的奇异香味，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
「……在那么重要的会议上迟到，实在万分抱歉」
赤西低声向身旁的上司道歉。只是，龟梨向前直视，并无半分将视线投向这边的意思。当然
也没有任何回应的意思。 『完全完美无视』状态显示对方的愤怒程度已达令人感到害怕的地步。
瞄了瞄手表，大概迟到了三十分钟。今天会议主要内容，应是为开发部制作的试作品交换意
见，赤西却完全不知现在会议进行到哪里。还处于迷迷糊糊状态时，谁人正轻轻地拍打自己
的右肩。转过头，正是较自己年长三年的前辈，长田由香。
「你晚了三十分钟耶，到底干甚么去了？」
对方低声地责骂自己。
「实在很抱歉，我跑到外面去，晚了点回来……」
　长田皱着眉，严厉的表情一点也没有崩下来。
「你的借口晚点再说，现在刚好完成新制品的乳液的说明会，正在派发试用品」
赤西慌忙伸手拿过正在派发的试用品。Carvey 化妆品将会在明年春天，将正在便利商店发
卖的男性用化妆品系列革新。赤西正是新制品『KASHA』系列的营业促进部的其中一员。
其中一员…听起来可能很好听，但入社只是三年的赤西，对于新制品的内容却没有提出任
何意见的资格，开会也只是『坐在』最末席。既有自己甚么忙也帮不上的自觉，也感觉不到其
它人对自己的期待。即使是这样，既然已被列入新系列的促进部部员里，对会议没甚么帮忙
也不能随意缺席。
KASHA，将会以基本系列 CHAPS 的副主线推出，难听一点的说，名字虽然分别为 KASHA
跟 CHAPS，里面的东西其实大部分都是一样的。当中，新制品会以男性用基础化妆品『洗脸
膏．刮胡膏．乳液』三大主线推出。
洗脸膏跟刮胡膏已经在上次的共同会议上发表过试用品，而且已决定了发卖日。只是，乳液
仍处于开发中，故较其它晚一个月左右发表试用品。稍为瞄了一下手上的资料，取过一起派
发，号码为 003 的塑料瓶。打开盖子转过瓶身，纯白色的粘糊液体一滴一滴地落到掌心，不
由得『咦？』地发出感叹。
赤西日常使用的乳液（虽然撕破嘴也不能说是其它化妆品公司出产的商品……）是像水般
那么清爽的化妆水。虽也知道最近女性用的化妆水也有类似这种乳液的，但是以男性用化妆
品来说这实在很奇特。抹了些许在脸上，较自己一直在用的不知湿漉漉上多少倍，但是却不
会感到丝毫黏黏的感觉，而那带着夏日青草般的气味也非常独特奇妙。
盖上瓶子抬起脸起，发现整个会议室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让赤西不自然地扭着身。对
了，自己刚进入会议室时，好像不知谁在发言吧。难怪一直觉得会议室里静得发慌。既然是
试用品的意见交换会议，不是应该更活泼一般，更开放一点交换意见会比较好吗？

「赤西」
被一直没有意思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上司点名，让赤西吓一跳。被女社员们品评为『慵懒眼
神』的细长眼睛，带著名为忧郁的感情和负一百度的冷冻气温一起紧盯着自己。
「是，是」
过份紧张的回应。
「你说一下对 003 的意见吧，我要率直一点的意见」
被要求说意见，自己甚么商品说明也没听过，就是试用品本身也是刚拿到手而已啊。但现在
没有犹豫和考虑的时间了。抱着『现在不说点甚么就没有好下场』的心态，赤西终于开口。
「那个……我觉得不错啊」
赤西开始语无伦次的回答。
「具体上你觉得有甚么地方好呢？」
突然而来的质问，害背上流了不少冷汗。喉咙开始变得干渴。不说些恰当的话，绝对会现场
就被骂起来。
「以这个质感来说的话，有点像女性用的化妆品，我觉得蛮有趣的……」
还没说到最后，就被对方『哼』的一声鼻哼声打断。龟梨看也不看赤西，转过头说『长田，你
对这个乳液怎么看？』来开始询问别人的意见。
「这个呢……」
长田拿起试用品的瓶子，微微倾着头。
「虽然个人来说我是蛮喜欢这种质感的化妆品，但是以男性化妆品来说，我却有点担心会不
会容易被大众接受。而且我们手上也有不少数据，显示男性化妆品一般都是带有清凉感，用
起来会比较清爽的是较受人欢迎」
「关于市场调查的结果，我们这边也十分清楚」
发言的正是『开发部』的东山裕一。上次，在赤西参与女性用的护肤用品新商品开发计划时，
曾跟东山一起工作。曾在制药公司工作的东山，对「和汉植物类」的效能等有详尽的知识。既
有实行力和行动力，即使只是中途加入公司才不足一年，就成为开发部的王牌之一。照顾别
人的性格和强烈的责任感，是让人信赖的兄长型。虽然长得帅气，但是却不会随意卖弄，是
个大方的好男人。对方虽跟自己不是同一个部门，却总会忍不住想『这种人来当上司就好了
…』。经常照料自己，即使研究小组解散了，也常常邀约自己一起去吃饭。对比那个常常涂抹
香水，将冷漠不让人近身的气氛缠绕全身，只吃高级罐头猫食的高傲猫似的课长，东山实
在不知亲切多少倍。
「就是因为调查结果，我们才决定采用这种质感的乳液来作为开发目标。除了有跟其它商品
标下一个差异的意思外，因为这独特的黏性，保湿力跟以往的商品比较更提高了两倍」
龟梨课长单起眼，慢慢地倾着头。轻轻屈起抬高的右手，微微地托着脸颊。
「从现在开始，男性用的乳液不应只着重『使用质感』，更应该着重其『机能性』。这次开发商
品的使用对象是十多岁到二十多岁的男性，而他们的皮肤最大的问题，就是粉刺。而长粉刺
的主要原因，则是毛孔的杂菌和干燥。据我们的调查，只是勤于洗脸，并不能有效抑制粉刺
的生长。洗脸的次数过多，就会洗去必要的油份，然后再加速多余的油脂分泌。我们就是注
重这一点，开发出来的乳液，既要保持适度的保湿度又能抑制过多的油份分泌，而且更含
有吸收过多油份的成分」
听过东山热烈的说明后，赤西再次伸手取过试用品。要是真有这种功效的话，那么也较能接
受这种质感的乳液吧。最初虽然有点奇怪，但要是能有这种功效的话……赤西开始改变他的
想法。
「要是你让我在结论前说出我的看法的话……」
稍稍停顿后，藤愿课长再次开口。
「以营业促进部的立场来说，我们是不会承认这个乳液商品化的计划的」
一直沉默的气氛一下子吵闹起来。开发部的社员开始面面相觑，不安的神色浮现在各人脸上
「请问哪里有问题呢？」
开发部部长高永弘惠稳定地询问。四十六岁，将一生都奉献在研究事业上的独身女性。虽已
踏入中年却一条皱纹也没有的美丽肌肤，在开发部中有着『神肌』之称。
「这个商品，远在我的期待以下」
高永的眉间出现不满的神色。在二人间，散出一般人看不见的闪电的火花。在谁也不发言的
沉默空间，感到透不过气来的紧张感的赤西受不了似的吞了下口水。
「以乳液来说，我们开发部相信，这是我们做的最好的商品」
没有任何犹豫的断言，从高永的表情，可以知道这是开发部相当有自信的作品。
「这次的乳液，跟我们公司一直以来的商品有很基本的差异处。形状虽然是『Lotion』，但是
机能性却合并了女性化妆品里的『Lotion，美容液，乳液』三大特征和效果，只要用过了就
会知道差别在哪里」
龟梨深深躺进椅子里，带着『我才不同意你的看法』的表情听着对方的辩解。只是坐在旁边看
就让人感到不舒服。
「就像高永课长所说的，『效果』是不错的吧，但就是因此不行」
拿起标上『003』标记的试用品，龟梨拿在掌中左右摇着。带有黏性的液体在透明的瓶子内不
停摇晃。
「第一个问题是『香味』。即使是质量多好的乳液也好，带有这种青臭味道的东西我是不会想
用的。在对男性用化妆品有兴趣的年轻人中，有不少正在用香水的。按调查结果，用我们公
司商品的男性中，有六成对香水有一定的兴趣或正在使用香水类商品的。而这个跟香水正好
相反的气味，会令消费者减少不少购买欲吧？」
喀嚓的巨大声响，东山以接近推开椅子般的气势站起来。
「关于香味的话，我们会再次检讨，但是商品方面……」
「第二个问题就是这个质感」
以冷淡的语气继续发言的龟梨课长打开了容器的盖子。转过瓶身，白浊的液体倒散在掌心上
「黏性实在太强了」
「我刚刚已经说过，这个质感是我们刻意研究出来的成果。实际上已接触过这乳液的龟梨课
长一定会知道，会感到黏糊糊只是一开始的感觉而已，只要将它涂擦在肌肤上，乳液很快
就会浸透进去，肌肤也会变得非常干爽」
龟梨课长瞇起眼摇着头。
「你要知道，这是不是『女性用』，而是『男性用』商品。要是女性用商品的话，这个质感可能
还『可行』，但是男性用的商品就完全不一样」
「那个我知道，但就是因为这样……」
「知道的话就请按你知道的情况去做吧。对于有效果但是卖不出去的商品，我倒是想要即使
效果只有一半但是能卖出去的商品。说到底这个始终是『商业』，请你将所有可能对贩卖业绩
成负面的因素都除去吧」
东山咬着牙。
「这次的试作品将不会受理，这次会议也到这里结束吧。我非常期待下次将会有更好的进展」
迅速整理好桌面上的资料后，龟梨率先离开会议室。长田等其它营业促进部的成员也慌忙地
随着他的脚步离开。虽知道自己也应该跟着他们一起步，赤西却因自己迟到的关系，为了避
免尴尬，于是刻意放慢速度，不意却因此成为余下的九名开发部成员的冷嘲热讽的对象。
「营业促进部的人，口中也只有销售额，销售额而已吧！」
跟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年轻社员高声地讥讽道。
「到底知不知道要完成这个乳液的开发，我们花了多少时间和精神啊。这不是一天两天的工
作耶，是半年，半年啊！『香味不好』『质感恶劣』，还有甚么『我情愿要效果不好但能卖的东
西』！别开玩笑了」
「对…对不起，其实我觉得这个也实在不错的……」
赤西缩起背道歉。
「别再说了，只责怪一个人并不能解决问题。我们也有可以改善的余地才是」
庇护自己的并不是谁，正是东山。
「关于香味，我们一直想强调清新的味道，所以留下颇强烈的印象，正如龟梨课长说，一直
喜爱使用香水的顾客说不定真的会因此不选购我们的商品。我也认为控制一下香味是应该
的」
开发部的成员皆沉默以对。一直没有提出任何意见的开发部课长，高永在此时发言。
「露骨地表示『销售额』这回事的确很令人生气，但是卖不出去我们没有薪水也是事实。龟梨
课长既是市场调查的专家，会反对我们的开发品自然有他的道理。现在只能想到底在哪里妥
协，在哪里改善。我们先回去开会吧」
开发部的成员陆陆续续离开会议室。缓和过来的气氛让赤西整个人都轻松下来。被拍了拍肩
头，转过来却发现东山正站在自己身旁。
「真抱歉让你被他们这样子说了」
看着对方抱歉的神情，赤西慌忙摇头。
「没关系，我可是很耐打的。而且，我也很清楚开发部的人想吐苦水的心情，龟梨课长说的
话实在令人难受一点。但是，我真是觉得这个乳液不错的。虽然我的意见不是那么容易被接
受，但回去后我会再试试说服课长的」
东山边说『不用勉强』边苦笑。
「我们这边也有不少可以改善的地方，而且龟梨课长有不少的实绩，要是他觉得不行的话，
一定是哪里有问题的」
虽是带着抱歉的表情，仍然想开解赤西的东山在微笑。赤西此时才发现，整个会议室只剩下
自己跟东山二人。
「要是有空的话，我们再一起去喝酒吧。今藏先生也说过，他找到一间卖好味道的白酒的店
想跟赤西你一起去喝喝看」
今藏，是东山的一个在餐厅当服务生的朋友。立志当试酒师的今藏有丰富的洋酒知识。知道
赤西喜欢白酒后，有甚么好味道的白酒情报时总不忘告诉他。虽跟龟梨课长是同年，并比自
己年纪大，但是看上去一副娃娃脸，说他是高中生的话一点也不会奇怪。
「真的吗？我基本上甚么时候也闲着，请随时叫我啊」
东山带着微笑，留下一句『那就这样吧』后就离开会议室。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的赤西在将在
门外的『使用中』的牌子换为『可使用』后，就搭乘升降机回到办公室去。
在缓慢地下沈的箱子里，赤西一直在想，为甚么那个乳液会不行呢……的问题。虽然那粘糊
糊的质感很少见，但要是真的有效果的话，其实也不妨一试。说不行的其实只是龟梨课长个
人的意见，这不是太武断了吗？……当升降机来到五楼后，赤西得到这个结论。
回到办公桌上，正想坐下来开始工作时，听到唤着自己名字『赤西』的叫声。像大提琴般的低
沈声音。转过头来，正好看见龟梨课长以合着手撑着办公桌的姿态，直瞪瞪地盯着自己看。
不好的预感充满心中，赤西慢吞吞地步向窗旁的办公桌去。
站在桌前，感到甘甜的香味飘散于空气中。不知道那独有的香味到底属哪种香水，龟梨课长
又吝于告诉别人，因此这香味已成女社员中七大不可思议事件之一。现在最有力的解释，就
是这是龟梨课长特意找香水调剂师配制的『龟梨独创香水』。
在女社员中，虽有不少『只要嗅到那香味，就会心跳个不停』的奇怪想法，但对赤西来说，
这味道已属古老鲨鱼电影『大白鲨』的主题曲同等的惊吓程度。刚毕业就来到营业促进部工作
三年，虽不是甚么光彩事情，曾被责骂过，却从未被称赞过。『那香味在逐渐接近中』＝『课
长将会点自己的名』，也就是会挨说的时间到了。
龟梨和也，营业促进部企划课课长，三十二岁。在不同角度来说是公司内的名人，也跟同年
纪的其它人清晰地划开了一线。首先是那容貌，已到达多看两眼会讨厌般美丽端正。细小的
头配上掀长的身型。纤瘦的身体却带有不少的肌肉，那健美的身型即使是穿着西装也盖不住
鹅蛋脸儿，高挺的鼻子，细长的眼睛带着些许的忧郁。虽不知是真是假，公司内却流传着他
数年前曾当过自家公司某男性化妆品的模特儿的传言。
稍长的头发不论在甚么时候都整理得漂亮整洁，西装也绝不会是大连锁型里卖的那些普通
货色。就像是时装杂志里介绍的『好男人』的标准风格。要是只是在街上碰见的话，说不定会
有『啊，这就是好男人啊』或是『我也想变成他这样子呢』的羡慕想法，但实际跟对方相处的
过程里，他这种否定其它潮流，打着『我就是 THE 男人流行之道』的旗号的做法，令人难以
接近。但这说不定这只是自己对好男人的嫉妒而已罢了……。
这种既帅气，对服饰有一定的品味，再加上那些许排他性的忧郁眼神，只要是女性都不会
想放过他。龟梨经常性跟社内的谁谁谁传出绯闻，然后在三个月到半年左右的短期间后，绯
闻的对象就会换成另一位。跟不同的女性交往的龟梨，是公认的花花公子。有如此浮华的女
性关系，公司里的女社员理应敬而远之才对，但表示想跟他交往的女生却大有人在。
要研究原因的话，因为龟梨不止长的帅气，工作上的成就也不少。至今为止，经他负责的工
作从没失败过。商品虽有『大受欢迎』跟『小受欢迎』之分，但确实是每项都赚钱。深得上司厚
爱，现在已公认为『没有得到营业促进部龟梨的ＯＫ的东西，绝对不可能受欢迎』。刚进公司
时的确有过『二十多岁的课长啊，果然厉害啊』的想法而感动不少，但最近赤西却开始对他
的做事方法抱有疑问。
现在为止，曾有两次一起组成小组合作的工作经验。从这两次合作里，赤西发现，龟梨的工
作方式是『彻底实行市场调查主义者』。无论是甚么事情，都以消费者的追求和爱好为第一，
其它一律不接受。即使开发部提出多崭新的建议也好，只要不配合消费者意见调查结果跟过
往销售额的东西，全都干干脆脆的否决，置之不理。
只要跟龟梨一起工作，自己就像被资料舞动的机械似的。制作商品……不是应该加入些许人
情味吗？像学园祭一样，班里制作出甚么东西时不是很有连带感跟成就感吗？但跟龟梨一
起工作时，却很悲哀地只能分开『能卖』跟『不能卖』这两类，却排除一切加入自己的感情和
投入感的余地。
和龟梨比较的话，跟他差不多同期进公司的久家做事的方法就充满人情味。赤西虽较喜欢跟
久家一起工作，但只有在报告书等上有较高实力的他，却完全没有选择上司的权力。
「会议应在十五分钟前结束了吧，你刚刚一直在干甚么去呢？」
危险的质问语调。一直盯着自己的忧郁眼神明显地带着『不止开会时迟到，现在更跷班去？
实在是不长进的东西』的责备。
「我刚刚跟开发部的人研究那个试作品」
即使不能为自己的迟到找借口，但会议结束后的讨论却真有其事。只有那一丁点的地方也好
也不想让上司误会。即使被他们单方面的责怪这事实也好……。龟梨慢慢的抚弄着那端正的
前发。
「那个试作品已经被否决了，我不认为还需要讨论甚么」
「但是他们也有心情上的问题吧，那是他们努力开发的东西啊」
龟梨不屑地哼着。
「赤西，这是生意啊。研究了一些不能卖的东西的话，将它们变成能卖的是开发部的责任吧。
我觉得不需要有过多的感情投入。而且你也有你要完成的工作，相信也没有担心其它人的余
地吧」
被对方哼笑着，再加上『没有余地』的发言，赤西觉得一肚子火。知道对着这个调制解调器械，
不讨好的男人再多说甚么，对方也会嗤之以鼻的赤西，只好垂着头低声说『…我明白了』。龟
梨课长托着腮，轻轻叹着气。
「那么你帮我联络开发部，说下次会议就在七月十二日，星期二，从下午一点开始」
一脸抱歉的神情，赤西低着头转身准备回去自己办公桌时，对方却说『还有……』。还有甚么
事啊……放弃似的再转过身来。
「刚刚开会时我就想跟你说，你的袖口弄脏了」
慌忙举起右手时被对方冷静地纠正为『左手』。举起左手，发现袖口上有一处淡褐色的污渍。
提高左手，嗅到轻微的香甜味道。今天中午到外面时，曾吃过铁板烧饼，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弄脏的吧。虽很显眼，但因污渍在袖口内侧，所以自己也没有发现。
「你有带替换的衣服吗？」
赤西半张开嘴巴，不停地眨着眼。……普通情况，没有人会在公司多放一套西装吧。为甚么
他会问这么白痴的问题呢？赤西回答『现在没有』。
「下午有外出的预定吗？」
「没有，只有一些档上的处理……」
龟梨将身体倾向前，双肘支在办公桌上，手指交差地双手合十。
「要是不外出的话，今天就这样子算了吧。以前我就觉得，你的注意力实在有点过于散漫。前
天也是，弄脏了西装的下摆。你作为关于『美』的公司的职员，最少也要注意一下自己的整洁。
要是有经常弄脏衣服的自觉，那么就在公司里准备一套替换的西装吧。要不然你以为公司帮
你准备那么大的柜子是为了甚么？甚么都不放的话早就变成资料柜了，不是吗？」
就像要其它人都知道自己在被骂似的，龟梨的声音刚好让周围的人都听得见。注意到不少同
事都转眼盯着这边看，赤西感到难为情的羞耻，脸像火烧般的烫。高中跟大学时期，自己一
直是参加学校的棒球部，接近和尚般的短发，一年到晚都是Ｔ－ＳＨＩＲＴ和牛仔裤的自
己，生活上一直跟『潮流』二字无缘，也从未接触过跟化妆品有连系的东西。
过于沉迷棒球活动，不意外地错过了找工作的好时机。当听到身边的朋友逐渐找到工作的消
息，才意识到自己的起步已经太迟。觉得不错的大公司已全部满额，又不容许自己找不到工
作的失败，最后在毕业之际靠着叔父的关系，来到 Carvey 化妆品公司就职。
既对化妆品没有兴趣，工作能力又不是特别的高，但是却会认真做每一件被派下来的工作。
因此绝不会想到，自己会于毫无关系的仪容问题上被责骂。
「我下次会注意的了」
直想在身前这男人身上穿着那套发着亮光的西装上放火的赤西，低着头道歉。
「既然说了，我就再说一点吧。你久久会睡乱了头发也不理就这样子上班吧？」
赤西吓了一跳。
「你要是这样子睡乱了头发也不整理，就这样到外面跟其它公司的人见面会怎么样？即使商
品有多好，对方看见你的发型也会这样想吧。『怎么好的东西也好，仪容这么差的人来说多
久也没有说服力啊』。你这样子，从一开始就给对方带来一个负面印象了」
「……对不起」
微小的像快要消失的声音。
「你作为 Carvey 化妆品公司的职员的自觉性显示是不足够的。我并不要求你有过多的装饰物，
但是最少不要有让对方感到不快的仪容，服装跟仪容上再多注意一点。还有，作为已出来工
作的人的最低观念，不要再迟到了！」
「我明白，但是今天是因为下雨……」
「没有工作能力的男人…」
话说到一半，龟梨抬眼看着赤西。
「借口特别多」
就像被正面攻击了一拳似的。被折磨得干净后，赤西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来，打开日程
表确认自己下午的工作也好，每个字也溜不进眼里。不要再迟到了。要是被这样子说的话，
下次爬也爬到会议室去。唉…无意识地抚着后颈上的头发。今日头发没有竖起来。应该是没有
竖起来吧…。
「终于被说了吗？」
对面传来说话声。抬起头，正好看见久家带着同情的眼神看着自己。
「睡乱头发这回事，我一直在想，甚么时候你一定会被课长说呢。我虽然觉得蛮可爱的，但
课长可是对仪容特别严格啊…」
赤西按着后颈低下头。
「不要那么意志消沉啊。赤西因为长得高，所以才特别显眼吧了。……别告诉别人啊，虽然是
已经辞职的人的事情…我们公司以前有一个女孩，特别不注意仪容的，即使穿着已经破洞
的丝袜也可以当没有一回事的。然后某天，课长突然叫那女孩到他桌前，说『穿这种已经破
掉的丝袜实在太难看，从今天开始你别再穿这种丝袜了』，然后给了她一大包新的丝袜。那
女孩脸红得厉害，看起来好可怜啊。跟那个比，你这种『小挨骂』根本不算一回事了」

那才不是『小挨骂』呢。已经没话可以再说的赤西，垂着头『唉…』地叹气。
「龟梨课长虽然还蛮自恋，但是却不是抓着你不放的人。你只要多注意一下仪容就不会有大
问题的了」
知道久家只是亲切地表示慰问，赤西只好回答『我知道了』。但心情却不是那么简单就会切换
过来。挨了五分钟左右的闷气，赤西站起来离开办公室，跑到厕所去。Carvey 总公司里的厕
所，是由黑色跟白色组成的超摩登设计，是公司以外的人都会为之惊讶的品味。在洗脸盆前
的是如海浪般的流线型设计。这个是因社长『将美的观念制造出来的人，是应该长期处于美
丽的环境里才能成功的』的观念而设计的，但对赤西来说，厕所到底只是厕所。即使装潢有
多豪华也好，始终不是可以赖着不走的地方。
站在流线型的镜子前，赤西再次检查后面的头发。没有竖起来啊。慢慢地转了一圈，除了西
装下摆弄湿了，袖口弄脏了以外，并没有其它奇怪不合的地方。
在镜子前，像男模特儿般转身来回踱步的自己，『到底自己在干甚么嘛』般，像个笨蛋似的。
并不是想要弄脏袖口而弄脏，也不是想睡乱头发才变成这样啊。好吧，即使睡乱了头发，只
要有足够的工作能力，这也不是甚么大问题啊。竟然被这种无聊事弄得团团转，人真的是微
小的厉害啊。
不，微小的是那家伙才对。这个自恋的机器，龟梨。怎样也没关系的事情却骂得部下团团转。
哼，让我滚来滚去，睡得头发全都竖起来，然后丢给他一个大笑说『我才不听你呢！』。
在镜子前，打着含有『打倒！龟梨！』的不明意味的攻击姿态。但是，却没有具体的对抗策略。
发出过多不必要的气力的结果，就是被突然而来的尿意催促，赤西缩起背走到便器前。
「Carvey 啊……」
忍不住想，自己说不定不适合这份工作呢……。还是学生时虽有过想到工业企业就职的想法
但是却没有清楚的『我想到这间公司去』的明确目标。含糊地感到『这个也不错啊』的公司也有
但是却没有让他辞去在化妆品业界里最强三位中之一的 Carvey 的工作而跑去的价值。而且
也对不起，为了他东奔西跑，说了不少好话的叔父。
Carvey 的母公司，是纤维工业里的『寡平纤维公司』。战前已开业的老铺，在战后突然急速
成长，向各式各样不同的事业发展。现在已打进药品，食品，服装，书籍等不同的行业。化
妆品事业是在十五年前收购北野化学工业的化妆品部门后就展开，但直到数年前还是处于
销售量不佳的情况。
在六年前，公司进行大规模的业务改革，彻底实行市场调查方面的工作，那时贩卖的基础
化妆品系列『Ririku』，以十多岁到二十多岁的女生为对象，得到前所未有的大回响。以后逐
渐保持稳定的销售量，在三个多月前发售的商品『黄花楼』，以合营养食品和化妆品为一的
创新商品姿态，得到了不少顾客的支持。全因较其它公司更注重市场调查的销售策略，『在
市场调查资料上，Carvey 的营业促进部有相当的实力』……这一事实也是在进入这公司后
才知晓。
Carvey 化妆品公司的主要商品是女性用化妆品，最高领导人自然也是女性。『女性用化妆品
理应是由女性开发的』是公司的宗旨，因此公司的职员主要也是女性。在业界也曾被称为『女
子高中』，是有名的纯女性社会式的公司。现在虽也有男性社员，但是数字上仍占有一定的
劣势。像开发部这种研究性的工作，男性社员虽占大部分，但以整间公司的比率来说，男性
只占不足十分之一。营业促进部的男性社员只有三人，其中一人现在到亚洲某地进行海外研
修，所以现在只剩龟梨跟赤西二人。
只有两个男人的环境下，龟梨跟赤西理应搞好关系才对，但二人之间除了上司跟下属这关
系外，却有不容忽视的深沟。这已不是合不合得来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个人生活习惯跟价值
观等的差异，让二人之间不能产生话题。
例如，赤西每天都会睡到出门前十五分钟，就是早上七点三十分。听到闹钟在响，然后就急
忙起床，洗脸跟刮胡子。换上西装，打上领带，三口就吃掉白面包填满肚子后，就会急速奔
离家。赤西只会在刮胡子时看着镜子，那也只是短短的三分钟。要是睡过头的话，为了补回
多睡的时间，赤西还会省掉吃早餐跟弄头发的过程。没有整好睡乱了的头发的那天，肯定就
是睡过头的那一天。
跟每天打仗似的赤西不一样，龟梨每天就像听到鸟叫声然后慢慢起来般的宁静优雅。在刚进
这公司时，某次跟大伙儿一起吃饭喝酒时，刚好偷听到旁边的某女社员跟龟梨的对话。那时
候的龟梨就跟平常一样，带着令人不爽的气氛，托着腮的端正姿势，用那犹如会留下余韵
的低音说着话。
『之前那天怎么晚也好，我一定会在六时醒过来。简单的洗过澡后，就会泡一杯浓咖啡。要是
不喝一杯咖啡，总觉得那一天还没正式开始似的』
只是听到对方的说话，就像感到被强烈光线照射似的，令人感到不爽。就算不喝过咖啡，只
要张开眼那一天不就已经开始了吗……在心中总不会自觉地如此批评道。
『就算是假日，每天的早上都是一样。下午会看看书，或是到健身房做一下运动…。我不会在
假日工作的。假日是为了放松工作时的疲劳，还工作的话不就没了假日的意义吗？』
像外国人似的夸张地耸肩微笑。对自己的容貌有绝不摇动的自信，带着满溢的优越感地微笑
龟梨就这样子微笑着，跟那女孩轻轻地说出『找天来我家坐一下吧，我请你喝好喝的咖啡』
的邀请。
这个男人住的地方跟自己是完全不一样的世界吧……赤西在这一瞬间有确信的感觉。从此以
后，赤西久久就会听到一些，手表是 X 牌子的四百万的名牌呀，皮包是 X 的七十万呀，西
装是订做的三十万呀，鞋子是 X 牌子的十二万呀，五万以下的衬衫就不穿呀等等，各种各
样的情报传入耳中。也曾想过，到底这男人全身值多少钱呢这问题。
龟梨不只用超高档商品来堆砌自己，还自行营制个人形象。虽然也相信这世上有这种生活习
惯的人存在，但赤西却不认为自己会削除自己的睡眠时间，只为了早上洗澡和喝咖啡。既不
想变成这样，也没有这种能力。
听到开门的声音后，赤西才从回忆中醒过来。刚好完成要事的同时，听到突如期来的声音，
让他吓一跳般紧握了一下手中那软趴趴的下半身。
即使知道自己的存来，龟梨也像没看见般走到洗手盘前的镜子前。从口袋里拿出折迭式的梳
子，小心地整理根本没有弄乱的头发。整理好头发后，则拂着西装的肩膀位置。将梳子放回
口袋后，复又拿出掌心般大小的盒子，从中拿出一张薄薄的纸，轻轻按压在毫无脸油的额
头跟脸颊上。
既不想看，又觉得留在原地让人感到不安，赤西安静地走过龟梨身后，准备握上门柄离开
时，就听到『赤西』的叫唤声。
带了些许怒意的语气，让赤西想到『我又干了甚么啊？！』的联想，慢慢地转身。莫非我去厕
所太久了？不会吧，难道还算我去厕所的时间吗？！
「你一直都是『那样子』的吗？」
盯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如冰雪般冰冷。
「不，只是今天长了一点点…」
随便找了个借口。突然，龟梨脸上露出如看到甚么肮脏东似的厌恶表情。
「我不是在问你的排泄行为的时间，我是问你是不是每次去完厕所都不洗手」
无意识地，赤西将手放在身后。
「啊，我是想要洗的，只是课长正好在用，所以我打算到外面的休息室去洗…」
「休息室的洗手盘并不是让你去完厕所去洗手用的，是用来洗杯子等的。我站在洗手盘前并
不能成为让你不洗手的理由。说一句『可以让我洗手吗？』就能解决了吧？你那双弄脏了的手
会摸到门柄吧？那接着会摸到门柄是谁呢？是我啊。跟你没关系的我就会这样被你弄脏手啊
作为社会人，你不觉得这样太欠缺应有的礼貌了吗？日常生活不留意的地方，就会这样子
暴露在人前啊」
赤西站在门前，一动也不动地任他责骂。
「上完厕所后就要洗手。……真是的，像小学生一样要别人这样子提醒你，不觉得羞耻吗？」
用力叹过气后，龟梨抛下一句『过来洗手』后，就往后退了一步。缩起背来洗手盘前，赤西小
心翼翼地开始洗手。怕死了背后那紧盯人的恐怖视线，赤西主动地沾了点平常绝不会用到的
皂液。洗完手后就像平常一样，轻轻地挥了挥手上的水滴后，低声说了句『那么我先出去了』
打算离开这地狱，却再次被对方严厉的声音叫住。
「你等等」
背上忍不住抖了一下。这次又是甚么啊……心中已开始半哭起来。
「你的手帕呢？」
慌张地将仍带有湿气的手掌，用力地擦到大腿的西裤子上。
「那个……今天…忘了带……」
骗他的。其实一直都没有带过手帕来公司。又要洗又要迭起来，实在太麻烦了。
「那么你打算每次上厕所都将手擦到裤子上去吗？」
已经不想再辩解下去了，赤西垂着头低声道歉。叹了声对方像已没救似的气，洗了那双根本
没做甚么的手后，较赤西还要早离开厕所。被遗留在摩登的厕所里，赤西啃咬着悔恨。这样
子被单方面责骂的悔恨。虽悔恨，这样子站在厕所里饮泣的自己却显得异常凄惨。
不想回到办公室，只能靠在墙上呆着。五分钟后，想到自己这样子呆在厕所里只会被误解为
『跷班』，只好叹着气离开。踏入办公室，垂着头好让龟梨不能发现自己。
回到自己桌子，回想起这一天的事，却只令自己变得更忧郁。向有关社员发出关于试作品的
下次会议详情后，便开始整理堆积了好几天的意见调查统计资料。
「赤西」
坐在对面的久家叫着自己。
「怎么了？」
「有些比较急的工作，你可以帮帮忙吗？输入这些资料后，帮我做一个 Radar Chart（能显
示销售量跟季节变化的统计表）吧」
拿过资料时，刚好看到课长的办公桌。一直在留意着的课长从刚刚开始就不在了。想也不想
就向久家问出自己的想法。
「课长去了哪里？」
「嗯？去开会吧？」
最大的压力来源不在后，胸中的不安也随之消失。被久家拜托的工作约花了三十分钟就完成
了，打印出来后就被拜托送到营业部的筱原课长那里去。坐得过久腿也变得酸软，走动一下
也有好处。

送完东西后，赤西站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轻轻摇动左手作投球练习的动作。高中跟大学时
期，赤西一直担任捕手的位置。离开学校后就没机会接触棒球。虽没有成为职业球员的才能
但因真正喜欢，所以感到非常快乐。即使现在也会追看电视的棒球直播节目。只是两年前的
时，但就像多年前的往事似的，不期然感到寂寞。今天倒不如去很久没去的练习场吧……想
着想着，接过空想的一球后用力地将它挥出去。舒服地投出一球后，正好在走廊尽头的转角
处，跟那正看着这边来的男人对上眼。全身总额推定约为五百万的男人，哼笑了一声后就消
失在电梯里。
『出局！』裁判的声音明亮地在脑中浮现。赤西再次垂下头，没精打采地踱步回到办公室去。
『不做好工作，在走廊上玩个甚么？』那个讨厌的男人的讨厌的语调，即使讨厌也不受控地
自行在脑中浮现。
「课长会到外面跟客人会面，然后就会直接回家了」
刚坐下来，久家就这样子跟自己说。
「甚么？」
「你刚刚不是问课长去哪的吗？不是有事情要找他吗？他好像也要找你似的，问过『赤西到
哪里去了？』后，我跟他说『我拜托他到营业部办点事』，然后就叫我将这个东西交给你」
拿过龟梨要交给自己的东西，发现是印有自己公司的名字的公文袋。虽然厚，但却很轻巧，
较 C6 的公文袋还要小上许多。打开袋子，小心地窥看内容后，被里面的东西打击了不少。
『三振，打者出局！』Straitht Out 的感觉。

听完经过後，东山抖著肩膀笑了起来。赤西把啤酒杯用力放在吧台上，撇著嘴不悦地说『你
还笑得出来?』。
不想下班之後带著烂心情回家，赤西寄了封电邮给东山。刚好东山也准备下班，於是两人就
相约在车站附近一家叫『烟雾』，还不错的居酒屋吃晚饭。
这家小店以前是咖啡厅，不过老板嫌麻烦，所以连内装也没换就改成了居酒屋。後来为了符
合店名，才把墙壁换成复古气息的炼瓦图样，天花板的照明也改成了美术灯。以前拿来摆设
蛋糕的玻璃柜，现在排列著各式各样的下酒小菜。从整个店内的布置看得出老板相当不拘小
节，但老板娘精湛的手艺仍旧引来了不少客人。
坐在套有老板娘手工做的毛椅套吧台铁椅上，赤西开始泣诉今天从龟梨那里所受到的种种
不人道待遇，最後以装在纸袋里的那玩意儿收尾。
「其实仔细想想他还满亲切的嘛，想说你没有就买来送你啊。」
东山耸耸肩膀。但已经微醺的赤西却用力摇头。
「我又不是没有手帕!我在进公司之前买西装的时候，六项配件里就有一条手帕，只是不知道
被我收到哪里去了。那种行为怎么看都是故意的啊!」
放在吧台上的淡蓝色纸袋里，装有五条手帕。
「看他送你五条手帕的意思，大概是要你每天上班都换一条吧。」
东山从纸袋里拿出其中一条，感动地『嗯—』了一声。
「质料还不错啊。」
「你要的话全都送你啦，我才不要带这种东西上班。」
东山把手帕放回纸袋里，沈吟著说：
「要用不用是你的自由啦，但我觉得你起码应该跟他道谢『AVID』的手帕一条要三干块哩。」
赤西赶紧拿过纸袋，放在里面的，是只有七、八十岁的老头才会用的那种颜色的手帕。
「这、这一条要三千块?」
『AVID』是外国的老名牌，以棉制品出名。他对名牌有研究是意料中的事，不过一次送五条还
真是异常大方啊。」
一听到价格，赤西忽然害怕起来。仿佛从一条价值三千块的手帕堆中可以听到龟梨课长要他
『洗手啊、洗手啊』的合唱声。他不想要这种东西，但也不敢随便丢掉。最後只好塞进公事包里
「我在想……」

啜饮著第三杯啤酒的赤西喃喃自语。
我跟龟梨课长大概一辈子都无法沟通。应该说是性别不同……啊、不对，是种类不同。

种类吗……?东山应了一声。
跟价值观完全不同的人共事实在太辛苦了。能跟龟梨课长合得来的，只有满身都是香水味、
穿著订做起来要三十万的西装的那种做作男人而已。
一口气把杯中剩余的啤酒喝完，赤西叹了口气。邻座的东山接著说：

如果是当朋友，当然要跟价值观相仿的人在一起比较好，不过工作方面就不能这样一概而
论了。价值观的不同或许可以导致更有趣的结果，也可以当做了解人的方法。能多去了解各
种人的不同面，有助於自己的成长。」
双手紧握著酒杯，赤西凝视著空空的杯匠。
「那是你够成熟才会这么想，我可没这么豁达。」

东山拍拍他的肩膀。
「也不是这么说。我在以前的公司也有个看不惯的上司，在他手下我做到胃都痛了。而且奇怪
的是，工作这种东西你一旦觉得它无聊，还真的会愈做愈无趣呢，所以我就一直告诉自己
『这工作很不错，应该会很有趣才对』，也算是一种自我暗示吧。人际关系也一样，一心只想
著讨厌或厌烦的话，是无法更进一步的。就算欺骗自己也好，不妨把对方想做『这个人只是
嘴坏而已，其实是个好人』。这么一来，真的会觉得这个人渐渐变得不错起来。你应该听说过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句俗语吧。」
东山先生你真是乐观啊。老实说，我连课长身上那股香水味都受不了。不是味道的问题，而
是一个男人干嘛身上老喷得香味四溢……」
「看来你病得不轻。」
「你也在洗手间被骂『去洗手』试试看就知道了，不沮丧才怪。
抱怨龟梨抱怨个爽快後，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微醺的赤西跟柬山定出居酒屋。从公司出来
时下的雨，现在也都停了。赤西斜撑著塑胶伞，幻想自己手上握著白球用力举起。.

「啊——好想去打球!把球当做龟梨打出去多好。东山先生，我们到打击场去吧。」
被抓住上衣袖口的东山苦笑著说：
「要去是可以，不过你似乎醉得差不多了。去也只有被三振的份而已吧?」
「那我不要!」
想像著把龟梨的头当做球打击出去，赤西的心情渐渐爽快起来，仰望著黑暗的天空嗤嗤笑
了几声。

「赤西，从这里走到车站吧。」
东山指著公园旁的小路。
「为什么——?要到车站的话，从这里走绝对比较近啊。这里、这里。
赤西朝著东山所指的反方向大马路上前进。才走没几步，就明白了东山为何要走小路绕道的
理由。
那个刚才才被自己抱怨了几个小时的男主角，就站在路口等著过马路的人群中，身边的女
人对他耳语几句後才转过头来。东山对他点了点头，他也象徵性地点头回礼。一对身影就这
样混在人群里，消失在夜街之中。
「喂，怎么了?」
直到东山叫他之前，赤西都望著两人消失的方向发呆。
「没事。只是令人厌恶的偶遇……」
依偎在龟梨身边的，是服务台的筱栗。在历任服务台小姐中，筱栗的美貌和美声连其他公司
的人也赞不绝口。那温柔的笑容，曾经让赤西幻想找女朋友就要找这一型的。不过对方那么
可爱，大概不会看上如此平凡的自己。所以他也仅止於想想，最多就是早晚跟她打个招呼，
连找她出去玩或邀约吃饭都提不起勇气。
「他旁边的是总公司的服务台小姐吧?」东山低声说。
「跟龟梨交往品味未免太差了吧。」

赤西不屑地接口。他虽然对筱栗印象很好，却没有喜欢到想要跟她告白的程度。他无言往车
站走去，却觉得心口渐渐发疼起来，一心只想著那个女孩子居然跟龟梨交往。
东山住的地方跟赤西反方向，要搭的电车当然也是反向?两人下到通往月台的阶梯时，东山
忽然冒出一句。

「你该不会是喜欢那个服务台小姐吧?」
东山的观察力果然敏锐。赤西只能乾笑两声。
「我只是觉得她不错而已。那么可爱的女孩子怎么会看上我呢?」
他听到电车从远处开近的声音。
「我又没什么长进……」
话说到一半，电车就进站了。
「不好意思今天让你听了我那么多牢骚，下次有空再一起喝酒吧。」

赤西对东山点点头後跳进车厢里。
「好啊，下次有时间的话……」

东山的声音随著自动门的关闭而消失。在没几个人的车厢里，他找了个空位坐下来。低头沈
思的时候，白天那些不愉快的事一件件涌上心头，心情愈发沈郁起来。真是讨厌的一天……
因为龟梨的关系，今天真的是超级讨厌的一天。

六月最後一个周一，赤西预备跟 KASHA 系列的设计师见面。本来应该由龟梨直接洽谈，不

过他临时要开会走不开，便叫赤西去代为收下对方送来的设计案。
在总公司的三楼东侧，有好几问多用途的个人室。赤西事先已经交代过服务台小姐，设计师
如果到了就打电话通知他下来，所以在约好的下午两点左右，他就接到筱栗打电话上来，
告诉他对方已经到了。听到筱栗那银钤般轻脆的声音，说赤西的心不痛是骗人的。
把做到一半的工作先放下，赤西踏入了设计师所在的第五个室。才一进去，就跟一个坐在椭
圆形细脚椅子上的年轻男人目光相交。

「您好，我是业务促进部的赤西。龟梨课长临时有事抽不开身，所以由我来代收您的设计
案。」
自我介绍完後，赤西向对方点了点头。虽然龟梨认识他，不过自己跟这位设计师却是初次见
面。这次 KASHA 的设计是依照龟梨的要求，没有交给原先专属的设计公司，而另请了外面
的设计事务所。
「赤西 JANE……?」

[听到『JANE』两个字，赤西惊讶地抬头看著对方。公司里的人都叫他『仁』，会用『JANE』这个
小名称呼他的只有……。
这个下颚蓄了点胡须，戴著顶颇具设计感帽子的男人，衣著轻便却不随便，一看即知从事
『创意类职业』，他亲切地冲著自己笑。那笑容让赤西猛然想起。
「你、你不是盐泽吗!那资料上写著设计师『JUNICHI』是……」

「那是我在设计界通用的名字。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高中毕业之後我们就没见过面了
吧?」
盐泽幸彦是赤西的高中同学，也同属棒球社。那所学校的棒球社虽然打著『进军甲子园』的口
号，但却弱得无药可救。而盐泽是个曾经两年连续创下一局战败就退场之丰功伟业的瘪脚投
手。两人感情虽不错，但盐泽高中毕业後就进入专门学校就读，跟打算考大学的赤西自然日
渐疏远。
曾是同在一个战场上流血流汗的好哥儿们这种感情，立刻打破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没想到你成了设计师啊，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方面的才华?」
「你忘记了我当时还兼顾美术社吗?」

印象中好像听盐泽说过，但对美术完全没兴趣的赤西听过就忘了。这时他才想起来，盐泽在
文化季的模拟店看板字还写得很漂亮呢。

「我也很吃惊啊，没想到你会在化妆品公司的营业促进部上班，实在令人难以想像。」
「你也这么觉得吗?……我偷偷告诉你，是我亲戚帮我走後门进来的。我当时太晚找工作，怎
么找都找不到好公司。」

赤西小声说。盐泽严肃地点点头。
「走後门也无所谓，重要的是你有没有努力工作。不过能在大企业上班真好啊，哪像我跟老
师两个人合开的弱小事务所，得拚得半死呢。这次 CARVY 的工作关系到我们的社运，绝对
不能落空。」
他放在桌上的双手紧握。在高中时代，就算是个瘪脚投手，每次要上场投球时，他总会用力
握拳叱喝自己。
「我们对这次的设计很有信心，就拜托你了。」
听到好友的拜托，赤西有点迷惘起来。
「别这么客气啦，我们的交情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
笑著说『说得也是』，盐泽拿出设计稿。
「这次的十个项目，全部采用同一个设计图。一听到 KASHA 这个字，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和
风，也就是东方的感觉。再经过一番想像後，就做出了这样的感觉。」

赤西一打开设计稿，一句『好帅气…』就脱口而出。银色的瓶身上，蟠踞著一条带著几分绿意
的黑色的『龙』。
「龙虽然带著点微妙的不良印象，但还满讨男性喜欢的。应该说，男人都有想使坏的欲望吧。
现今的男性化妆品设计，大部分走的是比较安全的简单设计，所以我想这种强调设计感的
造型应该会满独树一格。不但有特色，也不会那么容易被潮流所淹没。」
听著盐泽的解说，赤西不断频频点头。

「只看图或许没那么明显，龙的部分我们是采浮雕设计，摸起来会有凸出的感觉，比印刷的
质感来得高级多了。瓶盖的部分也做了点小设计，就是把龙的尾巴盘上去。」

赤西想像著龙图样的公司产品占据便利商店一角的画面，那绝对是又酷又帅啊。
「很好，真的很不错。」
「你也这么觉得吗!」
盐泽把双肘撑在桌上探出上半身。
「还有，这个设计最大的特点就是，要帅气到最後一秒」。像这种瓶装物依个人使用习惯不同，
快则两、三个月，慢的话甚至会拖到半年左右才用完。长时间放在洗脸台後，瓶身便会出现
磨损或脏污。而这种现象在愈简单的设计上，看起来会愈明显。但是龙的设计就不同了，磨
损或脏污反而会强调出它的特色。我们想让使用者有一种『这瓶子这么好看，就算用完也舍
不得丢』的感觉。」

一个捕手，一个投手。在高中时代，光看盐泽站在投手板上，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赤西立刻
接下去说：
「然後下次也会想买相同的产品。」
「没错!」
就像三振了强打者一样的心情。两人不约而同伸出右手紧紧握住。
「这设计一定会立即被采用。」
听到赤西的断言，盐泽笑著搔搔後脑勺。
「真能这样就好了。不过听说业务促进部的龟梨课长还满严格的。」

「就算他不同意，我也会强力推荐。不过应该轮不到我多嘴啦，看到这么帅气的设计，龟梨
课长肯定会立刻点头同意。」

接下来，撇开公事的两人开始聊起学生时代的话题?怎么聊都聊不完的回忆，一说就是一个
小时。临别之际，赤西对走出个室的盐泽叮咛。
「只有我们两个在的时候是无所谓，但在公司可别叫我『JANE』，同事都叫我『仁』啦。」
盐泽『嗯——』了一声。
「我觉得『JANE』不错啊。

「我才不要，那不是女人的名字吗?」
「我会小心的，JANE～。」
都说了不喜欢，盐泽还故意强调 JANE，拖了长音。看到赤西佯装不悦的神情，盐泽才笑著
说『开玩笑的啦』後离开。

赤西虽然叫做『仁』，但户籍上却念做『JANE』。身为家中三男的赤西，由於父亲一直想要个女
儿，所以只预先想好了一个女生名字。尽管生下来的仍是个儿子，但父亲还是无法放弃私心
喜爱的『JANE』这个名字。本来打算给把他的汉字名取成『珍』，不过心疼儿子的母亲就把字面
改成类似的『仁』。赤西自己，讨厌这个父亲坚持的名字讨厌得不得了。念小学的时候不用说
当然也被同学拿名字来取笑。所以他进了高中之後，坚持自己的名字要念做『JIN』。这招虽然
让他的高中同学都知道他叫仁，但小学认识的朋友或死党，还是改不了口地叫他『JANE』。

回到办公室後，赤西再看了一次盐泽给的资料。整个设计不管是在创意或特色上都无可挑剔
那家伙干得还不错嘛……他正在心中为好友暍采时，龟梨课长回来了?看来临时会议结束了。
经过了迟到、洗手间以及筱栗的事件後，这个原本就令赤西难以应付的男人更加让他讨厌，
老实说，根本连话都懒得跟他讲。但看在盐泽这么棒的设计份上，还是得让他早点过目才行
他拿著资料走进龟梨桌边，想像著当龟梨感叹『这设计太棒了』的时候，自己说著『设计师
JUNICHI 是我同学』，若无其事地吹捧自己人的场面。

「我已经收到了七又 1／2 事务所送来的 KASHA 设计案。」

龟梨『哦』了一声後，收下赤西递过来的资料就随手放在桌面。看他凝视著电脑萤幕，暂时没
有要看资料的模样，赤西只好先回到自己座位上?做了约一小时的电邮问卷调查的整理和输
入後，他站起来准备外出去拜访客户。
「赤西。」
龟梨就像在等他站起来似地叫住他。想著应该是要讨论设计案，赤西走到龟梨桌边。立刻看
到龟梨把盐泽的设计稿递了出来。

「你现在要外出吗?」
「是的。」
「你会到西之区去吧?那顺便把设计稿拿到七又 l／2 事务所去还给他们，就说详情我会再以
电邮通知。」
「全部都要还吗?不用先备份起来?」
龟梨微带不耐地眯起眼睛。
「没有备份的必要，这个设计不够好。」
赤西差点把手中的资料掉在地上。
「咦、不…不够好是……」
「就是不采用。你转告他们重新送一份新设计案过来，」
「呃…我觉得这个设计还不错啊，究竟是哪里不行?」
赤西小心翼翼地问。
用右手撑著下颚的龟梨瞥了赤西一眼。
「你看过这个设计了?」
「收件的时候对方先给我看过了。我是觉得龙的设计还满帅气的……」
龟梨叹了口气歪著头说：
「你进公司第三年了吧?身为负责市调部门的一员，连哪里不行都看不出来吗?」
龟梨的嘲讽像长矛般刺进赤西胸口。

「光从常识来判断，这种设计就不可能为一般大众所接受。我们怎么能采用这种好恶太过鲜
明的设计呢?男用化妆品的设计愈简单愈好，要玩的话拿商标设计来玩就行了。」
耸耸肩的龟梨继续说：

「要是我，应该就会当场退件吧。」

被龟梨左二曰右一语地反击，觉得好像要眼冒金星的赤西咬牙切齿起来。龟梨虽然说这种设
计不会受一般消费者欢迎，但他却觉得很帅气。在身为 CARVY 一员的同时，他也是个二十
五岁的男人，正是 KASHA 所设定的消费层。

「如果要简单设计的话，那跟目前正在销售线上的 CH》PS 有什么差别呢?我记得您说过，想

要让 KASHA 跟其他公司的同类商品有明显差异。那么在设计上才应该愈新颖愈好不是吗?」

除了曾对盐泽许下『一定会立刻被采用』『要是上司说不行，我也会尽力游说』的承诺之外，
他自己是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设计。
「无论设计再怎么崭新有特色，不卖的话也就仅止於设计者的自我满足而已。况且销售量不
佳，更会为公司带来相当大的损失。
龟梨像在教训赤西似地，说得字字铿锵有力。
「但是不一定会卖不好吧?」

「不管怎么样，这个设计不采用就对了。」

「我无法接受这样的解释!」

赤西完全没有让步的打算。
「这个龙的设计，并不是一般那种容易退流行的图案。而且男人多少都有使坏的冲动，这种
带点东方色彩的瓶身，不是正好可以满足他们的幻想吗?」

这些虽然都是盐泽讲过的话，但赤西却当自己意见似地脱口而出。龟梨深深皱起眉头。不悦
地沈默下来。

「我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後续的事我会负责。」
赤西就像个不听话的孩子般大摇其头完後，龟梨课长才缓缓开口。
「那么我问你，你认为这个设计好或是会卖，都是出於自己的直觉吗?」
「是的。」
赤西抬头挺胸充满自信地回答。
「那你这份直觉的根据是从何而来呢?」
龟梨的问题明明不难，却让赤西无法第一时间做出回答。直觉的根据……根据……直觉就是
直觉，哪有什么根据啊?
「你从来没有独立负责过一样商品，都是以辅助的立场参与?虽然你在『黄花楼』系列的表现
还可以，却没有直接被徵询到关於销售的想法或意见。」

赤西无法反驳。龟梨说得没错，自己以往的工作态度确实较为被动。内心深处总是抱著那种
『不够专业的我即使表达意见也没用』的想法。
「要是刚进公司还没话说，但你已经是第三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公司一向的作风吗?既然你
坚持龙的设计好，那表示你已经市调过 KASHA 的客层究竟有多少比例会觉得这种设计不错，
对龙的意象有『使坏』的感觉了吗?」

赤西沈默地低下头。拿到设计稿不过是两个小时之前的事，他哪有时间去做什么市调。龟梨
根本是明知故问。
「回答我啊。」
「……我没有做过市调。」
龟梨得意地浮起一抹轻笑。
「也就是说，这完全是既没有市调根据、又毫无实绩的你的个人意见罗?」

龟梨虽然说得没错，赤西却完全不想点头称是。
「既然没实绩又没有佐证的资料，那么你要我如何去信任一个跟外行人没两样的直觉?」

咬牙切齿的赤西双手紧握。他好不甘心，不甘心得想哭。龙的设计真的很好，但龟梨说得也
没错，所以他才不甘心。不甘心於自己没有任何资料可以拿来当做对抗这个男人的武器。
「你说坚持要采用这个设计，但如果销售失利会给公司带来莫大的亏损，这是你个人担负得
起的责任吗?责任这两个字不是随便说说就行。」

龟梨桌上的电话响了。
「这次的设计退稿，请对方在十天之内提出新设计案。记得转告他们，如果新设计案的表现
不好，我们有另请高明的可能。」

迅速说完後，龟梨接起电话，再也不看赤西一眼。赤西随便点个头後回到自己座位上。久家
立刻凑过来问：
「你跟课长说了些什么啊?怎么这么久……」

「没什么啦，是关於新产品的设计问题……」
赤西低声敷衍完之後，把设计稿放在自己公事包里，低著头走出了办公室。
按照名片背後印的地图，赤西第一时间就到盐泽的设计事务所去。都已经发下豪语大赞这个
设计好，现在却要去告知对方『上司要退稿，请重新设计』实在很痛苦。但若不请他们重做，
让他们知道龟梨要的是大众都能接受的设计的话，可能会让赌上社运的盐泽失去这个工作。
盐泽的事务所距离 CARAY 总公司只有三站的距离。走出车站之後发现外面已经开始下雨。那
种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感觉，让赤西的心情更是荡到谷底。
他没有事先打电话或发电邮过去联络，只因为没有勇气说出实话。赤西甚至巴望著，要是盐
泽不在事务所，就可以不用跟他碰面，但偏偏来开门的就是盐泽本人。

位於一般办公大厦三楼的七又 l／2 事务所规模并不大，室内面积只有十坪大小，左墙是一

整面书架，摆满了杂志书籍和资料，放不下的还堆在地板上。设计者本人虽然全身上下充满
了创意气息，但一到事务所就知道，其实赚的还是辛苦的手工钱。赤西被带到事务所前一处
用屏风隔起来，类似待客室的地方，坐在一张看起来设计很新颖，却不怎么舒服的椅子上。
「不好意思麻烦你特地送稿子过来。先打个电话给我的话，我可以过去拿啊。怎么样?看你那
么喜欢，我也跟老师说过应该会很顺利才对……」
看到盐泽满脸笑容的模样，赤西下意识转开头。
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赤西，在膝盖上不安定地扭著手。他说不出来……他真的说不出要盐泽
重做的要求。他低著头继续沈默。
「……该不会是……被退件了吧?」

听到对方小心翼翼地问，赤西这才抬起头来。
「……真的吗?」
他说不出话来，只能轻轻点头表示回答。
「是哦……」
盐泽收拾起笑容，失望地垂下眼睛。
「我、我是真的觉得不错啦。但课长说得迎合大众喜好才行……」

感觉盐泽拍拍他的肩膀，赤西这才松了口气。

「你不用对我觉得过意不去啦。我知道这是你上司的意见，而且稿件被退也是常有的事。可惜
的是，这次作品我还满有信心的说。」
盐泽搔搔後脑勺。
「得重做才行吧?什么时候要交件?」
「嗯……课长说十天之内，详情会在电邮上说明。」
「我知道了。」

能跟许久未见的好友共事本来值得高兴，却没想到会如此出师不利。
「那新稿完成後我再送过去。」

一副雨过天晴模样的盐泽笑著对赤西说。
「被退稿是我力有不殆，你别放在心上了。」

听到朋友好心的安慰，赤西又差点想哭了。离开了七又 l／2 事务所後，他垂头丧气往车站走

去。雨还没停的街道上，到处都是坑坑洞洞的小水洼。没有避开水洼行走的赤西，溅湿的裤
管愈来愈沈重起来。

他满脑子都是被退件的龙图案。就算想转移心思，也忘不了龟梨那嘲讽的嘴角和盐泽失望的
表情。

先不论会不会卖，龙的图样的确是个好设计。虽然课长不采用，他仍坚持己见地做了抗议，
并不是对方说不行，他就二话不说地退下。他已经尽了对朋友的义务。
听到附近传来轰隆隆的声响，灰色的天空猛然掠过一道闪电，行人的惊呼声混著雨声此起
彼落。在加快脚步的人群中，赤西茫然仰望著闪现亮光的天空。愈来愈昏暗的天色，好像在
责备没想到後果就乱开支票的自己。
我没做错，那不是我可以控制的结果。就算我拚命抗议也没用。拚命…拚命……想到这里，
赤西忽然自问，当真这么无奈、毫无办法吗?
驰骋过天空的闪电照亮了赤西的脸。他能做的除了以言语反击龟梨外，难道就别无其他了吗

在白线般落下的大雨中，赤西凝视著对面步道模糊的景色。过了足足十分钟後，他用力握紧
撑著雨伞的右手。
然後他转过身，在滂沱大雨中朝著刚才离开的盐泽事务所，也就是七又 1／2 事务所的方向
飞奔而去。

一到公司就要全体开会，赤西停不了打个不停的呵欠。连坐他旁边的长田都看不下去，咬耳
朵叫他『拜托嘴遮一下好不好 d?他低下头忍住呵欠，但接下来的还是连续不断的呵欠。他想
睡到连站著都可以睡著。
他抬起头，正好跟站在部长旁边的龟梨四目相交。看得出对方眼神中的怒火正慢慢延烧著，
或许是对一大早就呵欠连天的员工不满吧。但龟梨的视线丝毫没有影响到赤西，因为他拥有
足以和睡意及呵欠相抗衡的理由。
近十分钟左右的会议结束後，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岗位上。赤西直接往龟梨的办公桌走去。

「龟梨课长，您有时间吗?」
正盯著电脑萤幕的龟梨只瞥了他一眼。
「什么事?」
「有事情要向您报告，麻烦您拨冗听一下。」
瞄了一眼手表，龟梨告诉他『在十分钟之内说完。。

「就是关於之前七又 l／2 事务所提出的 KASHA 系列龙图样的设计案……关於龙这个素材…

…」

龟梨明显地皱起眉头。
「我不是说了退稿吗?」
赤西把手上的资料递给龟梨。

我做了一份关於龙设计的问卷调查，请您看一下这份资料。」

即使递出去，龟梨似乎也没有接过的打算。赤西兀自把资料放在桌上。
「我是请高中和大学同学帮我做了调查，总共有近八百份问卷。我已经输入电脑做好书面资
料了。」

始终神情冰冷的龟梨还是没作声。压抑住内心的焦急，赤西开始说明资料。
「首先是关於『龙』这个图案给人的感觉，根据年龄层不同而有相异的结果。十岁到二十岁中
段的受访者觉得『帅气。『很酷』，二十岁後段则认为是『坏坏的』及『另类』。」
龟梨这才终於打开资料第一页。

「我还问了其他问题。比如会不会想用以龙为图案设计容器的化妆品，有百分之九十以上回
答会想用用看。」

愈说愈起劲的赤西，最後像献宝似地从西装口袋拿出一样东西。
「我请认识的人帮我做了一个龙图样的乳液瓶样品，大小是原产品的二分之一。」

这下连龟梨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龙图样的瓶身，以银色系钢铁为材质，头部朝下的龙蟠踞
在瓶身上。龙的部分除了钢铁色之外，还加上了绿色涂料，摸起来有种粗糙的触感。瓶盖部
分舍弃了一般常用的转开式，而改以单手即可开启的弹簧盖。另外一个巧思则是用龙尾盘成
盖子的形状，只要轻压或推就能打开。龟梨虽然接过样品，却依旧面无表情也不说话。

「课长，关於下个礼拜的企划会议……」
听到从赤西身後传来久家的声音，龟梨这才抬起头来。
「我这边工作人员的资料可以现在给您吗?」
「好，就放在桌上吧。」
把资料放在桌上的久家，顺便瞥了一眼龟梨手上的样品。
「课长，那是新产品的模型吗?」

没有回答的龟梨反问久家：
「你觉得这个设计如何?」
龟梨把二分之一缩比的模型递给久家。久家接过去之後先试试触感，再开关了几次瓶盖。

「很不错啊，好可爱。」

听到『好可爱。这个意外的评语，赤西差点软腿。
「应该不是可爱，而是好酷吧?」

听到赤西的抗议，久家忙，说得也是，抱歉、抱歉』地耸耸肩。
「我很喜欢龙的图样，而且把龙的尾巴设计成瓶盖还真有创意呢。虽然不是什么精心包装过
的化妆品，但如果男友家有一罐的话，会下意识想拿起来看看。」
得到来自女性的好评价後，受激励的赤西振奋地握了握拳。五天前，他在大雨中下定决心，
要尽自己所能去努力……。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要付诸行动，把该做的事一次做完。即使会
被人说是执迷不悟，他也要尽力而为。

他首先回到盐泽的事务所，提议再以龙的设计去试试看。已经被拒绝过一次的盐泽本来态度
消极，但见赤西如此热心，也就被说服地点头了。不过怕万一不成功的话，会害把一切孤注
一掷在龙设计上的盐泽没工作，便叫他边设计新稿边进行龙设计的推广案。
认为光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感，而提议要不要做样品的人是盐泽。听到赤西说没有做样品的门
路，盐泽就去拜托自己在专校时代认识的朋友，
不能只一昧依靠别人，赤西也开始积极行动起来。为了堵龟梨的嘴，他自制了问卷寄给国高
中、大学的朋友或认识的人，全都是为了收集能否接受龙设计的资料。为了让行动更有效率
赤西给自己限定了五天时间去收集问卷及做资料分析。

他花了几天时间，不眠不休整理著用传真或电邮寄过来的问卷资料。最令他感激的，是一个
在当高中老师的朋友，还把问卷分送给学生填写。让他同时可以得知年轻世代对此设计的反
应做为参考。

「这个设计还挺特别，挺好玩的嘛。」
连事先不知情的久家也帮赤西说话。拄著脸颊的龟梨一页一页地翻著资料。

「我一开始就说过这个设计不行……」
龟梨看也不看赤西地说。

「但是调查的结果还不错啊，我想应该会有好反应。」

龟梨叹了口气，用手指按住额头。
「我承认这个设计或许比我想像的要为一般人所接受，因为的确是做出了这样的调查结果。
但你觉得这个东西有『商品化』的可能吗?」
「有的。」
赤西自信满满地回答。却听到旁边的久家自言自语『……对喔，说得也是……』。

「像这种程度的设计，光是容器可能就所费不赀。赤西，这样品的原价是多少?」

赤西脑中霎时一片空白。容器上的花费……原价……没错，容器又不是免费的。他满脑子都
是关於龙设计的市调，完全忘了後续步骤。
「……呃…我还没有想过……」
「就算采用这个设计，毛估成本太高的话也无济於事，这方面你要多加注意。立体状态的龙
可能会增加成本，换成印刷的话怎么样?既能保有原来的感觉又能降低成本。」
一听到，印刷，两个字，赤西首先想到的只有，不行‘。就是有那种粗糙的触感，才能突显出
龙的价值。

「赤西。」

他拾起头来，迎视到龟梨严肃的表情。

「我再说-一次，不要为了一个被否决的设计浪费时间。」

花了五天时间辛苦换回来的结果，居然被龟梨说是『浪费时间』。赤西觉得胸口好像被人剌了
一刀。
「虽然我要的是能卖的东西，但并不打算去冒无谓的风险。建议你还是多加强自己的专业知
识，别总是要强迫别人接受你的意见。」

第一次努力得来的结果，竟是如同废弃物般的待遇。不甘心到差点飙出男儿泪的赤西，努力
忍了下来。
这几天他都睡不到两小时。虽然想睡到无以复加，但他仍旧苦中作乐。收集了许多正面的资
料，让他确定这个设计案一定可行?这也是他进公司三年来，第一次为一个工作付出这么多
精力。
随著『啪』的一声，赤西看到久家把右手撑在龟梨桌上，挺出上半身说：

「课长，您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吧?赤西为了这次工作尽了多大的心力您又不是没看见。不管
结果如何，您也应该承认他的努力吧?」
久家的气势让龟梨有点困惑起来。
「纠正下属方向错误的努力，是每个上司应尽的义务。」
「就算徒劳无功，他毕竟还是努力过了。而且这些资料也可以当做日後的参考。您就不能有远
见一点吗?」
激动的久家一说就停不下来。
「趁这个机会我就直说了。我从以前就对您的作法有疑问。以市调为主导的确为公司带来相当
出色的业绩，不但效率好更可以减少失败。然而像这样不断被数字所左右，除了无法跟其他
公司有明显的区别之外，也会抹杀许多新的创意吧?」
紧皱眉头的龟梨苦涩地叹了口气。

「但是……」
久家打断龟梨的话继续说：
「况且赤西极力推荐的这个图样，如果过得了成本这个难关，我认为是个相当不错的崭新设
计。反正现在还有时间，不如把这个设计当做备案如何?」
沈默半晌後，龟梨举目望向整间办公室。其他职员都在注意久家跟他激烈的对话。在令人窒
息的紧张感中，龟梨咳了两声後直视久家。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把这个设计案留下来。」
久家回过头，激励似地拍了拍赤西的背。
「啊、是。」

「龙的设计终於被留下来了。接下来的成本控制可能会很辛苦，你要好好加油。」
对赤西眨眨眼後，久家便先行回到自己座位上。龟梨把他提出的资料递回来。
「还给你。」
「这份请您留下，我手边有备份……」
「这个东西对我没有必要，就交给你保管了。」
赤西只好拿著资料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案子是留下来了，但他始终无法释怀。

龟梨虽然没有明说，但赤西也有自知之明。在其他职员以及久家面前，他是说了要把龙的设
计案留下来，但其实根本没有采用这个设计的意思。他并非认可这个设计，而是为了息事宁
人，为了堵久家的嘴才会把案子暂留下来。所以对自己、对这个设计根本没兴趣的他，就连
留资料在手边也不愿意。
他不认为努力一定能得到回报。那是从高中时代，连续两年不管怎么练习都还是一战败退所
累积下来的经验谈。有些事情就是无法改变。高中时代的败绩虽然让他不甘，但跟现在的不
甘又有微妙的不同。

那一定是因为自己还没听到比赛结束的哨声吧。

除了龙的图样之外，盐泽还另外画了一套比较简单的商标设计稿，一眼就让龟梨点头。虽然
这样可以让盐泽免除失去 CARVY 这件大生意的危机，但过於朴素的设计却给人一种司空见
惯的印象，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a:[8b+|而龙的设计尽管被留了下来，赤西却不知道该从何著手，而且他死都不肯去问龟梨。
因为他知道，只要一发问，大概会得到『不用功』这种斩钉截铁的回应吧。
他只好试著先从容器的原价开始算起，只要有时间就猛 K 过去的资料。基本上，化妆品容器
在外国或亚洲地区也能够进行制作。特别是单价较低的产品，大多数都在海外生产，不过
KASHA 目前尚未决定要在哪里生产。况且男性化妆品跟女用的比起来，产量极端得少。这么
一来，在国外制作的运费和容器成本都会提高，所以极有可能会在国内制造。
如果是在国外生产，赤西还相当担心一点。那就是以国外工厂的制作水准，能否忠实呈现出
这么纤细的设计呢。之前负责女性化妆品的时候，就因为容器的问题跟海外工厂发生过争执
在日本，就连一厘米的误差都要讲究，但外国却没有这么重视细节，连成品都会出现瑕疵，

赤西心想，如果能在国内制造就好了。CARVY 的钢铁类容器……像发胶或抑汗剂的瓶罐，
都是在品川 CARVY 直营的青叶工厂制造出来的。看来得实地走一趟青叶工厂，才能算出样
品的成本了。不过，工厂负责人会不会搭理这种尚未决定采用的设计还是未知数。

这一天，下了班之後的赤西仍旧窝在资料室里，忙著消化过去的资料。关於钢铁类容器的资
料虽然不少，但对这次比较复杂的设计来说，过去的成本资料只能当做参考而已。他心想，
还是得跟青叶工厂的负责人商量一下才行，却无法下定决心打电话过去询问。把大部分的资
料都看过一遍後，赤西眼睛酸得睁不开来。把资料放回柜里，回到办公室时已是晚上十点了
偌大的空间里一个人也没有。
跟警卫打过招呼後，赤西离开了公司。外面没下雨，但饱含湿气的混浊空气却让人几乎窒息
在往车站的途中，远远就望见某便利超商的看板。看到店前所装饰的七夕吊饰，他才想到时
序已进入七月了。最近常晚回家的他，几乎都吃便利超商的微波便当充数。而且因为老是去
同一家店，已经把里面的种类依序吃得差不多了，今天是堂堂进入第二周。
虽然在搭电车之前买便当是多提一袋东西，不过偶尔也想吃吃别家口味，於是赤西摇摇晃
晃走了进去。奇怪的是明明想买便当，却率先就往男用化妆品的摆设架走去。架上大部分是
其他公司的畅销产品，不但数量齐全，系列产品还被摆在最醒目的位置。而 CARVY 的产品
只有寥寥几种，化妆水缺货中，摆设也很杂乱。
愈看愈心酸起来的赤西，假装浏览商品边顺手把瓶罐排好。结果从後面伸过来一只手，拿了
罐别家公司的刮胡霜就到柜台去结帐。

等 KASHA 上市之後……绝对要让龙占满这整个架子。在心底这么发誓的赤西转过头去，不
小心跟一个站在杂志架前的女人四目相交：心脏进而狂跳起来。那纤瘦的体型，飘逸在肩头
的柔软发丝，鲜艳而丰腴的嘴唇，大而有神的眼睛。就是 CARVY 总公司的服务台小姐——
筱栗博美。

微笑的筱栗对他点点头，赤西也不自然地低头回礼。结果难以相信地，筱栗居然主动走了过
来。

「赤西先生，您刚下班吗?」
他走过服务台的时候，筱栗偶尔会跟他打招呼，但没想到对方居然知道自己的名字。CARVY
的男员工虽少，各部门加起来也有六十个。想到在这么多人中，她起码能；记住自己的名字
赤西高兴得差点想跳起来。

「是啊，查资料花了点时间……」
「您好热心工作喔。刚才也一直凝视著我们公司的产品吧?」
听得出筱栗在称赞自己，赤西不禁万分腼腆起来。他摸摸後脑勺的头发，算是偷偷检查後面
的头发有没有乱翘。自从被龟梨念过後，他就算没时间吃早餐，也会注意整理头发……。

「呃…筱栗小姐你也刚下班吗?」
撩起浏海的筱栗微笑说：
「我六点就下班了，会弄到这么晚是看电影去了。」

车站前的大厦里，的确有家小型电影院。上演的都不是太热门的作品，而以单院上映的国内
电影为主。在赤西的印象中，是个性质比较奇特的电影院。

「喔。电影好看吗?」

筱栗苦笑著说『还可以啦』。看来电影似乎不怎么精采。

「你很喜欢看电影吧?」
既然会专程到小型电影院去，应该是对电影有某种程度的喜爱吧。这么想的赤西问道，却得
到筱栗意外的反应。
「也不是特别喜欢，只是看电影的时候比较不会胡思乱想。」
说到这里，她可爱的俏脸蒙上一层阴影。赤西心想，不知道她为了什么事烦心，却没有勇气
问出口。
^
在短暂的沈默後，赤西忽然想到，不管两人怎么交谈，就算能够建立起友谊，筱栗还是在
跟龟梨交往。她是龟梨的女朋友……自己根本没有胜算。
他心酸地咬住下唇时，将近十个小时没有填进任何食物的胃袋也同时不争气地叫了起来。那
听来特别宏亮的声响，让赤西慌忙抬起头来。筱栗也睁大了眼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赤西
臊得全身都红了。
「你肚子饿了吧?」筱栗微笑地问。
「呃…是啊，我还没吃晚饭……」

「那要不要找个地方吃饭呢?我也一样什么都没吃，正饿得发慌呢。」
这就叫做因祸得福吗?赤西不由得在心里褒奖起自己那原本想一刀砍得稀巴烂的胃袋。

「完全没问题。我一个人住，而且刚好今天不太想回家。」

不太想回家……想说她是不是在诱惑自己，但转念想到『她是龟梨的女朋友』，甲谷便叱暍
自己冷静下来。她并不是想跟自己在一起，而只是单纯不想回家罢了。
「那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走出了便利超商。筱栗虽然是龟梨的女朋友，但吃个饭应该无伤大雅吧?他又没有
肖想拐她上床，只是一起愉快地吃个晚饭而已。他告诉自己……这应该还在友情的范围内吧

走到车站前绕了一圈，由於时间已晚，看起来比较过得去的餐厅都打烊了。既不能带她上居
酒屋，到酒吧的话又吃不到什么能填饱肚子的食物。结果两人只好到站前的二十四小时餐厅
选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来。
尽管二十四小时餐厅没什么气氛可言，但跟筱栗在一起的现状，还是让赤西雀跃起来。接过
服务生送来的菜单，见筱栗点了义大利面套餐，赤西只好忍住点最喜欢的汉堡定食的冲动，
跟著点了一份比萨套餐。点汉堡似乎太过孩子气了。

「你看起来总是那么精神奕奕。」
暍了一口水的筱栗低声说。
「是吗?」
「给人好像总是跑来跑去的印象。」

总是快要迟到才上班的赤西，多半都是冲进公司大门，或许是这样才让筱栗留下深刻的印
象吧。果真如此的话，那真是太没面子了。赤西在心里暗暗发誓，从明天开始绝对不迟到，
再也不用冲的进公司了。

「工作很忙吗?」
把闹钟的时间提早十五分钟设定好……。赤西正在具体思考早起的方案时，却听到筱栗这么
问。
「是啊。公司明年要推出新的男用化妆品，我也是开发组的一员，必须准备很多前置作业。」

「啊，说得也是。」

想说她怎么一副早就知道的口吻，但随即想到她会这么说的原因。筱栗是龟梨的女朋友，当
然是从他那里听来的。
想到这里，赤西开始猛烈在意起，龟梨在筱栗面前对自己的评价。他该不会说些类似不会做
事、外表迈遢、上厕所不洗手……这类让自己形象全无的批评吧?
「龟梨课长平常怎么形容我?」
筱栗的表情露骨地紧张起来。

「形容?」她小声回问。
「呃…比如说常迟到之类的……」
筱栗噗嗤一笑。
「龟梨先生不是那种会在背後批评的人。」

筱栗的话彷佛给了赤西一记左钩拳。不背後批评的男人，跟试采对方有没有背後批评的男人
……怎么想都是他吃亏。

低下头的赤西沈默起来。刚好服务生适时送来了餐点。只要在用餐，不说话就不会显得不自
然。这家的比萨味道不错但饼皮薄，所以他一片接一片吃个不停。等他吃得差不多时偷瞄了
筱栗一眼，却发现她几乎没动盘中面，只忧郁地凝视著窗外。
「你不吃吗?」
她缓缓转过头来。
「我吃了一点。最近没什么食欲……」
筱栗撩起微长的前发，拾眼看著赤西。
「……龟梨先生最近怎么样?」

这种事应该当女朋友的你比我清楚才对吧?心里这么想著的赤西，随口回了句『就跟平常没
两样啊……』。

「没两样是……」
「就跟平常一样……」

筱栗『嗯』了一声後，明亮的大眼睛里忽然落下滚圆的泪珠。她把双肘撑在桌上，捣脸低下头。
赤西完全被吓到了。他不知道筱栗为何忽然哭出来，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啊……呃……」
「对不起。」
她抬起头来。
「我忽然想到刚才看过的电影……」
她边说边掉泪。什么想起电影，赤西直觉她在说谎。

「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吗?」
再度低下头的筱栗没有作声。
「我还满会听人倾诉的。以前念书时常有学弟跑来找我商量心事。我不但守口如瓶，而且绝对
不会把别人的秘密泄漏出去……」
抬头的筱栗红著泪湿的脸颊微笑，但笑容又随即扭曲起来。
「……我被喜欢的人甩了。」
龟梨的身影立刻掠过赤西脑中，同时感觉到激烈的怒意。居然让女孩子哭得这么凄惨，绝对
是甩掉她的男人不好。

「分手的时候他说『你不是我理想的对象』。我从来没有问过他的理想，所以觉得备受打击。要
是知道他喜欢什么类型的女孩子，就可以朝著他喜欢的方向去努力了。」

对龟梨的恶评在赤西脑中列队通过。靠著那副比别人俊美的外貌，半年就换一次女朋友，还
到处招惹公司女职员的烂男人。赤西挺出上半身。
「或许这种时候说出来有点不太恰当，但课长的女性关系有点乱。所以……」
筱栗垂眼点点头。
「我听过类似的传闻，但还是喜欢他。当我向他告白，而他也接受我的时候，我高兴得差点
哭出来。他是个非常温柔的人，每晚都会打电话给我，不管怎么忙也会共度周末……」
她伸手按住自己哭红的鼻尖又开始啜泣起来。赤西凝视著自己紧握的双拳，心有不甘却无计
可施。要是他的话，绝不会让筱栗这么难过、这么悲伤。
「在家里一个人胡思乱想只会愈来愈沮丧。……对不起啊，我们不是很熟，我却忽然跟你抱
怨这么多……」

赤西用力摇头。
「不会啦，我真的很善於听人倾诉。而且……或许你会觉得只是表面的安慰，但这世界上好
男人很多，相较起来像那种喜欢做态的男人还算少的呢……」

筱栗的目光又再度黯淡下来。
「你不太喜欢他吧?」
就算自己再怎么看龟梨不顺眼，他都还是筱栗的前男友。知道说错话的赤西要收回也来不及
了。
「对不起……」
只好乖乖低头道歉。

我的个性比较直爽，跟凡事严格要求的课长很合不来。他不但精明能干，又长得那么帅，或
许是我自己自卑心态作祟吧……」

赤西自虐地抱怨起来。听得出他语气中的自我厌恶，筱栗反而笑了。
「你还满有趣的。」
「没有啦……」
在这种情况下，她还能笑得出来算是好事了。两人没有再继续龟梨的话题，而开始聊起刚才
看的电影来。聊到近十二点快要发末班车的时候，才在车站分道扬镳。看到筱栗在临别之际
笑著挥手对他说『明天见哦』，赤西觉得自己乐得快升天了，梅雨季所带来的黯淡气氛也跟
著一扫而空。回到家里，她那可爱的声音也在脑中回荡不去，赤西完全被飘飘欲仙的幸福戚
包围了。
虽然办手机是应工作需要，不过从跟筱栗吃过饭的隔天开始，他的手机就片刻不离手。因为
他已经跟筱栗交换了手机电话和电子邮址。

隔天，她就传了一封『谢谢你昨天听我发了那么多牢骚』的感谢简讯来，赤西也立刻回了『不
客气啦，能跟你聊天我也很高兴，有空再一起去吃饭吧』过去，结果就收到『那就下次再一
起去吧』令人雀跃的回信。那是自己早有好感，且刚好失恋的对象。虽然又意气风发地回了一
封『那就这么说定了』，但之後并没再接到筱栗的回信。不过一整天下来，赤西连上个厕所都
机不离身，等著对方的联络。

当一天快结束之际，原本高昂的兴致却像反映他的沾沾自喜般消沈下来。又不是高中生了，
一天之内寄那么多封信给一个初识没多久的对象，不是太奇怪了吗?不过那种跟她在一起时
隐约蔓延的好气氛，却让赤西明明有自觉，却仍陷入了期待中。

久候多时的简讯，终於在隔天一早收到。不知道赤西郁闷心情的筱栗，传了一封『今天可别
迟到喔』的可爱短信过来。看著画面上的文字，赤西终於知道不能太心急，得一步步慢慢来
才行。

就这样每天交换简讯後，渐渐化解了彼此的陌生感，而升级到朋友的层次了。两人年纪本就
相仿，很容易就聊开来了。

可惜她开朗的笑容下，还隐藏著『龟梨』的阴影。只要赤西一不小心说出龟梨的名字，筱栗就
会有明显的反应。知道她还没完全忘记龟梨的赤西，心中难免觉得不甘。所以在办公室里，
每当龟梨的身影进入他的视线范围，都会让他燃起一股熊熊延烧的恨意。现在的自己还没有
任何能赢过他的地方，但总有一天一定要打败他，成为最後的赢家。他下定决心，总有一天
要给他点颜色瞧瞧。
『打倒龟梨!』的首要计画，就是 KASHA 的设计。他一定要想办法推动这个设计，然後让新产
品大卖才行。只要有实质上的成绩，不但可以得到同事的肯定，也能让自己增添更多自信。

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容器的估价。以评估成本为首要目标的赤西，几经烦恼後，终於寄了一
封电邮给品川青叶工厂的主任。既然想不出好办法，乾脆直接把设计尚未通过，但自己有多
么喜爱这个设计的心情洋洋洒洒地写了一篇陈情书，最後还拜托对方能不能用原价给他。
没多久就收到了回信。没想到区区一介小职员所写的信居然会得到回应，而且看到信上提示
的原价更教他吃惊。容器类的价格通常有规定是原价的几个百分比，所以设计过的钢铁材质
的容器原价约是上限的一.五倍。在这个连一块钱都要计较的世界里，一.五倍实在太贵了。在
用信件不断讨价还价之後，对方终於说『以钢铁类的原料价格来说，完全没有议价的空间，
不过中国大陆那边的工厂或许有商量的余地』，而给了他在大陆工厂工作的朋友电话和电子
邮址。

赤西第一时间就发信到中国大陆。青叶工厂的主任应该有先知会，所以在中国大陆工厂上班
的柳井也迅速地回电过来。对方是个操著浓厚东北腔的爽朗男人，说话语气让赤西联想到高
中时代的社团顾问，因而备觉亲切。
经过一番讨论後，原价可以控制在上限的九成之内。过了原价这关後，再来就是制作问题了
知道自己要求太多的赤西，拜托对方能不能试做个样品出来。由於这个设计尚未被采用，早
已做好这种个人意愿就算被拒也没有话说的赤西，惊讶地接到柳井爽快答应的允诺。

七月中旬，在 CARVY 大陆工厂精心制作出来的样品，空运到了赤西手边。隔天，在看过午

问新闻报导『今天又创下今年入夏以来的……』这种令人不耐的内容後，下午两点开始召开
以 KASHA 系列为主，集合了开发和业务促进两个部门的共同会议。

会议上会首次发表盐泽所设计的第二款设计图，但赤西怎么都想让龙的设计赶上这次会议。
会议首先从基础化妆品的化妆水，也就是第二次的样品说明开始。内容跟上次大致一样，每
个人手上也都分配到一罐塑胶容器样品。

拿到手的赤西有点惊讶，因为液体的触感跟上次几乎没有什么差别。但那也只是一瞬间的想
法。把浓稠的液体抹开之後，比之前的样品还要迅速地渗入皮肤之中，一点黏腻的感觉也没
有。清爽的香味和柔软的清凉感，让人用起来格外舒服。
等全员都试用过後，东山才缓缓开口问『感觉如何呢?』。那表情充满了不言而喻的自信。
「之前关於液体触感部分的意见，经过我们部门几度检讨之後，还是无法在效果和差别化上
让步，所以就在其他部分做了改良。相信大家刚才用过都有感觉到，配合上美容液的成份後
在皮肤的渗透性、保湿、抗炎等层面，都比原来提高了约一.三倍的效用。关於成本方面，我们
采用的优质药草是跟中国福建省的农业公会定期合作，没有短缺上的问题。成本也控制在原
价以下，资料里都有详细的说明。」
只花了三个礼拜的成果，赤西打从心底佩服起来。他看过不少女性化妆品的试用品，但短时
间内就有这种明显成效还是第一次看见。之前的试用品虽然还有改良余地，但这次他相信应
该没问题。他偷瞄了邻座那有著艾菲尔铁塔般鼻梁的可恨上司一眼，对方的表情明显不悦。

「你的说明我明白了。」
龟梨的声音让会议室里的议论顿时安静起来。
「但是这个试用品还是不行。在上次的会议中我说过，『液体触感是最大的问题』，而这部分
完全没有改善。」
「刚才我也提到过……」
龟梨硬是打断了东山的话。
「我要求的并不难。明明只要将液体成份做些改变就可以解决的事，我不明白你们为何要如
此拘泥这种可能影响销售的原料。难道你们存心想搞砸这个企划?」
赤西不爽起来。明明做了这么好的样品出来，他居然毫不尊重地说『想搞砸企划』。也有同样
感受的东山，平常温和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改变成份的话，会大幅降低保湿效果。」

龟梨和东山互瞪半晌後，先栘开视线的是龟梨。他撩起前发叹了口气。
「看不见的东西并不会造成太大影响，况且现在推出这样的商品还太早。等 KASHA 上轨道之
後，再以新产品的方式投入市场即可。没必要为了重要的第一波冒这个险。」
就是重要的第一波才要堆出『好产品』。连赤西都能充分体会东山的心情。
「如果你们坚持不改善液体的触感，我只好直接拿之前的 CHAPS 系列代用。」
东山半张著嘴，哑口无言地看著龟梨。
「龟梨课长。」
一直保持沈默的开发部课长高永站起来。
「要拿现有产品代用的话，就失去开发新系列的意义了。请你体谅一下我们开发部努力至今
的感受。」

「那是因为你们硬要做出让我打回票的东西。」
室内顿时鸦雀无声，慵懒的龟梨轻描淡写地对负责会议程序的长田说『继续下一个议题』。长
田虽然犹豫，也只好宣布『关於化妆水的案子，还是请开发部重新检讨改善。接下来是容器
设计的问题，这个案子可以说已经决定好了』。

「先请大家看一下设计图。」
发到众人手边的是第二次的新稿，上面还有以新设计所画出的全系列草图供参考。如果没有
任何先人为主观念来看的话，或许会认为这是个简单又帅气的设计。但看在赤西的眼里，那
种计算过的简单设计毫无创意可言。
「有人有意见吗?」

全场没人开口。可能是龟梨的爆炸性发言还余威未消。赤西只好咬著牙举手。

「赤西先生，请说。」
没有这个必要却站起来发言的赤西，眼角余光瞟到旁边的龟梨正用讶异的眼光看著自己，
「关於这个系列的设计，其实还有另外一个方案。请大家先看看这张图。」
赤西把事先准备好的龙设计图备份发给众人?室内顿时响起议论纷纷的声音。
「这个设计满有趣的嘛。」
较为年轻的女职员首先说。
「最近很少有这么特殊的设计，感觉满新鲜的。」
一个四十几岁的男职员也边点头边说。得到的反应比起第二次设计完全好多了。
「事实上，这个设计有成本上的问题。不过我已经尽量压到目标额以下了。这是样口叩。」
赤西从纸袋里把大陆工厂寄来的样品一拿出来，就听到四周响起惊叹的声音。他拿著样品缓
缓绕了椭圆形的会议桌一圈。

「感觉很帅气呢。不太像是化妆水的容器。」
「不至於太高级，但也不像玩具，有一种满奇特的感觉。还不错。」
听到众人的评论，赤西有信心这次一定可以通过!他回头看著龟梨，巴不得对他说『这些反应
怎么样?比起你选的设计，我推的龙更受大家喜爱』。
龟梨移开目光。一阵得意的赤西确定自己终於赢了他一次。
「刚才发到各位手边的设计图是第二个备案，目前尚未做出最後的决定。应该百分之九十九
会依照之前的设计去进行。」

虽然不是没预料到，赤西还是受到有如球速一百五十公里的球直击腹部般的巨大冲击。众人
的反应明明这么好，龟梨的决定更加让他无法接受。
「为什么!问卷调查的结果良好，我也依照你说的去评估过成本问题。再加上大家的反应也这
么好，为什么还是不能采用这个设计!」

太过气愤的赤西，忘了对方还是自己上司地大吼。龟梨仍旧一派冷静。

「就跟刚才的化妆水一样，你所建议的设计会让使用者产生犹豫。」
一个开发部年约二十来岁的女职员举起手。
「我觉得龙的设计很好。不但醒目，而且也符合 KASHA 的概念。」
就好像有人带头一样，整个会议室开始『说得对』『这个设计有特色多了』地你一书我一语起
来。但龟梨接下来的发言却堵住了众人的嘴。
「我身为业务促进部的负责人，还是决定不采用第二个设计。化妆水的触感不改良的话，就
直接沿用前一个系列的产品。」
话一说完，龟梨便起身走出办公室。脸上一副『跟你们这些搞不懂状况的人再多说也无益』的
表情。

这形同完全不容反驳的暴君独裁，让赤西失去了攻击的矛头，只能看著被退件的瓶子发呆。
啪…赤西用力把杯子往桌上一放。
「真受不了那个猪头。」
在除了酒菜之外，什么都毫不拘泥的居酒屋『烟雾』里，赤西跟东山还有盐泽，正在一起喝
酒。一想到白天的会议就一肚子火的赤西，不叫出来实在无法发泄。

连一向温和的东山，也表情严肃地皱著眉头。

「我自认还满客观的，但这次的事情要人不生气也难。他根本把开发部的人当傻瓜，什么叫
成份的问题?我们就是知道才坚持一定要那种触感啊。」

『没错!』赤西跟著附和。

「我也觉得改良後的样品非常好，要是跟我所推动的龙设计一起配合，根本就是天下无敌，
绝对会造成惊人的销售量……真是可恶到家!」
但无论再怎么狂喊，终究还是一只斗败的公鸡。在业务促进部中，课长所做的决定就是圣旨
正因为明白这点，赤西才更加心有不甘。我也很喜欢龙的设计，不过龟梨课长的坚持不难理
解。大部分的消费者，本来就比较喜欢简约一点的设计。」盐泽低声说。
「但是除了龟梨以外，大家都叫好啊。这样就说不采用，叫人怎么心服口服?」
「这证明他是个保守的人。第一次见面时，他看起来虽然有点佣懒，却给人一种实事求是的
感觉。」
满心都是排遗不了的空虚，赤西追加了第三杯啤酒。
『烟雾』的啤酒杯是塑胶制，第一次暍的
时候还觉得奇怪，现在却庆幸好在是塑胶，因为不管怎么摔怎么敲都不会破。以前曾听东山
说过，这杯子是美制的古董，不过老板似乎一无所知。
「龟梨课长的作法我无法赞同，但他的决定我倒能理解。尽管作法稍嫌保守，不过看得出他
这次对 KASHA 似乎非常谨慎。」

抱着手臂的东山沉吟着继续说：

「关于这次的化妆水和容器设计，就算不以制作者的角度来看，显然也是我们主张的比较有
趣，不见得就无法见容于市场。而且不是我在自夸，大卖的机率应该不低。所以我才觉得奇
怪，龟梨课长保守归保守，但应该更冷静地做出判断才对……」
盐泽歪着头问：「到最后只有龟梨课长一个人反对吗?」
东山耸耸肩。
「是啊。只要他肯点头，一切就能够顺利进行了。」
赤西又把杯子用力往桌上一敲。没错，万恶根源就是那个男人。只要没有他……只要没有他
的话……龙的设计就可以重见天日了。「干脆我们三个去威胁他怎么样?就说要是不答应的话
就给他好看，那家伙看起来挺软弱的，一定会立刻点头。」
东山苦笑着说『那可是犯罪啊』。
……结果三个人聚在一起也只能发发牢骚，没有什么具体的结论。不、结论早就有了，就是
『不行』。赤西这才深切体认到，不管怎么努力，只要那男人一句话就能抵消一切的那种虚无
感。
大家聚在一起痛骂的时候还好，跟两人分手后落单的赤西只想大哭一场。那种喜欢的东西只
能默默消失的感觉让他极为不甘，他甚至消极地想着，如果能够多重视一点外表的话，或
许龟梨就比较会倾听自己的意见。
快到家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响了。是筱栗传来的电邮，上面写着『今天遇到一个业务部的
人还满有趣的』很一般的内容。非常想找人倾诉的赤西，也忘了现在已经晚了就回拨电话过
去。
即便是深夜，她的声音仍旧像小鸟般可爱。
「我心情不太好……对不起，这么晚了还打给你。」
『没关系。我也睡不着，正想找个人说说话。』
那种温柔的贴心让赤西差点掉泪。
「今天开会的时候，我所提出的设计被否决了。所以觉得有点沮丧。」

『你是说之前那个调查得很辛苦，还去找工厂商量的设计吗?我记得你说过，要请中国大陆
那边的工厂寄样品来给大家看吧。』

「看是看了，还是不行。」
『太可惜了，你都那么努力了说。』
筱栗柔和的安慰终于让赤西湿了眼角。~
「就算我这么努力，龟梨课长还是视若无睹。谁叫他秉持的信条就是『什么能卖』，而不是『你
做过什么』。」
明知不该在前女友的筱栗面前抱怨龟梨，但话闸一开的赤西就是停不下来。
「在会议上大家都说我提出的设计好，结果还是被他一句『不采用』无疾而终。我真的很难排
遣这种失落感。」

两人都沉默下来。半晌才听到筱栗的声音。
『龟梨先生本来就是个对工作相当严格的人……』
听出筱栗替他辩护的口气，赤西顿时不悦起来。
「那家伙根本无法体会我们的辛苦!」
『不是这样的。』
「精明能干的人怎么能了解愚笨迟钝者的痛苦!反正那种完美型的人就是没有任何烦恼!」
『你别这么说，龟梨先生也是有烦恼的。』
「长得帅又聪明，年纪轻轻就当上课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家伙哪来的烦恼!」
赤西一个人在半夜对着手机怒吼。筱栗凛然地说：
『当然有!他……龟梨先生对自己的身体有非常大的自卑感。』赤西嗤了一声。
 『不是在看得见的地方。……他曾经说过，小时候因为火
「什么自卑感?他又高又帅多完美啊!」
灾灼伤了背部。伤痕到现在还留在背上，导致他在心爱的人面前无法宽衣，也就是无法赤裸
以对。』赤西咬住下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谁都有烦恼。你都这么努力了还得不到认可虽然很可惜，但不能把罪过都推到别人身上。』
电话挂断了。是他主动结束对话的。耳朵跟心脏都无法承受的赤西，就像被左右开弓兼挨了
一记下钩拳般，绝望地倒坐在路边。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自己，也想不到任何安慰的话语。
住所明明就在眼前，却一步也不想踏进去。他独自颓倒在无人的人行道中央。
一直在路上睡到半夜三点，赤西才被骑脚踏车经过的警察叫起来。好像是有人去报警说『路
上有死人』，被警察叨念了几句『要有当社会人的自觉』后，他才蹒跚地踏上归途。
不喜欢房间像海底般死寂，他拿起遥控器打开电视，还有画面的只有 BS 台的老电影。他满
脑子都是紊乱的情绪，但胸口却像破了个大洞般。他茫然凝视着电视。好像是女主角的外国
女明星非常漂亮，跟男人正在争执的她，转过头来说了一句话

『为了达到目的，我不惜任何手段!』.
打在下方的字幕，是一句随处可见的老掉牙台词，却深深印进了赤西心里。

『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手段…手段……』

在将近天明的清晨里，赤西独自在房间喃喃自语着同一句话。

在开发部跟龟梨之间无法协调好的状况下，下次开会的时间订于八月四号。长田还说从时间
上来看，下次应该是最后一次会议了。
就在这段时间里，业务促进部的主任，也就是坐在赤西对面的久家，忽然在七月底准备『离
职结婚』。听说是男朋友突然要回国，所以久家也得跟着他回去才行。直到听说她要离职之前，
赤西都不知道久家的男朋友是苏格兰人。还愚蠢地问了两次『苏格兰人算是英国人吗?』，而
被久家怒斥叫他去买本世界地图来研究。

久家是个就算会欺负他，却也比谁都疼他的前辈，所以赤西率先自告奋勇要筹办欢送会。考
虑到即将出国的久家有许多事情要准备，便提前在七月二十日举行欢送会。
欢送会的地点选在公司附近一家装潢得还满漂亮的居酒屋，因为久家希望可以喝到美味的
日本酒。龟梨当然也有出席。两旁各陪伴着一位美女的他，很少说话只是默默喝着啤酒。像这
类聚会如果有邀龟梨参加，他是会出席，不过常常喝到一半就跟看对眼的对象中途离席。但
是今天赤西为了某个目的，下定决心要把他拖到最后……。
他串通了几个后辈，要他们一起把龟梨灌醉。还撒谎说『喝醉的课长会表演脱衣舞』来引出他
们的好奇心。那些女后辈虽然嘴上说『讨厌啦——』，但怎么可能不对英俊课长的脱衣舞有兴
趣呢?当然是乖乖听赤西的话，勇敢地猛灌龟梨的酒。
「赤西!」
微醺的久家坐到赤西身边。今天的她穿着一套薄布料的朴素洋装。
「谢谢你今天的准备。」

「没什么啦，我平常真的很受你照顾啊。」没错，我的确很照顾过你啊——。久家噗嗤一笑。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我还奇怪你怎么会被公司录用，后来知道你是走后门才恍然大悟。
你这个人真是迟钝到连做表面工夫都不会。不是有句话说『笨得可爱』吗?这种人最容易引起
女人的母性本能了。」久家直率的批评让赤西莫名不安起来。
「我真的那么笨拙吗?」
「应该说是没干劲吧。」
_看赤西沮丧的模样，久家豪爽地掹拍他的背脊……拍得很痛……。

「不过你最近接受了课长魔鬼式的训练后，倒是愈来愈努力了。长田也说啊，龟梨课长这个
人虽然内外在看起来都很自恋，但并不是个坏人而且行事慎重，跟你这种粗神经的人一起
合作，或许会擦出意外的火花呢。」
哪里有什么意外的火花……想这么说却说不出口的赤西，只好干笑两声敷衍过去。久家抬起
眼睛凝视着他。
「工作是要努力去做才有乐趣。与其向别人讨教，还不如自己摸索来得有趣喔。」

「是啊……」
「知道就算是长大啦。以后也要好好接受龟梨课长的严格训练，变成一个好男人。」
久家说完就被其他女职员拉到别桌去。远望着久家，想到她是真的要离开了，赤西心中忽然
浮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寂寞。无论是快下班时被差遣出去买零食，或是办活动之前被操得死去
活来，久家说过的话语都听得出几分疼惜，不像那个男人。
戴上『男演员』面具的赤西走近龟梨身边。明明被后辈轮流灌酒，他的脸色却丝毫不见改变。
从前就听说过他的酒量不错，却没想到好到这种程度。
「平常受您照顾了。
故做明朗状的赤西走到龟梨旁边。要是其他女孩子过来完全不准备让位的女职员们，看到是
赤西，才不太情愿地起身让出空位。

「您在喝什么啊?哦，原来是啤酒。听说课长专精葡萄酒，偶尔也尝尝日本酒如何?这家店的
日本酒种类丰富，口感还不错哦。」

赤西边说，边把空杯子递给龟梨。龟梨虽有短暂的迷惑，但似乎有些不好拒绝地接过了杯子
赤西祭出右手上的一升瓶，就往龟梨杯子猛灌。这也是他早就计划好的步骤。看到快要满出
来的日本酒，龟梨赶紧用嘴去接。
「平常老是给您添麻烦真过意不去。」
在心里告诉自己，今天要当好一个演员的赤西，说着言不由衷的话。一般在这种场合，即便
无心，也会说些类似『你也满努力的』的客套话，但龟梨却没有否定。那种连场面话也不会说
的态度，让赤西又开始不悦起来。
「以后我会多加努力，也请您不吝指教。」

龟梨一口饮干了杯中酒。没有放过机会的赤西再度举起一升瓶注满，无视龟梨『喂!』的抗议声。
这是我的心意，请您一定要干杯!」

虽然微觉不耐，龟梨还是再度举杯喝酒。
「你的首要任务就是学习。这么说或许很残酷，但我对缺乏上进心的人没有兴趣。」
你是说我吗?你是在说我吗……?赤西想问却问不出口，就算问了也只是自取其辱而已。
「我…我会努力的。哈哈……」

他表情僵硬地继续演戏。看着龟梨边说话边干杯，赤西心想，这家伙连日本酒也这么能喝，
却忽然和龟梨目光相交。龟梨不礼貌地抬眼看了他半晌后，从鼻腔笑了一声出来。
要不是今天非作戏不可，他真想把手上的酒瓶往这个男人头上倒下去。没这么做的另一个原
因，则是自己今天身为送别会的主办人。要是在这家伙身边继续待下去，只怕自己会脑充血
的赤西，留下酒瓶离开了龟梨身边。
E
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后，也是参与『灌醉龟梨』计划的某个后辈靠过来说话。

「前辈，课长好像怎么灌都灌不醉耶。已经干掉一升瓶的量说。」
「没错呢……。一升瓶?你会不会说得太夸张了啊?」
「才没有哩。只要有人倒酒课长就会喝干。光我一开始看到，他就已经喝了六、七杯啤酒，然
后我、吉野前辈，还有你也灌了他五、六杯日本酒，加起来不是有一公升了?」
『恐怖的龟梨』这五个字，刹那间从赤西脑里掠过
「课长真的喝醉后会跳脱衣舞吗?他的脸没红，讲话也很正常，我刚才过去还被他小说教了
一下……」

后辈闹别扭死地抱怨起来。赤西随便敷衍了一句『我也是听说的』，就匆忙逃进洗手间。解放
之后走出洗手间，赤西差点被吓到，因为摆着男模般站姿的龟梨，就靠在男厕对面的墙上。
「……你有洗手吗?」

低沉的问声，让赤西想到之前在公司洗手间发生过的那件事。
「有、有啊!」

龟梨瞪了他一眼。
「真的?」
「真的。」
「我要看你的手帕。」

赤西慌忙伸手到长裤口袋里掏出手帕，就是龟梨买给他的那条。只是停留在口袋里已经有一
个礼拜的时间了……。

龟梨笑了一声后进到洗手间。看他消失在门后，赤西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气起来。面对突发状
况心生害怕的自己，宛如臣服于他的淫威而掏出手帕，真是有够悲哀。回到座位上，他郁闷
地一口气把啤酒干了。

不把龟梨灌醉就不算完成计划。……不、一切都无所谓了。因为刚才在男厕掏出手帕的那一刻，
他就已经输了。虽然没有具体的事实，他就是输了……。
结完帐后出去，外面只剩下四、五个人。由于第二摊是后辈主办的，久家似乎已经先到第二
摊的地点去了。「课长好像不在……」长田低声问他。
「可能是跟平常一样，和谁先走了吧。」
连龟梨的藤字都不想听到的赤西，敷衍应付。
`「但是他的鞋子还在里面啊。那双黑色的低筒皮鞋不就是课长的吗?」
他哪知道龟梨穿什么鞋子?但身为主办人，不去找人似乎说不过去。赤西无奈地叹了口气。
「不好意思请问一下……」

一回头，就看到一个满脸困惑的男店员走出来。

「有位先生坐在洗手间里，问他叫什么名字也没回答。我们里面有店员看到他好像是跟几位
一起来的……想说是不是你们的同伴。」

赤西这才想起来，龟梨进洗手间之后，好像就没看到他出来。他赶紧走进洗手间，只看到龟
梨整个人平坐在地上。不管他怎么摇怎么叫都没反应……醉得一塌糊涂。f
满嘴进洗手间就要洗手的男人，此刻却坐在洗手间里，双手还贴在地面上。如果可以的话，
赤西真想把这个男人轰起来告诉他『你的手贴在厕所地板上啦!』。
在店员的协助下，赤西把烂醉如泥的男人扛上背。这个全身无力的男人，背起来居然比想像
中轻。走出店外，长田瞪大眼睛吃惊地看着烂醉且毫无意识的龟梨。
「他喝到醉死完全叫不起来，我只好直接送他回去。麻烦你跟久家说一下。」G2A

拜托长田转达后，赤西背着烂醉的龟梨得意洋洋地坐上计程车。他把龟梨进量推到旁边，自
己也坐得远远地举了个胜利的握拳姿势。醉得好啊，他就是在等这一刻的来临。就是为了这
一刻，他才把第二摊的任务交给后辈。
司机问要到哪里，赤西说出了事先从员工名册上查来的龟梨家地址。因为他早已预测，一旦
龟梨烂醉，势必无法好好说出自己的地址。开了二十分钟左右，计程车停在应该是龟梨住所
前面的空地上。那是一栋离市中心相当近，位于住宅区的高级公寓，不但离车站近，旁边还
有公园。赤西仰头望着那高耸的建筑物，心里想着不知道要多少房租。

他扛着龟梨走进公寓正门。电梯前有扇自动门，正当他不知该怎么开门而呆站之际，一个看
起似住户的女人刚好从后面来，拿出钥匙卡就把门打开了。
赤西把龟梨丢在门边，在他的黑色公事包里翻找着，果然在钱包里找到同样一张钥匙卡。顺
利打开门后坐进电梯，上到十六楼直接走到一六一六号室门口，然后用同样那张卡片把门
打开。
把龟梨丢在玄关口，赤西先把室内灯打开。出现在照明中的室内，就像展示屋般干净朴素。
从玄关进去就是客厅。趁房间主人毫无意识，赤西迳自往里面走去。约十五坪大的客厅有奶
油色的墙壁及褐色地板。沙发是淡茶色，试着坐坐看，好像整个臀部都要被吸进去地柔软舒
服。一旁还有座莫名奇妙的铁制装饰物，看不出究竟的那玩意儿仍然很有格调。走进厨房，
一点生活感也没有，因为没有任何厨具放在外面。他打开冰箱看看，里面只有少许起司和蔬
菜。连浴室都跟饭店房间差不多。纯白的毛巾整齐折放在没有门的架上。除了客厅和厨房外，
另外还有两间各为书房和寝室的房间。

这是一个没有生活感且冰冷无机质的房间，跟本人一模一样。置身此处也无法安心，老实说
他不是很喜欢。唯一让赤西觉得不错的地方，只有客厅那扇看得见夜景的玻璃窗。就好像看
着远方的游乐园般闪亮迷人。

「这里的房租到底要多少啊……」
当然没人回答他的自言自语。想到得赶快把该做的事做完的赤西，走到玄关口把龟梨扛到寝
室的床上。把他摔到床上后，看着刚才忘了先帮他脱下的皮鞋，赤西犹豫了几秒后帮他脱下
丢到房间一角。然后一个人想像着他隔天早上起来，发现自己居然穿鞋进屋那种后悔的神情
而偷笑。赤西伸出手，一颗颗解开男人的衬衫扣子。烂醉的男人一点反应也没有。解开所有扣
子后，赤西把男人整个翻过来。
赤西赶紧走回客厅，从西装口袋里拿出藏好的数位相机。接着回到寝室，伸手抓住熟睡中的
男人后领。
『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

现在的自己就像电影中的女演员一样。不管别人怎么说我卑鄙，我就是把一切赌在那款龙的
设计上……。他大口深呼吸后，一口气把龟梨的衬衫从背后扯下。「咦?咦咦咦?」
他拿着衬衫发呆。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是一条伤痕也没有的雪白背脊。照筱栗的说法，龟梨
的背应该因小时候的火灾而有灼伤痕迹才对。那是不敢给恋人看，连做爱时都无法脱掉衬衫
的丑陋疤痕……。
想说搞不好在下面一点的地方，伸手扯下龟梨的长裤一看，连臀部也是光滑洁白，当然没
有任何伤痕。
把上半身赤裸、下半身露出半个屁股的男人放在床上，赤西坐在地板上自问自答。龟梨的背
上为何没有灼伤痕迹?筱栗的确说过，他『连做爱的时候都不脱衣服』。筱栗不可能、也没有必
要说谎。所以说，龟梨做爱时的确不脱衣服，但理由到底是……
赤西忽然灵光一闪，倏地站了起来，凝视着整天只知装模作样的上司那裸露半边屁股熟睡
的模样。说谎的铁定是这家伙。是这家伙说谎骗了筱栗!因为…因为……这家伙是个天生的花
花公子。
除了背上的灼伤是编出来的之外，连不脱衬衫也是这家伙的计谋，是恋爱的手段。女人本来
就对男人不经意露出的旧伤或创伤难以抵抗，引出她们的母性本能后就好下手了……，这
个男人就是用这招将多少女人据为已有。

自认想法没错的赤西，瞪着上司的半个屁股。这次灌醉龟梨是为了拍他背上的伤痕。连跟女
朋友做爱都无法脱下衬衫，他打算拍下他背上丑陋的伤痕，威胁他点头答应龙设计以及开
发部化妆水的案子。
他也知道只有烂人才会趁人之危。但不管别人怎么说他卑鄙，他都想要龟梨认可这个龙的设
计。而且他也只剩这条路可以走。

这次的计划从灌醉到扒光他为止，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没有在他背上找到灼伤之外。也
就是说，龟梨的心机用得比他深得多。

踢了一个人睡还嫌太大的双人床缘，从脚上传来的疼痛更让他气血上冲。瞪了露出半个屁股
睡得香甜的男人半响后，他忽然想到这种状况其实也够羞耻了。龟梨又不是小孩子，露出半
个屁股对一个成人来说，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一想到这里，赤西便打开数位相机对准
龟梨的臀部拍了起来。
他先试拍了五张。拍起来的效果还不错，但镜头太着重臀部完全没照到脸。这么一来不就变
成了屁股照片?每个人的屁股都长得差不多，就算他到处跟人说这是龟梨的，也只会被一笑
置之而已。

为了拍出明显的证据，赤西取了个从头部到臀部的角度来拍。但趴在床上的龟梨还是照不到
脸，知道从背部拍没用，他只好把龟梨翻过来。

坐镇在龟梨两腿之间的器官，堪称是中规中炬的标准尺寸，不致太小或过短。形状还过得去
也没有包皮。如果要说特征的话，就是毛色较浅，而器官的颜色偏向粉红吧……。
赤西把龟梨的长裤和内裤一并扯下，不脱袜子看起来比较白痴就留着。他不断变换着角度，
拍下数张龟梨从脸到腿间的照片。拍着拍着却愈觉空虚起来，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拍一个讨厌
男人的裸照。就算决定当一个卑鄙的人，这种行为未免也太悲怆了。把数位相机抛在一边的
赤西转念又想，如果在这里收手，一切的努力不就白费?会这么做都是为了自己的信念，为
了让龙设计能重见天日。他拿起丢在角落的相机，检查着刚才拍过的照片。虽然都是些露点
照，但如此缺乏创意真的能够威胁到龟梨吗?就算告诉他要散播他的裸照，搞不好还会反过
来被他嘲笑『你这个卑鄙的男人，有本事就去做啊』。
要拍更羞耻的照片才能威胁到龟梨吗?但是更羞耻的照片要怎么拍……。赤西想了半天，脑
中忽然掠过『变态』这两个字。没错，就是变态。或许变态照片才能达到要胁的效果。他开始努
力回想自己以往看过的 A 片画面。

这时，一条领带忽然映入他眼帘，对了，可以把他绑起来，绑起来就很像变态。赤西立刻把
龟梨的领带拉出来，紧缚他的双手。感觉虽然不错，还是有些不太对劲。干脆把他的腿掰开
绑起来……。就像那种虐待系的录影带封面，搞不好变态度会倍增。
赤西迳自打开旁边的衣柜，拿出几条领带。把两条绑在一起，然后将大腿和脚踝绑在一起。
另一边也照做之后，终于形成了双腿大开那种充满变态气息的画面。

愈玩愈起劲的赤西，为了追求变态极致而将枕头和床单垫在龟梨背下，让他的身体往前倾，
然后拍了一张由下往上的照片。在确认拍好的照片时，赤西忽然发现，龟梨的腿间看起来有
点奇怪。因为不管哪一张，他的性器官都微妙地倒向左边。

这是怎么回事?赤西凝视着龟梨的腿间。奇怪……怎么没有那个?另外一边的那个到哪里去了?
他虽然想确认，却不想直接用手去碰。即使那是自己也有的东西……。

U?Z0R g 他拿起绑剩下的领带放在龟梨的性器上，透过领带的布料把他的性器抓起来。位于
性器下的阴囊本来应该呈现漂亮的倒心型，但出现在眼前的，却只有右半边的半颗心而已。
想说是不是原来就是那种形状的赤西，下了决心直接伸手去摸，却只摸到一颗而已……。
一阵笑意从他腹底涌出。握紧双拳的赤西仰天大笑了起来。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龟梨要撒谎
说背部曾被灼伤。为什么非得说谎才能穿着衬衫做爱。一切的谎言都是为了粉饰这个致命伤。

……业务促进部的课长，慵懒的帅哥，以玩弄天下女人闻名的『不脱衣的男人』龟梨和也，
他的真面目就是，只有半边睾丸的男人。

平常总是八点就到公司的龟梨，在久家欢送会的隔天早上，将近八点半快开会的前一刻才
看到人。即使快要迟到，他仍旧一身笔挺的西装，发型也一丝不乱，但脸色却显得有些黯淡
苍白。
在会议结束同时，赤西也被叫到龟梨桌前。

「我听长田说了，昨晚是你把喝得烂醉的我送回家，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看到龟梨胸前的领带，赤西差点要喷笑出来。就是他昨天拿来抓性器的那条。完全不知道这
档事的龟梨，毫不在乎地把捏过自己性器官的领带打在胸前。
「你在笑什么?我脸上有东西吗?」
听出龟梨不悦的语气，赤西敷衍地说『只是刚好想起一点事，请不要在意』。
「我平常也受课长不少照顾，这点事是应该的。」
垂下眼睛的龟梨忧郁地叹息。

「这还是我第一次醉到要别人照顾，以后我会注意喝酒不要过量。」

看龟梨忽然沉默下来，以为他没话要说的赤西说了声『那我回座位上去了』，转身便要走人
却忽然又被叫住。
「……昨天……我有没有出现什么奇怪的行为?」

想说他该不会记得些什么，于是赤西装傻地问『您是说什么奇怪的行为?』。
.「我早上醒来发现鞋子脱在寝室里，平常我并不会穿鞋子进房。所以才想说，是不是因为烂
醉做了什么失礼的行为。」

继续装蒜的赤西摇摇头。

「应该没有什么奇怪的行为吧?顶多就是在居酒屋的洗手间里醉倒……」一听到洗手间，龟梨
原就苍白的脸色更是发青起来。

「我只把您送到门口。」
仿佛无法再承受回答般，龟梨摇着头说『好了，你回去工作吧』。回到自己座位上的赤西，只
要一看到龟梨就会忍不住偷笑出来。

那个发型一丝不乱、穿着高级西装，像男艺人般装模作样的男人只有半边睾丸。在感觉到微
妙优越感的同时，他也对以谎言掩饰自己致命缺点的男人感到一丝怜悯。
斜眼看着比平常更添慵懒的男人，赤西闷闷想着要何时开始行动。

下午六点半，龟梨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准备下班。心想要说话的话，最好挑不会影响工作的
下班时间，于是下定决心的赤西站起来，走近男人身边。

「您辛苦了。」
龟梨也微微点头说『辛苦了』。

「请问一下您有时间吗?我有点事想跟您商量。」
龟梨以缓慢的动作看着手表。
「啊、不会耽误您太久时间……」

他用手顶着下颚做出沉思状，然后瞥了赤西一眼。
「我已经约了人。十分钟……十五分钟之内能说完吗?」
「可以。」

龟梨耸耸肩，示意赤西可以开始说了。
「因为是私事，可以到会议间说吗?」
?表情无奈的龟梨站起来，赤西也跟着他身后出去。二楼有几个用屏风隔开的会议间，由于
是开放空间，常供外来客户或简单商议之用。总共有八个房间，在已下班的此刻没有其他人
在。

一张小桌子旁有四张椅子，龟梨先坐下来，赤西也跟着坐在他对面。
「是关于 KASHA 设计的事。」
听到赤西单刀直入地说，龟梨那以男人来说修整得太过漂亮的眉毛抖了一下。
「我还是想用龙的设计去做，能不能请您再考虑一次呢?」

龟梨深深坐进椅子里抱起双臂。他凝视着赤西一语不发，只有一股甜蜜的香味飘散在令人窒
息的沉默中。
「没想到你是如此不受教的男人。我说过几次不行了?」
「但是……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采用龙的设计。不过看在你难得这么努力的份上，我才做个人情把
案子留下来。」
?赤西与龟梨目光相接。

我之前就有在考虑一件事……赤西，我看你应该退出这个专案组比较好，
赤西胸口掠过一股宛如被钉打的冲击。他也知道自己没什么用，但龟梨的话就好像自己因为
龙设计的触发而想努力之前，就被烙印上『没用』这两个字一样。

「本来是想说可以多学习才让你加入这个组，但别说学习了，你连状况都搞不清楚。你要不
要考虑到比较小规模的分公司，从流通和贩卖方面重新学习起?如果你有这个意愿的话，我
可以帮你跟上面谈。」
赤西极为不甘地咬住下唇。说什么到分公司学习只不过是借口，龟梨的目的就是想把没用的
人赶出去而已。因为碍他的眼、坏他的事……。
「我……想在现在的组里工作。」
赤西拚命挤出这句话。「这种专案需要所谓的团队精神。你太任意妄为了。能把自己喜欢的东
西推出市面或许可以自我满足，但我要求的是『销售量』。不可能为了满足你个人的希望，让
公司背负莫大的亏损。」
「为什么你就是一口咬定不会卖呢!」
「因为风险太高。」

「口口声声都是风险，根本做不出有趣或崭新的产品啊!」

p 龟梨叹了口气。
「我不想做什么有趣或崭新的产品，重要的是能卖多少钱。」

再跟这个男人说下去也是白费唇舌。两人之间根本没有交集。赤西紧握住放在膝盖上的手。
「我就是喜欢龙的设计，一定要你点头答应不可……」
听到赤西的自言自语，龟梨扬起声音哈哈笑了出来。
「KASHA 的最终决定权在我手上，非常可惜无法如你所愿。」*|5R#S6F8F&X N
他斩钉截铁说完后，凝视着赤西低垂的脸。

「看来你实在太不适合这个工作。是我太傻，还对你抱着一丝期望。连最基本的取舍选择都做
不好，后续也没什么好说了。或许这么做有点独裁，但很抱歉，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
KASHA 的成员了。」
龟梨判了他死刑。但这反而让赤西没有后顾之忧。既然在还没做之前就要被赶出去，他还有
什么好怕的呢?赤西深吸了一口气瞪视着男人。
「……我要散播你的秘密……」满脸都是占优势表情的龟梨只动了一下眉毛。
你说背上有灼伤所以不脱衬衫，根本是说谎。」
还挂着笑意的龟梨，脸上的肌肉却微微抽动起来。他伸出右手撩起前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园赤西拍桌站起来
「你少装蒜!要是不想被全公司的人知道你只有半边睾丸的话，就乖乖答应推出龙的设计!要
不然我就发电邮到全公司，说你只有一颗睾丸!」
赤西听着自己的声音在安静的会议问响起。在长长的沉默后，龟梨单手撑在桌上拄着下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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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说我身体有什么缺陷就去说，爱发什么电邮就去发。」

龟梨那种嘲笑的口吻和充满自信的态度，让要胁他的赤西反而困惑起来。

「你不怕吗?」

「怕什么?我不知道你从哪里听来的，反正又不是『事实』。」
他肯定地说。

「就算我身上的确有你说的缺陷，你要如何证明呢?要把我脱光在公司里游行吗?」
龟梨哼了一声。「你要是敢到处散播这种无比下流又毫无根据的流言，我也不怕跟你正面对
抗。深受上司信赖的我跟毫无成绩的你，大家会相信谁的话?到最后，散播不实谣言的你只
会背上『陷害上司的阴险男人』罪名，而被众人唾弃罢了。」

赤西没想到龟梨居然会厚颜到这种程度。他说得没错，自己如果到处散播他只有半边睾丸的
事，只会召来众人的白眼而已。但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就
是要他答应采用龙的设计……就这么简单。
这不是毫无根据的谣言，我当然握有证据。」

完全占上风，脸上浮着轻笑的男人挑眉问『证据?』。

「要是空口无凭没人信，那我只有加上『事实』了。我会把清楚拍下你的脸及腿间的照片寄给
全公司职员。」
龟梨的嘴角扭曲了起来。才说『你什么时候拍了……』，就像想到似地瞪大眼睛。

「难道是昨天……
「没错。我把烂醉如泥的你扒光拍照。而且不是用手机，而是用数位相机把你拍得像变态一样，
让你绝对没有办法狡辩。」
看到龟梨咬住下唇低头的模样，在无言且沉默的气氛里，赤西知道自己赢了。他握有，照片
这种铁证，龟梨便无法对肉眼看得到的事实诡辩。

龟梨终于拾起头来。赤西还是第一次看到那种充满敌意，让人背脊为之一凉的眼光。
「你有什么目的?」赤西不解地歪着头。

}「要钱吗?要多少钱我都给你。但你拿了钱之后就给我滚!」
腹底猛然烧灼起来，赤西气得全身发抖。他只是想逼对方认可自己觉得有发展性的设计而已
没想到却被代换到肮脏的金钱上面。这个男人认为自己只是个贪财的家伙，完全无视从刚才
就一直在强调的设计问题。
这个不了解、也不想去了解自己的男人，赤西觉得连跟他说话都是浪费时间。

「我要十亿。」

沉默片刻后，龟梨忽然哈哈笑了起来。
要开玩笑也得有个限度。十万……五十万，最多一百万，这个数目就够了吧?」
赤西静静站起来。
「我不像你一样是个骗子。你要是不付钱，我就把附有照片的信寄出去。」

赤西转身想要走出会议间，忽然被一股强力从后面拉住肩膀。

「我不是要给你钱吗?」怒吼的龟梨表情急迫地逼问。那慌张的模样让赤西觉得痛快。
「我不要钱!」
赤西粗暴地甩开龟梨的手。
「你的数位相机在哪里?公司?还是家里?」
赤西自顾自地往走廊走去，男人也从后面追过来。到了电梯前的时候，劈头又是一句怒吼。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没听人说话的是你吧!赤西很想这么回他。电梯门一开，率先走进去的赤西把想要跟进来的龟
梨往后一推，他就整个人跌坐在地上。这个从来都是神态自若的男人，正披头散发且欲泣地
看着自己。

回到办公室的赤西抓起公事包，他再也不想看到龟梨的脸。为了避免在电梯里遇到他，赤西
选择了平常不会走的楼梯冲下去

晚上八点，赤西在自家穿着 T 恤和短裤边看电视边吃便当。刚才在电车上还因为对龟梨的愤
怒而全身发热，回来之后就好多了。
他虽然开着电视，却几乎没看进去。满脑子都是计划为什么没有成功。他原来的预定只是『要
胁龟梨要散播有他半边睾丸的照片到全公司去』→『不想被揭穿秘密的龟梨答应采用龙设计』
这么简单而已，搞到后来却变成他好像在勒索钱财。
冷静得可怕的龟梨，有可能厚脸皮地坚持『你敢寄寄看?我马上炒你鱿鱼』，而导致要胁无法
成立。但看他还用撒谎来隐瞒的态度，应该绝对不想被任何人知道才对。要是一般男人可能
会一笑置之，但龟梨不同。那么俊美又帅气的男人居然只有一颗睾丸，就算是玩笑话也笑不
出来，根本就是滑稽到让人会喷饭，完全足以破坏他处心积虑制造出来的『慵懒男人』形象。

当他听到龟梨说要用钱打发而怒火冲天的时候，真的有一股冲动想到网咖去把附有照片的
电邮发到全公司去。但在交易未完成的状况下，只凭一时冲动行事的话，只会变成单纯的要
胁，而无法达到本来要他采用龙设计的目的。

虽然千万个不愿意跟龟梨碰面，但为了龙设计，他只好以半边睾丸照片为武器，再度跟他
对战。
[『叮当——』
听到门铃声，赤西讶异地想『这么晚了是谁啊……』，此时门铃又再度响起。这个听起来很性
急的铃声，让赤西边叨念着『来了、来了』边起来开门。踩着拖鞋打开门，看到门后那张脸的
刹那，赤西大吃一惊。那是几个小时前被自己在电梯前推倒的男人。看他仍旧穿着西装，应
该是从公司直接过来的吧。

赤西下意识想要关门，却被对方先踏了进来。面对步步逼近的男人，赤西不禁往后退了几步

龟梨那瞪视着自己的眼光阴郁异常，仿佛此刻若身在顶楼，一定会马上跳下去似的……。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有些话一定要在今天跟你说清楚。站在门口说话也不太好，可以让我
进去吗?」
赤西万分不想让他进来。

「在外面说也行吧?」
男人皱起眉头。表情虽然焦躁，但看得出快崩溃了。

「我不想被别人听到。」
半边睾丸这几个字的确不好在外面说。
「……好吧。」
赤西只好点头。龟梨单手拿着上班用的公事包，缓缓脱着鞋子，他只走到房间门口，就没有
再进来的打算。

「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原因，所以我就单刀直入说了。我想买你拍到的全部照片。」

又是钱、钱，钱。赤西正想说『我要的不是钱……』的时候，却看到龟梨从公事包里拿出一个
白色信封递过来。
「里面有一百万。」
看到赤西不伸手，龟梨迳自从信封里把钱拿出来。是一大把万元钞。龟梨用手指一弹，钞票
就发出华丽的诱人声。……赤西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怎么?这样还不够吗?」

龟梨从公事包里又拿出一个信封，总共两百万送到赤西眼前。要是有两百万的话……那隐约
浮现的恶魔诱惑，被赤西以打掉钞票的方式驱散。
「不、不是钱的问题!」
「还不够?你真是个贪心的家伙。」

龟梨又拿出三个信封丢在地上的两百万上面。每个信封里都是一百万的话，地上无庸置疑有
五百万之多。

「总共是五百万，你也不吃亏吧?只要放弃那个设计，把照片交给我的话，钱就是你的了。」

诱惑不断考验着赤西。有了这笔钱，他可以买车、寄钱给父母……。但他还是咬紧牙关。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一点。都说了好几次不是钱的问题……」
赤西话还没说完，龟梨就自顾自地走进室内。
「你、你想干什么!」龟梨穿过赤西身边，直接走到电脑桌，一把抓起放在上面的数位相机。
「啊……」赤西才叫了一声，只见龟梨已经把相机放在西装口袋里。

「把相机还给我!」

赤西伸出右手，表情急切的龟梨狞笑着。
「这可是我刚才花了五百万买的。」
「又没人说要卖给你!」

龟梨忽然如脱兔般冲了出去，推开想要阻止的赤西后直奔门外。被推开的赤西虽然撞到头，
也立即站起身来跟着冲到外面，看到直往楼下跑的龟梨背影追了过去。

带着数位相机的龟梨，没头没脑地奔跑在连路灯也没亮几盏的马路上。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
缩短，眼看赤西就要追上时，龟梨忽然停下脚步。他站在一座小桥正中央，下面是堆积着烂
泥的小河。在昏暗街灯的映照下，只看道龟梨高高举起右手挥下。

「啊……」
随着赤西的叫声，他那为了纪念自己第一次领到薪水而买的数位相机，就在空中形成一道
漂亮的抛物线。等到看不见时，同时听到落水的声音。赤西赶过去趴在桥的栏杆上，听到背
后传来『哈哈哈哈……』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抖动着肩膀的男人笑到好像快崩溃似的。赤西紧握住栏杆
凝视着黑暗的河面。「……我真的火大了。」赤西低声说。「我要把你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
看。」
还在狂笑的龟梨耸耸肩
「我倒想知道你要怎么寄?你能从这么脏的河里找回相机吗?」
「你以为照片只有相机里才有吗?白痴。」
不屑地说完后，赤西回头往公寓跑去。他的脑袋快因愤怒而沸腾起来了，他要马上回去把转
到电脑里的照片寄给全公司的人看。

回到房间，待要关上门之际龟梨又追过来。他用身体卡在门缝硬是挤了进来。
「你给我出去!」

「别、别这么冲动嘛!」
龟梨哀求地抓住他 T 恤的下摆，赤西手一推，把他连人都甩了出去。无视于跌坐在门口的男
人，赤西走到桌前立刻打开电脑。「不要啊!」

不管怎么甩，龟梨就是一直黏上来。再这样下去别说寄信了，可能连电脑的边都碰不到。赤
西转过头，伸手给了男人腹部一拳。然后趁他闷叫倒地时骑在他背上，拿过刚才扯下的领带
把他的双手反绑在背后，双腿则用皮带重重捆了两圈。被夺走手脚自由的龟梨，像毛虫般在
地上扭动。赤西把毛虫男一路踢到床边后，再把他的皮带抽出来将腿绑在床脚上。这么一来
不管他如何挣扎，都不会妨凝到自己用电脑。V
「赤、赤西、是我错了……」

龟梨放低身段哀求。「刚才是我太亢奋了，满脑子只想毁掉那些照片才会冲动行事……你应
该能了解吧?对男人来说，在众人面前暴露出身体的缺陷，是多么致命的精神打击……」那
关他什么事?
「求求你能不能改变心意?要钱的话几百万我都肯给，只求你别寄照片……」赤西复制着早已
准备好的全公司职员的邮址，然后选了看起来最变态的全裸照，以及可以清楚看到单边睾
丸的两张照片附加档案上去。
「赤西、赤西……求求你、我求求你……」

信已经写好了。把手放在滑鼠上的赤西陷入沉思。如果能够凭借一时冲动按下传送键，该有
多痛快啊。但是……。
他站起来离开电脑桌，双手插腰地站在呈毛虫状态蠕动着的龟梨面前。「我只要动一动滑鼠
就可以把照片寄出去。」龟梨脸色唰地发青。
「现在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是不想我把照片寄出去，就答应采用龙设计跟开发部化妆
水的商品化。」
「你除了要求设计之外，还要化妆水的商品化……」
毛虫男深深皱起眉头。
「你说 YES 我就不寄信，NO 就马上寄。」
赤西深呼吸了一下。 「十秒钟之内回答我。」听到赤西开始倒数，龟梨还抱怨『这么短的时间要
我怎么决定……』。!
「二、一……0。」

都数到最后了，还是没有听到龟梨的回答。赤西走到电脑旁边，把手放在滑鼠上。
_

「等一下!你真的要寄吗?这么一来的话，我的…我的……」
赤西回过头对他狞笑，然后再度背向他，还故意夸张了右手的动作。
「我…我知道了、我知道了。YES 啦 YES。求你别把信寄出去!」

交易总算成立。赤西松开了滑鼠，蹲在呈毛虫状态的龟梨面前。g.g v
「我有听到你说 YES，请你一定要信守承诺，否则我下次真的会把信寄出去。」
龟梨咬牙切齿瞪着赤西，瞪到眼睛都快出血了。

「你明明死都不肯答应用龙设计，没想到一被我要胁就这么简单答应。嘴上说处处以公司利
益为先，其实你还是为了自己吧。」

抖着嘴唇的龟梨，纵然气愤仍不失俊美的那张脸扭曲得快变形。他开始呜咽起来，为了遮掩
自己的丑态，于是低下头蜷起身体颤抖。

达到目的兼顺便嘲讽的赤西，看到龟梨的泪水本来应该觉得『活该』才对，却微妙地尴尬起
来。他跟缩在地上的龟梨保持距离，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啤酒，直接坐在地上喝干了一罐
觉得异常口渴的他再开了一罐，然后往身后瞥了一眼。龟梨仍旧在呜咽着。他是可以过去解
开龟梨身上的束缚，但却有点却步。是他惹龟梨掉泪，而且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才好。

逃避起现实的赤西喝掉第二罐，又伸手去拿第三罐。听着龟梨时大时小的呜咽声，他渐渐觉
得厌烦起来。哭完了没啊?死猪头。是男人就别哭个不停!他在心里这么咒骂着。

当他喝完第三罐啤酒时，恰好听到门铃响起。今天是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到底是谁!赤西嘟嘟
囔囔地站起来，用手扶住墙壁慢慢晃出去开门。
{
「这么晚了不好意思，我刚好有事到这附近来。」站在门口的东山笑着说。看他身上还穿着西
装，应该还没回家就先过来。.

「我找到之前跟你提过的好酒。」

东山手上拿的是之前今藏推荐过，好喝到让赤西想流泪的白酒。
「咦，你就是为了这个专程来找我吗?」
说着『我不是说刚好有事才过来吗?』的东山耸耸肩。
「这次的计划大家都很不顺利，就来喝好
酒振奋精神吧。」

}辛苦做出来的样品老是被驳回的东山明明也很辛苦，没想到却还这么细心地为自己着想。
胸口一阵感动的赤西差点哭出来。*`

「像我们开发部也做了很多错误的尝试……」
笑着说话的东山忽然一脸惊讶地住口。

东山的视线像是看他又不像是看着他。难道……下意识回头的赤西，脑里只想到『糟糕!』这两
个字，原本的醉意也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这个狭小的房间，从门口就可以直接看到室内。被
绑住手脚往这边瞪视的龟梨就倒在那里。
「救…救命啊!」
赤西慌忙抓住东山的手把他拉到门外。太过突然的状况让他不知该找什么借口，东山也依旧
沈默无语。

「在你房里的是龟梨课长吧?」赤西手忙脚乱地解释：
「呃…那是…那个……他虽然叫救命，但我可没有虐待他或犯罪什么的……」
他不能说、也不想说自己在要胁。愈说愈语焉不详的赤西完全不敢正眼看东山。连对方的叹息
都令他心惊胆跳。
「意思就是你们双方都同意就对了。」

听出『同意』这两个字有弦外之音，赤西抬起头来。
「如果是你们彼此都同意的游戏，那我就没话说，也轮不到我插嘴。」
乍听不懂什么意思的赤西，阿 Q 地想东山不说什么那是最好了，就跟着点点头。东山意味深
长地抓抓自己后脑勺的头发。
「老实说……我还真是被你吓了一跳，没想到你跟课长之间居然是这种关系。课长虽然俊美
又自恋，却看不出来有这方面的潜质，你也一样。你们交往多久了?」
交往、交往、交往的意思……是那种『我喜欢你』『我爱你』的交往吗?看到被绑成毛虫般的龟梨，
怎会联想到交往啊?而且彼此都是男的，再怎么样也扯不到交往这两个字上面吧。
想说搞不好是因为自己喝醉，所以听不懂玩笑话的赤西，窥伺着东山的表情。只看到他满脸
正经的严肃模样。
「你们交往很久了吗?」

「呃…不…不是多久的问题……」
东山皱起眉头。

[那你们只是玩玩而已吗?]
[呃、差不多啦……]
赤西随便应了一句。东山跟着叹了口气。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想法，我也无意将自己的观感强加在你身上……不过就我自己来说，还
是有固定对象比较好。不用担心染病，在精神上也比较稳定。]

[说……说得也是……]赤西继续敷衍。
[跟龟梨课长交往的话，撇开工作不谈。他似乎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苦笑的东山凑近赤西耳边说：
[捆绑游戏该不会是课长喜欢的调调吧?]

动手绑人的虽是自己，但如果否认就会被认为有那种癖好。他才不想被以为是那种同性恋兼
喜欢 S M 的人种，便用力点头 [我也这么想。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享乐了。]
东山拍拍赤西的肩膀。
[为了不让课长等太久，我就先走了。我也是那种被冷处理久了之后会扫兴的体质，下次有机
会再慢慢聊吧，我带你去一家不错的店。]

东山说完后就离开了。在那种状况下还能过关，赤西松了口气。不过让东山误会自己是个有 S
M 倾向的同性恋委实不妙。下次见面时，不知道他会怎么说……。赤西边想边走进房里，正
好迎视上毛虫男怨怒的眼光。 [……你这个混蛋，居然跟开发部的东山串通！]
那声音彷佛从地底涌出来般低沈阴险。

[这次的事全是我一手策划的，跟他没有关系！]

[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要是没关系的话，他为什么看到我被绑还不进来救我！]

[他以为我们在玩游戏。]

[游戏]这两个字，同样也龟梨感到不解。
[他以为我们是有 S M 倾向的同性恋，正在玩捆绑游戏享乐啦！]
赤西的话让龟梨整张脸红得像煮熟的虾子般。
[你、你马上给我去跟东山解释。我不是同性恋，也没有被捆绑的兴趣！]

[怎么可能?而且我不是说了，跟东山先生没关系吗。]龟梨抖动着半开的嘴唇。
[万、万、万一那个男人到处宣扬怎么办！说我是同……同……]
[他才不会做那种事。]

[你又可以看穿人的本性了?跟你这种卑鄙又下流的人这么要好，我看人格也好不到哪里
去！]

自己被说卑鄙下流固然无法反驳，但赤西无法忍受龟梨连东山也一起骂进去。
[你不要随便批评东山先生！]
[要我不批评的话，你就要改善对我的态度。而且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你还不赶快松开我的
手脚！]

明明被绑得跟毛虫一样，龟梨的态度却尊大地跟刚才呜咽时完全判若两人，又回复到平常
的课长形象。
[我才不替你松绑。]
赤西不屑地俯视着龟梨，傲然地说。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松开我！].
龟梨的眉头就像快咬人的狗般。深深皱了起来。赤西从鼻腔里冷笑一声。

[当然是要继续折磨你啊。]

[你、你说什么！

无视男人大叫着[放开我、王八蛋！]，赤西径自打开电视。拿起几乎忘了存在的便当继续吃，
假装完全忘记毛虫的存在，回到日常生活的作息。从旁边传来窸窸索索的声音，大概是龟梨
企图自行脱困吧。渐渐地连声音也没了。

[……真低极。]
龟梨低语的声音让赤西转过头去。他面对着电视机的方向皱着眉头。
[就是看这种低级的节目，才会不知羞耻地做出卑鄙的事。]
赤西看的是人气偶像正在载歌载舞的综艺节目。称不上多高尚，但也没到低级的地步吧。

[你有时间看无聊节目，怎么不会来充电学习?看来你连自己还需要学习都不知道。]

在心里咒骂着[我吃饭时想看什么关你屁事！]的赤西，听到龟梨的振振有词更是感到不爽。
[这个女孩子可是最近拍广告很受欢迎的偶像呢。啊、对了，抱歉我忘了你只有单边睾丸，对
女孩子的兴趣应该也会减半吧。]
赤西句句带刺的嘲讽让龟梨再度脸红。
[那跟这个没有关系。……我可是精力绝伦。]
赤西差点把喝到嘴里的啤酒喷出来。这个玉树临风，且整天把慵懒气息挂在身上的男人，怎
么也无法跟[精力绝伦]这四个字联想在一起。
[我是现实主义者，对媒体创造出来的幻想没有兴趣，还是跟身边的女人交往来得健康多
了。]

[像你这种月抛式的花花公子，有什么资格说健康！]?
龟梨一副讶异的表情说：
[我跟每个女人交往都是很认真的。而且会在交往的时候，判断对方是否是可以相伴一生的人。
我会不停地换女朋友，就表示还没有找到理想中的伴侣。]
龟梨的歪理让差点受影响的赤西慌忙摇头。
[既然上过床，那跟滥交有什么差别？]
[性生活是生活中相当重要的一部分。而且我交往的对象又不是十几岁的小女生，有这种需求
很正常。]
不是不懂龟梨语意的赤西，找不出可以反驳的话，接着就听到对方[哼哼]冷笑的声音。.
[看来你极度缺乏恋爱经验。]
被戳中心事的赤西惊跳了一下。他只交过两个女朋友。一个是大学时代的棒球队经理；另一
个是上班第二年联谊时认识的女孩子，只交往过半年。联谊认识的对象本来就不太积极，在
渐渐不联络之后就自然消灭了。
[你很嫉妒跟各种女性享受恋爱游戏的我吧?这也不能怪你，像你这种肮脏又邋遢的男人，女
人不敬而远之才怪。]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男人！]
龟梨眯起眼睛。

[讨厌最好，被男人讨厌又不痛不痒。你要是这么羡慕我，要不要我传授几招追女人的方法给
你啊?]
赤西背转过毛虫男，故意把电视音量调大。那本来是他喜欢的节目，被龟梨挑剔之后愈看愈
没意思。不过……赤西心想，没想到龟梨是个满容易激动且爱说话的家伙嘛。虽然从以前就
知道他喜欢说话带剌，不过他总给人冷静慵懒且不太爱说话的印象。或许就如他所说，不跟
对方接触的话，无法得知真正的本性。
吃完便当后，综艺节目也刚好结束，接下来是新闻报导时间。

趴在地上的龟梨扭动着被绑在背后的手腕。赤西想要走过去帮他松绑时，忽然听到电视传来
他喜欢的超人气偶像的名字。接着又听到了结婚、怀孕这几个字。
[喂、快一点。]?

[你、你先不要说话。]
赤西瞪着电视。偶像的结婚对象是个不太红的搞笑艺人。
[你到底想怎样！到底要我在这么脏的地板上趴多久才甘愿！
多么令人火大的说法。龟梨的脸像吃到难吃食物般地扭曲着。我家地板就真的这么脏吗！一
种恶意的情绪在赤西胸口膨胀起来。

[怎么了?你在笑什么？]龟梨不说，赤西还不知道自己在笑。
[我就是不松开你。]
[为什么?]
[因为你说我家地板脏。]
开什么玩笑！快放开我！赤西背转过怒吼的男人，决定对他视若无睹，却忽然听到龟梨迫
切的声音。
[快放开我。要不然……要不然我就撒给你看！]赤西回过头，看到龟梨的脸色果然开始发白，
赶紧拿起装便当的塑胶袋凑到他嘴里。
苍白着脸的龟梨直扯着喉咙叫[不是、不是]。

[干嘛?你不是说要撒出来吗?就算我房间再怎么脏，也不要被吐得一塌糊涂！]
[不是、我不是要吐！快；快带我去厕所！]

[我、我要尿出来了！快！]

那近乎惨叫的声音让赤西慌忙松开龟梨脚踝上的两条皮带。一解开之后，龟梨就如脱兔般往
厕所冲去。但他的双手还被绑着，连门都打不开。
[快帮我解开手！]大概是忍了很久，龟梨全身像蚯蚓般扭动起来。赤西想解开他反绑的双手，
却因为绑得太紧根本解不开，而且愈急愈弄不好。
[快点、快点啦！]看到龟梨下半身开始发抖，眼睛也呈现翻白状况时，知道他真的差不多的
赤西，只好打开门把他推进去，然后一把将他的长裤扯下，伸出右手掏进他内裤之中。

[你、你想干嘛！]
[我解不开领带，只好用手帮你。]
[我才不要你帮我，快帮我解开！]
[就跟你说解不开啊！我也不想抓别人的小鸡好不好！
赤西找到龟梨的性器官，摆在预备发射的位置。
[不、不、不要啊……]

狂叫着的龟梨终于爆发出来。迫不及待的冲涌发出长长的水声。等水声停了之后，赤西像自
己平常做惯地将性器抖了抖塞回内裤时，却又听到龟梨的惨叫声。

[这次又怎么了！]
[你、你、你没把前面擦干吧！]
[擦干……] [我小号的时候一定会把前端擦干。要是没抖干净，不是会滴在内裤上吗！]
赤西无奈地歪着头。
[反正内裤都会换洗，有什么关系?]

[这不是洗不洗的问题！]
受不了龟梨在自己耳边狂吼，赤西只好再度掏出他的那话儿，抓着根部左右甩了几下后，
龟梨又大叫[不要甩！]。接着用只在大号时会用到的卫生纸帮他擦拭先端时，又听到他叫痛
地抖着腰身。

[别以为是别人的就可以这么粗鲁！]

[我没有必要对这种东西亲切啊。]
照龟梨希望擦干净后，赤西就把他的性器丢在一边。一条肉块垂在黑色内裤缝隙外的模样，
说多蠢就有多蠢。
[……收进去。]

龟梨低声命令。赤西无视地走出厕所后，摇晃着性器官的龟梨也跟着追上来。
[把这个收进我的内裤里。还有，你进厕所为什么不洗手?简直脏到一种极致！]
坐在床上的赤西夸张地[哦~~]了一声。

[原来你的小鸡鸡到只要摸一次就会沾上污垢咯?] \

听出赤西故意强调小鸡一词，龟梨又气得面红耳赤。

[不是这个问题！]
赤西站起来，把右手在龟梨衬衫胸口抹了几把。
[O K，擦干净了。这总行了吧?]
直立不动的龟梨全身颤抖。
[你、你都几岁了，还做这种幼稚的举动！]

赤西开始觉得，这个不管自己做什么都会生气抱怨的男人有够烦，于是绕到他身后去解开
手腕上的领带。本来想说要花点时间，没想到一放松下来轻易便解开了。
双手恢复自由的龟梨赶紧把自己的性器收起来，旁若无人地到厨房洗手。回到房间后抓起自
己的公事包，看也不看赤西一眼地往外走去……就这样回去了。

在忽然安静下来的房间里，赤西不禁叹了口气。才不过一个小时的事，却让他觉得疲累不堪
[拜托饶了我吧。]
他喃喃自语地低下头，看到龟梨留下的五百万还散在地板上。

跟龟梨发生数位相机骚动的隔天，东山就传了封简讯来问他，[晚上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去
喝酒?]。早就想把 S
M 同性恋的嫌疑解释清楚，赤西立刻回讯答应。
两人相约晚上七点在车站前会合。还以为会到常去的[烟雾]，结果东山说[今天要不要改去比
较不同的店？]，就搭上计程车。

车子停在赤西从没来过的车站前的热闹街口。两人走一小段路，来到一间装潢简约的酒吧门
前。门上镶着[BELZAUT．S]的金属门牌。
~
[这间虽然是酒吧，不过可以请老板提供餐点。]
赤西[哦……]地应了一声后，跟着东山进入店里。入口不大。内部却很宽敞。
整个内部装潢走复古的美国风，非常帅气，角落还有一台巨大的投币式点唱机。店里的气氛
虽然不错，却只有两名男客。
[咦，这不是裕一吗?]

站在吧台里的壮男，用着女人般的姿态十指交握在胸前。这个怎么看都孔武有力，脸上还有
胡子的男人满口娘娘腔……。赤西的背上开始渗出冷汗。[真难得你会带人来。讨厌，看起来
好年轻可口哦。]
接收到壮男的媚眼，赤西只能[啊、你好]地移开视线低下头。才刚坐定在吧台的位子，壮男就
立刻从里面靠过去。
[这孩子该不会是你的偷情对象吧?我要跟小隆告状喔——]
东山也尴尬地苦笑。

[不是啦，赤西是我公司业务促进部的同事，目前正在合作一个专案。今藏也认识他。]

壮男这才[哦]了一声。
[赤西，这是我朋友友晴，是这间酒吧的老板。]
以后请多多关照喔！友晴说着递过来一张名片。身为悲哀业务员的赤西，反射动作就是拿出
自己的名片交换。
[我叫赤西，常受东山先生照顾。]看到这个叫做友晴的壮男愉悦地看着自己的名片，赤西虽
然感到一抹不安，也只好尽量告诉自己别去在意。听到东山说[做点能填饱肚子的东西来吃
吧]，友晴拔尖地应了声[好……]之后，就消失在店内深处了。

[应该是中午的事吧。龟梨课长亲自打电话来说，化妆水的成份可以用 004 去做。之前他明明

那么坚持不行，大家都在猜他怎么会忽然改变心意，该不会是你帮我们说了什么好话吧?]

什么说好话?根本就是要挟……无奈赤西根本说不出口。明知那么做卑鄙，却不想被别人轻
蔑。他喜欢那种成份的触感，觉得不推出上市实在太可惜，才跟龙设计一起推荐。一切都是
他自己所下的判断，跟东山没有关系，所以他也不想多说什么让对方介怀。
[不是啦。那个……人总也会改变心意的嘛，我可什么都没做。]
[真的吗?]
两人说话的当儿，微笑的友晴把餐点放在吧台上。

[这是蔬菜义式冷面，是我们店里的独家料理。很好吃哦。]
肚子饿的赤西率先吃了起来，没办法再追问的东山也只好拿起叉子。在两人用餐的时候，陆
续有客人进来。全部都是男客不说，还有互相拥抱、牵手、靠在一起等等怪异动作。这里难道
是 GAY
尽管心中充满疑惑，他还是不敢向东山确认。
非常不习惯这种气氛的他，不断在椅子上换着姿势，但东山看起来却相当自在。
[没想到你也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这个圈子……就是指那种圈子吗?赤西一回头看，一对同性伴侣正在角落熟吻。
[怎么?很紧张吗?]

东山拍拍赤西的肩
[别担心，这家店的客人素质还不错，只要拒绝就不会缠上来。要是真的有人对你死缠不休，
告诉友晴他会帮你解决。]
说是可以拒绝，但赤西从刚才就对一个坐在旁边，用灼热视线凝视着自己的男人感到浑身
不自在。

[知道你跟课长也是这种关系时，老实说我很高兴。因为我也是天生的同性恋。]
[啊?]
迎上赤西视线的东山对他微笑。
[啊、呃……啊——].
就像被风速五十公尺的风飚过般的冲击，嘴张得开开的赤西呆望着东山。当东山看到被绑的
课长立刻说是[S M 同性恋]的时候，赤西还以为他是个也能理解这方面且心胸宽广的人，却
万万没想到他居然是[真的]。

又高又帅又温柔的东山……却很少跟女职员说话，也没听说过他有女朋友……。

[而今藏就是我的伴侣。]

[你、你指的伴侣是……]
就是恋人啊，东山腼腆告白。才知道东山是同性恋没多久。又听到了连今藏也是圈中人，赤
西觉得自己好像在极短时间内看到了社会缩影。
他脑中浮现起那个娇小又亲切的未来调酒师今藏的模样。他的确是个美丽又可爱的男人，但
赤西却没有想跟他接吻或上床的欲望。他试着幻想对方裸体的模样，仍旧没什么感觉。老实
说，他并不知道该对同性的哪一方面产生性欲，不过他很喜欢东山和今藏，即使知道他们
是同性恋也不会改变。
[这家伙超会吃醋的。之前带小隆来的时候才厉害呢，黏在他身边半步也不肯离开。]
不知何时回来的友晴，在吧台里插进来聊天。
[你别乱嚼舌根。]

友晴撒娇般地扭动着身体。赤西是能接受东山和今藏，但要接受这位金刚芭比恐怕得多花点
时间了。
[没想到你的恋人居然是龟梨课长……]

|喃喃自语的东山，忽然把话题带入今日的重点。
[那是有原因的啦……跟恋爱没什么关系。]

赤西极力否认。东山惊讶地眨了眨眼后，用右手撑住下颚。
[我就是觉得你不是那种会因为想玩而跟谁交往的型，才会以为课长是你男朋友。]

不会因为想玩而跟谁交往。那的确是他的真面目，但被误会且有苦说不出的赤西只能苦笑。

[裕一啊，你也认识赤西的达令吗?]

友晴兴致勃勃地凑过来问。

[是啊，是个连同性都觉得有魅力的美男子。]
[哦——原来赤西喜欢美人系。]
[美人系……是指长得漂亮的男人吗?]

耶?友晴挑起单边眉毛。

[不好意思，我不太懂这个……]
[美人系虽然用来形容女孩子，不过男人身上也适用。你该不会才刚出道吧?什么时候觉醒
的?]
说什么觉不觉醒，他根本就不是同性恋啊。但是话都说到这步田地，也听过东山的告白之后
赤西实在说不出自己不是同性恋的事实。而且，是的话才能替昨天捆绑龟梨找理由，要不然
就得另外找藉口解释了。谁会在平常闲着没事去玩捆绑游戏呢?要抹消自己是 S
M 同性恋的疑惑完全不可能。跟两个人聊着聊着，赤西就深深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就是最近……]
他唯唯诺诺地敷衍。

真是的——就算出道晚也不用害羞啊。我还认识到六十岁才觉醒的人呢。你喜欢美人系，我
则喜欢充满肌肉的工头系，而裕一则是恋童系。]
r
无法立刻消化同性恋分类的赤西开始混乱起来。

[其他还有早衰系、肥胖系、秃头系、女同扮演系等等，还有人特别喜欢肥胖+秃头的综合系
呢。]
太深奥的分类让赤西只能浮泛地应和。
[像我啊，虽然喜欢工头系，但最近觉得运动系也不错。你有在玩运动吧?]
[咦，你怎么知道?]
友晴[呼呼]一笑耸耸肩。
[你虽然不胖。但上半身……就是肩膀这个地方很有肌肉，腰部以下看起来也很结实。不过左
右两边的肌肉形状有点不太均衡。会使用到肩膀和腰部的运动……应该是棒球吧?]

[是啊，我是玩过棒球。]
我就知道！娇呼一声的友晴意外地把话题炒了起来。

[这么说或许对你有点过意不去，但我不太喜欢美人系。很多都是仗着自己的美貌趾高气昂
的。]

趾高气昂这个形容词让赤西有共鸣。
[是啊，那家伙也是个臭美的自恋狂。]
[果然……美人都是自恋狂。啊——真恶心。]
友晴用力抱住自己的双肩佯装发抖。不知道他跟龟梨比起来是谁比较恶心……在心中疑问的
赤西没有多嘴。
[……美型又自恋，而且是个喜欢被绑的 M。

听到东山喃喃自语的友晴，立刻双眼发光地逼问[咦，什么喜欢被绑的 M？]
[昨天我到赤西家时，看到对方被绑在房间里，好像正好玩到一半……]
[你是碍了人家的好事吧。搞不好是喜欢让别人看到被绑的游戏呢。赤西才刚出道，就遇上美
型又自恋，而且还喜欢捆绑游戏的 M，这个门槛实在太高了。]
听着话题愈来愈往危险的方向前进，赤西想要修正也有心无力。只能陪在一边[哈哈哈哈]干
笑。

[那方面怎么样?]友晴压低声音问。
[那、那方面是指……]
友晴伸出右手食指啧啧啧地左右摇晃。

[少装清纯了。我是问你跟那个美人 M 做爱的感觉如何。对方该不会得被绑才有快感吧?]:
[做、做爱……那个……那个……]
跟龟梨做爱……跟那个表里不一的男人做爱。完全想像不出来的赤西……不、那种让人不想
去想像的领域让他的思考直接短路。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东山不禁疑惑地歪着头。

[……我还以为你是一号，难道龟梨课长才是一号吗?]

[一号……是指男方的意思吗?]
友晴拍了一下吧台。
[真是急死人了。你到底是公的还母的！给我说清楚！]

在友晴的逼问下，慌张的赤西赶紧回答[我是公的！]。一旁的东山笑到肩膀直颤。
[你真好玩。那龟梨课长的感觉怎么样?照我判断，他做起来应该满猛的。]

[关于做爱……那个……我们还没有到能说出感想的阶段……
恐慌的赤西低声说。不知怎的东山却点点头。
[龟梨课长是那种肯玩却不肯让你做的型吗?]

这个误解得好。赤西赶紧用力点头
[怎么会有这么失礼的男人。只让人伺候却不付出真是太过分了！他以为他是谁啊！]
双手插腰的友晴异常愤慨地噘着嘴。

[或许他就是那种型的吧。他是那种对自己的魅力很有把握的人。]

[怎么连你都替那个 M 男说话！]

不知何时，龟梨在友晴心中已经被定名为[M 男]了。
[我最讨厌那种装高贵的男人。啊、但是赤西你是很喜欢他才会那样无私的奉献吧?……我还是
无法原谅。]
陷入沈思中的友晴忽然拍手大叫。
[下个礼拜我们这里要举办通宵舞会。说舞会是好听，其实是男人们的联谊聚会。到时候你把
M 男带来吧，我会好好把他灌醉。等他醉得不醒人事，你就可以连本带利讨回来。这种事只
要做过一次就是你的了。]
话题发展得太快，赤西完全跟不上。
[呃……其实不用那么勉强啦……]
他客气地婉拒后，反而被友晴瞪了一眼

[你在说什么！那种 M 男不给他一次教训的话是不会学乖的。你要鼓起勇气下克上才行！不
能退缩害怕！要成为真正的男人！]

友晴用手指夹住刚才跟赤西交换的名片娇媚一笑。

[我刚跟男朋友分手，正在物色新对象。最近对壮男有点厌了，正想找个运动系的来试试看说。
你要是敢不来的话，我就追到你公司去要你当我的甜心蜜糖。]

承受不了友晴飞吻的赤西，看得出对方不是开玩笑。……所以他当然不敢拒绝。

l 到[BELZAUT．S]的隔天，赤西就收到友晴发来的简讯。虽然是[昨天聊得很愉快，有空再
过来玩喔]，还有[我现在要开始努力工作了]这种无关紧要的内容，但一天就传了五通过来。
刚收到的那天，赤西还心想[这人挺细心的，还是闲闲没事干？]。结果隔天收到的简讯里，
就出现了格外醒目的心型符号。 l

再隔天，赤西下班时正好在车站遇到他。没有娘娘腔，也没出现女态的友晴，看起来就是一
个普通的壮男。他正好肚子也饿了，就跟友晴一起到附近的居酒屋喝了点小酒。两人面对面
坐着，眼神常常不期而遇的感觉让赤西有点不自在起来。
这天深夜，东山传了通[听说你最近跟友晴联络得很频繁，你对他有意思吗?]的简讯过来。赤
西赶紧打电话过去，才听东山说，友晴在店里放话，要是舞会那天赤西没带 M 男来的话，
他就要开始采取紧迫盯人手段将他据为已有！]
这下赤西才终于慌了手脚，赶紧传了封[我喜欢 M 男，目前心中容不下别人]的简讯过去给
友晴。结果友晴立刻回信说[讨厌啦，我知道你对我这型的没兴趣。你别想太多，抱着轻松的
心情来参加舞会吧]。

不知自己到底该去还是不该去，赤西跑去跟东山商量。大略叙述过事态后，东山在话筒那端
沈默下来。
[……我是觉得你没必要勉强自己去参加舞会。但是考虑到友晴的感觉，我觉得他从来没这么
认真过。他明知道你有对象还不放弃，主要是觉得对方没有好好珍惜你。所以如果你让他看
到跟课长感情不错的模样，或许他就会放弃了也不一定。虽然麻烦是我带你到那家店里惹出
来的，但拜托你就带课长去露露恋吧。

自己最喜欢的东山都这么拜托了，赤西也觉得这么做比较好。但眼前还有突破不了的难关，
就是龟梨肯不肯跟自己一起去。
即便是普通的上司下属关系，要拜托对方[我被粗壮的同性恋看上，为了让对方死心，拜托
你佯装我的恋人到 GAY
BAR 去一趟吧。]都不太好意思了，更何况龟梨跟他之间，是[要挟]跟[被要挟]这种最恶劣的
关系。

明知说出来对方绝不会答应，赤西当然不敢开口。没想到闷头烦恼之际，又收到友晴传来充
满爱心以及其他乱七八糟符号的简讯，更让他伤透了脑筋。

到了舞会当天，想要拿最常用的[我家人急病……]这种理由来爽约的赤西，却在下午收到友
晴传来[你不准拿什么家人生病的理由来爽约。你敢这么做的话，我就会变成趁你下班偷袭你
的大野狼。知道吗！就算是一个人也要来]先下手为强的警告简讯。然后五点快下班的时候，
又收到他[你要成为男人的时间愈来愈近了。唔呼、]最后通牒的简讯，赤西看完立刻删掉。
五点半，龟梨开始收拾桌面。赤西抱着必死决心从椅子上站起来。
[龟梨课长。]

他抬起头，是张没有表情的扑克脸。距离他拿五百万来的那一天，已经过了一个礼拜。那天
他丢在屋里的现金．赤西在隔天趁着有报告交给他时就一并退还了。龟梨没有对退还的现金
有任何表示。

他已经联络开发部，表示同意 KASHA 第二次发表的样品，但关于设计变更却尚未正式发表，

可能要等下次开会才宣布吧。所以目前 KASHA 系列几乎没在进行。而除了 KASHA 这个专案
外，他平常跟龟梨几乎没什么交集，也不太有面对面的机会。
事实上从那天之后，跟龟梨交谈公事的次数屈指可数。
[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园扑克脸上的眼睛不悦地眯了起来。
[有什么事?]
[呃……能不能换个地方?一下子就好。]
[一下子就好的话在这里说。]
办公室还有十来个人在。要向龟梨拜托这种事，实在不想让别人听到，赤西只好压低声音说
[请您今晚跟我一起到朋友开的酒吧去。拜托您。]
龟梨讶异地问[酒吧?]
r
[今天是通宵舞会，不过只要待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好……]
气氛尴尬地沈默起来。连吞口水的声音都变得异常刺耳。

[……我无法理解。]
龟梨自言自语地说。
[明知我对你反感，还邀我去参加联谊般的聚会，你的思考迥路我实在无法了解。]

把舞会当成联谊的龟梨也不算说错。只是对象并非男×女，而是以男×男为主……

[……这次非得请您去不可。]
[有什么理由非要我去不可?难道你把我当成收集女性的道具吗?]
看来不把话说个明白，龟梨是不会点头了。赤西只好咬紧牙关。
[之前我跟东山先生到他认识的朋友经营的酒吧喝酒。当时有提到课长，但还是没能把我们是
一对……S
M 同性恋的误会解开。]
赤西已经极力把 S
M 同性恋这几个字压到最小声。但龟梨一听马上变恋，先是慌忙东张西望，然后就粗鲁地抓
起赤西的手走出办公室。
赤西被带到位于业务促进部隔壁，平常几乎没在使用的资料室里。这个约六坪大的小房间没
有窗户，只有满满覆盖着墙壁的六座大书架。除了入口之外，通路狭窄得只能容纳一人经过
[你、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在那种地方说 S、S……]

龟梨似乎怎么也说不出 S M 这两个字。

[你怎么说得出那么羞耻的话！]
[我有请您换地方啊。是您叫我在那里讲的。]

龟梨扶住额头。半晌沈默后，忽然恼羞成怒似地低声怒问[有什么事快说！]不爽起来的赤西
开口。

[当场有聊到做爱的事……我是有否认跟您做过，但那家店的老板却说[明明是一对恋人，不
做爱实在太奇怪了。你把他带到舞会上来，我会好好帮你料理他]。
除了眉头之外，龟梨的嘴角也抖了起来。那种愈演愈烈的愤怒虽然令赤西胆怯，却还是得硬
着头皮说下去不可。
[舞会本身是没什么。但是那家店的老板……那个……好像对我很有意思，还说要当我的男友
候补。但我又不是同性恋怎么能接受他，所以只好请您跟我走一趟，让对方知道你是我的恋
人。或许他就会放弃了。]
龟梨既没应和也没有回答。冗长的沈默过后，他那张形状优雅的薄唇终于开启。
[你的意思是，要我到处宣扬自己是[同性恋]吗?]
[呃，简单说是这样没错啦……]
在听到一声巨响的同时，感到腿间有风的赤西往下一看差点缩肛。龟梨的高级皮鞋穿过了自
己腿间，踢上背后的门。
[你这个王八蛋给我让开！

从来没听过的低级骂声，从他那张美丽的嘴唇中进泻出来。
[为什么我要因为配合你无聊的人际关系而蒙羞？]
[您说得对……但事到如今真的说不出实话。]

[为什么不能说?就说我们只是单纯的上司下属关系。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不知道该怎么办的赤西双手一摊。

[那请问一下该怎么解释捆绑呢?]

那是你加褚于我身上的恶劣暴力。诚实说出来就行了。]

龟梨那种好像坏人都是他的语气让赤西火大。

[你说那是恶劣的暴力，但是谁先把我的数位相机丢到河里！]

赤西指着龟梨怒骂。对方只是冷笑一声。
[谁叫你要拍照威胁我?那是必然的报应。]
必然的报应?赤西咬牙切齿起来。
[那是因为你不采用龙的设计。明明市调那么受好评，其他职员也都举双手赞成，就只有你一
个人老是强调不行啊！]
[即使现在我也不认可那个设计。]
两人你一来我一往，到最后简直像彼此威吓的疯狗般互瞪。在这样的紧张状态下，先把视线
移开的是龟梨。
[再说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走开！
挡在门前的赤西被龟梨粗鲁地推开，背还去撞到书架。装做没看到的龟梨自顾自地准备开门
[好啊！]
赤西扯着足以让外面听到的嗓门大叫。龟梨回过头。
[我去说实话。就说你是因为自己的半边睾丸照被我拍到后，恼羞成怒动手动脚，我才必须把
你绑起来。这么说就行了吧！]
僵硬着脸部肌肉的龟梨仍旧笑说：
[随你便。被不认识的人知道我也不痛不痒。]

那家店的客人的确不认识龟梨，就算听到也是当场笑笑就过去了。赤西握紧双手。实在很不
想再搬出那一招，但这种时候也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废话少说跟我来就对了！要不然我就把你的丑照寄给全公司的人看！好不容易占上风的
龟梨，眼神有明显的动摇。

{[怎么会有你这种人?设计和化妆水的事我不是都答应你了吗?现在居然又拿出来要挟我，
会不会太卑鄙了！]
赤西咬住下唇。龟梨说得对，他的确是卑鄙，但此刻不能退缩。

[这、这是另一椿交易！]
[什么交易！你别随便说说就算数！]
[我说交易就是交易！]

两人足足花了十五分种争执交易或卑鄙。结果面对怎么也不肯让步的赤西，先放低姿态的是
龟梨。在前往[BELZAUT．S]的计程车中，龟梨极力往车门边坐，面对着窗外一语不发。被
人挖出丑事还得去不想去的地方，也难怪他不高兴。刚开始，喜欢跟乘客聊天的中年司机还
问[两位是要去应酬还是联谊啊？]，结果感受到车内的冰冷气氛后也识相地闭嘴，一路默默
地开到目的地。,
车子停在商店街前。赤西走在前面，龟梨则远远跟在五公尺后。到了[BELZA_UT．S]店门口，
龟梨伢异地看着印有店名的金属门牌。

打开门进去，发现内装跟之前完全不同。墙壁上贴满了亮晶晶的丝带，天花板挂着颗大玻璃
球。充满了只在老电影中看过，令人怀念的七 O 年代迪斯可气息，播放的音乐也都是舞曲。
店内约有十来位客人，那种所有视线都往自己集中的感觉有点恐怖。
[赤西——你来啦?],
友晴从吧台里飞奔出来，扑抱住赤西。
[你、你好。]
还没完全感受到那隆隆肌肉的触感，友晴就立刻松开了赤西。
[你好，欢迎光临。]

友晴对着龟梨微笑，龟梨也面无表情地回礼。今天的友晴一身纯白西装和闪着白光的皮鞋，
里面是件有着几何图样的衬衫。过大的衣领还翻到西装外面。先别说适不适合他，老实说…
…真的不太好看。
[今天是周末狂热之夜呦，音乐也全都是比吉斯。跟你身边这位美人一起过来吧。]
一听到[美人]这两个字。龟梨的眉毛神经质地抖了一下。赤西只装作没看到。
坐定在吧台前的椅子上后，友晴径自帮赤西叫了啤酒。

{[美人你要喝什么?今天的推荐饮料是 SEX ON THE BEACH 呦。]

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龟梨点了杯跟友晴推荐完全不同的[GIBSON]。等友晴消失在厨房
后，本来一语不发的男人忽然[喂！]了一声。

[这到底是什么倾向的店?]龟梨低声问。

[什么倾向喔……就是 GAY BAR。]

龟梨难以忍受地抱住了头。

[咦……我没说吗?]
龟梨再度沈默下来，拿起年轻店具送来的毛巾用力擦手。 [你好。]
旁边传来一个爽朗的声音。赤西回头一看。龟梨身边的空位不知何时已经坐着个男人。一身简
单的 T 恤和牛仔裤。还有一口洁白的牙齿。这个英俊又很适合短发的男人，充满着跟龟梨相
同的清洁感。

[可以聊个天吗?]

友晴说过这虽然名为舞会，其实是男人们的联谊。那么这个男人会坐到龟梨身边，难道是看
上他了吗?明知道有我在还过来搭汕，真有够大胆……。赤西下意识看向男人。正好迎上对方
的眼光。 j

[你不用瞪我。我只是想跟他聊几句就走了。]
赤西不觉得自己有瞪人，却被说成醋坛子一样有够不爽。对方那游刃有余的态度彷佛在挑衅
[我比你帅多了]。
第一次到这家店来吗
龟梨平板地回了句[是]。
[啊啊，多么美妙的声音。]看到你进来就觉得你真是漂亮，我还想说，这么漂亮的人不知有
着怎样的音色。]

所谓物以类聚。这家伙装模做样的等级完全不输龟梨。虽然龟梨并不怎么搭理他，但就是不
爽两人一直说话的赤西，故意叫了声[课长]。
结果男人掩嘴嗤笑出来。
[连私下都叫[课长]的话，你男友实在太可怜了。]

遇上龟梨目光的赤西满脸通红。彷佛自己的庸俗被突显出来似地既悲惨又羞耻。
[你身上有股好香的味道，是用哪家的香水?]
打败赤西的男人，大剌刺地跟龟梨搭讪起来。
[是已经停止生产的款式，没有在一般市面上流通。]
龟梨用静谧却清澈的声音说着。

[还有……非常抱歉，能不能请你别靠我太近?我在生理上无法忍受男人的体味。]
以为自己稳操胜券的男人，脸上唰地红了。

[我不是说你身上有臭味，只是有点不习惯。]

男人说了句[失礼了]后，不自然地站起来。而龟梨则若无其事地喝着刚送来的 GIBSON。
[这位美人还真是酷啊。]
不知何时已经回来的友晴站在吧台里。他双手撑在桌面上，用着宛如女偶像拍写真集常用的
姿势，十指交缠地拄着下颚。

[虽然是他来搭讪名花有主的人不对，不过刚才那顿排头够他沮丧一阵了。]
龟梨直视着友晴。
`[我叫龟梨，能不能请你不要叫我美人?]
友晴识趣地微笑道歉。然后看到龟梨的杯中酒所剩无几，就端出另一杯咖啡色的鸡尾酒出来
[我没有点……]

看到龟梨不解的表情，友晴耸耸肩。
[这是给每一位初来客人的礼物，叫做高潮。很棒吧?]
应该说棒吗?还是意味深长，或者是猥亵?果然，龟梨虽然皱起眉头，却没有把友晴送的礼
物推回去。
说两人都没吃帆过来，友晴就做了两人份的意大利面和三明治。在用餐之际，陆续有人送了
三杯酒给龟梨。这个也大受同性欢迎的花花公子，性别的区隔在那张美貌下只显多余。
吃完饭喝完老板送的酒后，龟梨拿起放在脚边的公事包，瞥了眼腕上的手表。进来已经一个
多小时了。
[我说龟梨先生。]
看到状似要走的龟梨，友晴叫住他。

[……每个人都有各自的兴趣，也不好否定什么的。但你应该有听过[适才适用]这句话吧?]
龟梨犹豫了一下。把公事包放回脚边。
[我觉得赤西不适合当 S 哦。]
在友睛的想法里，龟梨是喜欢被绑的 M。赤西被回过头的男人狠瞪，愧疚地低下头。
[赤西啊，是个有点呆呆又爱撒娇的男人。与其折磨他，还不如疼他比较好，这样他也比较能
够发挥自己的长处。]
龟梨把右肘撑在桌面上，用手按着额头沈吟半晌后抬起脸来。

[谢谢你的忠告。不过这是我跟他的问题，能不能请你不要干涉？]
愠怒的表情一瞬间掠过友晴脸上，但随即恢复成[老板]的神情。

[说得也是，真对不起。]

[如果有机会是很想把他让给你，可惜他现在只为我疯狂。]

友晴半晌说不出话来，然后忽然扑哧一笑耸耸肩说[我真是多管闲事啊]。

[那恕我多问一句，你真的爱赤西吗?]

龟梨露出彷佛堰下苦药的表情，接着叹了口气。
[……我非说出[爱]这个字不可吗?]
被误会是个 S M 同性恋，还在照片要挟下被迫来到 GAY
BAR。赤西很能体会龟梨那为了牵制友晴，而非得承认喜欢自己这个原本最讨厌的男人的痛
苦。不过这句话听在友情耳中似乎很受用。
[……我完全输了。]
友晴缓缓摇头，然后再端出一杯鸡尾酒给龟梨。
[我已经不……]
友晴摇摇食指，阻止了龟梨的拒绝。

[就算是纪念我的失恋吧。这酒叫蓝色眼泪，酸甜中带点苦涩。要回去之前。就先饮下我的泪水
吧。
龟梨明显无法应付这杯突如其来的鸡尾酒，但老板都叫你喝了，就这么摆下回去似乎不近
情理，只好端起杯子一口喝干。认为自己终于完成任务的龟梨，待要拿起公事包时，身体忽
然往前大幅摇晃了一下，幸好扶住了吧台才没有跌倒。

[你、你没事吧?]
没有回答的龟梨，奋力坐回椅上后深深垂下头，然后瞥了一眼旁边的赤西。
[能不能帮我叫计程车?]
赤西赶紧拿出手机，结果友晴对他招招手说[你过来一下]。不明所以的赤西跟过去，却听到
他说[不用帮他叫计程车啦]。
[我在酒里下了强力的安眠药跟春药，里面的房间就给你们用了。你今天一定要成为男子汉
啊。]
赤西这时才想到友晴之前所说的安排。

[虽然是给特别的常客用的房间，不过令天为了你们两个友情出借吧。里面陈设简单，只有床
跟浴室。好好享受吧。]
事到如今不知该怎么解释的赤西还在犹豫，友晴已轻松地扛起龟梨往店后走去。赤西慌忙追
过去，看见从厨房旁边的路走到尽头有一扇茶色的门，推开之后是个约五坪大的小房间。有
玻璃制的浴室和洗手间，墙壁是高雅的奶油色，乍看之下有点像商业饭店的套房。

友晴把龟梨放在室内中央铺着雪白床单的双人大床上。然后抓起呆站在后面的赤西的手，把
他拉到外面去。

[我在酒里下了很多春药，他应该快受不了了。还有我看你是第一次，所以在床头帮你准备了
些情趣用品，有喜欢的就拿来用吧。放心好了，那些都是没用过的新品。]
赤西不起劲地[哦……]了一声，友晴用力拍拍他的背叫他[卖力点！]。

[裕一说过你男朋友是个大美人。美人的范围不是很广吗?而且每个人对美的观点不同，我还
想说要看看到底美到什么程度。结果刚才一看到他进来就吓到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
是全方位的美人。连对美人系没兴趣的我都不禁看得入迷。再加上是 M 体质，真是给你赚到
了。]

友晴抱着手臂继续说：
[看他不像个坏人，应该也满喜欢你的，只是有点公主脾气而已。]
友晴扯着嘴角一笑，伸手拍拍赤西的腿间 z8G

[你、你干什么啦！] ?

[就用你这里，好好惩罚那个高傲的 M 男吧。

说完，友晴便愉快地往店内走去。既然都来了也不能打道回府，赤西只好进到屋内。龟梨呈
大字躺在床上熟睡着。或许是日光灯太亮了，他用双手遮着眼睛。赤西背向龟梨坐在床上。为
了给精心安排的友晴面子，再怎么不愿意也只好在房里待上一晚。
等明天早上跟龟梨串通好后，装出有那种气氛就可以交差了。
他看看手表已是晚上九点。龟梨虽然烂醉，但现在要睡还嫌太早。赤西起来在房里逛了一圈。
这间连柜子都没有的房间，真的只有床和小桌子，以及一张椅子而已。小桌上除了夜灯之外
还有一个白色的托盘和有鞋箱大的藤笼。托盘上放着几包有如精致茶点的保险套，而且各种
颜色尺寸俱全，看来挺好玩的。
顺手打开旁边的藤笼，里面的东西让赤西吓了一大跳。有粉红色的跳蛋和透明海葵状的电动
性器及润滑剂等等，还有一把绳子。在这些异样的情趣用品中，赤西最好奇的就是海葵状的
电动性器。拿起来摸摸看还很软很舒服，他试着按下开关，东西就像软体动物般扭动起来。
[好、好恐怖……]

他赶紧关掉，海葵的动作也跟着停下来。他盯着异形的情趣玩具看了半晌，心想到底要用在
哪里，然后又自问自答地说[应该是拿来排泻的那个地方吧……]。但这个海葵的直径不但大
且相当长，想说大概是大后门专用的吧，赤西便把东西放回笼里。
房里既没电视可看也无事可做，赤西打了个大呵欠。他把脱下的西装挂在椅背上，打开桌上
的小夜灯后关掉室内灯。接着把占据了床中央的龟梨往壁边推，挪出一个自己可以睡觉的位
置。空调有点冷。但感觉还满舒服的。
赤西拉起被子盖头准备睡觉时，忽然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是课长的香水味。老实说，他不
讨厌这种味道，应该说是喜欢才对，可惜如果是女人来用就更好了……。

感觉到背后的男人蠢动了起来。以为他在翻身的赤西不以为意，正想继续睡时，却被背上一
道重量压得差点喘不过气来。
\[喂、很重耶……]

他扭着肩膀想要甩开背上的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怎觉得对方好像紧贴了上来，
而且颈脖间有点黏黏的，就好像有水蛭吸在上面一样。这……这是怎么回事?赤西硬是转过
身来，就迎视上男人的眼睛。那形状优美的眼眸炯炯有神地大睁着，在黑暗中闪闪发光。
[好可爱。]
这显然是在赞赏赤西，龟梨的脸像特写镜头般靠了过来。还来不及伸手挡住，他已经被龟梨
紧抱住头夺走了唇。
连惨叫都发不出来的赤西，头部被固定住无法闪避。龟梨不断变换着角度吻他，接着舌头就
滑进他不小心松开的口腔之中．这么一来他连嘴都阖不起来。龟梨执拗地舔着赤西不断往里
逃的舌头。

[嗯、唔、呼……]
认为赤西太消极的龟梨，开始用舌尖玩弄起他口腔内的其他部分。感觉自己的齿列内侧被不
停舔舐着，那种从未经验过的感触让赤西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不是没有过深吻的经验，但
却不像现在这样用舌头在嘴里翻来搅去。龟梨显然擅长接吻，而且赤西不得不承认……他的
确很高竿。
被接吻引开注意力的赤西，怱然感到腰附近有什么东西在蠢动。低头一看，原来龟梨的手已
经直接摸到皮肤上。那手指轻捏着他的乳首，赤西的腰不禁颤抖起来。
「好可爱的胸部。」
听着那音色美妙到足以绕梁三日的声音在耳边低语，赤西又抖了起来。
「我也喜欢平胸。」
又被捏了一下乳首的赤西，下意识呻吟了出来。听到自己那有如女人般的喘息声，他终于回
过神来。现在不是被玩弄乳首的时候。 c

「课…课长……你醒一醒。是我啊，我是赤西仁!」

赤西奋力想推开男人，但对方不但丝毫没有停手之意，连回答也相当敷衍。

「我不喜欢强迫别人。我会尽量温柔，跟我一起享乐吧。」
龟梨边说，边用猥亵的腿间压迫着赤西的腹部。即使透过布料，他也能感到龟梨膨胀的凶猛
要是女孩子或许会喜悦地尖叫，但男人看到同性的高昂完全没有什么好高兴的，应该说是
恶心才对。拜托饶了我吧……赤西在心中泣诉。
「看，我是如此想要你，快用你的温柔平息我的热情吧。」

平息什么热情啊?我又没有那种器官。知道龟梨完全没把他的话听进去，也知道对方根本搞
不清楚自己是谁，再说什么都可能多余，于是赤西使劲用手脚踢开龟梨，下了床就往门口
跑去，伸手拉住门把想说走为上策。
「咦?咦?咦?」

他用力拉了几下却完全打不开。感觉应该是上了锁，但房间这边的门上却没有任何类似锁的
东西，看来是从外面锁住了。赤西用力敲打着门。
「友晴先生、快开门啊!友晴先生!」

他大叫了半天没听到任何反应，只听到从门外传来老舞曲的乐声和喧闹声，敲门声根本传
不到外面去。
「友晴……」

感到有人贴在自己背上，赤西吓了一跳，
「这样折磨我，你很开心吗?」
别说折不折磨了，他真的是不愿意啊。甩开龟梨，赤西四处张望有没有生路可逃。但这房间
既没窗户也没柜子，只有玻璃制的浴室而已。他第一时间冲进浴室，可悲的是连这里也没有
锁。眼看龟梨像怪物般步步逼近，他的手已经放在玻璃门上了。

赤西死命从内侧拉着门不让他打开。两人形成内外侧对峙的角力战。正在胶着状态时，外面
忽然传来敲门声。
「赤西?」
是友晴来了。赤西才一宽心，龟梨就拉开浴室门，冲进来抱住他。接着把他用力推在墙上，
后脑被撞得眼冒金星之际又被紧紧吻住。
「奇怪，是我听错了吗……

人声随着低语声远去。好不容易逃过热吻攻击的赤西虽然大叫「救、救命啊!」，
却没听到任何回应。在狭窄的地方被缠住，怎么也甩不开龟梨就算了，还被乱摸胸部和臀部
他恶心得快受不了。把这个像章鱼一样纠缠的男人踢开，赤西再度冲到门口。
「开门啊!快开门啊!」
他巴在门上大叫。虽然知道男人在身后逼近，还是继续敲门求救。

「快……」
他忽然感到有人在扯自己的衣服，下半身凉了起来。他慌忙低头，只看到自己的长裤和内裤
已经被扯落在脚下。知道自己下半身被扒光的那一瞬间，一种皮肤的触感立刻传了过来，而
且腿间还被什么东西顶着。被一个又硬又粗的什么东西……

「唔、唔哇啊啊啊啊!
赶紧前倾拉起裤子的赤西不小心踩到裤脚，直接失去平衡倒在门前。
「好痛……」
这时他眼前一黑，感觉到背上传来的重量：心中暗叫「糟糕」。从背后被制住的话，他就无法
抵抗了。
「真是只活泼的小猫。」.
在他耳边低语的龟梨，整个人贴在他背上不说，还紧紧抓住他的腹部。用自己灼热又坚挺的
下半身插进赤西裸露的臀间，卑猥地冲顶着他的后袋。
「课、课长，拜托你醒醒好不好!」
赤西边匍匐前进边泣诉
「我是赤西啊!是拍了你半边睾丸照的赤西啊!我也有跟你一样的下半身，没有地方可以让你
进入啦!」
为了寻求可以进入的场所，龟梨的勃起不断地在赤西的腿间徘徊。拜托你快点放弃吧，要不
然就早点发现啊，死猪头!忍受着被别人的性器官摩擦那种不快感，赤西忽然感觉龟梨的性
器停留在某个地方而有不祥预感。
「……这里也好。」
听到男人的低语，觉得全身血液倒流的赤西在心里大叫『一点都不好!』。
「不、不行!那里不……」

那种仿佛要撬开自己狭窄之处的感觉，让赤西全身汗毛耸立。他用力扭着腰身想要抵抗，龟
梨却配合般地跟着他的动作。这下真的要被侵犯了。别说男子汉，根本就是变成女人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
赤西咬紧牙关使出双臂的力量，将背上的男人转了一圈。趁龟梨被突击松手之际，他赶紧站
起来跳到双人床上去。结果龟梨就像打不死的异形般，站起来缓缓向前踏出一步。
「别、别过来啊、猪头!」
发出拔高几十分贝的尖叫，赤西抓起床头边放有保险套的托盘就往龟梨身上丢。他明明对控
球相当有自信，却因为心神不宁而把托盘丢到男人的右肩上方，打到墙壁上去了。

接下来不管抓到什么，他都一个儿劲地猛丢。海葵电动性器或粉红色跳蛋无一幸免。虽然丢
了一大堆东西过去，龟梨却丝毫未受影响，只是皱着眉头而已。赤西把手伸进藤笼里继续寻
找武器时，忽然发现了一条活路。

「唔喔喔喔喔喔!」
赤西右手抓着绳子从床上对着龟梨扑过去。趁对方往后倒且暂时无法动弹之际，马上用绳子
绑住他的双手。然后拖着动作变迟钝的男人到门口，把绳子另一端结实地绑在门把上。
V
确定男人无法动弹后，赤西捡起自己的内裤和长裤，又抓起床单擦拭黏黏的腿间，完全不
想去思考那个黏黏的是什么东西。他气喘吁吁地爬上床，累得直接倒下。接着伸手摸摸臀间
那种感觉好像还挥之不去，他愈发觉得郁卒起来。要是真的被龟梨侵犯，他想自己可能再也
振作不起来了。
只穿着衬衫，看起来仍旧精力充沛的龟梨，正扭动着被捆绑的双手。你就挣扎到明天早上吧
死变态。赤西在心中咒骂着背转过龟梨。就算想睡，但刚才受到的冲击实在太大，想到万一
龟梨真的挣脱了束缚会不会又来偷袭自己，他就害怕得难以入眠。
「帮、帮我松开手。
就算听到龟梨虚弱的哀求，用被子蒙住头的赤西也假装没听到。没多久就听见门边传来嘤嘤
的啜泣声，其中还不断念着『好痛、好痛』。可能是刚才扑过去的时候，撞到他引以为傲的脸
吧?活该啦。他心里这么想着。然而不断听到龟梨泣诉着『好痛、好痛』之后，渐渐觉得自己是
不是做得有些太过分。
他瞥了挂在门上的男人一眼，对方正在奇异扭动着，样子有点奇怪。赤西下床，小心翼翼地
走到男人身边，看到他紧闭着双腿，边流泪边摇动着腰身。
「你怎么了?」
泪眼蒙胧的龟梨抬头看着赤西。
「好痛……胀得好痛。」
「怎么了。是肚子痛吗?」

龟梨把紧闭的双腿打开。看到他那膨胀且流着分泌物的性器，赤西吓了一跳。
「好痛、好痛…救我……」
大滴的泪水从他潮湿的眼眶中流出来。赤西忽然想到，那该不会是友晴下在酒里的春药所致
吧?他也有过性器膨胀而发痛的经验，况且春药的事自己也有责任。虽然可以让他自慰解决，
但又怕解开他的束缚。要是让这头不分男女、只要有洞都可以上的狼恢复自由，很难说他不
会再朝自己扑过来。
「求求你、我求求你……让我进入你的体内。」
光这句话就足以让赤西坚定决心——『我绝不会解开你的手』。
「不行的话……那就摸我，抚摸我的欲望吧。」

龟梨不断重复着摸我……摸我而垂泪。差点侵犯赤西成功的腿间，也像谢罪似地簌簌颤抖着

「啊啊、好痛、好痛!」
龟梨扭着身体哀叫。无奈的赤西发现一条不是自己的内裤落在旁边。是一件灰色的拳击型短
内裤，上面还有名牌的标签。他捏起内裤丢在龟梨肿胀的性器上，不直接接触皮肤地轻握住
他的分身。
「啊啊、啊啊……」

光是这样，就让龟梨那只有单边的睾丸颤抖起来。
「再用力一点……用力一点……」
龟梨沙哑着声音要求。想说赶快让他射出一次就可以解脱，赤西奋力动起右手。时急时缓，
上下摩擦。与其花时间摸别人的性器官，还不如集中精神赶快了事要紧。

「啊…嗯啊……哈啊…哈啊……」

龟梨低沉的喘息声还拖着绕梁的余韵。要是闭上眼睛，听起来还有几分像女人的呻吟。想说
也差不多该射了吧?赤西偷偷掀起内裤来看，却发现他的性器虽然流着分泌物却依然肿硬，
丝毫没有要射的感觉。
他只好闭上眼睛，把龟梨的呻吟声幻想成女人而动着右手。鼻腔忽然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
跟着耳朵就被舔了的感觉让他慌忙挪开身体。
「你、你干嘛啦!」
龟梨湿润的眼睛凝视着自己。那美丽而又散发着妖艳色彩的眼神让他移不开视线。

「到我身边来。」
听着龟梨用他那种直击腰际深处的低沉声音要求，赤西莫名奇妙狼狈起来。
「你、你不要乱说。我、我只是借手让你解放而已!」

他粗暴地一阵乱摇包着布的分身，龟梨也『嗯啊』地喘了一下。
「你要是吻我的话，我就解放。」
龟梨抬着眼睛用甜蜜的声音要求。赤西咽了口唾液。即使双手被高高捆绑起来，上半身只穿
着衬衫，双腿大敞的性器上还盖着名牌内裤，这个男人仍旧美丽，而且美得惊人……
「我想接吻。」
园龟梨半启的唇缝中露出红色的舌尖，还用诱惑十足的眼神看着自己。赤西的心脏开始狂跳
起来，下半身也莫名燥热难耐。他理智上知道应该赶快动手让他解放，但眼睛却离不开龟梨
的脸。
「真、真的吻你的话，你就肯解放吗?」

{赤西小声问。男人垂下眼睛，瞧不起人似地嗤笑。
「那要看你的吻技有多高明了。」
经不起激的赤西，想都没想就扑到龟梨身上。他压住龟梨的头，粗暴地吸吮他的嘴唇，用舌
头在他口腔乱搅一通。吻够了之后才松开嘴，却又猛烈地自我厌恶起来。
「真粗鲁。
随着龟梨的低语，赤西感觉唇上一股湿热的温暖。是龟梨主动吻了过来。他温柔地用嘴唇依
序含着赤西的下唇和上唇。宛如通电的感觉刺激着他的大脑。吻到一半，想夺回控制权的赤
西积极地伸舌纠缠。
在接吻时，耳边不断传来龟梨『啊、啊』的可爱呻吟声，躺在自己怀中的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
想说『该不会是……』的赤西掀开覆盖在他腿间的内裤，果然看到一道白浊的丝线。真的不用
动手，只要接吻他就射了。

感到有人舔着自己的脸，赤西拾起头来，看到龟梨像催促他继续吻似地抬起下颚。也想要再
吻一次的赤西把脸凑过去，却因为对方闭上眼睛的表情而回过神来。
「哇啊!」
他下意识退了好几步，跟男人保持着约两公尺的距离而背转过去。反正让他射过一次之后，
自己的任务就算结束了，怎么可能老是黏答答地吻来吻去。赤西低头看着自己腿间，那里明
显比平常要来得膨胀坚硬。不用说也知道，是跟龟梨接吻造成的。
「……好痛。」
背后又传来抱怨声。
「你刚才不是射过了吗!」
受到因为龟梨而勃起的刺激，赤西粗暴地应过去。被偷袭已经够吓破胆了，还因为那个家伙
变成这样。只要有感觉就好吗?我是那种经不起快乐诱惑的人吗?赤西不禁自问自答。
「好痛、好痛……」
龟梨不断重复的话语，就好像故意诱惑自己一样，那种充满魅惑的声音让他烦躁起来。用那
张美脸来诱惑我……让我变成这样……。满肚子火的赤西转过头来。
「痛什么痛?你少给我装蒜了!」
他爬到男人身边，用力掀开腿间的内裤，要让他自己看到性器已经无力的证据，却被眼前
的情景吓了一跳。那几分钟前才射精的分身仍旧肿胀。
「摸我……」
龟梨的声音打在赤西的耳膜。他咽了口唾液，直接握住龟梨湿润的分身。
「嗯啊、嗯啊……啊啊啊、」
|男人发出不知耻的呻吟声。被那个声音迷得七荤八素的赤西，继续用力摩擦着他的腿间。过
于舒服的龟梨弓起后颈，扭着身体发浪。
「……吻我。」
H;P
龟梨甜蜜的请求，被赤西以『不要!』驳回。他不看龟梨的脸，只专注凝视着他宛如哭泣般潮湿
的性器。
，

「再吻一次嘛。」
「绝对不要。」
看他的眼睛就会被诱惑，所以赤西死也不看龟梨的脸。

「我们又没有彼此喜欢……干嘛要接吻?我用手帮你就好，你赶快解放吧。」
「我喜欢你啊。」

龟梨意想不到的话，让赤西忘情地抬起头来，立刻被他那双情欲饱满的眼睛逮到而无法移
开。

「你、你少骗人了!你不是还骂过我王八蛋吗!」
「那是因为你很可爱啊。」
两人像在各说各话，又好像有微妙关联。但如此执拗的诱惑，即便是春药的效力，也不可能
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要是喝醉真的会引出人的真心话，那么……

「你要是喜欢我的话，就叫我的名字啊!」
「博美。」
他真是觉得有那么点想相信龟梨的自己蠢得跟猪一样。
「谁是博美啊!你不要随便给我乱叫!」
那就是夏树。」
赤西差点想哭出来。
我不叫那个名字。我是赤西、赤西!」
反刍着赤西这几个字的男人，忽然低声说出『JANE』。
「对了，你叫 JANE。到我身边来吧、JANE。」

公司里的人都叫他『仁』，应该没有人知道他名字的发音叫 JANE 才对。

「JANE。」

在龟梨的凝视和呼唤下，赤西慢慢靠近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他低声问。

龟梨那张美得眩目的脸笑着说：
「可爱的名字我马上就能记住。吻我吧，JANE。」

觉得脑袋好像有哪条线断掉的赤西，就像听话的忠犬般舔着龟梨那张美丽的脸。
不用说，当然也把舌头伸进去热吻，还用手不断摩擦着他坚挺的分身。渐渐失去控制的他，
掏出自己的分身跟龟梨的握在一起上下滑动。
「好、好棒!啊啊、啊啊啊……」
听到龟梨在耳边的喘息，别说射精了，只会让自己的分身更加坚硬如铁而已。想说就快好了
的赤西，听到「嗯啊、呼唔」的喘息声后，指间变得潮湿起来。是龟梨先

解放了。被留下的赤西怀恨在心，报复似地用自己分身戳顶着龟梨那只有半边的睾丸。

戳弄着睾丸的分身不小心滑至下方，碰到那柔软而有弹性的地方。龟梨也有所察觉，他用光
是看到就会令人疯狂的诱惑眼神凝视着赤西。
那是刚才自己害怕被侵犯的部分。他明明怕到想哭，现在却想跟龟梨做一样的事……像是被
那魅惑眼神催促般，他又咬上了龟梨形状优美的薄唇。既然有肛交这种名词，理论上来说应
该进得去才对。如果可以的话他想进去，他想进到这令人舒服的身体里。但这么一来他又想
到跟刚才被袭时的矛盾点。他都不愿意被进入了，却要对龟梨这么做吗?要是龟梨的话，就
能这么做吗?

赤西闷闷想了几秒钟后，一个能够打破一切疑问的解答闪进他的脑中。刚才是因为没爱才会
害怕，是因为强好才会害怕。但这次不同，龟梨说过喜欢自己，那就是两相情愿下的行为，
当然是被允许的。
赤西边吻他边伸手探到后面，用手指压挤着那狭窄的人口。触碰到的部分虽然柔软，入口却
很僵硬。心想大概不行而留恋地抚摸着龟梨臀部时，又忽然想到某东西的存在。他急忙跑到
小桌边，拿出放在藤笼里的润滑剂。将黏答答的润滑剂倒在右手上，然后摩擦着龟梨的臀部
不踏出第一步的话……在心里这么对自己说，赤西鼓起勇气将食指伸进去。
「不…不要……」

龟梨扭着腰身。比起顺利进去，那种没什么抵抗的感觉更让赤西吃惊。刚进去虽然僵硬，内
部却很灼热温暖。他一动手指，龟梨就全身扭曲。
「我不要这样。」
他迷人的眼眸隐约闪着泪光

「会痛吗?」
「是不会痛……但感觉好奇怪……」
既然不痛那就没问题了!因为踏出第一步而大胆起来的赤西，插进第二根手指。
]
「不要，不要……」
龟梨虽然扭得厉害，嘴上却没有叫痛。赤西用两根手指在温暖的地方用力蠢动。
当龟梨的腰配合着自己手指的动作开始摇晃，入口也变得柔软的时候，他随便抓起散乱在
周围的保险套装好，然后将自己久候多时、快要爆发的分身压了进去。
;「啊、啊啊啊啊啊——」
龟梨尖叫出来。原本弄得柔软的地方变得充满压迫感，心想与其慢慢进入，还不如一口气贯
穿得好，赤西用力刺戳进去。

「不要、不要、快住手啊、JANE!好痛、好痛……JANE、不要啊!」

「请、请忍耐一下……」
给着龟梨他最爱的吻，赤西左右摇晃着他的腰肢。等他原本已经垂下的分身再挺立起来，就
改成上下摇晃。

「啊、啊!思啊、啊啊啊……」
龟梨渐渐忘我起来，不断地扭曲颤抖。想要他拥抱自己的赤西，终于解开他手上的束缚。
「舒服吗?」
]赤西边吻着龟梨那汗湿的雪白脸颊边问。

「这样舒服吗?」

他往上顶了一下。龟梨闷哼一声陶醉地回答「舒服……」。
「不会痛吗?」
龟梨点头后贴在赤西的耳边低声说：
「……你要顶前面一点。就是比较浅的地方……」
照做的赤西顶着龟梨内部的前端。
「啊啊啊~~」

龟梨忽然发出甜蜜的叫声。赤西使劲攻击他的弱点，龟梨的腰也开始颤抖起来。

「啊啊、嗯啊啊~啊啊……啊啊…好棒……好棒、那里、那里……」?

浑身颤抖的龟梨射精了，而几乎同时，赤西也将囤积的欲望进射在龟梨体内。
他把全身无力的龟梨抱到床上。横躺的龟梨虚脱似地看着门边。光是看着他微敔的唇及佣懒
的神情，就足以让赤西再度勃起。

那美丽又迷人，且插入后还会欢喜的身体。难以按捺的赤西又再度靠近过去。感觉到不稳气
息的龟梨，畏怯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用湿润的眼神凝视着他。
让他多休息一下或是待会儿再说……根本不可能。赤西又扑到龟梨身上，与他紧密地贴合在
一起，除了积极吻他之外，也用自己勃起的腿间摩擦着他。
「啊、不要……JANE、JANE!」
无视龟梨的抗议，赤西用力扳开他的双腿。那红润且潮湿的中心形同在邀请他进入。赤西再
度将自己的前端缓缓插入，在内部较浅的地方前后律动后，发出呻吟声的龟梨也再度膨胀
起来。愈来愈无余力顾及对方感受的赤西，开始激烈地前后冲刺着。

即使听不到那迷人的喘息声，即使对方变成了一具只会颤抖的玩偶，赤西仍旧不厌烦地贪
婪需索龟梨那美丽的身体。
开门的声音让赤西醒过来。四周陡然变得明亮，那刺眼的光线让他反射性闭上眼睛。等到习
惯亮光之后看向门口，一个健壮的男人从开着三分之一的门口采进头来?

「我可以进来吗?」

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赤西应了声『啊、好……』。进到房间的友晴十指交握地嗅了起来。

「嗯嗯，有相爱过的味道喔!」
他陶醉地低语。
「看来你得偿所愿了，赤西。」

拉过被单盖住自己腿间，赤西哈哈苦笑。原本无意却被自己得偿所愿的对象，正裸露着雪白
的背脊在旁边沉睡着。

「对了，这房间怕被人关起来使用所以没有内锁。我昨天走的时候锁上外门，应该没事吧?」
[就因为锁上了外门，差点害他从男子汉变成小女人。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用，只好随便
应了两声。

「我们店里不识趣的男人太多了。说什么两个人的快乐就是大家的快乐，不是想混进来趁火
打劫就是看好戏。因为你是第一次，不能让别人来打扰我才锁门。」.

友晴边说边偷瞄着躺在旁边的龟梨。
「就算睡着也是个美人啊。不但睫毛长，连背脊也这么雪白。」
赤西下意识拉过被子盖在龟梨身上。友晴耸耸肩嘟囔着『看看而已嘛，又不会少块肉』。

「话、话是没错啦，不过……」
看到赤西尴尬地搔着头，友晴噗嗤一笑。

「不过你们做得还真激烈啊。过程到底怎么样啊?」
被问到过程的赤西，想到昨晚种种不禁面红耳赤。
?
「次、次数是多了点，不过还满一般的。」
友晴哈哈大笑。
「那我也该回去了，你们慢慢来没关系。回去的时候帮我把钥匙放在隔壁大楼一楼的四 O 八
号信箱就行了。啊、房间没整理没关系。我最喜欢妄想，别夺走我的快乐哦。」

说完转身出去的友晴，又立刻开门进来。
「我忘了说，你看起来真像个男人呢。」
友晴临走前留下的秋波，好像更加重了赤西肩上的疲累。他叹了口气，凝视着蜷缩在身边沉
睡的男人，然后慢慢掀开为了遮住友晴视线的被子。
不只背脊，龟梨连腿腰都很白皙。毛色较浅的他，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长毛。脸上没有任何
疤痕，鲜红的唇色显得更为醒目。那红薄且充满诱惑的唇。真想让那张嘴舔自己那里……想
到这里，赤西腿间又开始热起来。

这就叫跟男人做爱吗……还真的能做呢……他感叹地想。没跟男人做过爱的自己居然觉得这
么舒服，难道是有同性恋的潜质?还是因为跟女朋友分手太久一直仰仗右手，累积了太多欲
望才会一次爆发呢?但无论囤积了多少欲望或受到诱惑，也会想跟男人做吗?那么只要是男
人就好吗?比如说友晴或东山……赤西决定别再想下去，因为……实在有点恶心。也就是说，
由于对象是龟梨才会变成这种关系的结论，自然多了。

凝视着龟梨的睡脸半晌，忽然听到他『思」了一声，然后轻皱起眉头。超想摸他的赤西抚上他
的眉心后，皱纹便消失了，表情也变得柔和起来。那光滑的感觉实在太舒服，赤西又摸着他
有点泛红的眼角。被抚摸的龟梨怕痒似地缩起肩膀。那模样可爱得令人想扑上去咬，也揪住
了赤西的心。

龟梨翻了个身，露出胸前粉红色的乳首。那昨天不知道被自己玩弄过多少次的小玩具，一摘
弄就会挺立起来，含入口中吸吮也像口香糖般弹性十足且柔软。
赤西覆盖在龟梨身上，撩起他的前发，轻吻了他的额头。摘弄他右边的乳首，就听到他「嗯
……」的喘息声。赤西边舔着他的颈项，边用大拇指和食指捏他膨胀的乳首。
「……好重。」
耳边传来的低语声让赤西抬起头来。龟梨的眼睑抖了一下，然后慢慢打开。那抓不到焦点的
朦胧眼神凝视着自己。

「甲斐…谷吗……」
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低沉而沙哑，是昨晚不断喘息造成的。
「早啊，觉得还好吧?」
「头好痛……这里是……」

龟梨的视线定在赤西的右手上。
「你的手为什么捏着我的乳头?」
那已经不是昨晚甜蜜的声音，而是日常听惯的严肃声。赤西忽然一下子被拉回现实世界，
「我问你为什么要捏?」

龟梨的追问声愈来愈严肃。
「为什么哦……那个……」
明明只是一点点爱抚，却被如此严格追问，好像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赤西不觉焦急起来。
「……呃…您那里刚好停了一只蚊子。」

赤西吞吞吐吐地找藉口。龟梨不解地东张西望后，伸手搔抓着头发，接着坐起上半身时，忽
然『唔』的一声呻吟出来，整个人又横倒在床上。
「您没事吧?」

龟梨立刻推开赤西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说『……我没事』。那种跟昨晚完全不同的冰冷态度，
让赤西有点受伤。扭曲着五官的龟梨总算坐了起来。
「您的腰和背很痛吧?」

「我不是说了没事吗!」
怒斥完后龟梨轻咳了几声，他不解地按着喉头，好像现在才知道自己身处的状况。
「……为什么我没穿衣服?」
他自言自语后转向赤西。
「为什么你也没穿衣服?」
被他皱眉瞪视的赤西小声回答『因为脱掉了啊…』后，龟梨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问的是，为什么我们会全身赤裸地同在一张床上?」
赤西觉得眼前一黑。难道龟梨已经忘记昨晚那浓烈的做爱吗?就算他不记得，做过的事还是
做过，他该不该老实说出来呢……。

赤西偷瞄了龟梨一眼，跟昨晚的妖艳简直判若两人。虽然仍旧美丽诱人，但整个感觉截然不
同。眼前的龟梨，就是那个常在公司看到，总是冰冷地嘲笑自己，说话超不投合，还有相当
洁癖的自恋狂。

「昨天的事您记得多少?」
在说实话之前，赤西先探探他的口风。龟梨皱眉沉思了几秒钟后不断摇头。
「我们坐在吧台喝酒吧?然后有个装模作样的男人过来搭讪，老板还送了我一杯喝起来很苦
的鸡尾酒……然后…然后……」

赤西可以确定他不记得，不记得昨夜那几乎精尽人亡的做爱。
?「呃…那我来解释一下好了。昨晚您喝醉了之后，老板出借了这个房间让您休息。就这样睡
到早上……」
「如果只有休息，为何要脱衣服!」
说得也是。赤西拚命找藉口。
「因为怕西装会皱……」
「就算怕西装和衬衫会皱，为何连内裤都要脱掉!」
表情严肃的龟梨回目四望后，眼神集中在某个地方停下来。
J
「……在那里的是我的衣服吗?」
龟梨的西装皱成一团地丢在门前。赤西不记得自己有帮他脱，想必是他自己脱下的。
「为了怕皱，所以你就帮我脱下来特意放在地上就对了?」

听出龟梨强调「特意」这两字的怒气，赤西抖了起来。想下床的龟梨才一翻身，就『唔』了一声
后整个人往前倾。他握紧双手全身发抖。
「好痛……」
他用几乎听不到的低声喃喃自语。
「为什么我的腰会这么痛……」
龟梨抬起头来瞪着赤西。
「你这个家伙该不会……」
不用继续听下去，也知道他要说什么。
「我、我没进去。我什么都没做!」
太过紧张的赤西连声音都扭曲了起来。
「你骗我!否则我的屁股怎么会这么痛!你居然趁我喝醉的时候……」
赤西心想，就算嘴裂开也不能把真相说出来。除了自己，更是为龟梨好。

「你要是清白的话，就好好跟我解释这个莫名奇妙的痛苦是怎么来的!」

孟克在赤西脑中列队呐喊着。无论龟梨的眼神有多诱人，也不能就真的做下去。因为对方的
确是醉得不醒人事。
但是…但是……赤西在心中替自己辩解。他有说喜欢自己啊，虽然刚开始被认错，但他终究
叫出了自己的名字。不过就算那是真的，跟完全不记得的龟梨怎么说也是白费，而且可能又
会被他骂是『骗子』。
「应，应该是撞到腰的关系吧!」
欲哭无泪的赤西只能说谎。

「要是撞到腰，痛的应该是外侧，为什么内部会一阵一阵抽痛……」
说到一半，龟梨的表情整个像冰一样冻结起来，然后用手压着太阳穴大叫。
「你、你……你用了那个吗!」
不知道自己用了什么的赤西，顺着龟梨的视线望去。看到幽幽地躺在壁边的海葵玩具时，全
身霎时冒出冷汗。

「我没有用那个。我又不知道用法……」

「用法?就是戳进去而已啊，还有什么用法!」
……他说得对。
「你居然趁我喝得烂醉，用玩具塞进我的屁股里玩?该不会又想拍照要胁我吧!把相机拿出
来!」

自说自话的龟梨还扑过来要打他。那毫不客气的拳头让赤西吃痛。
「请、请您住手!」

赤裸裸的赤西从床上跳下来。龟梨大叫着「给我站住」，但才一踏地，他就整个坐倒在地上。|

「好…好痛……」
那强忍着痛苦的苦涩表情，忽然变成孩童般的哭泣状。大滴泪水从他美丽的眼眶中跌落下来
「好痛、好痛、好痛……」
他趴在地上像孩子般大哭起来。要是跟这个嚎哭的男人说不是海葵玩具，而是用自己的分身
进入他的话……大概会疯掉吧。
该怎么摆平这个状况?既然他的臀部痛得这么厉害，那么一定要给他一个真的有东西进去过
的事实才比较自然。问题是，『什么东西』进去过。赤西左右拍打了自己的脸颊一下，不能在
这种时候退缩害怕，如果态度不够光明正大，连谎都圆不过去。

「昨…昨天本来想喝点酒就离开，结果友晴先生自作主张地在课长的酒里下了春药。」

龟梨抬起泪湿的脸喃喃说『春药……』。
「春药就是会让人想做爱的药……」 |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龟梨愤怒地打断赤西的解释。
「然后……虽然您喝醉了，但春药还是开始发挥作用，所以您的那个…就…非常勃起……。
看您那么痛苦，我才伸出援手。」
龟梨的眼睛眨也没眨地瞪着赤西。
「一开始是用手摩擦，但因为药效太强，总是没什么效果……所以我才想，乾脆让您一口气
解放出来比较好……就用手指……」
「用手指怎样!」
被龟梨催促的赤西抬眼瞄他。
「……用手指梢梢玩弄了一下您的臀部。」

天啊——!龟梨抱头狂叫。 「你居然把手指戳到我的体内——」
「真、真的只有手指而已啦!手指又怎么样?已经很细了啊。还是课长您是那种只用手指玩弄一
下就会大哭的胆小鬼!」
赤西恼羞成怒地大叫。藤笼立刻迎面飞来，好不容易才在擦脸而过之际接住。
「你这家伙到底有没有神经!」
在心中叱喝自己不能退缩，赤西抬头挺胸说：
「我本来就没有神经!拜托您不要一直坐在那里好不好?赶快把衣服穿起来啦。还是您想炫耀您
的单边睾丸?」
咬牙切齿的龟梨像老人般颤巍巍地站起，把散落地面的衣服捡起来穿上。赤西也穿上衣服，
但扣着钮扣的手指却微妙地颤抖起来。他知道自己还处在亢奋状态。在穿衣服的当儿，他不
时转过头去，却只看到龟梨默默穿衣，完全一语不发。

穿好衣服的龟梨直接开门出去，赤西也赶紧追上。龟梨抱着公事包，手扶墙壁微微前倾地往
前走，不过是两三个阶梯的距离，就让他踌躇似地慢下脚步。很想帮他的赤西也知道，现在
不是脱口说帮他的时候。
把钥匙拿到隔壁大楼的信箱里放好后，赤西走出来，刚好看到龟梨正要上计程车。头也不回
的龟梨就这样坐上车子，消失在清晨毫无人迹的繁华街中。
身上没带什么钱的赤西，只能搭地铁回去。早上八点通常是通勤的尖峰时段，不过今天是周
六，加上跟市中心反方向，所以车上并没有什么人。

回到公寓后他全身无力。虽然热却懒得爬起来开冷气，便穿着西装倒在床上。听到手机传来
简讯通知声，传讯的人是东山，上面写着『听友晴说，你跟课长进行得很顺利，真是太好了
我会支持你们的，以后有什么问题就来找我商量』。
什么进行顺利……不知该怎么回信的赤西把简讯关掉。一想到龟梨醒来之后那种狂乱的模样
赤西满心都是后悔的念头。被他偷袭那时候，就应该把他绑在门上置之不理算了。谁叫他醒
来后，完全不记得自己曾因为勃起而那么痛苦过。
就是他哭着说痛苦，又要自己摸他，还迷死人地啊啊叫个不停说喜欢他，才……赤西像狗
般乱摇着头，挺腰站起来后脱掉衣服到浴室淋浴。冲澡时也经常陷入发呆状态，他告诉自己
一定是昨晚没睡好的关系。

换上短裤和 T 恤的赤西在冰箱没找到食物，只看到啤酒。一大早就喝啤酒，总觉得郁郁寡欢
难以排遣。他一再告诉自己要往好的方面想，『反正爽过就好了啊，就当去了几趟泰国浴…
…』。但是从泰国浴出来后只会神清气爽，不会像现在这样郁结难消。对啦，下半身是很爽快 ，
但心情就像掉到烂泥巴河一样胶着。

忽然想起那东西存在的赤西打开电脑，点开名为 XX 的资料夹，里面有将近十张龟梨敞开双
腿的照片，他一张张打开来看，拍的时候虽然特意取了脸和睾丸的角度，但他从来没认真
看过这些照片。既没兴趣也不想看。
那白皙的大腿和毫无防备的表情，还有隐约可见那状似娴静却曾经那样贪欲的部分。一想到
自己曾多次进出那里时，赤西咽了一口唾液，已经被压榨得差不多的腿间居然又开始鼓胀
起来。
他闭上眼睛开始动起右手。回想起那低沉重复叫着自己名字的声音，充满魅人诱惑的双眸…
…。把迸射在卫生纸里的欲望捏成一团，丢进垃圾桶里，赤西趴在电脑萤幕前叹了口大气。

如果龟梨能对昨晚的事稍微有点印象就好了……一想到这里，赤西的胸口就莫名刺痛了起
来。
几乎每个上班族都有所谓的周一症候群，但今早的赤西心情却更加沉重。他看着浴室镜子里
的自己，喃喃念着『不想去上班』。但又不能因为尴尬就请假，只好硬着头皮拖到快迟到，才
出门。
在上班时间前五分钟就到公司门口的赤西，站在门外怎么也不想踏进一步。结果被从后面来
的长田推了一把说『早啊——还不快进去?』，只好摸摸鼻子进去了。
他低着头走到自己座位。才放下公事包，就发现晨会快开始了，慌忙走到壁边的白板前集合
龟梨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只要往正面看就不会看到他。
「喂，赤西。」
开会途中听到有人低声叫着自己的名字。他一回头，看到站在龟梨旁边的长田对他招手。都
已经目光相对了不能装没看到，他只好低着头走到长田身边。
「不好意思在开会途中问你这个，上次六月办的那个新产品活动所发的问卷，结果统计出来
了没?」

「我还没弄完……」

「还没?那已经很久了耶，真受不了。今天之内要把商标版权金的数字给我。」
「抱歉……」

是忘了这件事的自己不好，被骂也是理所当然……但今天却比往常要来得不自然，尤其是
在龟梨面前被骂更令他痛苦。他一定认为我是个慢吞吞又半途而废的男人吧……赤西瞥了旁
边的男人一眼，对方仍旧像平常一样神情慵懒，似乎没听到两人对话般直视着前方。结束会
议后，赤西回到自己座位上打开电脑，先检查有没有新邮件，就看到龟梨课长寄来的新信。
他的手指开始颤抖起来。信件主旨明明是「关于下次会议』，他却心虚地把整张脸都贴在电脑
萤幕上看。
『今天（八月一日）下午三点举行关于新系列的临时会议，请将附件的资料列印出来……』
真的是关于会议的邮件。看完的赤西也同时乏力。看着这封完全不含任何私情的信件，赤西
心想，自己到底在期待什么。

到下午三点之前，赤西都忙于长田交代的数据化及其他事务处理。下午二点五十分，为了怕
迟到，他比龟梨先走出办公室。想说既然起来了，顺便去一下洗手间好了。把资料放在洗脸
台上后，就到里面去小解。

他正准备拉起裤链时，忽然听到有人进来，不经意转头看到龟梨时，下意识就直起背脊来。
看到赤西，龟梨二话不说转身就走。
除了他觉得尴尬外，龟梨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抱着忐忑的一颗心，赤西往会议室走去
会议开始五分钟前，龟梨身边空着一个位子。他很想坐远一点，但业务促进部和开发部的人
都有固定的位子，他也不能一个人躲到旁边去坐。
全员准时到齐，会议就在长田的指挥下开始了。化妆水用上次的试用品，容器则正式采用龙
设计。赤西心想『真的决定用龙设计吗?』，明明是自己的要胁让龟梨改变主意，如今却又抱
着半信半疑的心态。
「这次是尊重大家的意见而做出最后决定，但对我来说，还是相当不安的结果。」
龟梨坐着发言。那比平常更显严肃和冰冷的口吻，透露出他真的非常不情愿。
「不过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也得做出结论不可。为了减少风险变数，以及区别出与他社产品
的差异性，售价要比原来提高三十元，并且再降低成本。」
周围开始议论纷纷起来。其中，东山举起手发言。
「现在都已经做得很辛苦了，如果要再降低成本，会不会太严苛了一点?开发部能做的努力
有限，而且原料价格的交涉也已经到了底线。要是再缩减的话……」
「我并没有说只要削减原料费，应该还有其他方面的费用可以削减。这两三天内，我会把目
标额计算好送到各部门，请在下次会议之前，把能削减的金额计算好提出来。」
会议在一小时之内结束。赤西等龟梨出去后，最后才站起来。不小心把桌面的资料撒在地上
他弯下腰俯视着桌底时，忽然发现地上有一条手帕。
那手帕掉在前面一个位子下面，亦即课长坐过的地方。掉在那里不见得就是课长的东西，或
许是之前开会的人掉落的也不一定。但赤西还是捡起手帕，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打开便闻
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就是课长常用的那个香水味……。
那浓蜜的夜晚又在他脑中复苏。那在自己怀中疯狂扭动的身躯，还有叫着 JANE 的甜蜜声音。
赤西的心脏开始狂跳无法镇静。这里是公司，还在上班时间却快要勃起。
赤西折起手帕塞进西装口袋里。想说一回到办公室，就要先把手帕拿去还给龟梨。但进去了
却无法靠近龟梨的桌子。明明想着要还给他……要还给他……却迟迟拖到下午，一到下班时
间龟梨就准时离开。
「赤西，这个。」
从开完会之后一直挂念着手帕的赤西，工作毫无进展而被迫非加班不可。此时长田走过来递
给他一张纸。
「这是给你的资料。全系列的容器都用同一个设计，所以特别严苛。你加油吧。」
是关于容器成本的削减目标……正如长田所说，那比率之高很难不令人联想到是不是刻意
刁难。
「……我会的……」
长田叹息地问『怎么这么没精神?』。
「这不是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设计吗?得多花点心力才行。」
说争取是好听，其实是强迫龟梨采用的……。赤西只能苦笑。
『今天上班的时候，看你也慌慌张张的。放假这几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真的发生了不少事……而且都是难以对人敔齿的事。
「连课长的状况好像也不太好，今天一下班就回去了。」
一听到课长这两个字，赤西的脑袋就好像哪里被刺激到似地无法镇静。
「他……身体不太舒服吗?」
「我是没有问过他啦，不过看他的脸色一直不太好。平常的他总是很注重身体健康，今天不
知道是怎么了。」

根本不敢多看龟梨几眼的赤西当然不会知道。所以听到长田这么说，不禁担心起来。
「我看我也下班好了……」
赤西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
「下班……你都做完了吗?」
「啊、我带回家做。」
随便敷衍一下后，赤西走出了办公室，搭上跟自己居住反方向，亦即往龟梨住所方向的电
车。凝视着窗外陌生的风景，他心想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下了电车走出票口才惊醒过来。就算
去找龟梨，大概也只会听到他问『你来干什么?』吧，甚至连房间都不让自己进去。那他到底
呆站在这里做什么?
结果，才走出票口没几步，他又买了回程车票。回到公寓，吃过便利商店的便当，把剩下的
工作解决掉后，已经晚上十一点了。存好资料后关上电脑，爬上床拿出底下的色情杂志。那
明明是他不管买了多少本新的，都舍不得丢掉的心爱的一本，今天看起来却一点感觉也没
有。昨天试过也是一样。
他摸索地走下床，再度打开电脑，点开了资料夹。结果对于心爱的色情杂志毫无反应的下半
身，轻而易举就跳动起来。
欲哭无泪的赤西只能无奈面对现实。带着膨胀到一半的下半身，他关上电脑再度钻进床里。
想起白天捡到的那条手帕，就从西装口袋里拿出来，凑到鼻边闻着那甜蜜的残香，下半身
的半成品也一口气接近完成。他边闻着手帕，边用手摩擦屹立的分身。浮现在脑中的，当然
是那双超级诱惑的眼神。在舒服到近乎麻痹地迸泄出来之后，他又陷进了深深的沮丧中。
心中那如同万马奔腾般的感情，连赤西自己也无法判断是不是爱情。

从三天前开始，赤西就每天接到龟梨传来 mail，要他赶快提出削减费用的案子，但他都只
是看过从不回应。
[赤西啊……]
这一天．长田走到一大早便默默在办公室里敲着电脑的赤西背后说：
[科长要你提出的费用削减案做好了吗?我想你应该一周前就交出去了才对……]
赤西无言摇头。
[就算没有具体的成果．总该有些想法吧？]
长田的声音渐渐变得严肃起来。
[那对我来说……太难了……]_
[大家也都觉得很难啊。下次会议已经决定在下周三召开。你要是动作不快点……]
[我知道……]
焦躁起来的长田用高跟鞋鞋尖跺着地板。
[你要是觉得难，可以请教别人啊。你知道科长他跑来问我说，你为什么都不理会他的电邮
吗?]
赤西歪着头，事不关己似地[哦~]了一声。
[还哦哩。这是你自己份内的工作，你到底有没有认真放在心上！]
长田忍不住大声骂出口。赤西虽然低头道歉，她还是无言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中午他在员工餐厅吃过午饭．下午一点回到办公室。想说过了点时间她应该气消了，便走到
她身边跟她说话，没想到却被当做不存在的空气般无视。长田的低气压笼罩着整个办公室，
跟她同处一室益发尴尬起来的赤西．拿起公事包想去外面拜访客户却被叫住。
他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来。叫住他的，正是这两个星期以来都没跟他说过话的那
个人。
[不好意思耽误你一下时间，我有话要说。]
他一定是要问削减案的事吧。站在龟梨面前的赤西明知故问地说：
[请问有什么事吗?]
[想必你也接到我好几封邮件，削减案的事到底怎么样了?]
预料之中的质问，就像北极冻土般夹杂着冰冷的空气直刺过来。
[……完全没有进度。]
龟梨右手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即使没有进度，我不是传 mail 要你报告经过吗?]
[很抱歉。]
龟梨抬起头。看到他眼神中掩饰不住的不耐与焦躁．赤西觉得自己的掌心瞬间渗出冷汗。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交不出削减案吗？]
[呃……]
赤西紧张得连喉咙都干涩起来，嗯啊半天后才说[不知道]。
[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
[那么你这几天，就是在毫无头绪的状况下度过吗？]
龟梨故意字字强调般地说。无法否定的赤西只能低下头。龟梨嘲讽地哼了一声。
[看你到处强迫推销自己喜欢的设计，没想到事到临头却裹足不前。真是差劲。]
[因为我怎么算都不可能啊，那个目标实在订得太高了。]
[觉得目标订太高，为什么不跟我或周围的同事商量呢?你以为专案小组是干什么用的?]
现在后悔为时已晚。龟梨说得对。但明知他说得对，赤西就是不想承认。
[就算要跟其他人商量……]
赤西瞥了龟梨一眼。
[气氛好像也怪怪的。]
龟梨用力拍了一下桌面，赤西背都抖了起来。
[……气氛？这里不是学校也不是你家，而是工作的地方。你以为自己还在当学生吗！]
龟梨的怒骂声让全办公室的人都吃惊地回头望。知道自己过于情绪化的他丢下一句
[跟我来！]，就率先走出办公室。赤西畏畏缩缩地跟在他身后。
[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
两人在无人的资料室里独处，但赤西心跳得似乎不是时候。把门关好的龟梨，一转过身就开
骂。
[你用尽威逼胁迫让我答应能的设计案，结果却毫无干劲。不了解工作内容也不向人求教。不
想干的话就别在这里碍事，立刻给我提出辞呈！]
无言以对的赤西低着头。
[……很抱歉。]
[我不要只有表面功夫的反省！我要你去动、去想，去把结果交出来！]
龟梨劈头大骂了赤西一顿。他的确什么都没做，案子就丢在那里放着不管，但他也有这么做
的苦衷。
[要削减三十元的成本根本不可能，而且我要负责的部分未免太多了?您会突然提出削减成本
的要求，一定是因为[不安]吧？其他人对这个新产品根本没有半点不安，他们都认为一定会
大卖！]
龟梨的表情出现微微动摇。
[为了消除自己的不安而提出无理要求的人是您啊！]
两人沈默地互相瞪视．先移开视线的是龟梨。
[你要是对我的做法有意见，就立刻退出这个企划。]
明明是自己喜欢的人，竟然也会产生讨厌的心情。赤西耸耸肩。
[又来了。每次只要我稍有反抗，您就会用[提出辞呈]，退出专案小组]来压我。
这里是完全不接受基层工作人员意见的封建社会吗！]
龟梨白皙的额头隐约浮现青筋。
[如果是有建设性的意见当然可以采纳。但你根本就是毫无根据地一味强调这个好、那个好不
是吗？我是管理阶层的人，当然有自己的作法。我不能让这个企划失败！]
[反正您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销售量。根本就是为了保住自己的饭碗！]
握紧双拳的赤西也忍不住怒吼。两人再度陷入互瞪的胶着状态。
[长田手上有一个抗老化的女性用基础化妆品系列的企划案。]
龟梨忽然语气一转平静地说。赤西完全不明白他干嘛在此时提到长田。
[我觉得那是个好企划，不过要推出也在 KASHA 系列之后了。这是公司为了预防 KASHA 失
败所做的备案。但这个企划案并没有通过……即使通过，可能也会压到几年后才推出。就拿
开发部来说，那种质感的化妆水如果失败．那类商品起码五年内……不，搞不好十年内都
无法重见天日。像这次设计容器的公司，如果因为怪异的设计导致产品失败，我们公司也不
会再跟他们合作。]
龟梨停顿了一下。
[这次的商品我要对所有参与人员负责。你或许觉得如果失败也[没办法]，但公司和员工却会
因此蒙受莫大的损失。]
赤西像被当场浇了一头冷水。他从来就只是个基层人员，没做过什么必须负责的事，光是完
成自己份内的工作已经很辛苦，从来没想过自己的主张会替公司带来什么样的危机。
[虽然龙设计是在你的威胁下采用．但我觉得能有机会推动这个设计也不错。当然我也有自觉，
为了确保此次的企划成功，自己的做法比以往保守许多。]
龟梨抬起右手拨了拨一丝不乱的前发。
[我知道龙的设计跟质感在公司里相当受好评，但决定购买与否的却是一般消费者。他们看不
到我们为了这些商品付出多少努力。况且努力不见得等于大卖。所以我想替这个商品多增添
一点附加价值，也就是价格。你刚才说。要削减三十元不可能办到，但我并非毫无根据就提
出三十这个数字，而是认为做得到，才会算出目标额通知各部门。]
赤西低下头，紧握的拳头几乎要在掌心留下指痕。他觉得好羞耻……羞耻得无以复加。要是
还有另一个自己的话，肯定会把现在的他揍一顿后丢到河里去。
短视的自己只以眼前所见做判断，一经认为龟梨是个大怀蛋。但龟梨并非暴君．也不是个没
想法的人，更不是个满脑子只想赚钱的近利者。
他不但有远见，还会替所有的工作人员设想。跟没大脑得过且过的自己完全不同。
彻头彻尾地不同。
他回忆起自高三那一年，参加高中棒球赛预赛第一场就输掉的往事。虽然打到延长赛，终究
还是输了。他在本垒板上流下悔恨的眼泪，却不觉得羞耻，不为自己的努力和拚命感到羞耻
现在的他会觉得羞耻，是因为知道自己根本在逃避麻烦，非但完全不努力，还想半途而废。
[唔喔喔喔喔喔——]
握紧双手的赤西仰天长啸。他咬紧牙关，霹哩啪啦赏了自己几个巴掌。等为自己打完气再重
新看向龟梨时，只看到对方有点被吓到地往后退了几步。
[是我太任性了！没有顾及到科长的想法真的非常抱歉！]
他对认错毫不犹豫。
[请告诉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
他低下头，抱着没听到回答绝不抬头的觉悟，直瞪着龟梨擦得发亮的鞋头。
[在请教别人之前，先自己去寻找答案或用功吧。]龟梨毫不留情地说。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这个人没有自尊吗?]
龟梨的话像利刃般刺进赤西心里。他又痛又羞耻，真想立刻逃离。但也知道一旦逃出，就等
于输给没有用的自己。要是放弃比赛，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我那微不足道的自尊就算有也没什么用。现在已经没有时间，我也不想给其他人添麻烦，只
能拜托您了！]
……在冗长的沈默后，龟梨低声说[抬起头来]。
从隔天开始，赤西只是混日子的每一天开始改变。关于削减成本案，龟梨只给他暗示而不肯
直接告诉他答案。他只好根据暗示开始猛 K 从前的资料。连以前念书考试都没这么用功。但是
看不懂的地方也随之增加，为了解疑，他又得再寻找其他资料补强。
白天必须上班的他，只能利用下班之后用功。时间好像怎么用都不够，他连搭电车的时候都
书不离手，中饭时间也边吃着便利超商买来的御饭团边翻资料。
[赤西，你在干嘛啊？]
[就是在搜寻啊……]
午后的办公室，长田忍着笑意表情奇妙地站在赤西身后问。
[连左手一起动比较方便吧?]
被她这一说，赤西才想起自己的左手。他边吃饭团边上网搜索，没想到太投入居然忘了手上
还有吃剩的食物，赶紧把剩下的饭团塞进嘴里。
[你最近满努力的嘛。]
[应该是说补足以前的偷懒吧……]
赤西有点不好意思地搔搔后脑。
[肯努力是好。但不要太过头了。]
赤西虽然点头，却心知如果不鞭策自己努力，恐怕无法完成这次的削减案。而且好不容易抓
到一点头绪，总想着得再加把劲才行．就不由得焦急起来。
边把现学的知识硬塞进自己脑袋里，赤西终于开始着手进行 KASHA 系列全部容器的成本削
减案。铁制容器预定全在中国工厂生产制造。先前曾因设计事宜而跟中国工厂的负责人接触
过，所以这次的削减案谈得很顺利。跟对方说明要求之后，隔天就收到工厂负责人传来的报
价单，看到那距离目标值差距颇大的金额，赤西不禁愕然。
他接着调查原料和涂料的进货来源，拜托相关部门尽量找愈便宜的愈好。一开始本来不太愿
意换掉长期合作对象的制造部负责人，也屈服在赤西再三的电话请托以及他对龙设计的热
忱下，答应为他奔走。
由于会议时间愈来愈逼近，还有种种联络上的问题．赤西连回家都舍不得，干脆住在公司
里。原本公司并不允许职员留宿，不过一遇到新商品发售前或年底最忙的时候．有些规定也
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赤西拿着睡袋睡在资料室里，早上就在洗手间里梳洗。虽然没办法
洗澡，但起码内裤是天天换。
每天都住在公司的他，跟警卫伯伯关系打得不蜡，还收过对方送的杯装味噌汤当早餐。刚开
始留宿时，晚上他多少还会睡点觉，但从开会前两天起，他就连睡觉和上厕所的时间都没
有了。最糟糕的是，中国工厂那边的预算一直没有送过来，没有预算就没法制作资料。他只
好边凝大纲边等中国工厂联络。
在会议预定日的前一晚，久等的中国工厂资料才送来。晚上八点，赤西终于做好比目标额还
略低的预算案。亢奋不已的他，喜孜孜地把数字打进早已做好的资料中。
存妥资料后，只需列印一份拿去影印即可。一想到自己终于大功告成，赤西顿时全身无力，
感觉浓浓的睡意袭来。大半夜开影印机可能太吵，明天早上起来再印应该也无妨，反正会议
下午才开，早上印还绰绰有余。干脆连列印都留到明早再做好了……想着想着，赤西已趴在
办公桌上失去了意识。
早上七点半，赤西被警卫伯伯震度近五级的力量摇醒。洗好脸，到便利超商吃完早餐后已经
快八点。想说龟梨大概快到了，他赶紧刷牙弄好头发，一回到办公室却发现龟梨已在开电脑
了。
赤西回到自己座位上，看着笔电[咦]了一声，画面一片漆黑。他不记得昨天弄完资料后有关
机啊。满心讶异的他再度按下电源钮，却毫无动静。
不祥预感在他胸口翻腾。看他不断按着电脑电源，坐在对面的后辈不禁过来询问。
[笔电好像怪怪的，怎么按都不会动。]
[咦，真的吗?]
后辈也走过来察看电脑的状况。万一硬碟坏掉……光是想像就足以让赤西冷汗直流。这几天
汗与泪的结晶将化为乌有。他不断地按着电源，还像跟人拜托似地向电脑哀求，但冰冷的机
器仍旧无动于衷。
[之前我记得有台电脑好像也这样坏过，就是硬碟出了问题直接换新。]
长田站在赤西背后说。
[换新……那里面的资料呢？]
[当然报销了啊。]
赤西眼前顿时一黑。报销的意思就是资料全部不见，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脑袋完全空白的赤西还望着黑色的电脑荧幕发呆，就到了晨报时间。部长难得长篇大论地演
说，赤西却一个字也没听进耳里。他整个脑袋只有坏掉的电脑。电脑怎样他根本不在乎，他
要的是辛苦做的资料回来。那是今天下午开会所需的削减案原稿啊。
部长的演说一结束，赤西立刻打电话给公司里保守的电脑负责人。听到负责人说[上午有两台
电脑要修……下午才能过去]，赤西几乎失控地大喊[拜托你现在就过来！]。他连大气也不敢
喘一声，直盯着负责人的背影看，听到的却是[不拿回去仔细检查的话，很难找到问题在哪
里]这种最恶劣的结果。
早上十点，悲惨的电脑送到了维修部。对方口头上说会立刻检查，但实际得花多少时间修理
还不知道。业务促进部的员工每人只有一部电脑，根本没有多余的备用机可用。万一电脑坏
到无法维修，或许会再配给一台新电脑，但现阶段什么都很难说。
如同行尸走肉的赤西，拖着沈重的脚步走到龟梨桌前。
[请问……我现在可以回家吗?]
龟梨缓缓抬起头。
[为什么?]
[我的电脑坏掉送修，所以要回家拿自己的笔电过来。]
[先打电话到总务部去问问有没有备用机．有的话应该可以先借来用。不过要先经过申请，即
使有，申请出来可能也要下午了……]
一听到下午，就摆明了赶不上一点的会议。
[可以先让我回去吗?我得把今天开会要用的资料重做才行……]
龟梨的眉心动了一下。
[重做?是今天要用的吧?你没有存在磁片里吗?]
磁片这两个字让赤西痛苦不堪地低下头。
[我只存在硬碟里……没想到会坏掉……]
[电脑又不是万能，除了存在硬碟还得借份在磁片里，为的就是应付这种状况。你说要回家重
做，赶得及下午一点的会议吗?]
[我会尽力而为。]
龟梨无奈地叹了口气，把手上的资料丢在桌上。
[你为何老是这样散漫?看你最近这么努力，却在最重要的时候出问题。]
[我、我哪有散漫！]
[你就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才会变成这样。]
龟梨的确常把资料要备份在磁片里这句话挂在嘴上。但电脑从来没坏过，要存档两次也很麻
烦。
[我虽然没备份，但该做的事都有做完。资料也都全部完成……]
[就算做完又怎么样?不能拿出来用就毫无意义可言。]
[但是……]
[别像孩子一样强辩，承认自己的错误吧。]
在龟梨一喝之下。赤西才咬牙住口。错的人的确是他，要是他没偷懒备份。就不会造成这种局
面。
[……很抱歉。]
[所以说，你啊……]
感觉眼眶一阵发热，赤西赶紧低下头。即使用手遮住脸，仍遮不了从指缝中落下的眼泪。
他觉得自己好悲哀、好不甘心．肩膀忍不住颤抖起来，心想这样就哭一定又会挨骂。
龟梨那不知第几次的叹息．刺戳着他的胸口。
[就用这个吧。]
赤西移动眼珠看着龟梨手边，是一台小型的笔记型电脑。
[这是我的备用机，平常很少用。拿来做资料应该绰绰有余。]
没想到龟梨会出借电脑给自己，没在第一时间伸手接过的赤西，马上被怒骂[还不赶快拿去
做！]
[你之前寄给我的原稿信我还留着，你直接叫出来拷贝就行。至于资料就得重新做了。]
道过谢的赤西接过笔电回到座位上，边对男人的亲切觉得意外边开始重做资料。
他打电话给中国工厂的负责人说明情况后，请对方再寄一份报价单过来。图表则请同事和长
田帮忙。到了十二点五十分，终于把完成的资料列印输出，然后交给同事快速影印，把印好
的资料分好份数。十二点五十八分，赤西拿着完成的资料冲出办公室直奔会议室。
下午三点，会议结束之后赤西回到办公室，看到先行回来的长田正在跟后辈同事愉快地聊
天。后辈跟赤西的目光相遇．意味深长地偷笑起来。
[你笑什么?]
后辈耸耸肩说[长田小姐刚才告诉我一件好笑的事]。
[好笑的事?]
长田插嘴进来。
[没什么啦。只不过刚才会议上发表削减成本案的时候，一直听到你的肚子咕咕叫而已。]
[想到当时的状况，赤西顿时面红耳赤。一开始感觉还很不错，在许多未达目标额的负责人中，
提出低于目标额以下金额的自己，发言明显吸引了众人目光。现在的我真是帅毙了……正在
自我陶醉时却发生了糗事——肚子忽然叫了起来，而且音量还不小。他只好尽量装作若无其
事，却看到开发部的女职员都在掩嘴偷笑，偷窥龟梨只见他额冒青筋。
[拜托别在后辈面前提这么丢脸的事好不好！]
赤西不悦地噘起嘴。遭受硬碟损坏的打击后，好不容易赶在开会前把资料做出来，感觉正好
的时候……偏偏肚子不争气地狂叫。他一直想压制下来，但这种事无法单靠意志力克服。
[看你饿成这样，就把我的止饥备粮让给你吧。]
赤西兴奋地接过巧克力，立刻狂吃起来，却忽然发现长田慈爱地凝视自己。
[你……]
看到她温柔的眼神，赤西还自恋地以为[难道她对我有意思?但她不是有男朋友了?]这时长田
却——
[跟我家养的狗好像。每次给它饼干的时候，他就会像你这样冲过来拚命吃。]
下意识把巧克力空盒捏成一团的赤西低下头。我跟狗同等级吗……?本来想这么问又打消念
头，想也知道一定会听到肯定的答案。
在会议结束后，还跟开发部负责人继续谈的龟梨回来了。长田也回到自己座位上。
赤西把空盒丢进垃圾桶，伸手抹了抹嘴角。
[赤西。]
龟梨一回来就召唤赤西，搞不好是要念他在会议上肚子乱叫的事……开始郁卒起来的赤西
走到龟梨桌前，见他看了看手腕上的表。
[到三点四十分前还有半个小时，去吃点东西吧。]
不明白龟梨的话意，赤西[啊?]地呆然反问。
[我叫你去吃东西。要是肚子一直叫到下班谁受得了？]
[啊……可是休息时间已经……]
龟梨瞪了他一眼，识相的赤西赶紧道谢，快步回到座位拿了钱包走出办公室。虽然只有短暂
的半小时，但已足够他到附近的牛井店吃碗饭解饥了。
明明气他没有备份，却还是出借自己的备用电脑；知道他肚子饿就拨半小时让他出去吃饭
……或许龟梨是个意外体贴的男人。在填饱肚子的同时，心情也十分满足的赤西独自开心起
来。
在跟总务部申请的新电脑送过来之前，赤西都借用龟梨的工作，当然也不忘用磁片备份资
料。下午五点，总务部的人在快下班时送来新电脑，于是赤西将备用电脑还给龟梨。
[谢谢您今天把电脑借给我，我才能度过难关。]
[……你要记住下不为例。]
只撂下一句话的龟梨把电脑收回抽屉里。过了六点，赤西仍默默做着白天没做完的工作；而
有紧急公事待处理的龟梨，过了七点还留在办公室里。其他同事陆陆续续下班后，办公室只
剩下赤西跟龟梨两人。
赤西在八点多结束工作关掉电脑电源，刚好龟梨也结束了手边的工作，正在整理桌面。虽然
可以马上离开办公室，不过赤西并未立刻站起身，而是在座位上等着。
等龟梨出去后，他才随后追上，两人并肩站在电梯前。赤西偷瞄了龟梨一眼，对方只是一语
不发地仰望着楼层灯号的明灭。
[科长……]
龟梨移动眼珠看他。
[今天……真的很谢谢您。]
对方只简短[嗯]了一声。
[您还没吃晚饭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吃饭？我请客，算是向您道谢。]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龟梨先踏进去，赤西随即跟进。
[你这次又有什么企图?]
在只有两人的空间里，龟梨充满狐疑的质问让赤西下意识狼狈起来。
[我哪有什么企图！这次我是真的很感谢您……]
龟梨连叹息声都很精简。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不想再被人刺探。]
龟梨冷静的嘲讽让赤西火大起来。他都已经道谢，还说要请他吃饭了……。
[好烂的性格……]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却被龟梨的顺风耳听到且脸色大变。
[连人格都没有的你，有资格说这种话吗?]
在办公室保持着[冷静上司]形象的龟梨，一到私人时间就恢复原本易怒切情绪化的真面目。
[我不是说了要感谢你吗?为什么不相信我！]
龟梨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我凭什么相信一个用卑鄙手段威胁过我的人?想要人相信你的话，就拿出能够让人信任的态
度和成果来！]
龟梨似乎有点反应过度了。赤西只不过想藉请客表达谢意，根本没有其他意思。
以比例来说的话，差不多是感谢九成企图一成。
电梯里充满了微妙的紧张感。被拒绝的赤西反而愈想带他去吃饭，甚至不惜再度祭出那个常
用手段。
[我想到居酒屋去吃晚饭，如果科长您不一起来．或许我会把您那些[羞耻的照片]寄给全公
司的人看。]
[你这个家伙……]
龟梨咬牙切齿地瞪着他，肩膀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我可是认真的。真是的，乖乖跟我走就对了嘛。]
……龟梨一副想冲上来咬人的表情，但最后还是丢下一句[随便你！]。
经过车站附近的牛井店时，龟梨那种[就在那里吃好了]的应付态度，已经够让赤西不爽了。
走过之后龟梨又说[我最喜欢迪比特饭店里的 Le．Pule 餐厅的小羊肉]，听到这家连自己都
知道的超高级昂贵餐厅的名字时，赤西觉得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
[不好意思．我的舌头吃不惯那么高级的料理啊。]
说完之后，赤西把龟梨带到热闹街道某僻静小巷里的居酒屋。才一进门就听到龟梨唠叨[这家
店看起来不太卫生]，他知道自己脸上的肌肉一定在抖动。这家空间不大的店面，座位以屏风
相隔，可以听到后方男客喧闹的说话声。
[两杯大杯生啤酒、煎蛋一份。还有炸梅子鸡肉、白萝卜沙拉以及烤猪肉。]
赤西一坐下来立刻点菜，还顺手把菜单放到自己背后。龟梨盯着他的动作看。
[我没有选择食物的权利吗?]
[啊，我想应该没有合您口味的东西，就点了几样我爱吃的菜。您要看菜单吗?]
语带嘲讽的赤西递出菜单，龟梨一把抢了过去。在他看菜单时，大杯啤酒送上桌来。
[先别管菜单，干杯吧。]
龟梨不情愿地放下菜单，跟赤西碰了碰酒杯。对方的态度令人不满，但工作过后来一杯啤酒
的沁凉仍然渗透了五脏六腑。龟梨也优雅地一口气喝掉半杯，继续看菜单。
[这个凉拌菠菜豆腐味道如何?]
[嗯，不错吃。]
[那煮牛筋呢？]
[还好。油有点多。]
在两人说话时，煎蛋和萝卜沙拉陆续送上来。龟梨夹了一块煎蛋放进嘴里，低声说[……好
吃]。
[没错吧？这里的煎蛋就是好吃。]
彷佛说错话的龟梨赶紧低下头。
[沙拉也很不错喔，吃吃看吧。]
知道对方个性别扭，赤西径自拿起盘子分好放在他面前。
[我从以前念书时就常来这家居酒屋。虽然就像您所说……看起来似乎不太卫生，不过食物的
味道却无可挑剔，可以说是物廉价美。]
龟梨吃了分好的沙拉，没有任何评论。不过看他继续默默吃着，味道应该还不差才对。
看到喜欢的人吃着自己喜欢的食物果然让人高兴，赤西追加了龟梨想吃的凉拌菠菜豆腐。
[啊，您还要喝什么吗?]
看到龟梨面前的酒杯空了，赤西马上问。龟梨点了冷酒。
[感觉您应该是喝红酒的人，没想到也喜欢日本酒吗?]
[因为外食多半都是意大利或法国料理，自然比较常喝红酒。基本上，只要是酒我都喜欢。]
[哦；我是都喝啤酒啦，洋酒的话喜欢白酒。红酒似乎有点太赤裸裸了……]
龟梨眯起眼睛轻笑一声。
[就是诱惑的感觉才好啊。]
那魅惑十足的表情和低沈的声音，让赤西的背脊颤抖起来。
[或许你还年轻，无法体会红酒的好……]
那发出叹息般呼吸的嘴唇，让赤西的喉间发出异样声响。他想到那双唇曾不断叫着自己的名
字、索求自己的吻，也经历过如同脑神经都要麻痹的热吻。
日本酒迅速送了过来，龟梨啜饮着酒边用筷子夹烤肉。虽然是家不太卫生的居酒屋，虽然吃
的是再普通不通的烤猪肉，但龟梨仍旧美得惊人。平常那矜持而严肃的表情稍稍变得柔和，
双腿轻松敞开的模样怎么看都可爱。
好想跟他上床……赤西情不自禁地想。这个比自己年长的男人经常语带嘲讽又难相处，但他
还是想跟他上床。想把他带到床上；剥光衣服吻他、拥抱他，然后……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那微微泛红的眼角更添妩媚……赤西觉得喉咙变得干渴起来。
[没有……只是觉得在很多方面都受您照顾了。]
喝干第二杯啤酒。身体一口气热了起来。烦恼的警钟在脑袋里轰轰作响，但他把龟梨带来这
里还有其他原因。
[开始我对削减成本案完全没有干劲，也觉得不可能办到，被您斥责后我才醒悟。努力完成工
作果然很快乐。]
赤西搔搔后脑。
[之前我都没发现自己知识不足，每天只想混日子，因为我本来就对化妆品没什么兴趣。被人
责备是很难过，不过也让我有了深思反省的机会。如今想来，就觉得您当初的责备是对的。]
他向对面的男人深深低头。
[我做了那么多事，或许您不会再相信我。但我真的很尊敬您。希望您能够了解。]
说完想说的话，赤西抬起头来，凝视着对坐的男人。龟梨有点尴尬地撇开头去，伸手拿起桌
上的冷酒像喝水似地大口饮尽。
[……你提出的削减案十分具体，应该有实现的可能。你跟当地工厂的负责人还保持着密切联
系吧?]
[在设计阶段曾请他帮过忙，还算有点认识……]
[看你起步那么慢，我还担心来得及吗。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你做得不错。]
他知道龟梨在称赞自己，却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你为什么一脸莫名奇妙的样子?]
赤西压着自己的后脑勺。
[不是啦……因为是第一次被您称赞啊。]
[做得好我当然会称赞。]
明明是简单的一句话，赤西却觉得心中开满了快乐的花朵。这段期间每天留宿公司彻夜辛苦
的种种在脑中掠过，一想到只要努力就会被赞许认可，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让赤西的眼眶
泛出泪水。
龟梨惊讶地瞪大眼睛凝视他。
[你哭什么?]
赤西抹了抹眼泪。
[我、我太高兴了……]
感动的眼泪似乎一发不可停止。龟梨低语了一句[怪人]。
[用卑鄙的手段威胁我，又把我带到奇怪的店里。现在却忽然说很尊敬我……我真搞不懂你。]
奇怪的店……这四个字让赤西竖起耳朵。他有带龟梨到过什么奇怪的店里去吗?
几秒钟后才终于想起是友晴的[BELZAUT．N]。
[你做事没什么计划性又冲动，不过热情却值得赞赏……吧。害怕失败的我，早已忘记冒险的
精神。]
褒眨交错的评价让赤西搞不懂龟梨的真意，只听得出他并非讽刺。
[老实说，KASHA 的基础化装品有几个不安要素。但这次能决定推出龙的设计和黏质化妆水，
还是很令人高兴。]
难道是酒精作祟?能听到龟梨心中真正的想法，赤西不觉高兴起来。看到他脸上的傻笑。龟梨
皱眉问[你在笑什么?]。
[就是……能听到科长的真心话觉得很高兴……]
龟梨把日本酒的酒杯送到嘴边。
[你不用客套了，跟我聊天很无趣吧？]
[怎么会呢?]
能跟你说话真的好高兴。这明明是赤西的真心，龟梨却冷淡地苦笑。
[我最了解自己，从以前就常被同性排斥。]
既俊帅又能干，且浑身散发距离感的作态男，再加上女友不断，当然会招致同性反感。连赤
西一开始也觉得，跟他完全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龟梨拦下刚好经过的服务生追加了冷酒，抬手撩起一丝不乱的前发。或许是酒精的关系吧，
他的动作看起来多了几分煽情。
[我就是知道自己跟同性不合才会进入 CARVY。当时公司还只有女性员工，与其跟合不来的
男同事相处。还不如在都是女职员的工作环境来得自在多了。虽然现在已经有了包括你在内
的几名男职员……]
赤西不是不能体会那种被女性包围的愉快感觉。他在高中和大学时代整天都泡在棒球里，周
围都是剃平头的男同学。虽然跟女生交往过，也觉得很愉快，但相较于男同学相处时那种默
契跟轻松，感觉截然不同。
[跟同性相处是满不错的啊。]
一听到赤西这么说，龟梨的眉毛立刻别扭地皱了起来。
[男人几乎都是粗线条和没神经，你就是标准的代表。不过不用花太多心思这点上，同性或许
比女性来得好相处多了，女性毕竟比较纤细。]
他的意思是，不用花心思等于放松吗?赤西有点在意他说的[好相处]。因为不用紧张．也可以
等于不在乎或无所谓……。
[我是[好相处的男人]吗?]
他忍不住问出来。
[之前你拿照片威胁我的时候，我恨得几乎想杀了你，不过看你刚才会跟我顶嘴，而且夸你
两句还会掉泪……就跟小孩子差不多。]
谁被当做小孩子看待会觉得高兴呢?
[您又没有孩子，怎么知道我像小孩子?]
[我两个妹妹都有孩子。小妹的孩子今年五岁，早熟又很可爱。问她想要什么礼物会说想要[戒
指]，就跟少女一样。]
看得出来很疼爱外甥女的龟梨，温柔地眯起眼睛。赤西开始嫉妒起那个连看都没看过的小女
生，他也想被龟梨这样温柔注视……
[请问点上善水如的是哪位……]
龟梨抬起右手。服务生收掉旧杯子换上新的。等服务生离开后，赤西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存
在，他在走道上一直往这里……亦即龟梨的方向看。是个三十几岁，着深蓝色西装的上班族
高挑的他看起来相当时髦，但褐色的肤色却不耐久看。
[你不是龟梨吗？]
龟梨握着杯子的手轻颤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褐肤色的男人挑起唇角笑了。看他发黄的牙
齿，应该是个大烟枪。
[我果然没认错。刚才坐你隔壁桌喝酒，就一直觉得说话声音好耳熟。咱们好几年没见了吧?真
怀念。]
不请自来的男人径自往赤西身边一坐。沈默的龟梨唰地皱起眉头，从表情即知这个男人不受
他欢迎。
[高中毕业到现在，应该有十五年没见了吧?你看起来挺不错的嘛。你都没参加同学会，大家
常会问起你在干什么呢。]
[我工作忙。看你也过得不错。]
面无表情的龟梨看到赤西一脸困惑，就简短介绍[他是我高中同学，叫田上]。
[田上，他叫赤西，是我的组员。]
男人说着[请多指教]，混杂酒臭的呼吸喷在赤西脸上。他点了一瓶啤酒，就往龟梨的杯中倒
去。
[我在一家叫[SEDALEES]的代理进口公司上班，你呢?]
SEDALEES 是一间颇具规模的代理进口公司，连赤西都听过这个名号。他们代理的产品相当
多元，其中也包括外国制的化妆品。只是非名牌，而是平价商品居多……。
[……我在化妆品公司担任业务。]
褐色男人耸肩笑了起来。那种嘲讽的态度，让旁观者也感觉不舒服。
[化妆品啊……跟懦弱的你还挺合的。不过你会做业务我倒满意外。你身上这套西装不错嘛，
是 VERA 的吧?做化妆品业务这么好赚?]
龟梨放下啤酒，拿起日本酒杯。
[我还单身，金钱调度上比较自由，玩股票也有一点收入。]
男人吹了声口哨。
[真优雅啊~。你跟以前比起来称头多了，一定很受女人欢迎吧?]
说着[没这回事]的龟梨明显地谦让。
[你肯定很受女人青睐，不过……]
男人压低声音。
[少了一边睾丸．办起事来不太方便吧?]
他的声音虽小，却清楚传到赤西耳里。龟梨霎时红了脸，用力把杯子啪的一声放在桌上。满
脸写着[故意]二字的男人恶劣一笑。
[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我说的都是事实啊。该不会赤西先生还不知道，你在小学生时代站着
撒尿，结果被狗咬掉半边睾丸的事吧？]
赤西吓了一大跳。他从来没有深思过龟梨少了一边睾丸的原因……甚至还漠然以为天生如此
没想到居然是被狗吃掉。
[最有趣的就是，咬掉你睾丸的是是狐狸狗。]
狐狸狗……他指的是那种有一身雪白蓬毛的狐狸狗吗？赤西的叔母以前养过这种狗，常用
拔尖的声音乱吠吵死人。
龟梨，这个被狗吃掉单边睾丸的男人一跟他视线相遇，就露骨地移开。
[我记得你高中的外号叫[半边蛋]，后来就谐音[笨蛋]。上游泳课时还蔚为话题，展示在大家
眼前。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你也算是偶像啊。]
男人自说自笑起来。赤西却愈听愈火大。在别人面前毫不客气地揭人疤……他有考虑过对方
的心情吗?这家伙真的是自己上司的同学吗！一股无名火愈烧愈旺。
[赤西。]
一直低着头的龟梨忽然站起来。
[我喝多了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男人皱着眉头[噢]了一声。
[别因为人家说实话就生气嘛。难得这么久没见面，应该多聊聊才对。]
[不好意思。]
拿起公事包的龟梨转身就走．赤西也慌忙付完帐跟着冲出店门。
在车水马龙的大马路步道旁，龟梨扬起右手。等赤西追上去时，刚好一辆计程车停在他面前
赤西下意识抓住就要坐进车里的龟梨右手。
[干什么?]
他也不明白自己的举动，只知觉不能让龟梨独处又说不出拉，只好嗯啊几声。
[放手。]
龟梨用力甩动手腕，赤西仍紧抓不放。司机不耐烦地问：
[请问你们是要坐不坐?]
[啊、要坐要坐。]
赤西正想硬挤进车里时．龟梨忽然[唔]了一声捂住嘴，脸色苍白地东张西望，然后推开赤西，
冲到大厦之间的暗巷弯腰吐了起来。赤西赶紧跟过去帮他拍背。结果计程车不知何时已开走。
龟梨吐了半天已无东西可吐，只能干呕。赤西到附近的贩卖机买了罐茶，龟梨无言地接过漱
口。慢慢平静下来后，呕吐感也消失了。说起来龟梨只喝了两杯啤酒和日本酒，以他的酒量
来看应该没过量。但模样就是不太对劲。
他往大厦入口的阶梯上一坐，弯腰抱着头。半晌后才听到他低声说[……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
了]，便站起来蹒跚往前走。
[我送您回去。]
赤西赶紧追上去。
[不用了。]
[可是我会担心……]
[我说了不用啊！]
转头大叫的龟梨又再度捂住嘴，冲到街树旁干呕起来。
赤西拦了辆计程车，抱着龟梨的肩膀把他扶进去，然后把弓着背的男人的头硬压在自己腿
上。刚开始还顽强抵抗的龟梨，知道躺下来比较舒服就不再挣扎了。
到了公寓门口，龟梨还是说[……你回去吧]，但赤西已经充耳不闻。完全没有力气推开赤西
的龟梨，只能低着头艰辛地前进。
一打开房门，龟梨立刻精疲力竭似地跪坐在玄关口，然后像猫一样蜷缩起身体。一向有洁癖
的龟梨，平常绝不可能穿着西装跪在门口。
[呃……你要不要先把鞋子脱下来?]
[你别管我！]
他怎么能放着这样的龟梨不管?赤西硬把不动的龟梨拉起来，抱着他的肩膀把他扶到客厅的
沙发上躺下。接着脱下他高价的皮鞋拿到门口去放，回来时顺便到厨房倒了杯水回到沙发边
[喝水吧。]
龟梨用双手接过水杯。看他手指抖得厉害，赤西便用自己的手扶住。龟梨才喝了一口，就把
杯子推回赤西手上，再度缩回沙发上用右手蒙着脸。看到他缩成一团的背跟呼吸一样颤抖，
即使没看到脸也知道他在哭。
赤西心痛得几乎无法喘息，哭泣的龟梨让他心疼且手足无措。他该怎么做才好？
他能为他做什么……?赤西怎么都想不出自己该采取何种举动，只能茫然地顺着他颤抖的背
脊。当他的手指慢慢习惯了龟梨颤抖背脊的形状后，对方放下了捂住脸的手。他的眼睛哭得
红肿，脸颊上满布泪痕。
[……不好意思麻烦你。我没事了，你可以回去。]
[但是……]
要是放他一个人独处，他一定又会哭吧?一想到这里，赤西就于心不忍。
[我不能待在这里吗？]
[我帮你出计程车钱，你就……]
[不是钱的问题，而是……]
说不听的赤西让龟梨气得一把抓起桌上的杯子，把里面剩下的半杯水全泼在他脸上。惊愕的
感觉让赤西全身僵硬。
[我不是说想一个人独处吗！看到我的丑态你高兴了吧！反正你跟他也没两样！]
龟梨的话像利刃般剌进赤西的心。他不喜欢那个明明是同学，却可以毫不在乎在人前调侃龟
梨的男人。觉得那是个恶劣的男人。但拿照片威胁他的自己，又跟那家伙有何不同?明知龟梨
不愿意，还拿羞耻照片胁迫他的自己也是个恶劣的男人。
看他厌恶到又是呕吐又是哭泣，自己却丝毫没有察觉。明知自己做过什么坏事，却毫无反省
之意。还自暴自弃地想反正我就是坏。没顾虑到龟梨也跟自己一样，遇到不开心的事一样会
受伤、会哭泣……。
[对、对不起……]
我只是想让你采用龙的设计而已……这能算是藉口吗？
[真的很对不起！]
赤西跪在龟梨面前。
[我完全没想那么多！]
他把额头用力贴在被水弄湿的地毯上。
[没有想到您有多在意这件事。]
愈是道歉赤西就愈感焦躁，因为他知道，这种时侯不管说什么都是藉口。做了那么过分的事
对方理所当然会生气不原谅。但是龟梨仍旧在工作上指点他，还出借自己的备用电脑给他应
急。一想到原本连话都不愿意多说一句的他，是用什么心情在对待自己，赤西的眼眶不禁溢
出泪水。
[从国小开始……]
听到龟梨忽然开口，赤西倏地抬起头来。
[我就因为睾丸被狗吃掉而被人叫[笨蛋]，受尽欺负。到了国中。更是不想去学校每天想死。直
到进了比较远的高中，想说总算没人知道我下半身的事，却没想到高一上游泳课时竟被田
上发现……从此又开始过着悲惨的生活。上课中常被人使唤，内裤和长裤还被藏起来，甚至
被关在更衣室半天都是家常便饭。他们愈是看到我哭就愈觉得有趣……我的青春因为那半边
失去的睾丸而一片灰暗。]
在居酒屋听龟梨说[跟同性处不来]的时候，赤西还以为他是特别受女人青睐才被同性疏远。
万万没想到是遭受过那种欺负，才让他对同世代的男人产生排斥心态。
[直到进了大学，我才重新开始我的人生。第一次没人知道我下半身的事，把我当人看待。之
后我慢慢建立起属于自己的生活方式．才变成今天的我。]
原本激励的龟梨忽然变得面无表情，仿佛放弃一切似的绝望。
[想把我下半身的事张扬出去随便你，要寄证据照片就寄，让我变成众人的笑柄也无所谓。]
龟梨移开视线闭上眼睛。
[我不会这么做，绝对不会这么做。]
没有回答的龟梨表情依旧不变。他不相信赤西，站在龟梨的立场也难怪。就像今天，即使不
是认真的。但他的确说过[要寄照片到全公司]这种话，要挟他一起去居酒屋。所以他[绝不会
这么做]的承诺，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赤西死盯着地毯上黑色的水渍。一想到龟梨的心情，胸口就痛楚不堪。他好想得到他的原谅
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因为龟梨完全不相信自己。
再三考虑之后，下定决心的赤西站起来，松开领结后把领带从脖子上扯下来，然后叫着男
人的名字。
[龟梨科长，请您睁开眼睛……拜托您。]
还是没反应。
[求求您！]
叫了第二次后，龟梨的眼睑才稍微动一下。缓缓睁开的眼眸锁定赤西的那一刹那，龟梨[哇啊
啊啊啊！]地大叫跳起来，往后连退好几步。
[……你、你想干什么！为什么把那种东西凑到我的脸上来！]
赤西低头看着自己胯下的[那种东西]。由于龟梨躺在沙发上，而自己刚好站在旁边，才会造
成如此近距离的接触。不过这完全不是问题。
[这是我的觉悟！]
赤西挺起赤裸裸的胸膛说。龟梨颤抖着肩膀怒斥[你开什么玩笑！]，额上浮现明显的青筋。
[你是在炫耀自己有两颗很得意吗！]
[您误会了！我只是想让您也拍下我的裸照而已……]
[拍你的裸照有什么用！]
没想到自己的觉悟反而更加激怒龟梨，赤西几乎快哭出来。
[就是请您拍下我羞耻的照片，然后散播到公司去。]
（以下由花园录入组?纱树?录入）「要是做出这种事，别人会怀疑我的人格吧!」
「您要是不想被发现，可以到网咖去寄，」
龟梨用力拍了一下沙发。
「为什么我要把拍下你的裸照寄到公司里!」
仿佛被龟梨的怒骂敲击着脑袋，赤西缓缓低下头。
「我真的有在反省，才想说如果让课长以牙还牙，或许就能原谅我以前的所作所为……」
表情苦涩的龟梨不悦地抿起嘴。
「要我做什么姿势都行。要像变态那样绑起来也没问题，比如说两脚大开的姿势……您尽管
提出要求吧。」
下定决心的赤西等了半天，却没等到龟梨提出要求。对方只是别开头，连看也不看他一眼。
在漫长的沉默后，才听到他深沉的叹息。
「……把衣服穿起来。」
「咦?可是……」
「我叫你把衣眼穿起来。先给我把内裤穿好。」
龟梨的口气不像先前那般愤怒，已恢复成平常的课长摸样。在已经冷静下来的对象前,赤西突
然对赤裸裸的自己感到羞耻，赶紧依言穿上内裤。
「坐下来。」
赤西乖乖正坐在沙发前的地毯上。对面的男人虽仍红肿着眼睛，脸颊却不再有泪痕，表情也
回到原来的龟梨模样。
「你的思考模式怎么跟小学生一样?」
「小学生……」
「单纯却又愚蠢得近乎干脆。」
虽然不知道他是褒是眨，但隐约感觉得出他的心情不差。
「那么……您可以原谅我了吗?」
赤西小心翼翼地问。龟梨的眼睛倏地眯起来。
「那要视你以后的态度而定了，」
「我会努力工作，也会遵守您所说的话，更会好好注意自己的仪容。」
「你刚才说的那些话，全都是身为社会人应该做到的事，现在才知道要注意?」
被指责的赤西尴尬地低下头。龟梨叹了口气再度躺回沙发上，用右手按住额头。
「我累了……你回去吧。」
赤西应了声『是』，捡起脚边的衣服站起来。正在穿衬衫时，却听到龟梨低语了一句『已经十
五年了吗……』。
「也就是说，即使过了十五年，我仍然没有改变吗……」
那宛如自言自语的声音，让赤西想到刚才在居酒屋里龟梨跟田上的对话。那个褐色的男人讲
话非常刻薄。龟梨却没有反驳他，不，应该说是无法反驳。一想到龟梨当时的心情，赤西不
禁心潮澎湃地紧握住右手。
「课长您真的很棒。」
龟梨微微把脸转过来。
「这么年轻就当上课长，而且大家都说，凡是您经手的企划没有不成功的。您不但工作能力
强，穿着品味一流，还对美酒有研究。外貌和身材都那么出色，备受女性青睐。老实说，我
暗恋的某个女孩子也曾是您的女朋友……反正您真的很厉害就对了。」
龟梨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你不用勉强夸奖我。」
「我没有勉强自己。您的确很严厉……但我真的觉得您是个温柔的人。所以您别理那个黑得像
巧克力的男人说的话，那家伙怎么看都比您差，腿那么短，肯定有香港脚啦。别去在乎那种
人恶意的挑衅!」
挑衅……龟梨喃喃重复。
「那家伙一定是自卑，才会故意拿以前的事来嘲讽您。而且听到你们的谈话内容时我就在想
都高中了还搞什么排挤，根本是那个人有问题。像那种见不得人家好的家伙，不发别人的牢
骚大概会死吧。而且明知道对方的下属就在旁边，还一直把单边睾丸单边睾丸地挂在嘴边，
有那种缺陷的话，谁都会想隐瞒啊!」
赤西愈说愈气。
「啊——气死我了。真想揍那个看了就烦的家伙几拳。」
假想着那个厚颜又浑身酒臭的男人就在眼前，赤西伸手对空挥了两下右钩拳。
「那种整天找人家弱点挑毛病的人最胆小没用了。」
别说了……龟梨虚弱地制止。
「你不用安慰我了，我最了解自己……」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那个家伙是胆小又恶劣的肮脏男人，而课长是英俊又能干的社会菁
英。」
龟梨红通通的眼睛凝视着赤西。
「所以下次如果再见到他，您就别客气赏他两拳吧，告诉他『别瞧不起人』。那家伙吓到后绝
不会再找您的碴。」
龟梨按着眼角笑出来。
「……真奇怪，我忽然觉得现在真的很想去揍他。」
赤西挺出上半身。
「要不要现在就去揍他?把他痛揍一顿后，脱光光拉到大街上去游行吧。那是他应得的报应。」
龟梨缓缓从沙发上坐起来。
「下次……下次有机会再见到他的话就这么做吧。今天就算了……我想休息。」
边说边站起来的龟梨忽然往前一倾，赤西慌忙伸手将他接个正着。掠过鼻前的甜香和怀抱中
的重量让他心跳加快。
「…抱歉……」
想自力站起的龟梨却脚步蹒跚，才踏出一步便步履不稳地抓住赤西的手。
「您没事吧?」
两人的超近距离让赤西紧张得声音分岔。龟梨虽然低声说『应该没事……』，听起来却有气无
力。赤西咬咬牙，打横抱起了必须借助自己才能站起的男人。
「赤、赤西、」
龟梨尴尬地挥动手脚。无论赤西对自己的体力多有自信，抱着一个挣扎的大男人手还是会麻
「请、请您别动啊！要是把您摔下去了怎么办？」
龟梨这才停止挣扎，乖乖低头缩在赤西怀中，任他抱到寝室去。坐上床后，把脱下的西装放
在旁边桌上，龟梨就整个人连头钻进棉被中。
「要道谢好像也有点奇怪……」
龟梨的声音透过布料闷闷传出。
「今天受你照顾了。」
凝视着眼前那一大块隆起，赤西真的很不想回去，很想一直陪在他身边。只要能跟他在一起
即使要他睡地板也无所谓。
他小心地背靠着床缘坐下来。
「我今晚可以留下吗?」
龟梨没有回答。
「都已经这么晚了，我懒得摸夜路回去。请让我打地铺吧……不好意思。」
抱着膝盖的赤西只单纯想留在龟梨身边，却没听到任何回答不禁心酸起来。
「下次再遇到那个巧克力男人，一定要揍扁他。」赤西低声说。「揍得他呼爹喊娘。」
他把头放在膝盖上，凝视着壁纸喃喃自语，忽然听到龟梨叫自己的名字。转过头来就看到龟
梨撑起身体看着他。
「要到我旁边来睡吗?」
忍不住心脏狂跳起来的赤西，抖着声音说『可、可以吗?』。
「一张床要挤两个男人是窄了点，但总比你睡在地上好。还是你要到客厅沙发……」
「那、那我就打扰了!」
看到赤西迅速站起来，龟梨便往床右边移动。睡在刚才龟梨睡过的地方，一股甜蜜的香味扑
鼻而来，加上还未散去的体温，赤西的心跳更是快得无法控制。能睡在他的身边虽好，但狂
跳的心脏和圆瞪的眼睛却让他怎么也睡不着，还不自然地咽着口水。
「……下次如果再遇到田上……」
听到龟梨的声音赤西转过身，只见他背对着自己看不到表情。
「你能帮我揍他吗?」
「当然没问题。我一定照办。」
半晌后，龟梨的呼吸慢慢变得规律。赤西爬起身，就着微弱的小夜灯凝视他的睡脸。那毫无
防备半启的嘴唇、小扇般的长睫毛……。强忍住想扑上去的激情，赤西挪到床边蜷缩起身体。
好像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但却仿若远处传来的歌声。想着那个跟自己无关，赤西继续
赖在温暖舒服的柔软地方酣眠。
所以当他被剧烈摇晃时，那种感觉真是天杀的不愉快。对方愈是摇，他就愈往软的地方躲。
「你再不赶快起床，上班就要迟到了!」
那熟悉的怒骂声让赤西半睡眼惺忪地惊醒。
「对，对不起!」
龟梨的怒骂声就等于自己在办公室里打瞌睡……从以往经验来判断的赤西，反射性地道歉，
没想到却在眩目的光影中听到悦耳的噗嗤声。要想起这个站在朝阳里的人是谁，以及自己怎
么会只穿着衬衫在床上睡觉，还需要一点时间。
「我不是存心要骂你，谁叫你怎么叫怎么摇都不起来。」
「不会……」
赤西搔搔后脑。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老迟到了。」
穿着平整的蓝色衬衫，搭配微宽的条纹领带以及蓝黑色长裤，龟梨连头发都整理得一丝不
乱。从头到脚完全是个英挺上班族，丝毫找不到昨夜呕吐及大哭过的痕迹。
「离出门还有一点时间，你先去冲个澡吧，上衣和长裤我都帮你烫好了。我有尺寸较大的衬
衫，就先借给你穿。」
不好意思……赤西低头道谢。昨天才发生过那样的事，现在的龟梨看起来却那么沉稳，凝视
着自己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他正兀自发呆时，龟梨拍了几下手。
「还不快起床准备?」
他急忙下床往浴室走去，洗到一半就听见龟梨在外面喊『衣服我放在这里』。他所准备的衣服
有点小，但勉强还能穿。而脱放在客厅的长裤，则像送洗回来般烫得笔挺。
换好衣服的他走到客厅，看到坐在餐桌旁的龟梨对他招手，等他走过去便递了杯咖啡给他。
那跟公司里的即溶咖啡或便利商店买的罐装咖啡，香味截然不同。赤西啜饮一口后更是吃惊
……实在太好喝了。
「这咖啡好好喝哦。」
龟梨眯起眼睛笑着说：
「这就是 Espresso。我不喝这个就觉得一天无法开始。」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句台词。……他想起来了，是某次聚餐在酒席上，龟梨对女同事说过的话
一想到如果来过这个房间的人都喝过他亲手泡的 Espresso，那到底有多少女孩子喝过他泡
的咖啡，赤西不自觉忧郁起来。
「我准备的衬衫还可以穿吧？」
「是啊，谢谢您。」
「我还想说你的体格比我好，幸亏能穿。要是穿跟昨天一样的衬衫会很不舒服吧?」
他没说自己曾有三天穿同一件衬衫的纪录。应该说是不敢在有洁癖的龟梨面前说。不过就算
没明讲，对这方面一向很敏感的龟梨或许早已察觉……。
「昨天我烂醉之下给你添了很多麻烦，真是过意不去。」
龟梨把空咖啡杯放在桌上。
「不会啦……我才要向您道歉。」
两人视线相交后，龟梨对他展颜一笑。那不是平常带有几分官腔的笑容，而是不经意流露真
性情的那种自然微笑。赤西觉得自己的心脏好像要夺腔而出，今天的龟梨似乎分外温柔。
「对了。」
走出客厅的龟梨拿了一条上面有小圆点花样的领带回来。
「看你每次打的都是那种制式的单色领带，不过你今天穿的是深蓝色西装和柔色系衬衫，应
该比较适合有花纹或圆点状的领带。我觉得这条银色小圆点还不错。」
龟梨把领带套在赤西脖子上，毫无窒碍地打了起来。
「果然没错，的确很好看。你自己去照镜子吧。」
赤西高兴地拿起领带尾端看了又看，光是拿在手中的触感和光泽就跟自己平常所用的完全
不同，充满了高雅的感觉。
「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个花样吗?」
看到赤西一直玩弄领带，龟梨疑惑地问。
「不是……我担心自己粗手粗脚，会把这么高级的领带弄脏。」
龟梨眯起眼睛微笑。
「这条就送给你了。反正我也不常戴这种花样。」
「不、不用了啦，我洗好之后再还给您。」
「我留着也用不上，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喜欢买衣服，光领带就有近两百条。这么说或许有
点失礼，你平常打的都是量贩店买来的领带吧?」
赤西吓了一跳。他的确是在某知名男装连锁店买三条一千五的打折品……完全被龟梨猜中。
「即便外表看起来一样，真品给人的感觉就是特别有质感。虽然内涵重于外表，但在重视外
表的同时也能兼重内涵的话会更好。你也该学着买些真品来修饰自己的外表了。」
「您…您说得很对，不过我对这方面比较没兴趣，就随便买随便穿……」
龟梨忽然走过来，赤西下意识咽了口唾液。
「你别老是玩领带，会把领结弄歪。」
他那白皙修长的手指在自己胸前拨弄着。近在咫尺的美貌，浓密的长睫毛，以及漾满官能色
彩的迷人嘴唇……。
「这就行了。」
龟梨微笑地轻推赤西胸膛一下，抬起头来讶异地看着他。
「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敢说是有所意识才脸红的赤西，只能默默低下头。

虽然一到中午仍旧日正当中艳阳高照，但愈接近九月中旬天空就愈发清澈，空气中的湿度
也明显不同。在气象报告不停报导台风肆虐冲绳南边，不知会否直击本岛的消息中，赤西在
居酒屋『烟雾』里，把手撑在桌上抱着头。而坐在他对面的东山，则是环抱手臂皱眉。
「我也知道你是在烦恼，不过你差不多可以告诉我到底在烦什么了吧?不然我怎么给你建议
……」
两人的座位离柜台有点远，几乎完全被点菜的欧巴桑给遗忘，没东西吃的时候得自己走到
柜台才行。知道这状况的常客很少选这个位子，但他们今天想讲些不便让人听见的事，所以
才特别挑这里坐。
「你工作不是很顺利吗?看样子……又是跟龟梨课长有关系?」
仍旧脸朝下的赤西点点头。他最近的工作状况，顺利得像以前那些冲突和波折都没发生过似
的。前些时候还举办了 KASHA 广告的模特儿甄选会。由于这是新商品，公司方面希望由清新
具古典气质，又不失野性的人选来担任广告女主角。要求条件相当苛刻，不过甄选会上一致
同意由大学在学生的新人担任。这个坚定表示以后想走演艺之路的新人，除了相当有自己的
想法外，还有一张个性十足的美貌。决定好广告模特儿后，发售前的商品试用会也颇受好评
剩下就等明年春天正式上市了。
「你跟龟梨课长之间不顺利吗?」
赤西用力摇头。
「就是太顺利了……」
东山无奈地耸耸肩。
「那还有什么问题呢?」
「问题可大了。」
赤西蓦地抬起头来。
「课长最近对我有够温柔。一个礼拜请我吃两三次晚饭，还常找我一起去喝酒。每次都让他请
客我也不好意思，可是我要去付钱的时候，他总是快手快脚就刷好卡，还说什么玩股票赚
了点钱，硬是不让我付。」
东山附和着说：
「有些人天生爱请客，他们习惯利用这种行为来肯定自己，你就乖乖让他请吧。要是你真觉
得过意不去，下次就拒绝他罗。」
「跟他吃饭是挺愉快的。但是龟梨课长常喜欢以自己不用的理由，把昂贵的领带等一堆小东
西丢给我。」
「他既然不用你就收下啊，要是不喜欢这样就直说。我想龟梨课长也不是那种会硬把中古品
塞给别人的人吧。」
赤西把脸转向一边。
「领带或皮带这类的东西……我本来就不多，他肯给我我当然很高兴……」
又皱起眉头的东山抬眼看着赤西。
「你真的在烦恼这些事吗?」
「当然啊!你也知道龟梨课长工作起来有多严厉，可是他最近老爱把一些高难度的工作丢给我
还加上微笑地说『我相信你』，我就算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我做不到』这几个字啊。只好整天
忙着找资料恶补……」
等一下……东山伸手制止他。
「就我刚才所听到的，你们之间的关系可说理想得不得了啊……」
「我的意思是说，我跟课长之间虽然建立了信任关系，却没有爱啊。」
东山抱着手臂歪起头，然后挺起上半身压低声音说：
「……我听友晴说，你们在上次那个活动的时候不是已经做过了吗?」
「做是做过了……但是课长因为被下了春药跟酒的关系，什么都不记得。」
「不记得?你不是进去了吗?」
两人交头接耳地你来我往，
「……进是进去了，但我坚持为了帮课长解除痛苦，只用手帮他脱困而已。……我怕他会生
气……」
「那个跟手指差很多吧?」
东山叹息地看着赤西，然后有点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东山先生你怎么了?」
「没…没事。」
「有什么就说啊，你这样我反而更在意。」
东山犹豫了半晌才说：
「你的尺寸……那个……」
这才反应过来的赤西涨红了脸。
「我…我的尺寸标准得很啦!再怎么样也不可能跟手指一样啊!」
东山尴尬地一口喝干杯中的水。
「我能敷衍得过去，是因为课长完全没有那方面的经验。」
被水呛到的东山狂咳起来。
「没经验……」
「课长喜欢的是女人。」
东山惊愕地瞪大眼睛，更压低声音问：
「你不是说他喜欢捆绑游戏，又把你当狗一样看待，却是个异男?」
赤西说不出捆绑的真正理由，只能敷衍地嗯了几声。
「我们已经很久没那样，现在纯粹是上司下属的关系。被信赖的感觉是很好，也会让人充满
干劲，但是我……」
「想跟他发生更进一步的关系?」
赤西又抱头哀叫。
「我怕说出来会破坏目前和谐的关系。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备受课长信赖和温柔对待过
……」
没想到那个喜欢装酷又恶劣的上司，一旦有了信任感之后，竟会变成那样温柔又好照顾人
的男人。或许他对自己以外的人一直是这样也不定。
一脸严肃状的东山忽然沉默下来，赤西紧张地静待他的回答。能被喜欢的人信赖和温柔以待
当然再好不过了，彼此的距离也比之前拉近不少。但只要待在他身边，痛苦与日俱增也是不
争的事实，因为会更想陪在他身边。即使白天一起工作，晚上一起吃饭，几乎一整天都共处
但从车站分手到回家睡着这段时间，赤西就难以忍受。凝视着那挺拔的背影逐渐远去，他好
几次差点叫出『请带我一起回家吧』。
他从来没有谈过这般痛苦的恋爱——一心只想见面，情绪随时处在紧绷状态。即使曾经喜欢
过人、渴望想见面，却从没有如此难受过。而从前自己最期待的周休二日，现在一想到就烦。
因为有足足两天他无法见到龟梨的脸、听到他的声音。
他喜欢龟梨那全心接纳之后才会展露的花般美丽笑容，他巴不得能够一个人独占。独占之后
还想跟他一起回家，想拥抱他打破上司与下属的关系……非得把自己提升到恋人这个地位
不可。但他不敢说出自己的感情，现在的他绝对无法忍受像从前那样被龟梨拒绝和无视。
每次看到龟梨毫无防备的侧脸，他都难以相信那段对他美丽身体予取予求的往事曾经发生
过。
「如果……」
沉默半晌后，东山终于开口。
「如果你想发泄欲望，我可以帮你找对象。」
赤西大受打击。没想到会从自己信赖的人口中听到如此露骨的话。
「不是泄不泄欲的问题，我是认真在烦恼这段感情啊!」
赤西握紧拳头用力敲桌。相对于怒气冲天的赤西，东山的眼神显得分外冷静。
「但是……」
「我是认真的!」
东山说着『就是太认真问题才大啊』，然后叹了口气。
「你别忘了对方是你上司，就算有点异于常人的兴趣，仍旧个从不缺女人的异男。你觉得在
这种情况下，他会接受你的告白吗?」
被东山直捣核心的赤西，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当课长找你一起去实践他诡异的兴趣时，你们之所以没有直接演变成那种关系，不就是因
为他并没有那种打算吗?倒是现在你们可以维持这么好的上下关系才真让我佩服，要是被冲
动的告白所破坏，那就太可惜了。」
东山在桌上交握手指。
「如果龟梨课长跟我们是同类，我当然劝你去告白，但他是异男的话我就反对。非但不可能
成功，还会让情况变得更糟。」
赤西沮丧地低下头。每天都在龟梨身边工作的他，心里当然最有数了。虽然明知不可为，他
还是希望听到局外人的鼓励。
『原来如此。虽然会很辛苦，但你多加油吧。我也会支持你的。』
他原本想要听到能激励自己去告白的鼓励，没想到反而被制止，而且还迫使自己非得去面
对不想面对的事实，要他不沮丧也难。
「……是因为你我才说，我的伴侣今藏先生原本也是个异男。」
赤西抬起头。
「我跟今藏先生的状况比较特殊，由于非得两人单独生活不可，过了一、两个月后我渐渐喜
欢上他。我虽然用花言巧语把当时还是处男的他骗到手，但一回到现实生活他就逃了。大受
打击的我，有一段时间完全振作不起来。」
「但、但是你们现在不是相处得很好吗?」
东山耸耸肩。
「好结果是一连串的偶然造成的。你的状况跟我们不同啊，你跟龟梨课长并不是两情相悦，
而是你单方面的暗恋吧?」
赤西垂下眼。
「或许你会想，我哪有立场说别人……但我不想给你那种不负责任的鼓励。把龟梨课长当对
象实在太难，辛苦的只会是你。」
赤西无法回答，也说不出『我会放弃』或是『我会加油』。他心情郁闷地在店前跟东山分手，独
自落寞地往车站走去。中午明明热成那样，一到晚上夜风却整个转冷，还带着几丝难以抹去
的惆怅。
明知应该放弃，现阶段的他却怎么也做不到。龟梨是那么温柔，一旦感受到那种温柔只会想
要更多。但愈想就愈得不到吗?即使告白，连百分之一的成功机率都没有吗?
如果尚有努力空间，要他多拚命都愿意。比如像伏地挺身一千下、挥棒两万次这种具体的努
力，他可以马上就去做。然而感情这种事他也很清楚，并非努力就能心想事成。他不想放弃
也不能就此放弃，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想直接回家的赤西，不知不觉走到另一条繁华街角的某扇黑色门前。他凝视着
『BELZAUT?S』那块招牌。从没有独自来过这里的他，下定决心后推门进去。
「咦，这不是赤西吗?稀客呢~」
穿着连乳头和脐毛都看得一清二楚的呢质网状上衣，友晴扭着腰出来迎接。不知道是不是已
经习惯友晴那种留着胡子却娘娘腔的态度，现在不管看到他穿什么出来，自己都见怪不怪
了。
在吧台前坐定后，赤西叹了口气。 『这么没精神?发生什么事了?』友晴迫不及待地黏上来追问。
刚开始他还『没事啦，只是工作上有点……』地想要敷衍过去，但在友晴『要忘掉烦恼喝酒最
好啦』的劝说下，喝了三杯高浓度的鸡尾酒后他就全招了。
赤西把没跟东山说过的事，包括单边睾丸，自己拿照片威胁龟梨以推动企划，还有龟梨捆
绑事件的真相，全都告诉了友晴。连自己是受不了友晴的逼迫，才拜托龟梨冒充恋人，差点
被偷袭成功之后反偷袭回去，以及因为居酒屋那件事让自己跟龟梨的上下关系有了理想进
展的事，全都毫不隐瞒地全盘托出。
当他说到自己跟东山商量，得到的却是『放弃』这个结论时，差点忍不住掉泪。
「跟他在一起我总是心神不宁，就算在聊天，也满脑子都想着跟他做爱。我也知道这样的自
己真的太肤浅……」
 站在吧台俊面的友晴连工作也不理，专心听着赤西诉说。他挺出上半身说：
「你想太多了啦。只要是男人，都会对自己喜欢的对象产生妄想啊。像我有客人进来的话，都
嘛会先看他们的下半身，然后想像形状和勃起时的尺寸，萌到不行。」
心情酸楚的赤西忍不住想『我跟你妄想的层次好像不太相同…』，却没有说出口。
「东山劝我最好不要告白，但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别听他胡说，喜欢就要告白!」
听到友晴强烈的语气，赤西仿佛感觉到一线生机，猛地抬起头来。
「对人生来说，恋爱就像舞会一样，老被道德所困还有什么乐趣可言?喜欢上一个人就跟奇
迹一样。别犹豫了，只管向前冲吧。这跟什么同性异性、还是正常不正常都没有关系。」
虽然这是赤西最想听到的话，但不安的情绪还是无法完全排除。
「万一告白之后影响到我们之间的关系……」
友晴挺起胸膛说：
「那也没有办法。与其不说出来后悔，还不如说出来之后俊侮得奸。不管对方是谁，就算是总
统，只要我喜欢就会去告白。要是告白之后对方看不起我，我就当他是个心胸狭窄的男人直
接忘记。」
友晴的话让赤西胸中积郁的闷气逐渐散去。没错，与其不说后悔，还不如说出来之后后悔。
就算告白之后会尴尬，那又怎样?管他那么多预想不到的事。
「你说得对。喜欢人并不羞耻，我可以堂堂正正去向他告白。」
友晴伸出右手给了他一个『GO!』的手势。
「放心鼓起勇气去吧!要是粉身碎骨的话，我会帮你捡骨的。裕一也真是太保守了，自从有了
小隆这个甜心就完全不拈花惹草，也不想想自己以前可是来者不拒型呢。人果然会变。」
「来、来者不拒型！？」
无法把这个形容词跟严谨的东山联想在一起，赤西讶异地问。友晴双手插腰点着头说：
「每次到我们店里来，总是把最可爱的那个外带出去。气死人了。」
赤西实在无法想像那个好哥哥型又理性的东山有这样一面。
「别管他们了。是男人的话就好好去干!」
啪的一声，他不知在赤西面前放了什么东西。本来以为是纸条之类的，仔细一看才发现竟然
是保险套。赤西赶紧用手把那个五包一连的东西遮起来。
「这…这是什么啦!」
友晴对他眨眨眼睛。
「这是给你的礼?物。那玩意儿叫『LIKE A VIRGIN』，是裕一前一个公司的产品。因为倒闭大量
出清存货，便宜得很。这套子又薄又牢，用起来非常舒服。就给你当做护身符罗。」
再喝下一杯高浓度的鸡尾酒后，赤西站了起来。他不想再自寻烦恼，决定现在就去向龟梨告
白。
「我出发了!」
对友晴宣誓完的赤西，威风凛凛地准备上战场。在路上拦计程车时友晴追上来，说了句『有
备无患』后，把一瓶迷你润滑剂塞进他的口袋。
「是男人就勇往直前!」
「是!」
有了友晴的激励，赤西借着醉意朝龟梨的住所前进。他玩弄着放在西装内袋的护身符『LIKE
A VIRGIN』，心想用到的机会大概不大。最重要的还是先告白再说，要把自己的感情表达出
来……。然而这样坚定的决心，却随着离龟梨住所愈近而愈发动摇。
晚上十一点三十分，他来到龟梨的住所门口。但东山的话却像大石般重重压在他的胸口。万
一告白披拒，每天仍旧得在公司跟他见面。虽然刚才凭着一股冲劲想说『管他以后会发生什
么事』，但之后的事还是很重要。即使可能会被龟梨无视或闪避，自己还是得跟他共事不可。
他在住所前走来走去。要告白很简单，只要按下门铃把他叫出来说喜欢他就行了。然而一想
到这么简单的行为可能让自己失去更多，他就开始裹足不前了。友晴之前的鼓励和醉意仿佛
正在渐渐淡去。
「赤西?」
听到背后有人叫着自己的名字，赤西吓得心脏差点从嘴里跳出来。他战战兢兢转过头，就看
到自己正要去找的那个人，龟梨课长站在那里。
「我才想说看背影很像你，果然没错。这么晚怎么了?」
预料之外的巨大冲击让赤西差点腿软。因为龟梨身边站着一个比自己年轻的漂亮女孩。而且
…而且她的手还挂在龟梨手上。从看过的长相猜想应该是公司里的人，不过可能是别层的同
事吧。
看到龟梨让女孩子等在一边走过来，赤西下意识低下头。每天在一起工作，连晚上都一个礼
拜吃两三次饭，这样频繁地相处下来，赤西完全没想过龟梨会有女朋友。而且他跟筱栗分手
后，似乎也没听到什么太显着的传闻。
「你有事找我吗?」
呃……。赤西唯唯诺诺起来。
「我只是刚好经过这附近而已……」
要是就这样回去，龟梨一定会跟那个女孩子到房里做爱吧？一想到这里，赤西的指尖便猛
然发热，他用力握紧拳头。不要，他无法忍受，他不想让任何人碰自己最爱的龟梨。
「有些事非得跟您商量不可……」
龟梨低声说了句『等我一下』，然后转回女孩子身边说了些什么，接着就带她走到马路上，
拦了辆计程车让对方坐进去。
「让你久等了。」
龟梨一个人回来了。知道自己被优先看待，赤西异常兴奋起来。但那个女孩子是龟梨的恋人
拥有赤西最想要的位子。
「你有事找我的话，应该事先写个 mail 或打电话过来，这样我好早点回来……」
「对不起。」
话才说没几句就开始下起小雨，两人赶紧走进公寓大门后坐上电梯。一进房，龟梨就拿了条
毛巾给赤西并要他坐下。
这里仍旧是个一如龟梨本人，一尘不染的房间。自己身上带进来的雨水滴落在灰色地毯上。
「我认识的一个葡萄酒专家，介绍了几瓶好酒给我。」
右手拿着两个玻璃酒杯，左手拿着一瓶酒的龟梨走回客厅。他脱下西装和领带，衬衫也解了
最上面的扣子，整个人充满放松的气息。他拔掉酒栓，倒了一杯酒给赤西。
「我记得你喜欢比较甜的白酒吧?试试看。」
「您还记得我喜欢喝什么哦?只不过提了一下而已……」
龟梨眯起眼睛轻笑一下。那是足以令赤西销魂蚀骨的诱惑笑容。被无预期的诱惑卡农炮直击
左胸，赤西下半身差点着火……幸亏还保有理性的灭火器即时派上用场。
龟梨叠起长腿，摇晃着右手中的酒杯。
「我喜欢记住别人的喜好，不但可以当做聊天的题材，还能看见对方惊喜的表情。」
老实说，他不知道酒是什么味道，因为几乎都在凝视饮酒的龟梨。那把酒含进口中细细品味
时脸颊的动作，还有饮下时喉头的震动。明知对方没有那个意思，赤西却觉得自己完全被引
诱了。
「我本来不太喜欢喝甜白酒，听说你喜欢后就试着喝喝看。口感虽然不如红酒香醇厚重，却
像天真孩童的稚气般，别有一番风味。」
龟梨优稚地把酒杯放在桌上。
「你要找我商量什么?」
看到龟梨郑重的神情，赤西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口。而且刚刚才发觉他女朋友的存在……。
赤西偷瞄了一眼龟梨，心中揣测着如果告白，对方答应的可能性有多少。他无法否认即使有
百分之一的胜算，也有可能被那个女孩子的存在给抹灭掉。
刚才他是为了不让龟梨跟女朋友做爱才临时编了个借口，根本什么具体的内容都没想到。他
不禁苦恼地抱着头。
「有什么事这么让你烦恼吗?」
龟梨的语气如此温和，赤西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这时，友晴说的话仿佛一线光明掠过他的
脑海。
『有了小隆这个甜心后，裕一就完全不拈花惹草了。他以前可是来者不拒型呢……』
连那个认真的东山在遇到今藏前，都有过那么一段。那么，恋爱对龟梨来说或许只不过是
『游戏』罢了。他忽然想起龟梨以前好像说过，喜欢跟各式各样的女人享受恋爱的感觉……。
如果他跟那个女孩子还没有深入交往，或许自己还有介入的余地……。
「您跟刚才那个女孩子在交往吗?」
龟梨讶异地问：
「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怎么问起我的事来了?」
「呃…您就告诉我让我当做参考吧。」
暧昧带过后，龟梨歪着头再度拿起酒杯。
「我跟她才交往一个礼拜，今天是第一次一起出外用餐。」
「是您喜欢上她，主动向她告白的吗?」
「不，是对方主动的。」
一抹优越感浮现在龟梨脸上。
「您之前对她的印象就不错吗?」
「我们在同公司上班打过几次照面，但印象不是很深刻。不过我现在并没有特定交往的对象
没理由拒绝她。」
自己在一个月前，不、应该是更久之前，就因为喜欢上龟梨而郁闷过日。即便都是喜欢的心
情，他也无法理解怎能这么简单就跟一个人交往。
「我从没有主动向女性告白过，每次都是对方主动来找我。而且只有我甩人，没有人甩过
我。」
他的确有着足以如此夸耀的条件和魅力……但赤西还是愈听愈生气。
「那么也就是说，您从来没有喜欢上一个人罗?」
「当然有。」
「但您刚才不是说，没有主动告白过吗?那么是自己喜欢的人刚好也喜欢上您吗?」
龟梨不悦地抿起嘴。
「不管再怎么受异性欢迎，不是自己喜欢的人有意义吗？」
「当然就如你所说，能跟自己喜欢的人结合最好不过，但现实并非都能如此。也有一开始没
感觉，交往后慢慢喜欢上的例子。」
龟梨说得没错，但赤西不想就此认同。
「那么，跟交往没多久又不是很喜欢的女孩子，就可以借交往的名目上床吗!」
龟梨皱起眉头轻睨了赤西一下。
「我只不过说从我房间可以看到不错的夜景，她就说想看而跟我回来。或许她是抱着某些期
待，但如果感觉不错，我也不排斥跟她上床。况且交往并不是什么名目，而是正当理由吧?
你凭什么责备我?」
没有爱意也能做爱。龟梨就是这种男人。这个事实深深刺伤赤西的心。
「每个人谈恋爱的过程不同，或许你无法了解我的爱情观，事实上也不用逼自己非去了解不
可。不要老是聊我的事了，你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吗?刚才说当做参考，是关于恋爱方面的
烦恼吗?」
这种情况叫他怎么告白?他低下头搓着大拇指。
「你有喜欢的女孩子吗?」
赤西『嗯…』了一声。
「对方是谁?是我认识的人吗?」
「……是啊，是同一间办公室的人。」
别说认识了，根本就是本人啊。不能告白也就算了，还因此发现他有交往对象，以及恋爱观
的重大差距……赤西愈来愈郁卒了。他自暴自弃地想，干脆跟当事者商量算了。
「我正在犹豫要不要告白。对方是我的同事，我们之间的关系很不错。但对方没察觉我的心情，
对我好像也没什么意思……」
龟梨饶富兴味地挺出上半身。
「我怕告白之后万一被甩，连共事都会变得尴尬。既然无法恢复从前，还不如维持现状……。
课长您要是我会怎么做?」
龟梨的回答快得令赤西讶异。
「要是我会选择告白。」
赤西咽了口唾液。
「万一……万一失败怎么办?」
他小心翼翼地问。
「就当做无缘放弃罗。」
如此简单的回答令赤西不满。
「可是，那是我超喜欢的人啊。哪能『对不起我不能跟你交往』
『是吗?』，像这样简单放弃啊。」
龟梨沉默下来。赤西等着他下一句话。
「恋爱这种东西……」
龟梨终于开口。
「就像你所说，非得以这么严肃的态度去面对吗?」
赤西『啊?』了一声。
「享受甜蜜的气氛，满足彼此的欲望，直到厌腻或者不合再分开不就得了?你的人生又不是
只有恋爱，最多只占十分之一，甚至二十分之一而已吧?对我来说，恋爱只是人生的调味料，
并不是必需品。享受恋爱是好，但被束缚住就本末倒置了。」
赤西这才了解，龟梨为什么会病态似地不断更换女朋友。根本就是没喜欢过，对对方不抱感
情才能一换再换。
「我认为戏剧化的爱情只会出现在电影或小说中，现实生活中根本没什么特别的。」
龟梨倒了第二杯酒。
「你要是真的那么喜欢，何不直截了当跟对方说?既然告白之后失败跟什么都不说而自然消
灭，结果都一样的话，还不如朝有希望的方向前进还比较有建设性。」
真的可以现在就告白吗?赤西复杂地看着龟梨。
「你要是需要机会，我可以帮你。」
机会……赤西反刍着这两个字。
「不是同一个办公室里的人吗?像是办个聚餐或是我先去帮你探听对方的心意都可以。这么一
来既不怕失败也不会尴尬了吧?」
「……您为什么肯这么帮我?」
龟梨一脸讶异地说：
「你不就是需要我的帮忙才来找我吗?」
这个人会不会太亲切了?自己的恋爱观被非难不说，跟属下的恋爱观南辕北辙还专心倾听，
甚至愿意帮忙。
光是亲切就足以让他牺牲私人时间陪自己说话吗?光是自我满足，他会每个礼拜频繁地邀自
己吃饭吗?就算他这些行为不是出自恋爱感情，赤西也想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究竟占着什么样
的地位。
「最近我老是百思不解，课长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龟梨慢慢眨眼。
「之前您不是无视我的存在吗?当时因为企划案的关系，我曾经威胁您还说过不敬的话，您
会那么做也不奇怪，但是现在完全不同。您会把有挑战性的工作交给我，还会请我吃饭……
我当然是觉得很高兴，但同时也觉得自己其实没什么改变，不知道您为什么忽然对我这么
好……」
「你是改变了。」
龟梨看着赤西的眼睛微笑。
「不但比以前上进，工作态度也很积极，你努力的结果早晚会显现在数字上。况且我并不是
高估你才把工作交给你，而是觉得你做得到才会如此分配。」
听到龟梨在工作上肯定自己，赤西高兴得胸口都热了起来。
「关于下班后找你出来，呃…是对你造成困扰了吗?我尽量不想让你感到经济负担，不过跟
我出来会减少你自己的私人时间，如果你真的不愿意……」
赤西用力摇头。
「我一点也没有不愿意啊。我很喜欢跟您一起吃饭，跟您聊天再愉快不过了。只是老让您请客，
我会觉得过意不去。我的薪水虽然没您多，但并非完全没收入，请偶尔也让我买单吧。」
龟梨有点尴尬地把手放在额头上。
「说得也是，你并不是没有收入的人，或许各出各的比较公平。抱歉我没想到这一层。由于职
等的关系我经常请客，没想到也把这习性带进我们的交往了。」
龟梨表情严肃地沉默下来。看到他如此在意自己的话，赤西慌忙附和。
「没有啦，能让您请客当然很高兴，我是怕自己万一习惯了就不好……」
龟梨喝干杯中的残酒。
「你……还记得我说过，以前因为下半身而常被欺负的事吧?」
赤西应了声『是』。
「或许那就是我至今仍旧不擅应对同性的原因。如果是小孩子或老年人的话还好，跟工作相
关的事也能侃侃而谈，但一遇到私人交际就容易变得紧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虽然在女性
居多的职场工作相当愉快，但我一直想知道，跟同性友人轻松聊天的感觉究竟如何。」
龟梨的脸颊因酒精作祟不自然地泛红。
「跟你之间……发生过很多事，让我觉得没必要再武装自己。我们之间可以天南地北地聊，
感觉就是很好相处。虽然你是我的属下，但在我的感觉里，你就像年纪比我小的朋友一样…
…」
此刻龟梨的脸上既无冷漠也不再装酷，只有拚命想表达自己的笨拙。
「我一直觉得跟异性相处比较自在，但你改变了我的想法。居酒屋那次被田上恶意嘲讽，事
后多亏你的鼓励才舒缓了我的心情。长久以来横亘在我心中的郁块，好像一口气蒸发掉了，
眼前顿时一片光明。回头想想其实都是一些小事，但的确是因为你而让我变得更乐观。」
龟梨腼腆的笑容，让赤西的心都揪了起来。
「如果能早点交到像你这样的同性朋友，或许我的人生会有所改变。我常找你出去吃饭，是
因为真的很少跟同性一起出去，能够一起吃饭聊天我觉得既新鲜又快乐。我本来就是个喜欢
馈赠的人，如果造成你的困扰，尽管直说没关系。」
赤西凝视着龟梨那溢满不仁感伤的眼神，赶紧摇摇右手。
「没有造成什么困扰啦。我本来就是穷光蛋一个，感激都来不及了……。不过，能听到您对我
的感觉真的很高兴。我自认不是个聪明人……」
「你虽然莽撞，却是个坦率的人。」
撇开过去那件事不谈，不管是从语气或气氛上，赤西都能感受到龟梨对自己的偏爱。搞不好
比起那个搭计程车回去的女孩子，他更喜欢自己。
这时，东山和友晴说过的话开始在他脑中交战。
『要好好考虑清楚。』
『是男人就勇往直前!』
在彼此的沉默中，龟梨拿起酒杯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窗边。
「雨好像愈下愈大了。」
脸上带着几分忧郁站在雨景前的龟梨，有如雕像般俊美。
「你没有带雨伞吧?干脆住下来吧?反正明天是假日，可以尽情地聊。」
龟梨明明说了一大串，留在赤西耳里的却只有『住下来』这三个字。他咽了口唾液，妄想着龟
梨是不是在诱惑自己。
「……您肯让我睡在床上吗?」
龟梨眯起眼睛笑了。
「如果你不赚窄的话。」
龟梨再度望向窗外。终于下定决心的赤西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凝视雨夜的龟梨身后。
「我，我喜欢您!」
紧张的赤西不自觉提高音量。龟梨抖了一下后，慢慢转过身来。
「我好喜欢龟梨先生。」
他没有叫龟梨课长，而直呼他的姓。龟梨起初有点困惑，随即腼腆地低声说『谢谢』。
「您对我有什么感觉?」
赤西魄力十足地逼问他，有点被吓到的龟梨往后退了一步。
「你是我的好部下，也是好朋友。」
「在您心中我排第几位?」
仿佛不明白赤西的话意，龟梨微微歪着头。
「好，那我换一个问法。我跟那个搭计程车回去的女孩子比，哪个重要?」
「为什么要这么问?」
龟梨满脸莫名奇妙的表情。
「就算无聊，对我来说却是重要的问题。拜托您一定要回答我!」
赤西低下头等着龟梨的回答。短暂沉默后，听到自己期待已久的『是你』这个答案，他猛然抬
起头来。
「恋人可以一换再换，你的地位却无人可以取代。」
我赢了……。想到这里赤西用力抱住龟梨的身体。
「赤…赤西?」
龟梨反射性地全身僵硬起来。赤西先放开他后，伸手握住那超乎自己想像的纤细手腕。
「我喜欢您……应该说我爱您才对。请您跟我交往。拜托您。」
「你、你说爱……」
龟梨脸上明显充满困惑。
「您刚才不是说，我比那个女孩子更重要吗?那么就把我当做恋人吧。我一定会好好珍惜您
的!」
龟梨使劲想挣开赤西的手，但他死也不肯放。
「别开玩笑了，你先放手。」
「我没有开玩笑，这可是我考虑了一个月之后的结论。我爱您。」
赤西把脸凑过去亲了龟梨白皙的脸颊一下，对方立刻换上愤怒的表情。
「……你为什么没有问过我就亲我?」
「因为您太可爱了。」
龟梨的眼睛像恶鬼般圆睁起来。
「之前我就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没想到你居然是同性恋!」
赤西沉思半晌。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同性恋，我只知道自己喜欢你，好喜欢你就对了。」
「别开玩笑了！我一点也不想跟你谈恋爱，也不想跟你上床！」
焦急起来的赤西摇晃着肩膀。
「这太不公平了吧?你不是跟之前交往的对象做过?为什么跟我就不行?我喜欢你喜欢到每天
都想跟你上床啊。」
「什么叫不公平!你这个人到底有没有常识!」
趁赤西分心之际，龟梨手脚并用地推开他。从腰部倒下的赤西，后脑勺整个撞上窗玻璃，听
到一声巨响他只觉得后脑传来迟钝的疼痛。正觉得眼前开始冒金星……就忽然失去意识。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正躺在地上。龟梨则跪在他身边，脸色苍白地不断叫着『赤西、
赤西』。
「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事，只是头有点痛……」
龟梨这才闭上眼睛，抚胸松了口气。
「看你一直昏迷不醒……我还以为你死了，差点要叫救护车……」
一脸安心状的男人怎么看都可爱。
「我喜欢你。」
龟梨往后退了一步。赤西忍著从后脑传来的疼痛，从地上坐起来面对他。
「我喜欢你。我有自信我是你交往对象中最喜欢你的一个。」
「你怎么知道?又没有数据证明，根本就是你自己的主观想法。」
「就算没有证明，我也相信自己是最喜欢你的那个人。我喜欢那个虽然只有单边睾丸，却美
丽迷人又能干，温柔帅气的龟梨先生。」
本来满脸困惑的龟梨忽然换上怜悯的表情，然后缓缓把手放在赤西的肩上。
「你冷静一点。我承认你的告白的确十分热情，但我是个男人。我虽然喜欢做爱，却无法拥抱
同性。真的很抱歉……」
赤西拿下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紧握住。
「这没问题，我可以全部包办。」
「包办?」
龟梨的眉头抖了一下。
「我会抱你……不、应该说是请让我抱!」
龟梨的表情瞬间凝固。不识趣的赤西还夸张地张开双手。
「所以您什么都不用担心，就当做搭乘豪华邮轮一样……」
龟梨一拳就往他脑门上打去。双手抱头的赤西抬起眼睛，只看到紧握住自己右手的龟梨全身
颤抖。
「什、什么豪华邮轮啊!你根本就是一艘破船，还是有洞的橡皮艇!一坐上去就会沈没!」
「有洞的话我会用胶带补起来，所以……」
「为什么我非跟你做爱不可!」
赤西顿时无言以对。
「那是因为…因为我喜欢你……」
「光是喜欢就可以不尊重对方的意愿做爱吗?那叫犯罪你懂不懂?」
赤西不禁垂头丧气，龟梨的叹息声更让他觉得心痛。他本来还期待如果自己的地位比女人高
或许龟梨有可能接受自己，没想到还是落空。难道真的只能放弃?放弃之后又该怎么办?能够
回到从前吗?……会从此被闪避吗?
看著龟梨莫名奇妙的表情，赤西想到东山说过的话。如今他才真正有所体会。他想像著要是
就这样放弃回家，隔天到公司可能会被闪避，然后过不了多久就会被下放到其他部门去吧?
而这个男人仍旧会一如往常地，继续过著他花花公子的生活。
他无法忍受，无法眼睁睁看著龟梨属於其他人。他不喜欢自己也没有关系，但就是不要去喜
欢别人。他明明付出了这么多感情，却要被人后来居上实在太不公平。
黑色的云块慢慢在他胸中扩散。既然现在回去或是抱他都会被讨厌，那起码有一个晚上的温
存也好，能当他一个晚上的恋人也好。赤西咬紧牙关，整个人跪在地上向龟梨恳求。
「一个晚上，不、只要当我一天的恋人就好。这样我就可以死心放弃你，不再提出成为你恋人
的要求。」
「不可能……」
或许龟梨什么都不记得了吧?但只要有心真的做得成。之前就因为春药的关系不知道做了几
次，而且都很有感觉。
「求求你!」
赤西再度哀求。
「无论你怎么哀求我都无法答应，拜托你别再纠缠下去了……。对了!你不是说过喜欢我以前
交往过的对象吗?如果对方目前没跟任何人交往，我可以把她介绍给你。」
赤西目瞪口呆。他都已经如此恳切地表达出自己的心意，还退一步只要求一夜情就好，龟梨
怎么能忽然冒出要帮他介绍其他女人这种话?
「我不要别人，我喜欢的只有你。」
没有人可以代替喜欢的对象，他要的不只是肉体，只因为知道对方不可能把心给他，所以
才要求只有身髓也好，这么一来，或许能稍稍填补心中那股饥渴感，即使隔天被当做什么
事都没发生，也能够忍受……。
冗长的沈默又横亘在两人之间。赤西紧张地等候龟梨的反应。
「……喜欢是一种非常私人的感情。」
龟梨一字一字慎重地仔细说。
「要是彼此都有这种感情最好，但世事往往不尽如人意。如果幸运地两情相悦了，相爱过程
中所遇到的种种问题也应该共同承担，但我觉得你根本只是单行道。无论多痛苦或想藉由一
夜情来忘记，那都是你自己单方面的感情，与我无关。」
赤西的胸口刺痛了一下。
「简单地说，不管你多喜欢我或多么痛苦，我都没有义务要去承担你的感情。」
赤西觉得自己的头和腹部同时热了起来。哪有这么没神经的人?这不是义务不义务的问题，
就算不愿意，也可以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拒绝。与其搬出一串大道理，他只不过想要龟梨听自
己倾诉罢了。比如说喜欢他哪里，或是何时喜欢上他的……。
他现在才知道，这个人对自己根本没有半分情义可言。
「……算了。」
他自暴自弃地说。既然对方无情，他也不需要有义。我才不管你的想法、你的感情、你的好恶!
「你要是不跟我睡，我就把你的羞耻照片散播到公司去!」
那是对方无情在先他才说得出口，也不在乎使用卑鄙手段。果然龟梨脸上立即布满苦涩。
「你到底想怎么样!关於照片你不是跟我道过歉，也都过去了吗?为什么又要旧事重提?」
「我才不管什么卑鄙还是下流，反正我说什么都没用不是吗?你要是不答应，不只公司，我
还会把照片寄给其他厂商，放到网路上面去。你要是不想自己的人生被我毁掉，就乖乖当我
一天的恋人!」
龟梨咬牙切齿地瞪著赤西，往前踏出一步狠狠赏他一个耳光。
「你这个烂人。」
龟梨不屑地低语，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愚不可及，是我太傻才会对你抱著期待。」
赤西咽下含著血的唾液。
「我并没有要求你期待我，反正我只要当你今晚的恋人就够了。」
龟梨指著客厅大门怒吼「马上给我滚!」。
「我早就决定今晚不回去了。」
「你以为这里是谁的家?还不赶快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赤西无言地抓住龟梨的手把他推倒在沙发上，然后跨坐在有点被吓到的男人身上。
「你、你要干什么……嗯嗯……」
赤西用体重压制住龟梨，抓住他企圆抵抗的双手强吻，就算他想逃也穷追不舍。半晌后龟梨
虽然放弃挣扎，却怎么也不肯打开嘴让赤西的舌头进犯。
尽情享受过龟梨嘴唇表面后，赤西抬起头来。龟梨正恶狠狠地瞪视自己，还吐了一口唾液在
他脸上。
「……下流……」
龟梨喃喃咒骂。赤西伸手抹掉脸上的唾液，还拿到嘴边舔掉。他低头看向身下的男人，只见
龟梨满脸惊讶。
「我是认真的。」
他凝视著龟梨的眼睛说。
「……我是真的想要你，想要你完全属於我。」
被龟梨用力推开的赤西掉落在沙发下，知道龟梨想逃他赶紧追上去。两个人滚倒在走廊上。
龟梨像快溺毙的人般胡乱挣扎，而赤西则拚命抱住他的背脊。几秒后龟梨才冷静下来，只听
见急促的喘息声。
「真的、真的只要一天就好……」
龟梨的背脊颤抖了一下。
「只要如愿我就会放弃，这对你来说也是好事吧?只要一次就能解决所有麻烦。」
赤西把脸埋在龟梨后颈，贪婪地嗅著他令人眩目的甜蜜。
「求求你、求求你……」
他对著那无言的背脊哀求。在只闻彼此呼吸声的冗长沈默下，赤西终於听到他的回答。
「……你说只要一次就好?」
赤西迅速拾起头来。
「只要一次，你就能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吧?」
龟梨强调的语气，让赤西用力应了声「是」，接著就听到对方怒骂「重死了!」。
「你要压在我的背上多久?」
赤西这才慌忙起身。龟梨坐正之后，伸手撩了撩被弄乱的浏海。虽然目光相遇，却被露骨地
闪避开来。连这点小地方也足以让赤西觉得心痛。
「我可以吻你吗?」
对方没有回答。赤西朝著坐在地上的男人匍匐前进，待要贴上嘴唇时却被闪开。他再试了一
次，仍旧继续被闪开。到了第三次，他直接抓住龟梨纤细的下颚才终於吻到。他细细地交互
吻著他的上下唇，舌尖终於得以进入那潮湿又灼热的地带。一点也不想跟赤西深吻的龟梨，
舌头仍旧缩在口腔深处。赤西没有强迫他，只专注探索著齿列内侧及喉头。
「恩……嗯恩、」
细微的喘息声从龟梨鼻腔中逸出。发现了他藏在深处的舌尖后，赤西立刻用自己的缠绕上去
然后刺戳他的舌头内侧。太过冗长的接吻让龟梨难以忍耐地转开脸说「你到底要吻多久!」。那
沾染著唾液的薄唇发出潮湿的光泽，喘息泛红的眼角和脸颊更添娇艳。
赤西站起来，硬拉起坐在地上的龟梨往寝室走去。才一关上门，就把不情愿的男人紧拥入怀
中。一天也好，只要在这个房间里，他们两个就是恋人。他抚摸著龟梨光滑的脸颊，柔软得
令人难以置信。他边轻抚他紊乱的浏海，边用鼻尖贴住他的鼻尖。
开始紧张起来的赤西，伸手解开他衬衫的第二颗扣子。
「……先去洗澡。」
赤西讶异地歪著头。
「我叫你先去洗澡，我不想跟满身臭汗的人上床。」
「啊……是……」
赤西赶紧冲进浴室。知道龟梨有洁癖的他，当然明白应该好好把身体洗乾净，但又怕洗太久
龟梨会跑掉，便只用了五分钟从头洗到脚。犹豫了半天该不该穿衣服，结果还是只在下半身
围条浴巾就出去了。龟梨还在房间里，看赤西一进来便走出去，应该也是去洗澡吧。
独处的赤西陷入沈思。为了得到龟梨，自己再度卑鄙地以照片要胁。他当然知道要是被甩，
直接说「我放弃了，请你也忘记这件事吧」比较洒脱帅气。但与其洒脱之后后悔，他宁愿挣扎
之后痛哭著后悔。
想到要是跟他发生关系……他可能会比以前更厌恶自己，赤西的胸口就掠过一阵刺痛。两人
之间好不容易累积起来的良好关系，也会因为自己拿照片要胁毁於一旦。这么做或许会让龟
梨深受伤害，从此再也不相信别人。这次是自己在他心中留下无法磨灭的伤口。
他忽然惊觉地抬头看看墙壁上的时钟，龟梨已经出去快二十分钟了。深怕他会逃掉的赤西偷
偷走到浴室前，听见水声后才安心下来。但又等了二十分钟后，耐心快破磨光的他再度走到
浴室前，里面响着跟刚才同样的水声，搞不好……有不祥预感的赤西推开门，在哗哗水声
和氤氲的蒸气里，果然不见龟梨的踪影。
赤西呆了几秒钟才回神，开始从客厅找到厨房，连衣柜也不放过，却怎么也找不到龟梨。他
沮丧地回到寝室，抱头坐在床缘。他不知道遇到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是该等到他回来吗?但
要等多久他才会回来?
虽然迟疑却还是色欲薰心只围了条浴巾的自己有够悲惨，想要穿内裤却脱在浴室的换衣间
里……。他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走出寝室，还没走到换衣间，就听见客厅传来「喀嚏喀嚏」的声
音。
他赶紧走到客厅，只见龟梨站在开放式厨房里。确定他没逃走赤西松了一口气，却不禁怀疑
起他刚才人在哪里。
龟梨的穿著跟离开寝室时一模一样，他从纸袋中拿出一个细长盒，里面是一瓶类似酒的玻
璃瓶。龟梨脸上那远远便能清楚看见的紧张神情，让赤西根本不敢出声叫他。
他把瓶子里的红黑色液体分倒在两只酒杯里，然后从背后架上拿出一个小瓶子，倒出几颗
锭剂。接著将锭剂放入最靠近手边的杯子里，用搅拌棒缓缓搅动，
知道自己看到不该看的东西，赤西慌忙移开眼神。放入那杯里的锭剂……该不会是毒药还是
……。背脊发凉的他，想像著自己毒发身亡的画面。
「哇啊!」
一个夸张的叫声让赤西回过头来。刚才还在厨房的龟梨苍白著脸站在自己身后。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龟梨的声音微妙地高亢。
「我、我想去上厕所……刚好经过……」
赤西下意识说谎。龟梨这才缓和下表情说了声「是吗」。
「龟梨先生你不是去洗澡吗……」
男人心虚地转开头，嘴里嘟囔著「临时有工作的电话进来」就冲进浴室。看著他消失在浴室后，
赤西赶紧走进厨房。那罐有著古怪颜色的液体……看看瓶身原来不是酒，而是国产的滋养强
壮剂。他转身打开背后的架子，看到里面站著支小瓶子。他抖著手拿出来，以为是毒药的瓶
罐上写著「安眠药」三个字。
滋养强壮剂和安眠药……赤西看了半天，终於明白龟梨在搞什么鬼了。
龟梨想让自己喝下加了安眠药的滋养强壮剂，即使想做也做不成，只能乖乖睡觉。至於他为
什么选择滋养强壮剂，大概是为了遮掩锭剂的味道吧。
想到这个明明下定决心又握有主导权的男人其实拚命想逃，就觉得那模样还挺可爱。赤西本
来想倒掉加有锭剂的液体，换上什么部没加的滋养强壮剂，但心念一转又改变了主意。
他偷偷将两个酒杯掉换位置，然后什么事也没发生似地回到寝室。
穿著足以让赤西鼻血狂喷的浴袍，龟梨回到了寝室里。他的右手端著托盘，上面就摆著那两
只酒杯。
将托盘放在小桌上后，他把右侧那杯递给赤西。
「这是什么?」
龟梨伸手撩了撩还微湿的前发。
「我在睡前都要喝这个，也想让你尝尝看。」
赤西捏著鼻子，一口气喝乾杯里的滋养强壮剂。眼角余光瞥见龟梨正紧张地盯视自己。
「你不喝吗?」
龟梨也学赤西一口气饮乾，却不适地大咳起来，他赶紧走到身边帮他顺背。
「你没事吧?」
「没、没事……」
咳到掉泪的模样真是可爱。赤西拉著龟梨一起在床缘坐下，从敞开的浴袍缝隙窥见他色泽诱
人的乳首。察觉赤西的视线，龟梨赶紧拉好前襟。赤西把衣襟拉到肩口又被他拉回来，想要
吻他而把脸凑过去，就被他用双手挡住。
「我并非自愿跟你发生关系。」
龟梨的表情相当严肃。
「所以我觉得，我们还是先彼此了解一下比较好。」
了解?赤西不解地问。
「就是先聊个天。我们不是都不了解对方的私生活吗?」
在这之前，两人不知一起喝过几次酒了。他不敢说完全，但至少对龟梨的性格有八成的了解
龟梨应该也一样吧。现在才说什么要彼此了解，未免……想到这里，赤西才发觉龟梨是在拖
延时间，拖延到自己药性发作什么都不能做。聊天只是藉口而已。
「夜还长得很，聊个天花不了多少时间。还是你的理性连二，三十分钟的谈话都撐不下去?」
即便知道龟梨故意在挑衅，赤西还是不悦起来。
「这点时间我当然可以忍耐。」
龟梨扯动嘴角微笑一下，再度把浴带绑好，然后表情认真地从「你的家庭成员……」
赤西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外面的阳光仿佛昨夜没下过雨般地灿烂耀眼。他蠢动著右手寻
找身旁的男人，直到确定那份体温才安心下来。
他打了个大呵欠坐起来，看到龟梨就趴在自己旁边沈睡著。他紧闭的眼睑有些许浮肿，昨夜
不停喘息的嘴唇也松松地抿著。昨夜都不知摸过吻过享受过多少次了，现在仍旧让他有再度
一亲芳泽的冲动。
昨晚才聊不到十五分钟，龟梨就不断打呵欠眨眼睛，半小时过后，他的身体开始大幅度摇
晃起来。
「想睡了吗?」
坚持「只是有点累了而已」的龟梨，怎么也不肯承认想睡，然后隔个五分钟就问一次「你不想
睡吗?」。等四十分钟过后，他已半张著嘴倒在床上不醒人事了。这一瞬间，赤西心中的等待
令立刻自动解除，他把犹自抵抗却虚弱无力的龟梨拉上床……尽情欢爱。
就算焦急，赤西也不打算乱来。除了自己，他也想让龟梨尝到愉悦的感觉，所以他用手指和
舌头细心地松解龟梨狭窄的入口，刺戳著上次让他陷入疯狂的激情点。因此，半昏迷状态的
龟梨刚被插入就立刻勃起，身体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还发出令人心荡神驰的喘息声。不知
道自己为什么变成这样的龟梨，最后还是抛弃了理性，配合赤西的动作扭摆起来。
从正面到背面……赤西一整个晚上从不同角度爱著龟梨。宛如梦境的时间尚未结束。赤西覆
盖在沈睡的男人背上，轻轻咬著他柔软的耳垂，把舌尖伸进他形状优美的耳廓之中，就看
到那赤裸的雪白肩膀颤抖了一下。男人缓缓翻转过身，眩目似地再度紧闭上双眼。眉间那细
小的皱纹是那么可爱，赤西忍不住把舌头伸进龟梨半启的嘴唇里蠢动起来。
「恩……嗯……」
赤西抱著龟梨小小的头持续深吻，盛载不下的唾液从他唇角流到床单上。贪婪地享受过后，
赤西凝视著龟梨那泛红且潮湿的眼睛。
「好可爱……」
他舔掉龟梨眼角残留的泪痕。
「为什么会这么可爱?完全可爱到不行。」
他在龟梨耳边低语后紧抱住他。随著身体的密合，他的下半身又慢慢坚硬起来。自己那已不
知做过几次的宝贝儿子，似乎永远不知满足，龟梨也同时发现赤西身体的变化，硬是扭转
身体想从赤西的身下逃开。
「对不起……还有保险套吗?」
龟梨虚弱地摇头。友晴给的「LIKE-A-VIRGIN」在天方亮之际已用掉最后一个。
「……那我可以直接进去吗?」
龟梨激烈地扭曲著身体。
「我不会射在里面啦，好不好?你看我都这样了……」
赤西把自己挺立的凶器顶在龟梨早已变得柔软的入口处，正想说只要轻轻一压就能进去了，
龟梨只好诚实说「小桌子的抽屉里有」。赤西果然在抽屉里找到一个包装上印著连自己都听过
的名牌保险套。心想著没想到这牌子也出保险套的他，著装完毕后回过头，就看到龟梨像逃
避似地挤在床边。
他抱住龟梨，用力分开他的双腿。龟梨似乎不太喜欢从正面来，抗拒似地左右扭摆腰身。
固定住他的腰后，赤西将自己的分身挺立进去。龟梨发出细微的哀鸣。赤西紧贴住他的下半
身，不断变换角度地摇晃他。龟梨的性感带好像比较靠近前端，但深入的感觉似乎也不错。
光听喘息声就知道了。
「啊……恩啊……」
持续颤抖的龟梨紧扣著赤西的凶器。他暂时停下动作，伸出双手同时玩弄昨晚自己尽情吸吮
过的两边胸尖。
「啊……啊啊……」
龟梨慌忙蒙住嘴，却遮不住从指缝间传出的呻吟声。兴奋起来的赤西用指腹专注地攻击他的
突起。忽然感觉下腹一阵潮湿，低头看才发现龟梨按捺不住的湿液在自己腹部留下了白色的
痕迹。
「你那里的颜色比我的淡耶。」
跟官能挣扎著的表情陡然涨红起来。
「感觉比较接近粉红色，勃起的时候特别诱人。」
「别说了!」
「真的很诱人啊，你要不要自己看看?」
「不，不用了!」
龟梨都说不要了，赤西还硬是把插入中的腰身抬起来。
「你看，真的比我的颜色淡吧?」
粉红色尖端渗出的液体滴落在龟梨自己的腹上，再前后摇了几下后，白浊的欲望就直接进
射在他自己的胸瞠。
换个姿势坐在床上的赤西把龟梨抱到膝盖上，边温柔摆动地吸吮眼前鲜艳欲滴的突起。
「……我的腰好痛。」
赤西抬起头来，看到龟梨欲泣地俯视自己。
「你不是说只要一个晚上吗?现在都已经早上了……」
赤西舔了舔他抿成一字型的嘴唇。
「你不喜欢做吗?」
「废话!你不知道自己做过几次了吗!」
龟梨沙哑地怒吼著。赤西俯视著那贴在自己腹部上，明显勃起的粉红色性器。伸手用力捏了
一下潮湿而膨胀的前端后，就听到头顶传来沙哑的哀叫声，自己在他体内的分身也同时被
紧扣。
「都已经勃起了还说不愿意?」
「这、这是哪里搞错了。」
龟梨从自己勃起的下半身移开目光。
「太奇怪了，根本不可能会变成这样……」
「我是觉得没什么好奇怪啦……」
「闭嘴!」
龟梨的怒吼声让赤西的耳朵都痛了起来。
「真的没什么奇怪啦。就是舒服才会勃起和呻吟啊，你要是真的讨厌才不会变成这样。」
不想承认事实的龟梨硬是摇头。
「绝对不是，我不是这样。」
赤西叹了口气，轻吻了一下那双顽固的嘴唇。龟梨一脸不悦地俯视他。
「好吧，就算你不是罗。对了，说到昨天的约定是一天不是一晚，所以直到今天晚上为止，
你都得当我的恋人不可。这段期间你不能下床一步。上厕所要先跟我说，我再抱你过去。就算
肚子饿或口渴也不能自己下床，我会统统帮你弄好。反正你的脚不能踏地就对了。你要是做
不到，恋人时间就自动延长为一个礼拜。」
「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意乱加条件……」
赤西用脸颊磨蹭龟梨欲泣的脸颊，然后紧抱住他，以终点为目标开始用力晃动。龟梨吓了一
跳慌忙伸手揽住他的后颈。
「啊、不……啊……不要、不要……」
那低沈而沙哑的声音刺激著赤西的鼓膜和下半身。
「啊……好、好棒……啊……」
除了粉红色的性器，龟梨连声音都无比诱人。他本来想告诉龟梨却收住口，就怕此话一出变
再也听不到他用如此性感的声音喘息。

过了十月中旬，与其说夜凉还不如说秋寒。天气虽然不错，白天的温度还是偏高。继 KASHA
之后，赤西也加入了发售日未定，以长田为首的抗老化基础化妆品企划小组，每天都在努
力研究皮肤跟老化的关系。
只要一得空，他就跟长田借资料来看。看到紫外线对皮肤造成的伤害的具体数值，他惊愕地
想，自己是否也该做做防晒了。这时，长田叫了他一声。
「是关於 KASHA 的事。上面决定附加促销用的赠品，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
赤西从资料堆里拾起头。
「要办促销?之前提到的时候不是说，男性消费者不像女性那么重视优惠，所以不考虑吗?」
是没错啊……长田叹了口气。
「你也知道 KASHA 采用的代言人是新人，所以宣传费会多出来。问题就在这里。」
「这有什么问题?」
「也就是说，如果这次花的钱太少，下次的宣传费可能会被砍。上面会认为，反正用这些钱
就能达到效果，乾脆连下次也照办。再说下次轮到我的企划，我很想用女演员饭田美千子当
代言人，这么一来宣传费势必提高。所以这次绝对不能被压低。」
赤西点点头。
「原来如此。」
「我跟课长谈过了，他也赞成我这么做。你觉得拿到什么赠品会比较高兴啊?如果附赠试用品
没用的话，乾脆用最保险的手机挂饰怎么样?女性消费群的参考资料很多，但男性就少了，
所以我才伤脑筋。我找到饮料方面的资料来参考才发现，最受男性欢迎的是模型呢。但模型
感觉比较针对小众，KASHA 又这么个性化，要怎么送模型啊……」
长田抱著手臂一副苦恼状。
「促销的赠品吗……我也会帮你查查相关资料。」
「都已经没时间了，真伤脑筋。」
还在抱怨的长田拉开旁边的空椅子坐下来。赤西在电脑的搜寻系统打了「赠品」 「食玩」
「促销」
等几个关键字，开始找起资料。
「你最近好像愈来愈稳了。」
长田在一旁喃喃自语。
「咦，你说什么?」
「我说你愈来愈沈稳了啦。以前是什么都想靠别人，现在竟然会主动求知还自动自发。看来
KASHA 真是你的转机。」
是吗?赤西腼腆地搔搔后脑。
「而且你最近比较注重仪容。没看到头发乱翘，西装也不见皱摺，连衬衫都每天换洗吧?是受
那个有洁癖的课长影响吗?」
龟梨的名字让赤西心跳了一下。长田说得的确没错。
「你们最近感情好像愈来愈好了。」
下意识把感情好往「LOVE」而非「LIKE」方向联想的赤西，有点慌了手脚。龟梨曾经严重警告
过他，不能在公司显露一丝丝恋人的模样，连手也不能握……。他回头看龟梨不在座位上，
这才想起他好像说过下午要开会。
「也……也没有多好啦……」
舌头部快打结的赤西，看到自己在搜寻列上打了一大串的「bbbbbbbb……」，赶紧按键消
掉。

「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出去商量公事吗?看到你们之间的气氛比以前好，老实说我真是松了一
口气。之前企划 KASHA 时，看你老跟课长发生争执，我一直伯你搞不好会被调离企划组
呢。」
知道长田指的不是社内恋爱，赤西才松了口气。仔细想想也没那么容易穿帮。一方面龟梨不
是那种会跟别人透露私事的个性，而赤西会说的对象也只限东山和友晴。
「一开始觉得他是个做作的讨厌家伙，沟通后才发现他人不错……」
没发现的人只有你一个啦。长田耸耸肩。
「课长虽然有点自恋而且对工作要求相当严格，但基本上是个好人。你现在才发现，未免太
晚了吧?」
赤西苦笑了两声。长田忽然把脸凑过来。
「你知道课长现在有没有女朋友?」
心脏猛然狂跳的赤西额头冒出冷汗。
「你、你干嘛问我这个?」
长田困扰地皱起眉心。
「就是我一个认识的朋友一直叫我帮她介绍啊。她看到感谢餐会上的照片后，就对课长一见
锺情。我都已经告诉她课长的女性关系很乱了，她还不死心我也没办法。或许她知道课长有
女朋友的话就会死心，但我完全不知道课长最近的恋爱状况。我的最新情报只到他在一个月
前跟会计部的齐藤在交往，一个礼拜就分手了。你知道他之后有再跟谁交往吗?」
对龟梨一见锺情的女孩子……赤西想不在意都不行。
「男人之间对这种话题也很坦白吧?」
表面上龟梨并没有交往的对象。但若如实照说，他怕那个对龟梨一见锺情的女孩子会展开攻
势。他非得阻止这种情况发生不可。於是他夸张地皱起眉头，抱著手臂说：
「课长有交往的对象了。」
长田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用力点头。
「果然……。我就说嘛，课长怎么会缺女朋友呢。这次的对象是谁啊?你应该知道吧?」
赤西佯装迟疑地点点头。
「我是知道，但不能……」
「别吊我胃口了啦。……既然不能说出来，该不会是不伦吧?」
赤西赶紧摇手。
「当然不是啊，课长对这种事很有分寸的。不过就我个人的判断，这次的事还是别太张扬得
好……」
不能说出龟梨的对象就是自己，赤西拚命想转移话题，但长田就是追问不休。拗不过她的赤
西只好泄露出自己的心愿。
「呃…课长这次好像是认真的……」
长田的眼神像寻获猎物般亮了起来。
「什么意思?你是说课长终於不再游戏爱情，而想安定下来了吗!」
「差不多吧……」
想说给个模拟两可的答案应该可以堵住她的嘴，结果长田却沈吟地说「果然……」。
「什么果然?」
「课长最近看起来心情很好。不但表情变得比较柔和，连肤质都好很多，比平常又美了好几
分啊。恋爱中的男人果然不一样，」
「是、是吗?」
「是啊。」
自信满满的长田，用力拍了拍赤西的背说「你干嘛害羞啊?」。
周五夜晚不用顾虑明天要上班，赤西早就想跟恋人来一次泡泡浴。柔软有弹性的白色泡沬，
以及浮现在水蒸气里的美丽恋人。在这种宛如梦境的场景中，赤西却被龟梨臭骂。
「我就知道哪里不对。一大早大家就跑来问我「您订婚了吗?」
「何时要结婚?」，原来散播谣言
的人就是你!」
赤西用力摇头。
「我只是跟长田小姐稍微提到「课长这次好像是认真的……」而已啊。」
「这就足以让对方误会啊!你别小看女人的长舌!」
两人赤裸裸坐在浴缸里这种爱爱的状况下，居然还要被没头没脑地说教，赤西觉得一阵心
酸。
龟梨沈重的叹息声响彻浴缸。
「拜托讲话要经过大脑。」
赤西不依地摇晃著坐在自己膝盖上的恋人。
「但我要是说你没有女朋友，我怕她会把那个对你一见锺情的朋友介绍给你……」
「你不会说「有对象」就好了吗?就是用那种似是而非的答案才会引人猜疑啊。」
「……对不起。」
沮丧低头的赤西，闹别扭般地戳弄著应该是两人快乐玩耍的泡泡，直到被龟梨拉拉耳朵才
抬起头。
「这次就算了，下次小心点。」
他的眼神不但没有怒意，还充满了诱惑。赤西应了声「是」后，情不自禁地吻上他半启的嘴唇。
而那舌尖就像久候似地积极缠绕过来。
两人变换角度不断吻著。忘情起来的龟梨伸手搂住赤西的后颈，像贪吃糖的小孩般索求著他
的嘴唇。吻到快缺氧之后，赤西把目标转向眼前那薄红色的突起。
「嗯啊……」
悦耳的呻吟声在浴室里回响著。赤西边吸吮著龟梨的胸尖，边把手指插进那狭窄又矜持的入
口。蠢动半晌后，龟梨的细腰也配合地摆动起来。知道他的内部已经放松得差不多，待要把
自己的分身插进去时，却接收到对方不乐意的反应。
「我不能进去吗?」
赤西抬起眼睛哀求。
「在这里做又不能戴保险套，待会儿麻烦的是我。」
「我会像之前一样帮你洗乾净啦。」
「我就是不要这样啊。你之前明明答应我不射在里面，到后来还不是无法忍耐?」
赤西想到之前自己一再保证不会射在里面，而在浴室做爱的事情。在跟平常完全不同的气氛
中，亢奋的他别说遵守承诺了，事后还被龟梨哭著抱怨地一泻千里……。
「你应该学著忍耐点。」
人果然不能有前科。
「……我忍就是了。不过你要让我舔。」
龟梨一脸不情愿地无奈站起，露出刚才调情下已完全挺立的分身。赤西把泡沫抹在他的屹立
上。龟梨那戴著白泡泡帽子的的性器，像极了美味的霜淇淋。
「我的身体不是拿来给你玩的!」
一低头看见的龟梨红脸怒骂。
「这样弄很可爱啊。」
龟梨气呼呼地把分身上的泡沫拨开。本想说可以玩的赤西，只好含住已呈兴奋状态的粉色肉
杆。用舌尖在周围舔弄吸吮了半天后，抬头看到龟梨闭著眼睛嘴唇半启的享受模样。他的双
颊和眼角绋红，那迷人的模样让赤西看傻了眼。
「赤西……」
龟梨插进自己发中的手指，难以按捺似地用力扯动。
「……我、要射了……」
从他沙哑的声音和细腰的抖动，以及从前端渗出来的黏液，知道已经差不多的赤西催促似
地用力吸吮，下一秒钟，灼热的液体就毫无窒碍地进射出来。赤西全都咽下了喉咙。
感到龟梨的手轻抚著自己脸颊，正擦拭著嘴边的赤西抬起头来。
「……你可以吐出来。」
「我已经吞下去了。」
「不用勉强自己啊。」
赤西胸口一阵紧揪。这个高傲的男人也有体贴的一面。他从浴缸里站起身，拉住龟梨的手，
「怎么了?」
「……我们出去吧。」
「你不是要洗泡泡澡吗?」
「不用了，我比较想上床。」
等不及龟梨把浴袍穿好，一到寝室赤西就把他推倒在床上，然后抱住苦笑的他一口气贯穿。
龟梨纤细的身体大幅弯曲，发出了让赤西陶醉的甜蜜呻吟。刚才已经充分放松过的内部，虽
然有点紧却无抵抗。赤西吻著龟梨喘息的嘴唇边激烈抽插。
此刻发出如此媚惑声音且让他在身上驰骋的人，几个小时前还穿著合身的西装坐镇办公室。
那种差距更加煽动赤西的激情。虽然两个龟梨他都喜欢，不过最爱的还是只看著他和只属於
他的龟梨。
在没有抽出的状况下，赤西高潮了两次。在激烈的做爱后，龟梨无力地横躺在床上。尽管很
想再来一回合，但他也知道不太可能。想著明早起来还可以再来的他，紧贴在龟梨背后抚摸
他的头发，亲吻他的背脊，享受狂欢后的甜蜜余韵。
虽说只要一天，但赤西当然没有信守承诺。那一天，他发现龟梨想去上厕所而独自下床，便
趁机责备他「不遵守约定」，然后擅自将恋人时间延长为一个礼拜。每天过著不是吃就是工作，
然后做爱的生活。持续一阵子后，龟梨的防线愈来愈低，两人就这样颐理成章地成为情侣。
现在的龟梨非但不抵抗，反而更加积极，用同性的方式做爱既能勃起也能射精。虽然他原本
是个非常喜欢女人和做爱的「绝伦」男人，但在尝到跟同性做爱的快感后，似乎也有接受的
余地了。看他既然不拒绝，赤西也乐得每个礼拜两天外加周六日，都窝在龟梨家里。
感觉自己怀中的身体动了一下，赤西醒来翻个身，压在趴睡的男人身上。把脸埋在他的颈间
可以闻到一股甜蜜的香味。即使做完爱之后，龟梨身上也总带著一股好闻的味道。缩起肩膀
的龟梨翻转到正面，赤西就在他才刚睡醒的可爱嘴唇上吻了一下。
「现在几点了?」
龟梨打了个小呵欠。
「刚好十二点，」
是吗?龟梨再度闭上眼睛。
「我说。」
听到赤西的声音，他又微微睁开眼睛。
「这里会不会痛?」
他用手轻压了一下龟梨刚才让自己如登仙境的秘所。
「……没有很痛。」
「我虽然有在注意，不过太忘情时可能会忽略掉。你如果觉得难受要早点跟我讲。」
龟梨微红著脸点点头。
「你身上为什么老是有香香的味道?」
「味道?」
「就是一股闻起来很甜很好吃的味道。」
可能是古龙水吧……龟梨低语了一声再度闭上眼睛。赤西问「是哪个牌子的古龙水?」，龟梨
却只笑而不答。
「我再问一个很想问的问题好不好……」
龟梨夸张地皱起眉，仿佛在说「不能明天再问吗?」。
「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不是叫仁吗?」
「我是说真正的叫法。」
龟梨犹豫了一下说出「JANE」。
「你怎么知道?我没告诉公司里任何人……」
龟梨撩起前发。
「你的履历表上不是有标读音吗?刚看到的时候觉得这名字很可爱而留下印象，没想到实际
看到本人，居然是个比我还高大的男人，我还吃惊地重看了一次履历表呢。」
似乎想起当时的情景，龟梨轻笑了出来。赤西抚摸他带笑的嘴唇。
「叫我 JANE 吧。」
龟梨眯起眼睛说「你是叫 JANE 的料吗?仁就很够了」，怎么也不肯叫他 JANE。
早上八点，依偎著的两人正在酣睡，忽然听到手机铃声响起。睡眼惺忪的赤西爬起来接，原
来是大学时代的社团同学。对方说公司举办草地棒球赛，原本要参加的某人有事不克前来，
才打电话跟他求助。
「我去我去，我一定去。」
CARVY 当然没有棒球队。他虽然常到练习场去，但参加正式比赛还是毕业以后第一遭。他二
话不说便答应了，挂断电话后还兴奋地摆了个双手握拳的姿势，却猛然发现大概是被自己
说话声吵醒的龟梨，正躺在床上看向这里。那表情就像只有点不悦的猫。
「我大学朋友找我帮忙打棒球。」
龟梨讶异地问「棒球……?」。
「我记得你说过大学时代几乎都泡在球队里。」
「是啊，我是捕手。」
「高中三年都是一战就输的三流捕手吧?」
「三流是多余的啦!」
赤西气鼓鼓地反驳，龟梨抱著枕头好玩地笑了。
「是你自己说的啊。」
那如同天真儿童般的笑容，可爱到让赤西想杀人。他爬到男人身边吻了他的薄唇。
「比赛从下午一点开始。」
赤西像狗一样把鼻子贴过去磨蹭，平常总会磨蹭回来的龟梨却硬梆梆地转过头去。……他果
然有点不高兴。
「我们一起去吧。」
龟梨惊讶地看著他。
「为什么要找我?」
「……反正你今天不也没事?」
龟梨漂亮的眉毛立刻紧皱起来。
「我怎么会没事?你以为我跟你一样闲吗?」
「咦?这一个月来你的周六日不是都跟我一起度过……」
龟梨甩开赤西的手，背转过他。
「是你说要来我才陪你。」
他嘴上说得不甘不愿，但应该很享受才对。一起吃晚饭，然后到龟梨的住所做爱住下……是
他们最近的生活模式。说要洗泡泡澡的人是赤西没错，但一脸高兴去买入浴剂的人可是龟梨
啊。
赤西从背后抱住恋人不悦的背脊。
「跟我一起去嘛，棒球用看的也很有趣喔。」
「……我对棒球没兴趣，也不懂比赛规则。」
赤西不死心地继续劝说。结果龟梨坐起来，疑惑地说「像我这种不相干的人过去不好意思
吧?」。
「我也是不相干的人啊。就一起去嘛。要是觉得无聊就回来罗。」
沈默下来的龟梨拾眼看著赤西。
「不用我跟著，你也可以自己享受吧?」
「话是没错啦……」
对方都说没兴趣了，还硬要带他去或许是一种困扰。但是……赤西就是很想带龟梨去。
「我觉得很帅。」
龟梨不解地歪著头。
「我觉得打棒球的我，一定是你看过最帅的我……你不想看吗?」
张嘴呆了数秒的龟梨，忽然抱著肚子大笑起来。
「笑，笑什么啦!」
「说什么帅……」
「因为我在公司里一点也不帅啊，整天都被你骂。只有打棒球的时候比较人模人样……」
「好、好，我知道了。」
结果龟梨不但答应同行，还开车送他到举行比赛的运动场。晴空万里的秋日打棒球再好不过
一到球场，赤西立刻融人大学朋友所属的球队之中。虽然大家都是上班族，但天生爱打棒球
的人即使不知道对方姓名，光是聊棒球就有讲不完的话题。
接下来整整四个小时进行了两场比赛，赤西的战绩是安打两次全垒打一次，以打手来说算
是不错的成绩。本以为龟梨会觉得无聊，但从头到尾他都靠在车边把整个比赛看完。朋友邀
自己去会后宴他拒绝了，而跟著等待自己的龟梨一起回家。
「他们不是找你去喝酒吗?」龟梨在归程的车上问。
「是啊，不过我拒绝了。」
「怎么不去呢?你也很久没见到朋友了吧?」
「我不是他们公司的人啊。」
老实说他是有点想去，但是跟把比赛看完的龟梨回家的意愿，却更胜和朋友相聚。
「会不会觉得比赛很无聊?」
赤西小心翼翼地问。他是玩得很尽兴，不过对龟梨来说，却是看了四个小时毫无兴趣的棒球
赛。才打到一半，赤西就后悔不应该硬拉他来。
「比我想像中有趣多了。」
龟梨意外的反应让赤西吃了一惊。
「虽说是草地棒球，还满像一回事的嘛。」
「是啊，其中不乏参加过甲子园或待过职棒二军的人呢。」
「哦……」
「我今天算打得不错吧?那个投手的球速快但是过轻，一打到就感觉会飞得很远。」
「你好像打了一支全垒打吧?」
「打出全垒打的我有没有很帅?」
龟梨像在敷衍小孩似地频频说「很帅、很帅」，赤西有点泄气地懒躺在助手席上。
「职棒也一样这么有趣吗?」
「当然啊，下次我们一起去看吧。」
「好啊。」
两人说说笑笑中便到家了。一进门就被抱住的龟梨，忽然笑著拍拍赤西的背。
「你身上有汗跟土的味道。」
他想起自己为了在龟梨面前要帅，故意去滑垒。
「先去洗个澡吧。」
被赶进浴室的赤西洗好出来时，在脱衣间的洗脸台上发现一个小瓶子。把印著
「SHANGRILA」LOGO 的瓶子凑近鼻前闻了闻，是龟梨身上熟悉的味道。想著不知道是哪脾
香水，看了制造公司后才惊讶地发现……竟然是自家公司，也就是 CARAY 的产品。但他不
记得看过这款古龙水。
从浴室出来，就看到龟梨坐在沙发上看早报。他每天要看三份报纸，而且是从第一张看到最
后一张，还经常把报纸带到床上。
穿著浴袍的赤西往龟梨身边一坐。
「你经常擦的香水是 CARAY 的吗?就是叫 SHANGRILA 那瓶。」
「是啊，你在浴室里看到的?」
「嗯，我不知道公司有出过那种东西。」
「已经绝版很久了。只有容器是原来的包装，里面是找人重新调过的新香。」
「哦……」
赤西把脸凑到龟梨颈边，闻著那混合龟梨体香的 SHANGRILA 所散发出来的甜香味。
「可惜这么香却绝版了。」
龟梨轻笑著说：
「你要是喜欢可以分给你。」
「啊，真的吗?」
赤西跟著龟梨走到寝室，看到他打开衣柜，从最上层的抽屉拿出一条口红般细长的银色管
状物。
「这本来是我准备旅行时拿来用的携带瓶，不过几乎没用过就是了。」
龟梨打开盖子，喷了一点在赤西的手腕上。赤西立刻凑上去闻。
「哇，真的是你的味道耶。」
龟梨逗趣地噗嗤一笑。
「怎样啦?」
「我觉得你不太适合 SHANGRILA 啊。」
「反正我就只适合汗臭味啦。」
看到赤西噘起嘴，龟梨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是说你比较适合清爽……就是绿草系的感觉。」
那垂下眼睛沈思的模样太诱人。在激情的驱使下赤西吻了龟梨，然后直接把他压倒在床上。
果不其然听到身下的男人扭动著喊暂停。
「……我也要去洗澡。」
赤西拉住正要下床的男人，攀上他的后背。
「不用了……我现在就想要。」
赤西的低语让龟梨浑身一颤。
「但是我有流汗……」
「你身上又没有汗味，而且我就是喜欢你的味道。」
赤西堵住龟梨还想辩驳的唇，像剥果皮般除下他身上的衣服。全裸在眼前的龟梨已呈半勃起
状，看来根本不用去冲澡了。
他握住龟梨的膝盖向左右分开，露出了那仅有单边的囊袋。宛如失恋般的半颗心既可爱又楚
楚可怜。以前被自己拿来当做要胁的单边睾丸，此刻却如此令自己珍爱。有时候玩弄分身，
会看到单边囊袋缩动起来的模样，仿佛害羞似地十分撩人。
只不过用手指轻捏了可爱的圆状物一下，龟梨就敏感地叫著跳起来，迅速拢起双腿狠狠瞪
他。刚才还弥漫四周的甜蜜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碰我那边吗?」
他说的那边是指囊袋吧?不管赤西如何玩弄分身或臀部都无所谓的龟梨，对於囊袋却十分敏
感，极端讨厌被触摸的感觉。他也的确在两人关系成立之初，就先警告过赤西「绝不能摸我
那边」。
「我只是捏一下而已嘛。」
「我就是不喜欢啊。」
「我保证捏起来一定会很舒服的……」
「那你可以捏自己的啊，关於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说的。」
赤西虽然想摸，但看龟梨如此坚持也只好让步。还发誓「我绝不再摸了」之后，才被允许抱住
龟梨几分警戒的身体。
从接吻重新来过的赤西，没花多少时间在前戏上后，就迅速从正面贯穿了龟梨。在激烈的摇
晃下，龟梨的囊袋在赤西的体毛上滚来滚去。
「你那里真的好可爱。」
赤西在剧烈喘息的男人耳边低语。
「不但颜色漂亮，还抖来抖去的真的好可爱。」
龟梨用力摇头。
「你骗我!」
「我没有骗你。」
「我那里……很丑。」
一颗眼泪从龟梨的眼角落下。赤西硬把他抱起来，那过深的体位让龟梨皱著眉头闭上眼睛，
紧搂住赤西。
「会痛吗?对不起……」
赤西深情地抚摸他的背脊。贴在他身上的龟梨轻轻摇头。那楚楚可怜的模样让赤西又情不自
禁啃咬著他白皙的颈侧。
「因为、因为……他们看到都在笑……」
他之前说过国高中时期曾被欺负，应该是那时候的事吧?
「就算他们都说不好看，只要我觉得可爱就够了。」
龟梨靠在他肩膀上的头颅震动了一下，
「就算全世界都说难看，只要「我」认为可爱不就够了?」
赤西抚摸著龟梨的头。
「有我这么喜欢你就够了，还哭什么呢?以后要是有人敢说难看，看我怎么修理他。」
龟梨没再多说什么，但环住他的手臂却加重了力道。
在帮长田查资料时，赤西也顺手查了 SHANGRILA。这个已经绝版的商品龟梨却还继续使用
怎能教他不好奇?SHANGRILA 是八年前所推出的男性基础化妆品 DANTE 系列商品之一，
在半年后就跟其他的古龙水一起绝版。三年后推出 CHAPS 系列的同时，DANTE 整个系列也
跟著完全绝版。虽然在化妆品业界绝版是常有的事，但半年未免也太快了点。若是销售量不
佳还说得过去。他问过长田，对方是知道 DANTE 系列，却不知道还有古龙水存在。
接近十月下旬时，赤西以有事商量为由，邀东山到「烟雾」喝酒。在餐桌上，赤西拿出了龟梨
分给他的携带瓶给东山闻。
「你觉得这个香味怎么样?」
东山歪著头说：
「好像跟龟梨课长常用的古龙水香味很像……」
「撇开龟梨课长有没有用，以客观的立场来看你觉得怎么样?」
东山抱著手臂沈吟。
「除了官能之外，还带点东方色彩的气息。以男用香水来说，算比较甜的味道。」
「你觉得卖相怎么样?」
东山用力眨了眨眼睛。
「这款古龙水叫 SHANGRILA，是公司以前出过的男性化妆品之一，半年就绝版了。你不觉
得这么香的味道绝版实在很可惜吗?我很想让这个东西再度商品化。」
抱著手臂的东山严肃地沈默下来。
「男性香水市场有太多名牌分据，开发起来不太容易。公司的化妆品部门在业界虽然首屈一
指，却尚未开发出男用香水的市场。要跟外国高级名牌做比较的话……CARVY 这个品脾似
乎有点太平民了。」
赤西把自己对男用香水市场的调查结果告诉东山。
「这不是绝版商品吗?也就是说已经被市场取决过的商品，我觉得要再度推出实在不可行。」
但是……赤西试著反论。
「化妆品的内容和技术虽然日新月异，但香味这种东西不是永恒不变的吗?像有些老香水就
属於长卖型，所以我才觉得重新推出并非不可能。况且当初滞销，或许只是因为时代潮流的
关系。」
赤西双拳紧握地热烈陈述。
「男性时尚近年来固然都朝实用性发展，不过最近不是很流行复古吗?说到复古就会联想到
禁欲的魅力。而禁欲虽然比较接近……强烈的男人味，但这种甜系的味道不但与众不同，也
符合时尚潮流。」　　　东山低声说「说的也是……」。
「市场上的国产男用香水可说几近於零，确实有开发的余地。不过任何品牌想要跨界都不容
易，尤其在小众市场要建立起品牌知名度更难。关於这件事，我想龟梨课长应该比我更清楚
建议你还是去找他商量吧。」
赤西移开视线低下头。
「话是没错，但我想先把这个企划做到某种程度再说。我虽然参与了 KASHA 的企划，但有
CHAPS 的先例在前，我也没办法说开始就开始。所以我必须把资料准备齐全，才能堂堂正
正提出复刻的要求……」
最近他很想独力提出企划加以执行。不是只做别人提供的工作，而是完成自己的企划，让龟
梨肯定他的工作能力。
跟龟梨变得亲密之后他才发现，龟梨是个非常上进的人。只要有空就会看书看报纸看新闻，
连女性杂志也不放过，满脑子都是收集情报的念头。加上对自己的外观仪容绝不松懈，撇开
半边睾丸和爱作态不说，完全是个理想的完美男人。在床上的龟梨是个美丽可爱又好色的恋
人，但下了床就会感受到微妙的距离感。
或许有人会说自己是比较错了对象，但他就是想缩短这份距离。纵使无法并驾齐驱，起码也
要跟在后面亦步亦趋。所以他才想一手完成企划让他刮目相看。第一步就是要提出企划书。为
了让龟梨惊喜，赤西不想借他之力，直到这个企划成型前都要秘密进行。
虽然东山表明了这个企划不易，赤西却无意打退堂鼓。隔天，他帮长田做抗老化的女性基础
保养品的企划，边进一步调查男用香水的市场状况。
的确，国产的男用香水几乎没有，他自己听过的只有几家外国知名品脾。使用者也少。不过
一旦受到使用者支持，大部分都会变成长卖商品。
一开始他对龟梨身上的香水味全无好感，现在却开始觉得男人身上有香味也不错……甚至
觉得性感。拥抱的时候可以闻到令人心跳的甜香味。连向来对这种东西没兴趣的自己都有这
种感觉了，一向对香味特别敏感的女孩子更容易攻陷吧。
龟梨应该也会很想看到自己喜欢的香水重新推出吧……抱著这种想法的赤西，在看过古龙
水的销售状况及实际销售量之后，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个很难实现的计画。但他就是想做
SHANGRILA。该怎么做才好……该怎么做……只要一有空，他满脑子想的都是这件事。
「赤西啊。」
他正把抗老化的资料汇整输入电脑，边默默想著 SHANGRILA 时，忽然听到长田的叫声。问
他「关於 KASHA 的赠品你有没有什么好点子?」，他才想到自己完全把赠品的事抛到一边。他
支支吾吾地答不出来，聪明的长田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亏我还那么期待……」
「我现在就查。」
「不用了。」
放弃的长田走回自己座位。是自己不好……竟然完全忘了这回事。赤西放下手边的工作，开
始上网搜寻资料。
想著男人喜欢的东西、喜欢的东西……他打了「男人的兴趣」这几个关键字进去搜寻，出现了
非常多的资料。有爬虫类专家、火车专家、AV 专家……其中军队这个名词吸引了他的注意。他
想起大学时代就有同学是枪械专家。虽然是个怪家伙，不过收集的枪械模型都非常帅气。顺
著军队这个项目，就找到了专卖军服和枪械模型的网路商店。
枪械模型跟可动模型还真像啊……边想边点著贩卖页的赤西看到了银色的军牌。造型简单又
帅气，商品说明写著是士兵实际上会使用的东西。
军脾型的赠品……或许还不错!赤西开始专注盯著电脑看，脑中浮现出正面雕刻著龙图样，
背面刻上汉字的军牌模样。他还没看过有人用军队的吊脾来当做赠品。军牌基本上算是时髦
的饰品，应该不到长田担心的专业领域。
赤西想像龟梨戴上军牌的模样。说到军牌多半会令人联想到肌肉男，不过龟梨似乎也相当合
适。在龟梨胸前闪耀的军牌，把脸凑过去隐约还能闻到 SHANGRILA 的味道 。
SHANGRILA……香味……东方系……。
一个好点子浮现脑海。这个好，这个绝对没问题。赤西坐在电脑前握紧双手。
进入十一月的第一个礼拜天，赤西丢下还在赖床的恋人先去洗澡，赤裸著身体走回寝室后
打开衣柜。由於周末都会来住，龟梨的衣柜右边早已变成赤西的区域。他打开抽屉要拿出自
己的内裤时，忽然发现旁边放著一个没看过的纸袋，袋上印著某运动用品店的名称。从袋口
可以窥见淡咖啡色的物体，而且还飘散著他怀念的味道。
赤西偷偷打开纸袋。看到里面放著一双棒球手套和一颗棒球，手套上还有未拆的吊牌，可以
闻到一股熟悉的皮革味。他偷偷拿起来戴，跟自己手掌的尺寸一模一样。
只穿著四角内裤的赤西跳上床，把还在梦中徘徊的恋人惊醒。
「衣柜里的棒球手套是怎么回事啊?」
龟梨打了个呵欠揉揉眼睛。
「……我本来要买给表弟的孩子，可惜对方说不要。」
「那手套为什么是一对呢?」　　　「是一对兄弟啊。」
赤西连棉被一起抱住龟梨。
「你表弟的小孩几岁啊?」
「小学生。」
「那怎么行?手套太大了吧?棒球手套一定要合手才行，小孩要买小孩用的啦。」
龟梨应了一声「是吗」，答得心不在焉。
「那手套要是不用的话，我们就拿来一起玩接球吧。是不错的运动哦。」
龟梨睡眼惺忪地看著赤西。
「我没玩过棒球……」
赤西拍拍胸口。
「没问题，我教你就行啦。这附近不是有公园吗?就到那里练习吧。」
赤西硬把龟梨拉到公园里。没玩过棒球的龟梨力道不足，球投不到赤西面前，但教过正确的
投球姿势后，天生聪颖的他多投几次就有模有样了。
两人满头大汗地回到住所，已是下午两点。简单冲个澡后，便到附近的咖啡厅吃迟来的午餐
下午四点多，赤西躺在客厅的大沙发上看预录的综艺节目时，发现原本靠在自己肩膀上的
龟梨慢慢滑到他的膝头，手中的报纸也掉落地面。
安心睡在自己身上的恋人如此可爱，赤西爱怜地抚摸他的头发。或许是刚才投球投得太累了
吧。投球的龟梨就像天真孩子般专注而快乐，赤西也因为自己有东西可敦龟梨而感到高兴。
龟梨要买给小孩子的那双手套品质相当好，弹性好又轻。是一向重视品味的龟梨会选择的品
质。但是本来要给小孩子的，会买到大人用的还真是糊涂……想到这里赤西才发现。凡事都
要调查再调查的龟梨，即便想到长大以后还可以用，也不太可能买大人用的手套给小孩子
吧?要买之前他一定做过缜密的功课才对。
难道他一开始就想要自用……那为什么又像刻意让他看到似地放在抽屉旁边呢?搞不好他是
想跟我玩接球哩，那为什么不直说?做爱的时候都那么积极了，为了这点小事需要花那么多
工夫吗?龟梨峰回路转的心思让赤西觉得可爱极了。
他用力紧抱住膝上人儿无力的身体，龟梨有点不适地皱皱眉头。赤西硬把他抱起来拉到自己
膝盖上，边揉搓著他柔软的头发边问：
「你怎么知道我手掌的尺寸?」
在极近距离凝视著自己的白皙脸庞霎时红了。
「不知道尺寸没办法买手套吧?你是趁我睡著时量的吗?」
「你怎么知道!」　　　　　
当然不知道的赤西佯装知道地呼呼一笑，龟梨的脸又红到耳根子上。
「你就直接说想跟我玩接球就好了嘛。」
龟梨低下头不说话。
「如果你真的想玩，我半夜都可以陪你到公园去玩。」
他听到龟梨低声说「抱歉……」。
「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赤西吻了那双迟疑的嘴唇一下。平常一向积极的龟梨会出现犹豫的表情，还真是难得。
「……把裤子脱掉。」
赤西在他耳边低语。龟梨讶异地咦了一声。
「内裤也要。」
刚才的羞涩尚未褪去，龟梨又脸红了。
「这是你骗我的惩罚。你把下半身的衣物脱掉，让我看上次说非常可爱的东西。我保证绝对不
摸不碰，只看就好。」
赤西边说边吻他。龟梨在他的膝盖上犹豫半天后，只好乖乖下地。
然后咬著下唇，在赤西面前解开自己的皮带。
在 KASHA 促销赠品企划案预定开会日的三天前，赤西把自己修了又修的特别企划案向龟梨
提出。他观察著龟梨的工作进度，到了下午三点，看他手上好像没有事情在忙，才拿著资料
走到一脸慵懒地戴著上司面具的恋人面前。
「关於 KASHA 促销用的赠品，我已经做好了企划书，麻烦您过目。」
看到赤西递出的资料，龟梨面露讶异地点点头接下。颇感兴趣的他立刻打开来看。这是赤西
第一次独力完成的企划，他有自信做得相当完美。
「很不错的案子，我想应该可以立即被采用。」
想像著能得到赞赏的赤西，静待龟梨的反应。不知道龟梨何时才会看完，他连工作都心不在
焉。手一没动就被长田以为没事而被叫去帮忙。整理资料不知不觉过了一小时，弄得差不多
之后，刚好听到龟梨的叫声。
他抱著一颗期待的心走近课长办公桌前，却看到龟梨脸上严肃的表情。
「你所提出的企划案基本上不差，我也觉得军脾这个点子不错。但是关於使用这个香水，我
却不能同意。」
「为什么?」
龟梨要是不喜欢那个香味，不可能还请人调制新香来继续使用。赤西满心以为，这个让太早
绝版的香水起死回生的企划会得到他的赞同。
「你预备拿来当做商品附赠品的 SHANGRILA，是早在半年前即告绝版的滞销商品。这种东
西拿来当仿新产品促销的赠品，只会对商品造成负面影响，没有任何实质的加分效果。」
龟梨的语气虽然僵硬，却没有生气的感觉。
「SHANGRILA 的香味带有东方气息，我觉得跟这次 KASHA 的形象相当契合。况且滞销是八
年前的事，应该没什么人知道……」
龟梨用手压住眉间。
「我不了解你明明知道是绝版商品，却硬要推出的想法。」
「因为我喜欢 SHANGRILA，所以……」
「你喜欢不代表其他人就喜欢，你的意见只不过是少数派。」
龟梨把企划书推还给赤西。
「虽然 SHANGRILAL 不行，但附加香水试用品这个点子相当有新意，你第一次写出来的企
划书也很不错。男性香水在国内还算是未开发市场，藉由附赠的试用品可以顺便取得男性消
费者的反应数据。只是现在才要请开发部制作新香水的话，可能会因为时间不够而被拒绝…
…」
「我不是要用新香水，而是就要 SHANGRILA。」
知道龟梨在转移话题，赤西下意识提高了嗓门。龟梨的表情也转而严肃起来。
「我不是说了不行吗?你要是继续坚持，我就不采用这个企划案。」
赤西双手往桌上一拍，大声说：
「SHANGRILA 是我们公司的自制商品，根本没必要再开发新作，而且就是时间不够才更要
用这支香水。我想赌赌这个可能性。之前会滞销，或许是因为那个时代还无法接受男性香水
的关系。」
仍旧皱著眉头的龟梨深深坐进椅内，然后低头叹了口气。
「我是不知道你认为这个绝版商品有多少价值，但 SHANGRILA 在我看来却是个完全失败的
作品。」
既然认为是失败品，为什么还用到现在?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吗……赤西硬吞下已经到嘴边的
话。
「就因为滞销，所以您认为它是失败作?」
「对。」
「即使是好作品，只要滞销就是失败作吗!」
龟梨闭上眼睛缓缓地说：
「那我问你，什么是决定商品好坏的标准?」
「那是……」
品质?销售量?种种复杂的因素让赤西无法立即回答。龟梨拾起头直视他。
「决定商品好坏的人就是购买的消费者，不被市场接受的商品根本毫无价值。」
赤西抓起企划书回到座位，气得把捏皱的资料丢到垃圾桶里，即使知道后辈用害怕的眼光
看著自己也顾不了那么多。他觉得这是个好企划，也觉得龟梨应该会高兴，没想到却完全得
不到他的认同。满心的不甘让赤西无法排遗。
促销用赠品的会议在下午两点举行，赤西却迟了十五分钟而被长田瞪。也出席的龟梨应该不
喜欢他迟到，却只看了他几眼没说什么。
其实昨天应该是他的外宿日。通常到了这一天，赤西会先用 mail 问龟梨晚上有没有应酬或
急事，没有的话就一起用餐然后回家。这一个月来一直是这样的流程。但自从三天前因企划
案而跟龟梨起了争执后，赤西就没用 mail 或电话跟他联络。除了生气之外，他也担心私下
见面的话，可能又会为了公事发生口角。所以告诉自己要忍到这个案子结束再说。
会议正进行到促销部的同事，正在为各自提出的赠品案讨论著。赤西看看手上分配到的资料
不是带有东方色彩的手机吊饰，就是携带型清洁器，或是 KASHA 系列的其他商品试用包等
等这些基本构想，没有什么比较崭新的点子。
「所有的企划案都已经提出……」
赤西忽然插嘴：
「关於促销用的赠品，我也有一个提案。事实上之前已经先请课长看过，但我也想听听各位
的意见。」
他偷瞄了龟梨的表情一眼，对方果然额头都冒出青筋了。
「我不是已经退回你的案子了……」龟梨用低沈的声音反问。
「课长的确没有同意，但我想听听各位同仁的意见，当做今后的参考。」
「还有什么意见好说的……」
龟梨还没说完，长田也插嘴进来。
「看看也无可厚非啊。而且这次的讨论应该只是提案而已，看看赤西所提出的企划也花不了
多少时间。」
真是意想不到的救兵。被长田这么一说，龟梨也不好再坚持。无视上司满睑不悦，赤西自顾
自的开始分配资料。
「光是看资料可能不够具体，我也准备了样品。」
这就是赤西迟到的原因。他拿出颐便拜托盐泽设计的军脾样品。是个只有四 X 二，带点厚度
的铁制品。正面是雕有 KASHA 字样的龙图案，背面则是浮雕的汉字。龙图案上贴有透明胶片。
「我想把这个东西附赠在三样基础化妆品里。军牌的正面贴有透明胶片，撕下来之后可以闻
到古龙水的味道。而这个古龙水就是公司现已绝版的男性香水。」
大家都好奇地把军牌拿在手上把玩，只有龟梨无动於衷。
「关於军牌背面所写的汉字，我预备用各式各样的汉字做五个种类。」
把玩著军牌的长田喃喃自语说「这个东西好帅气」。
「链子若不做得太长，也能当做手机吊饰或钥匙链来用。我可以把胶片撕下来吗?」
「可以。」
撕下来闻味道的长田「啊」了一声。她应该已经发现，那是龟梨常用的味道却没有说出来。
「满有东方色彩的甜香，不太像男用的。」
拿著样品的其他女职员低声说。这种香味会随著人的体味微妙改变，所以除了长田之外，没
有人发现那是龟梨常用的香味。
「我是还满喜欢这个味道的，但我男友就很难说……」
大家开始交换起各种不同的意见。
「我是觉得不用香味也没有关系，但这个军牌就真的很不错。或许会有人想收齐五种汉字的
军脾呢。」
赤西想做五种汉字的用意，就是针对有收集癖的人所设计，但不用香味这个意见却让他无
法接受。
「为什么说不需要香味呢?」
赤西反问提出这个意见的女同事。
「这个味道虽然香，不过男人的好恶分明，乾脆不用还比较安全。但撕开胶片可以闻到香味
这个点子，还是很不错。」
完全不参与讨论的龟梨彻底当个旁观者。等大家意见都发表得差不多了，长田开始做总结。
「在这么多提案里，个人觉得赤西的军脾相当有趣。只是关於香味这点还需要再检讨。课长您
认为呢?」
一直保持沈默的男人缓缓开口。
「我跟你的意见相同。赤西提出的附赠军牌想法很好，但香味则完全没必要。」
「但我觉得有香味比较好……」
听到赤西的反驳，长田沈吟地歪著头。
「我个人觉得在军牌上刻汉字是很不错的点子，上面能够同意是最好不过了。但是关於香味
方面，由於男性使用者的主观意识较强，好不容易被军脾引起的兴趣，要是被香味影响就
太可惜了。」
会议在两个小时后结束。明明是为了推广 SHANGRILA 所提出的含香军牌，其香味却大受否
定，赤西非常失望。正要跟其他同事一起离开时，却被一直漠视他的男人叫住，说有事要谈
叫他留下来。
「你现在明白了吧?」
背对窗户的龟梨，一脸老师教育学生的模样。
「明白什么?」
不跟龟梨视线相交的赤西撇开头问。
「现在你终於知道，自己极力推广的 SHANGRILA 受到什么样的评价了吧?」
都已经一清二楚了还被吐槽最教人生气了。赤西咬牙切齿地想。
「那也不过是少数人的意见啊，其中也有人喜欢这个味道。」
「无论再怎么喜欢，十个里面只有一个就没意义。而且不是女性喜欢就好，KASHA 的主客群
是男性，亦即喜欢的百分比会更低。」
「但是……」
龟梨缓缓走近他。
「撇开 SHANGRILA 不谈，军牌的确是相当受男性欢迎的商品。就像我们一开始所说的，只
附赠军牌你看如何?」
龟梨的声音忽然温柔起来。
「如果你可以接受，我就采用你的企划，而且可以马上去跟上面讨论。很少有人第一次做企
划就通过，你算是运气好了。」
「但我还是想推 SHANGRILA……」
看赤西吞吞吐吐地就是在老问题上打转，失去耐心的龟梨终於怒吼「你到底有完没完!」。
「不是什么都能随心所欲。要我说几遏不行你才听得懂!」
赤西避开男人生气的目光低下头。
「根据我的调查，不管附不附上 SHANGRILA 的样品，对 KASHA 的销售都不会有影响。」
「那就不用附啊。」
「但我想利用 KASHA 的销售能力来推动 SHANGRILA，想让 KASHA 的消费者也试试
SHANGRILA。我不想没看到结果就放弃。」
用手扶额的龟梨重重叹气。
「为什么你要如此拘泥 SHANGRILA?」
因为那是你喜欢使用的香味……不想因为绝版从此不见天日。这也是重要的理由，但是在不
断思考要如何推销的时候，赤西已经投入了自身感情。被烙印上「滞销商品」等於「无用商品」
这个标签的 SHANGRILA，仿佛跟现在的自己重叠。
如果能再重获机会，或许卖得出去也不一定。如果能被更多人使用，或许结果就会不同。这
个商品说不定有再度让人投入心力的价值。这是赤西对 SHANGRILA 所抱持的希望。
「因为……我喜欢 SHANGRILA……」
龟梨焦躁地敲了一下会议桌面，那巨响在室内扩散开来。
「把香味附著在军牌上的构想的确有新意，真要做的话并非办不到。而且这次的促销赠品也
不是以提高销售量的百分比为目标，根本不用怕会失败。」
不知怎的，龟梨一直举出有利於赤西提案的条件。
「即使只有收集资料的功用，在军牌上附著香味也没有任何问题。」
「那么……」
就请让我做吧!龟梨硬生生打断赤西的话。
「你如果非得坚持「我喜欢」这种个人的意见，那我也就不客气说了。」
龟梨怒瞪著他。
「我绝对不会采用 SHANGRILA 当做 KASHA 的促销赠品。」
「绝对」这两个字明显表达出龟梨的坚持。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喜欢到明明绝版了还继续用吗?」
「我不是因为喜欢才用。」
龟梨忿忿地说。赤西还没来得及问为什么，他又继续说：
「八年前，我参与了包括 SHANGRILA 在内的男性化妆品 DAZTE 的企划案。SHANGRILA
在男性香水中有著独特的甜蜜香味，发售前便有「跟女性用的没什么大差别」这样的争论。喜
欢 SHANGRILA 的我坚信会卖，所以跟上司极力推荐。我是整个企划组中唯一的男人，她们
便采用了我的意见，把 SHANGRILA 加入销售行列。结果 DANTE 的销量极佳，但
SHANGRILA 却在半年后绝版，库存品也被打成特价商品销售。」
龟梨粗鲁地撩起前发。
「我会继续使用 SHANGRILA 不是因为喜欢，而是想藉这个味道让自己记取教训，绝不再有
第二次失败。」
赤西不知道从来没输过的龟梨竞有这样一段过去，也明白他不甘的心情。但赤西不打算就这
样抹杀自己的想法。就算想要记取教训，也不会把已经绝版八年的东西重制后继续使用吧?
嘴上虽说「失败」，但龟梨其实一点也不想承认，而且对於滞销一事至今仍心有不甘吧。
「在接到新的男性化妆品 KASHA 这个企划案时，我告诉自己绝对不能犯相同的错误，所以
才会对这个系列的商品采取比较保守的态度。虽然在你的强硬作法下采用了新式样的容器，
但我并没有后悔这个决定。但 SHANGRILA 不行，我不想把自己过去的污点再重新拿出来面
对。」
赤西握紧双手
「……或许可以扳回一城也不一定啊。」
龟梨苦涩地皱起眉头。
「八年前行不通，并不代表现在就不行。或许会有很多人跟我一样喜欢这个味道啊!」
「你到底要让我说几次!我没有说坚持己见不好，但你未免太不知变通了。不能多少听听上司
的意见吗!」龟梨扶著额头叹息。
「你要学著看清状况后收手。」
焦躁的感觉让赤西宛如背上有火在烧。龟梨说的话只会让他更想进行这个企划。因为叫他「放
弃」的龟梨，才是最拘泥这件事的人。
他不断提及 SHANGRILA 是滞销的失败作，但不正是因为喜欢，才会对它的滞销耿耿於怀
吗。这样下去只会让这种感觉滞留心里，不断后悔而已。或许这次的企划不会受到好评，但
如果什么都不做，现况永远不会改变。
「课长您才要放弃自己的坚持，用更客观和轻松的态度……」
故意夸张叹气的龟梨背转过赤西。
「没想到把话挑明了说你还是听不懂，那么再说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
「等一下，我们还没有讲完……」
龟梨在门前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跟你沟通，只会让我觉得像在跟自我中心的女人讲话。……非常不愉快。」
龟梨过去所交往过的对象掠过赤西脑海。想到自己被拿来跟她们比较就觉得生气。
「什么话?女人是你吧!」
龟梨闻言脸色一沈，额头泛起青筋，嘴角也细细颤抖起来。然后用几乎可以咒杀人的眼神瞪
了赤西片刻后，粗暴地关上门走出会议室。
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赤西已后悔莫及了。
明明是寄出 mail 五分钟之内，最慢半小时内也会回信的认真男人，从三天前就对他的讯息
不理不睬。不管赤西一天给他几封电邮都一样，连手机都不接。有一次他故意在办公室里打
给龟梨，却见他拿起手机后直接按掉转成礼貌铃声。
即便交谈也只说该说的话，赤西露出想聊天的神情马上被他露骨无视。被如此彻底拒绝的赤
西简直无计可施。龟梨完全不让他道歉，也不听他解释。
怕被公司的人发现，赤西只好在龟梨家门口守到最后一班电车开车前，却还是等不到他的
人影。是他不该说那样的话，他也知错了才想道歉。但面对连道歉都苦无机会的状况，赤西
头都快痛起来了。
一个人胡思乱想也没有头绪，他只好求助於东山。两人来到常去的「烟雾」，席间赤西把两人
吵架的经过详细告诉了东山。默默听完后，东山劈头就是一句「是你不好」，让赤西哑口无言。
「我也知道是我不好……」
东山重重叹了口气。
「这种问题本来就很敏感，即使对方是受，不见得连心都女性化。而且龟梨课长比你年长又
是你上司，站在这种立场的男人可是放下自尊在跟你相爱，你怎么一点也没考虑到他的感
受?」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赤西只能低下头。
「对龟梨课长来说，或许觉得自己是被信任的男人当成女人的代用品。」
「我哪有!我只是气昏了头才会那么说，从来没把他当女人看待啊。而且这世上根本没人可以
替代他。」
他会喜欢龟梨，是因为龟梨就是龟梨。去哪里找像他这种麻烦、爱装模作样，爱逞强却能干
又可爱的男人?
「但是你说的话会让人有那种联想啊。」
赤西再度沈默。
「我没那个意思啦，当时是真的太生气……」
要是不能和好，会就这样分手吗?会就这样被抛弃吗?一想到这里，他觉得自己的心都揪结
起来。早知道会变成这样，他就不坚持要用 SHANGRILA 了。龟梨都已放低身段安抚自己了
他也应该顺水推舟就不会起口角。
「我该怎么办才好?我不想跟他分手啦，绝对不要分手……」
一想到分手二字，赤西眼泪都快掉出来。东山抱著手臂沈吟。
「你有没有被课长的信箱和手机设定拒接?」
「应该……是没有。」
那还有希望。东山低声说。
「如果他真对你死心想分手，应该会连你的信、你的声音都不想看见听见，设定拒接才对。要
是我就会这么做。但既然没有，就表示他并非认真想跟你分手。」
东山的话仿佛沙漠里的一盏希望明灯。
「是、是吗?」
「这只是我的揣测，他可能在等你彻底反省吧。」
「我少说已经反省了百万次吧。但是他根本不给我道歉的机会……」
「你嘴上说反省，他怎么会知道呢?你得表现给他看才行。」
表现给他看……赤西一时千头万绪什么也想不出来。要送他喜欢的酒还是名牌饰品吗?这方
向好像也不太对。
「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表现我的诚意啊?」
柬山耸耸肩叹气。
「那就要靠你自己去想罗。」
……回到自家的赤西，一进房就陷入沈思。诚意、诚意……看得见的诚意。反正就是传达出自
己的真心就对了。做出结论的赤西慢慢站起来。一路跑到便利商店买了信纸信封。
然后把他所有的想法和心情挥毫在信纸上。虽然电邮也是文字表达，但写信可是自己亲笔一
个字一个字写就的，意义上当然比较重大。
觉得写得不够好的赤西不断重写。等终於写出自己满意的内容，天已经快亮了。
隔天，他比平常早四十分钟出门，把「诚意」放在课长桌上。龟梨像平常一样提早半个小时到
办公室，当然立刻就发现桌上的信封，正反面来回翻了好几次。怕他没看就丢掉，赤西故意
不写上自己的名字。不知道寄信人是谁的龟梨，拿出剪刀剪开封口拿出信纸。赤西想偷看他
是否有看完信，却被长田叫去。
本来明天要跟开发部的人商讨抗老化产品的事，却因为对方的行程调动，临时要改到今天。
两人连早会都没参加就直接到开发部去。由於彼此都是该系列负责人，花了较多时间讨论，
结束之后已经过午。赤西吃完迟来的午饭回到办公室，已是下午两点。
龟梨不在办公室里。看白板上的行程表写著，他下午两点到饭店开会，接著还要跟客户应酬
大概不回公司便直接回家了。
他想知道龟梨看完信的反应，却不想直接问他。如果他真的有感觉，应该会主动告诉自己才
对……。这么相信的他，决定静待龟梨主动的反应。
下班之后，赤西难得独自进了二十四小时餐厅。虽然也经常一个人上餐厅，不过跟龟梨交往
之后，次数就大幅减少。他最喜欢的汉堡餐美味依旧，但一个人实在食不知味，尽想著要是
龟梨坐在自己对面该有多好。只是龟梨不喜欢二十四小时餐厅或速食店，若非饿到极点根本
不会陪自己来。想像一脸不悦吃著汉堡餐的男人模样，赤西不禁笑了出来。
「……赤西。」
独自沈醉在快乐妄想中的他，直到听见声音才发现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表情尴尬却带著微笑
的，是两个月前在电话里起争执后就没再联络的筱栗。
「啊，好久不见。」
筱栗是公司的柜台小姐，每天都会见到面，但只打打招呼并未交谈。应该是在半个月前吧，
她把头发剪短，感觉跟以前有些下同。
「你在等人吗?」
赤西摇摇头。
「没有，你呢?」
「我也是一个人，刚刚才进来。」
彼此都是一个人，而且筱栗还特别跑过来跟他打招呼，似乎是在暗示能否坐下来一起吃饭。
於是赤西指指对面的位子，问她要不要坐下。
「可以吗?」
「我也正想找人聊天。」
那我就打扰了……。筱栗弯腰在对面坐下。随著头发剪短，她连服装品味都改变了，整个人
看起来活泼许多。
「……你最近好像不常迟到了。」
赤西偷瞄了一下手表，心想龟梨现在应该在应酬……结果没听到筱栗的话而又问了一次。
「我说你最近比较不常迟到啦。之前常看你时间快到才冲进来，现在好像八点以前就会到公
司了吧?」
「……说得也是。」
筱栗噗嗤一笑。
「我告诉你一件好事。最近我同事都在说，你变得愈来愈帅呢。」
「啊，我有吗?」
他只听过「工作没效率」或是「一点都不聪明」而已，从来没人当面称赞过他帅。
「老实说，我也觉得你变了。长相跟发型还是一样，不过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比较沈稳。你工作
也很努力吧?像这种自信就会反应在外表上。」
被称赞当然高兴，但实在有点不习惯的他不觉腼腆起来，试图转移话题。
「你剪短头发之后好像也变了。」
筱栗眨了眨大眼睛笑了。
「其实这才是原来的我，之前都是勉强出来的。我现在交往的对象感觉很自然，跟他在一起
我比较能放松。」
他曾经真心喜欢过筱栗，也想过如果能跟她交往就好了。但现在听到她已经有对象，却单纯
为她开心。
「我也有交往的对象，不过目前正在吵架。」
听到筱栗的话，赤西也想把自己恋人的事说出来……算是一种炫耀吧。
「他比我能干又漂亮，是个超级可爱的人，」
你也赞美得太离谱了吧?稍微谦虚一点嘛。筱栗捣著嘴笑出来。
「一点也不离谱，配我真的太浪费了。」
筱栗也高兴地眯起眼睛。
「看得出你很喜欢那个人。」
筱栗说得没错，赤西却忽然害羞起来。聊了半天，筱栗点的义大利面送上来。她慢慢卷著面
条。
「其实我本来没打算进来这家店，是我男朋友临时被公司叫回去，我一个人乱逛就看到你坐
在里面。」
筱栗叹了口气。
「跟你说话真需要莫大的勇气呢，很怕你还在生我的气。我一直很在意当初电话里吵架的事
想找机会跟你道歉。当时不很清楚状况的我却说了那种话，真的很对不起。」
当初 KASHA 的龙设计一直被龟梨退件时，赤西因为怨恨而不停说他坏话，反而被龟梨的前
女友筱栗教训。明知她说的话没错，但当时的自己并没有听进去的余力。
「你不需要道歉啦，有错的人是我。我也知道当时的自己非常自卑。如果你一直耿耿於怀，那
我先跟你道歉。」
两人视线相交后，不约而同笑了出来。
「还有啊，有件事我非跟你说不可。」
筱栗凝视著赤西。
「谢谢你在我被龟梨先生甩掉的时候陪在我身边。」
「我什么也没有帮到你啊。」
筱栗摇摇头。
「你不用特别做什么，只要陪在我身边听我倾诉就够了。谢谢你。」
赤西忍不住又想，筱栗真是个好女孩。不但有女性的可爱还有温柔。甩了这么可爱女孩的龟
梨，为什么会跟自己交往呢?他既不帅又不够能干，还整天被骂……虽然最近是有比较努力
工作。
自己的优点……优点……想不出自己有什么优点的赤西不禁愕然。他忽然看向自己的双手。
从国小、国高中，大学一路打棒球而训练出来的身体。是啊，体力方面他自信比别人强，而
且他本来就觉得自己只有身体强过别人……难道龟梨是看上他的身体?仔细想想也不无可能，
龟梨本来就是个满好此道的人。
不讨厌男人的身体加上做起来舒服，所以才屈就我吗?那意思是只要舒服的话，不一定是我
也无所谓罗?这种恐怖的结论让赤西陷入了深深悲哀之中。
「你怎么了?」
愈想愈觉得自己判断正确，赤西渐渐沮丧起来。
「恩，我在想自己的事。我刚才不是说我有交往的对象吗?我是在想，他怎么会跟我这样的人
来往。搞不好是看上我的身体，哈哈……」
他自虐地笑了。
「不要这么说嘛，对那个人也太失礼了。」
被筱栗斥责的赤西颤抖了一下。
「你说失礼是……」
「对方都把感情交托给你了，你却不相信他啊。」
筱栗的话重重打在赤西的心上。
「谁都有属於自己的优点，对方也是找到你的优点才会喜欢上你啊。」
赤西想起龟梨在两人独处时才会显露的自然笑容。如果只是肉体关系，他怎么会露出那么温
柔的表情呢?……那是有爱才会有的神情。
「我觉得自己很羞耻。」
听到赤西诚实的告白，筱栗这才笑了。
「沈浸恋爱的人通常是当局者迷。我就很喜欢你啊。不是指那种恋爱的感觉，而是在一起就会
觉得很有精神。所以我想，你的女朋友应该也跟我有相同的感觉。」
赤西一口气快乐起来。没错，恋爱跟外表还有工作没关系，重要的是心情，是多么喜欢对方
的心情。
「咦，那不是赤西吗?」
忽然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回头一看，是穿著大衣的长田跟状似友人的同年龄女性
站在那里。
「这、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长田晚上六点就下班了，比赤西还早半小时离开公司。而现在已经超过十点。
「我跟朋友去看电影，看完之后有点饿才进来。」
长田瞄了一眼筱栗，然后意味深长地笑笑。
「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明天见罗。」
「你误会了啦!」
赤西慌忙否定，长田却哼著歌坐到远处的位子去。
「那位是业务促进部的长田小姐吧?对不起，好像让她误会了。」
筱栗不安地低语。
「啊，我是无所谓啦，只怕给你添麻烦……」
「我没关系啊。倒是你，不是在谈办公室恋情吗?」
说是办公室恋情也没错……赤西瞄了长田的方向一眼。今天这情况被长田看到，很难说她不
会跑去告诉龟梨。不过即使龟梨知道，自己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只要一概否认就好。况且筱
栗是被龟梨甩掉的前女友，跟她聊聊天，龟梨应该不至於嫉妒才对。
「没事啦。」
赤西对筱栗露出微笑。
是送信隔天的事了。下午三点忽然说要商讨 KASHA 促销赠品的事，在长田的拜托下，赤西
整个上午都关在资料室里，好不容易才把皮肤和老化关系的资料光碟找出来。所有部门共用
的资料室，东西相当杂乱，像今天这样，为了找一张光碟而关在里面半天并不稀奇。列印时
又顺便看到抗老化的国外医疗资料，用资料室里的电脑迅速看过后觉得应该有用，就顺手
也印出来交给长田。
把找出来的资料交给长田后，已经是十一点半了。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就看到龟梨站起来准
备走出办公室。看看白板并没有他外出的预定。搞不好……想到什么的赤西也离开办公室直
奔某处。
预感果然成真，赤西看到龟梨站在男厕那面极富设计感的镜子前，回过头来注视自己。那彷
佛还在生气的表情让赤西不敢接近，两人之间保持了两公尺左右的距离。
「你看过那封信了吗?」
「……没有。」
面对龟梨冷漠的回答，赤西不禁叫了出来。
「啊，可是……你有拆封吧?」
「拆是拆了，但是没看。」
「那你什么时候要看?」
无言的龟梨也不给个确切日期，只带著 SHANGRILA 的香味擦过赤西身边走出去。
他为什么不看信……回到办公室的赤西满脑子都是这件事。他写得那么有诚意、那么有感情
说……。他对信没兴趣吗?还是真的讨厌我了……。
他觉得眼前一黑。虽然知道该投入工作了，只有努力工作才不会让龟梨对自己心死……但手
却不听使唤，脑子也跟烂泥一样。一事无成地过了一小时后，到了午休时间。呆坐在电脑前
半天，听到后辈叫他「前辈，您不吃午饭吗?」，才慌忙跑去员工餐厅吃了几个卖剩的饭团果
腹。他不想在开会的时候又听到肚子饿得乱叫，
到了一点整，准时在第八会议室召开 KASHA 促销赠品的研讨会。全场一致同意通过赤西所
提出的「龙图样的军牌」。然后龟梨的手机忽然响起，好像是有什么急事，他走到室外去讲电
话，会议也随之暂时中断。
「不知道你提议的香味会有什么结果……。有些男人或许不太喜欢这种味道，我是觉得不要
附比较好。」
自言自语的长田从一开始就是反对派。
「不喜欢就不要撕开胶片啊，就不会有味道出来。」
赤西的后辈从旁桌探出头来说。
「是可以不要撕开。不过一般人的心理，就是看到贴纸会想撕开不是吗?」
长田问后辈。
「话是没错……」
「我怕的是抱著期待撕开之后会产生失望的心态，很难说不会对商品的形象造成负面影响。」
「但那毕竟只是附赠的东西，就算是不喜欢的味道也可能无所谓啊。」
明明是自己的提案，赤西却事不关己似地听著两人你来我往。看到龟梨重返会议室，长田立
刻说「那么关於军牌上附加香味的讨论……」而要继续进行会议，但龟梨却忽然抬起右手。
「关於这个案子很抱歉，我已经先向上面请示过了。决定采用赤西的提案，以 SHANGRILA
做为军牌的附属香味。」
赤西忍不住怀疑起自己的耳朵，长田也一脸惊讶地跟其他同事面面相观。
「藉由附香味的军牌，可以顺便调查消费者对香味的感觉。」
长田疑惑地问：
「关於调查香味这点，请问要以何种方式进行呢?如果用明信片调查，实际回收率并不高。女
性都这样了，更别说在男性消费者方面能收集到足以供参考的数据吧?」
虽然对方是课长，长田依旧直接尖锐地表达自己的意见。
「我想在 KASHA 办抽奖活动。」
众人登时议论纷纷起来。
「龙图样的军脾采用跟容器相同的铁制材质，由於材料进价便宜得以压低制造成本。而赤西
所提出的香水，更是以前公司曾推出过的男性化妆品，连开发费都能省下来，把这些经费
拿来抵消促销用的预算还绰绰有余。所以，我想把多出来的预算拿来制造 KASHA 专属的特
殊设计携带型音乐播放器，做为抽奖品。」
龟梨把资料发给众人。现在相当受欢迎的 Momota 携带型音乐播放器，再加上印有 KASHA
龙图样的特殊款……连赤西自己部想要一台了。
「我们已经跟 Momota 取得联系。使用携带型播放器的年龄层跟 KASHA 的年龄层刚好有重
叠，他们也想知道富设计感的商品会有什么市场反应，很乐意跟我们合作。」
自己原本无望的企划居然在龟梨的手上起死回生，内容还变得更加丰富。赤西有点被吓到，
茫然凝视著手上的企划书，
「我想听听各位对这个企划的意见。」
没有人有意见，也没有人会有意见，有的只是沈默的感叹而已。竟然如此大胆地祭出超人气
的 Momota 商品做为抽奖奖品。就算只是不经意的想法，要得到对方首肯也不简单。
「老实说，附香味我觉得没有什么实质意义，不过用 Momota。的商品当做抽奖品，除了具
有话题性也能达到宣传效果，更不用说能够回收到相当数量的资料。我完全没有异议。」
长田说完后，在场的其他人也纷纷点头。就这样，赤西所提案的龙图样军牌就以最初的企划
亦即附上 SHANGRILA 的味道下去制作。
「这次 KASHA 的促销本来是交给长田负责，但她可能要为下一个企划开始忙碌，所以我想
请赤西代替她担任这个案子的负责人。大家没有意见吧?」
忽然被龟梨指名，赤西惊讶地看著众人。
「好啊，我觉得很适合。」
长田看著满脸困惑的赤西笑著说：
「只要赠品不做得太差，基本上不会接到什么抗议的。你就好好努力吧。」
「或许吧……但问题不在这里啊!」
看著赤西的手足无措，其他同事纷纷笑了出来。
「我是认为你做得到才会指派你负责，而且大家都知道，长田还有别的案子要做。之前是我
直接跟 Momota 接触，现在就要交给你去处理了。以后会愈来愈忙。」
龟梨说「认为你做得到才指派」，意思是他对自己抱著期待及认可罗?赤西站起来大声说「我
会好好做的!」，众人也莫名奇妙地抱以鼓励的掌声。
会议历时一个小时后结束。众人都鱼贯走出去，只有龟梨还留在会议室，打开电脑打了起来
赤西也故意拖拖拉拉伺机等两人独处。……不到五分钟后，会议室只剩下他们两个。
「呃…我真的可以吗?」
眼中仿佛没有赤西存在的龟梨抬起头来。
「你怎么还在?」
他叹了口气。
「大家也没有反对啊，你就这么没自信?」
「……我是没自信啦，不过会好好加油的。我想问的是……你是不是有比较偏心我啊?」
还想说绝对没希望的 SHANGRILA 企划案，居然在龟梨手上鲜明地复活。但龟梨明明那么讨
厌 SHANGRILA，却实现了赤西的愿望不说，还附加了豪华的赠品。
龟梨直视著赤西，然后缓缓开口。
「提出军牌跟香水企划案的人是你，我只是觉得你最适合担任这个案子的负责人而已。」
「但你不是反对使用 SHANGRILA 吗?为什么又帮我做得这么完美……」
龟梨细长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下不是全部都如你所愿了?你满足了吧?」
龟梨的话中带刺。
「什么满足……」
「通过原本的企划是我给你的分手费，以后除了工作，我跟你再也没有任何瓜葛。」
赤西差点腿软。
「分手费……」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想藉这个机会清算我们之间的关系。」
「我不要!」
赤西差点哭出来。
「我喜欢你啊，我不要跟你分手。我会对上次说的话道歉，你就原谅我吧。」
假装没有听到赤西的哀求，龟梨面无表情地看著电脑萤幕。
「我对你没有爱的感觉。」
龟梨像戴上面具般的脸直视著前方说：
「我们之间只有肉体关系而已。」
「你骗我!」赤西大叫。
「你骗我。你明明喜欢我。」
龟梨抬起头来。
「你这个人的个性大有问题，从以前到现在不知让我不愉快过多少次。你的存在对我来说，
就像是人生里的污点，一点益处也没有。」
龟梨暂停了一下。
「有时间讲废话的话，还不如快点回去工作。」
对于眼前一片黑暗欲哭无泪的赤西，龟梨不带一丝感情地宣告。
即使回到办公室，他发现自己也毫无工作动力。龟梨单方面宣告分手所带来的打击，让他完
全听不见别人在说什么……就算听见，也像听外文一样不知所云，
龟梨比赤西晚半小时进办公室，跟平常一样慵懒地打著电脑。看到让自己这么痛苦的男人居
然像个无事人，无论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确不在乎他。
不行、不行……整个脑袋里只有这两个字在打转。在身心都无法承受下，他从座位上站起来
直奔洗手间。一进到个室坐在马桶盖上，眼泪就像决堤般狂泄出来。要怎么样才能回到从前?
要怎样才能跟他再度相爱?他愈想愈难过，也愈加理不出头绪。
持续哭上半小时后渐渐累了。他红肿著双眼回到办公室，一看到他那悲惨的模样，长田便惊
愕地问「你怎么了!」。
「刚刚……忽然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大概是鼻炎吧……」
「这种时期怎么会过敏呢?」
敷衍过去的赤西，茫然地坐在电脑前，什么也无法傲。
「前辈，您没事吧?」
邻桌的后辈也关心地探过头来问。
「真的只是鼻炎而已啦，没事。」
赤西故做开朗地说。要是直接说自己哭过，铁定会被追问理由。他哪说得出自己是被龟梨给
甩了?
赤西连上网路，装作在搜寻什么。眼睛虽然瞪著萤幕，脑子里却只想著一件事，只想著龟梨
的事。
看他发呆的后辈以为他没事干，再度探头过来说话。
「前辈，听说您跟筱栗小姐在交往?」
赤西以缓慢的动作回过头。
「……我没有跟她交往。」
后辈一副「您不用骗我了啦」的表情耸耸肩。
「我可是有情报才这么说的哦。中午你不在的时候，大家聊得可火热呢。」
看来应该是谣言源头的长田也从斜桌插话过来。
「你们年纪也差不多，还满相配的。不过还是有点鲜花插在牛粪上的感觉。」
「筱栗小姐是鲜花，我是牛粪吗?」
长田毫不客气地说「这还用说?」。
「筱栗小姐最近改变形象，是因为前辈的影响吗?」
后辈一脸喜色地凑过脸来。
「我不是说了，我没跟筱栗小姐交往吗?」
不管赤西怎么否定，那两个人就是不相信。
「你们看起来就一副很熟的模样啊。」
「你什么时候看到的!」
「秘密!」长田微笑地说。
这个话题好像愈说愈不可收拾了。赤西握紧拳头斩钉截铁地说：
「我发誓绝对没有跟筱栗小姐交往。」
「就算没交往也是朋友吧?」
长田吐槽得相当微妙。
「我们是会聊天啦……」
「那就是朋友以上，恋人未满就对了?」
长田和后辈一直绕著这个话题打转。赤西回头瞄了背后一眼，正在整理资料的龟梨似乎完全
没注意到这边的骚动，
「我们是有一段时间常见面和传简讯，但早就中断很久了啊!」
「你不喜欢她吗?」
一直说他喜欢筱栗的长田，这次换了种问法进攻。
「这跟喜欢讨厌有什么关系啊!」
「你们不是会见面和传简讯吗?说没有什么情愫谁相信啊?」
赤西忍不住呻吟出来。
「那我实话实说好了。我的确喜欢过筱栗小姐，也曾经向往跟她谈恋爱。但她现在已经有喜欢
的对象了，所以我们是好朋友的关系。」
解释得太卖力的赤西上气不接下气，结果立刻听到背后传来龟梨严肃的声音，不知道他什
么时候站得这么近。
「你是工作做完了很无聊吗?」
「不、不是……」
「那就是放著工作不管在聊天?」
「对不起啊，课长。是我找赤西说话……」
长田挺身替他说话，但龟梨却一脸「我是在跟他说话」的表情瞪著赤西。
「关于你要承接的 Momota，该负责的详细资料都在这里面。」
看到龟梨把资料丢在桌上，赤西的心又痛起来。
「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就自己去问 Momota 的负责人。现在负责这个案子的人是你，你想
怎么做就怎么做。」
多么冷淡而放任的态度。一旁的长田也惊讶地看著两人的交谈，后来还说「对不起啊，课长
好像很不高兴。」地向赤西道歉。
不但被甩，还被冷漠以对地责骂……赤西虽然满心流泪和酸楚，却也知道非得工作不可，
即使脑子不动也只能默默埋头苦干。
翻开 Momota 的资料，还以为不懂的部分一定很多，没想到资料上的注明却相当简单明了，
感觉得出制作者细腻的心思。
……赤西真是愈来愈搞不懂龟梨这个男人了。
经过赤西的不断交涉，Momota 的企划负责人终于将龙设计携带型音乐播放器的赠送台数
从五十台增加到一百台。不用说，一百台的中奖率当然高多了，因此也预估明信片的回收率
将提升百分之十左右。
相当重视设计的赤西重发了两次稿。无视长田「给公司的设计部门去做就好」的忠告，他坚持
请盐泽的事务所做。公司的设计部由于缺乏竞争力，做出来的东西单调又无新意。他当然希
望要做就做到最好。
在不妥协任一环节下，花费时间就相对变多。而且这是他第一次独挑大梁，不懂之处又很多
进入十二月后，他的加班时间也就与日俱增起来。
「你最近太卖力了吧?」长田站在他身后说。
「咦，你说什么?」
长田叹了口气。
「对工作热心是很好，但不找时间喘口气的话，小心身心失调。」
赤西「嗯……」了一声低下头。
「做得差不多就回家吧。像课长就准时下班呢。」
龟梨在两个小时前就准时下班了。已经做得差不多的 KASHA 系列只等择日推出，目前只剩
促销组还在忙著赠品军牌和抽奖用的播放器。而长田的新企划也没那么快正式起步，所以龟
梨就没先前那么忙了。
「最近课长还真是准时下班呢，不知道是不是去约会。」
长田不经意的一句话刺痛了赤西的心。
「之前都没听他传出什么消息，最近好像又动起来了。听说是人事部新来的女职 I 贝。」
「……我没听说过。」
赤西转过头去低声说。
「看你好像也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他不是没有兴趣，是有兴趣也没用，干脆不闻不问。……跟自己分手后，龟梨立刻跟总务部
的女职员开始交往，不到两个礼拜又分手换成人事部的新人。在女同事口耳相传下的爱情绯
闻……「花花公子」龟梨又复活了。
「对了，课长好像换了香水。」
长田又说中了赤西的心事。
「这次的味道比较清爽，新味道也满适合他的，不过我还是觉得 SHANGRILA 跟他的调性比
较合，课长身上要不是那个味道就觉得怪怪的。」
龟梨换香水，也是从跟总务部的女职员交往开始。近距离擦肩而过闻到他身上截然不同的香
水味时，赤西不禁悲从中来。或许他是顾忌继续使用将做为赠品的香水吧，但赤西忍不住还
是会想，他该不会是因为自己说过喜欢才换掉的而心酸起来。
这次的新味道虽然清爽，但他总觉得龟梨还是适合那种会绕梁三日的甜香。
结束工作的长田拿著皮包坐到赤西身边。
「从我进公司以来，就听过他起码跟二十个女孩子分分合合过，而且持续的时间还愈来愈短
……那可以算是一种病态吧?」
「病态?」
长田点点头。
「这么说或许有点不好听，但凡事都有过犹不及，而且他最近尤其夸张。大概是在十月吧，
课长跟你特别要好的那段时间，感觉他心情很好。听说当时他有论及婚嫁的对象，不知道最
后为什么又吹了。」
赤西说不出原因在于自己没大脑的一句话，和无聊的过度坚持。
「课长身边不是总不缺女朋友吗?他工作的时候虽然冷酷，私下应该是个怕寂寞的人。就我的
经验来说，会不缺女人的男人通常都是这种类型。」
龟梨怕寂寞……或许是吧。热恋期的时候一整晚到隔天都在床上厮磨……还会一起洗澡。乐
在其中的时候没察觉，如今想想，这种事若非双方情投意合，单方面一厢情愿是无法成立
的。
只是一切都成了过去式。
快要过年之前，龟梨的模样明显不太对劲。几天下来他益发瘦削。赤西担心他是不是哪里不
舒服，但又不能直接问本人。据长田说，他在圣诞节前跟人事部的女职员分手后，到现在都
没有交往的对象。
进入二月，KASHA 的广告开始在电视上播出。第一个礼拜推出的，是只交互出现艺人的脸
和 KASHA 字样的形象广告；第二周开始出现龙图案，还使用了电子合成技术来表现艺人把
龙喝下去后，变身成龙的画面。广告播出后没多久，CARVY 便收到无数通询问代言新人的
电话。虽然在网页加放艺人的资料而暂时平息了询问热潮，但这个骚动经由全国性的电视台
播报后，对加深 KASHA 这个新品牌的印象有莫大的帮助。
知名度直线上升的 KASHA 收到许多小卖店的订货，还没正式发售就已决定追加产量。
「感觉后势看涨啊。」
在 KASHA 正式推出三天前，赤西跟长田一同去听美容顾问的讲座。从下午一点开始的演讲
到三点才结束。回公司途中长田忽然觉得口渴，便走进自助式的咖啡站。倚著小圆桌喝咖啡
的长田不停地说「后势看涨」。
「这个系列一定会卖，而且会大卖。」
她兴奋地交握双手。
「啊啊~怎么还不赶快推出啊。我好想看到卖场里 KASHA 的产品被一扫而光的情景。」
对照亢奋的长田，赤西只是默默点头附和。
「你不觉得高兴吗?你那么努力推销的龙设计终于要陈列在店头上了耶。」
「我当然高兴……」
长田轻拍赤西的手。
「真是缺乏感动的男人。」
赤西哈哈苦笑。
「我觉得最重要的还是「爱」啦。」
看他叹气的模样，长田惊讶地眨眨眼。
「怎么?你跟谁在交往吗?」
「是啊……不过被甩了。本来一直很顺利的，却为了一句话而分手……」
长田恩了一声。
「这种情况常有啊。」
「是我不好，我太没神经了……」
「话虽如此。但对方跟你交往前，应该就知道你是那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吧?」
赤西一口喝干纸杯中的咖啡。
「……我是很想复合啦，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复合喔……看来你是旧情难忘。」
「我没有办法再跟别人来往。而且他现在也没有新对象，或许我还有希望也不一定。」
长田轻拉了一下赤西额前的头发。
「你还挺可爱的嘛。建议你直接去跟她说想复合就好啦。」
「我会怕。」
「怕?」
「被甩了两次会不怕吗?」
长田沈默半晌后也点点头。
「说到怕，课长最近好像被奇怪的电话骚扰。」
「奇怪的电话?」
是啊……长田皱起眉头。
「就是一直叫课长来接，很烦人。我也接过一次，对方的语气很蛮横。课长好像也很受不了，
就跟我们说，以后这个叫「田上」的电话不要转给他。」
赤西记得「田上」这个姓。在居酒屋一直嘲笑龟梨的半边睾丸的男人就姓田上。搞不好……他
隐约有股不祥预感。
「你看课长最近那么没精神，搞不好是被那个电话骚扰的关系。看他瘦得那么厉害……有人
还说他是不是生病呢。」
「咦，你也这么觉得吗?」
长田压低声音说：
「我偷偷告诉你，听说公司有人看到课长从某大医院出来。想说是不是去探谁的病，不过看
他表情严肃就没敢叫住他。自从十二月底跟女朋友分手，就没听说课长有新的对象吧?说不
定也跟身体失调有关系，只是不好当著本人的面问。」
赤西抓著自己的后脑勺。最应该陪著他的时候却无法在他身边，他愈想愈焦躁。要是我在的
话，至少可以替他分忧……一想到这里就觉得极度不甘。
下午四点回到公司放好公事包后，赤西直奔洗手间。经过茶水间时，看到那个熟悉的西装背
影，他反射性停下脚步。
龟梨从西装口袋拿出小药盒，倒了一颗药丸放进嘴里和水饮下。吃完药后，他把手撑在流理
台边重重叹气。
「……你没事吧?」
赤西才发出声音，龟梨的背就惊愕地抖了一下，然后慌忙回过头来。两人视线相交后，龟梨
狠狠地瞪著他。
「啊、我不是想吓你。只是想问你有没有事……」
「……我什么事都没有。」
丢下这句话龟梨便走出茶水间，推开赤西想回去办公室。赤西几乎是反射性地抓住男人手腕
即便透过布料仍可感觉瘦了一大圈的触感，让他吃了一惊。
他拉著龟梨的右手走回茶水间，硬是抱住对方挣扎且明显瘦削的身体。
「你怎么变得这么瘦?」
龟梨转开头没有说话。
「这哪叫没事!」
「我只是瘦了一点而已，健康上完全没问题。」他低声说。
「就是有问题才会瘦啊!」
被赤西怒骂的龟梨缓缓低下头。
「大家虽然没说什么，可是都很担心你。」
赤西加重手上的力量，想让他知道自己是认真在担心。龟梨的手指有反应地要扣上他的背时
走廊上忽然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推开赤西，先行离开茶水间。
被推到撞墙的赤西颓坐在茶水间的地上，回想著刚才那纤细手指的感觉。差一点、就差那么
一点，他就能够重回自己身边，却还是让他给逃了。
到了紧张的二月十八号，KASHA 系列正式在全国推出。当天下午公司不断接到追加传真和
mail，便利商店的开架柜也只有 KASHA 全面缺货，就连发胶和吸油面纸也都跟著销售一空。
如此夸张的状况持续了一周后，KASHA 的销售量便轻松打破全年销售记录，而且后势依旧
看好。
大喜过望的社长便集合起所有该商品的相关部门——开发部、业务部，业务促进部的全体员
工，临时举办了庆功宴。
地点是在市中心新落成的某饭店宴会厅。有事情走不开的赤西，在宴会开始半小时后才抵达
会场。
在人声鼎沸的会场里，最受瞩目的就是以龟梨为中心，环绕在他身边的女同事们。庆功宴采
自由参加，心里有底会迟到的赤西本来不打算来，但转念一想，说不定在气氛轻松的场合
里，龟梨会比较放松戒心肯跟他说话，才抱著期待赶来。没想到被一堆女人包围的龟梨，根
本没有自己接近的余地。
平常苦无机会跟龟梨攀谈的其他部门女同事，部像机不可失地缠著他不放。赤西愈看愈心烦
却又无法赶走她们。一想到自己并没有那种权利，不禁又心痛起来。
只能远远看著一堆女人打著龟梨的主意,心烦意乱的他不拿啤酒只猛灌红酒。他想藉酒精之力
忘记自己那些焦躁、烦恼以及酸楚的感情。
「这么喝下去可会醉得很难看哦。」
听到声音赤西转过头来，看到开发部的东山站在他身后苦笑。
「促销用的香味军牌相当受欢迎吧。听说因为奖品的关系，问卷回收率也相当高?」
「是啊。」
「对了，那个香味军牌还有没有剩啊?」
「应该还有样品吧?怎么了?」
东山耸耸肩。
「我弟媳好像很喜欢军牌上的味道，问我能不能拿得到。」
「一个的话应该还有，我下次找给你。」
谢啦……东山点头道谢，然后把嘴凑到赤西耳边。
「你那口子还真厉害，身边围了三层女人。」
他曾经把自己祸从口出而不知如何求和之事跟东山商量过，却没告诉他已经分手。赤西只能
低头苦笑。
「我们已经分手了，所以他不是我那口子了。就是那次之后……」
东山面露吃惊状。
「就是我被他甩了。」
闻言的东山犹豫地问：
「你们的性格差异虽大，不过两人相处起来的感觉还不错。」
赤西抬起头，东山在他耳边低声说：
「像龟梨课长那么严肃的男人，就需要你这种凡事不拘小节的人跟在旁边，才不会整天神经
紧绷。」
那段每天不知接吻几次。磨蹭几次、做爱几次的甜蜜时光……也才过了三，四个月而已，却
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龟梨身边仍旧围绕著众多女人。赤西极力忍住想轰走她们带走龟梨的冲动。
他从经过的服务生手上拿了一杯红酒。反正又不要钱，便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尽管食欲
得到满足，脑子却像直落无底洞般十分不舒服。
他从旁找了张椅子坐下，小睡了几分钟。再度睁开眼睛时，一股非跟单方面抛弃自己的龟梨
说个明白的猛烈冲动驱使著他。
以为自己步伐沈稳的赤西，其实根本就是摇摇晃晃地拿著酒杯朝龟梨走去。龟梨身边围绕著
花般美丽的女孩子们。靠近花朵护栏时，他还没伸出手赶人，眼前就自动让开了一条路。虽
然只是女孩子们看到赤西醉醺醺的模样，想跟他保持距离才主动让开，但赤西却自觉像是
被选上的摩西般一步步前进。
「哇、好冷!」
站在龟梨面前的女孩子忽然惊叫。赤西茫然凝视著自己手上的空杯和眼前被染红的白色洋装
他花了足足五分钟才想起，那是自己把酒泼上去造成的以及非道歉不可。
「抱歉，你没事吧?」
代替他道歉的人是龟梨。
「啊，但是……」
女孩子瞪著赤西的眼神困惑地闪烁了一下，仿佛在问弄脏衣服的又不是你，何必道歉?
「这个男人是我下属，他是喝醉了才会失态。送洗的钱我会负责，请你原谅他吧。」
龟梨有礼地低头道歉，即使有气也发不出来的女孩子只好就这么算了。
离开大厅没多久的龟梨再回来时，手上多了一件他自己的大衣。他把大衣自然地披在女孩子
肩上。
「我朋友在这附近开了一家店，应该可以帮你准备替换的衣服。你愿意跟我来吗?」
因祸得福的女孩子惊喜地笑了。完全没顾及自己就是肇事者，而龟梨是在帮他打圆场的赤西
猛地拉住龟梨的手。
「你、你不要走。」
孩子般耍赖的语气让龟梨困惑地站住。
「……我还在这里，你不要走。」
这时，大厅入口处起了一阵骚动，传来某个男人夸张的粗嗄声。
「龟梨!龟梨你在里面吧?」
龟梨惊跳似地回过头。一个穿著牛仔裤和皱衬衫的男人，摇摇晃晃地从入口处进来。满脸通
红的模样应该是喝醉了。那张三十几岁像从亚热带来的脸孔，赤西觉得似曾相识。
「哦，你果然在这里嘛，龟梨。」
被指名的龟梨霎时脸色苍白。亚热带的男人步履蹒跚地走到龟梨面前，夸张耸肩。
「这么多女人围在你身边，排场还满大的嘛。咦，还有一个男的?」
本来围住男人的圈子慢慢扩大，大家都不想跟醉鬼扯上关系，
「看来你醉得很厉害。」
龟梨的语气僵硬严肃。男人呼呼笑了。
「怎么能叫我不醉?高中同学竟然这么冷淡又薄情。」
佯装大哭状的男人继续说：
「一点也不念在多年情份上答应我的要求。」
「借钱的事我之前已经拒绝你了。而且我也说过，不信任你的公司。」
龟梨的脸色虽然不好，态度却很坚定。近距离看了酒醉男人的脸，赤西才想到就是那个田上
从高中时代就常拿单边睾丸的事来嘲笑龟梨的男人。
「你马上离开。」
龟梨指著大厅出口，但田上动也不动。失去耐心的龟梨拉著田上的手迳往外面走，结果田上
一甩手，反而把龟梨给推了出去。背部撞到桌子的龟梨倒坐在地上。
「你别以为在大公司上班就拽个二五八万。也不想想高中的时候我怎么帮过你，你现在居然
恩将仇报?」
龟梨站起来轻拍了长裤几下。
「不被你骚扰已经不错了，我不记得你曾经帮过我什么。你要是不赶快离开这里，我就要叫
警察来了。」
龟梨魄力十足且高压地说。一副咬牙切齿不甘状的男人，忽然表情一变笑了起来。
「你还真是会摆架子嘛，跟高中时代完全不同。」
男人叹了口气夸张摇头，接著忽然大叫出来。
「明明是只有一颗睾丸的没用家伙……你干什么!」
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在自己身上。赤西揪住田上的衣襟，一拳就往那张褐色的脸挥去。
把田上整个打趴地的赤西，身体也大幅度摇晃。
「不……不准你侮辱龟梨先生!」
男人吐了一口血痰在地毯上，采低姿势冲过去抱住赤西的腿。然后趁赤西摔倒之际顺势骑在
他身上，往他的腹部重击了两拳。
「住手!」
东山和开发部的男研究员，以及饭店服务生都赶紧过来劝架。分别从背后被制住的两人互相
瞪视。
「你敢再瞧不起龟梨先生的话，我就不放过你!」
「你罗唆什么!他本来就是个只有单边睾丸的家伙!」
「就算只有单边睾丸，龟梨先生也够色够猛怎么样!」
东山在赤西耳边怒吼叫他住口。
「你这个死猪头!别再给我靠近龟梨先生!」
「你们到底说完了没有!」
龟梨大声怒吼。赤西一回头，便看到他满脸通红地握紧颤抖的拳头。他凝视著昔日同学田上
粗暴地扬扬下颚。
「田上，就算你是我同学，我也不能原谅你这种恶劣的行为。你要是再继续纠缠不清，我一
定会报警处理。」
他凛然的声音响彻大厅。
「我的确因幼时发生意外而失去一边睾丸……」
龟梨暂停了一下。
「……那又怎么样?」
承认事实的龟梨不卑不亢地说。那模样看在赤西眼里真是帅到极点。
「你要是不想上警局的话，就赶快离开!」
男人啧了一声，逃命似地离开会场。等男人消失后，原本议论纷纷的会场顿时安静下来。
「抱歉因为私事扫了大家的兴。」
龟梨向众人低头道歉，然后走到赤西身边欲言又止。于是赤西代替他开口：
「我曾经答应过你啊。」
龟梨瞪大眼睛。
「如果再让我遇见那家伙，一定要揍得他半死对吧?」
他低下头哈哈笑了。
「老实说，我一直都忘记了……」
他慌忙捣住嘴，有什么东西正要从喉间翻腾上来。田上那两拳现在才发威。他想要忍到洗手
间再去吐，却怕自己只要一动就会吐在地毯上。
「赤西?」
赤西无法回答，因为一张口可能就会吐了。一块布料轻轻栘到他眼前。
「就吐在这里吧。」
撐不下去的赤西直接吐在高级西装上面。吐得差不多之后被带到洗手间，在那里又吐了一次
在饱腹状态下被殴，整个胃痉挛般地抽痛起来。抱著马桶吐到天荒地老的赤西，渐渐失去意
识。
醒来后，他发现自己躺在熟悉房间里那令人怀念的床上。就是之前还频繁来住，却在三个月
前被禁止出入的龟梨房间。坐起来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著一条内裤。他只知道在会场跟那个
亚热带的男人互殴，然后到洗手间吐得天昏地暗……之后就不记得了。
龟梨不在寝室里。觉得口腔十分不舒服的赤西走到浴室漱口。到了客厅，才发现龟梨睡在沙
发上。赤西蹲在沙发边，忘情地凝视那张美丽的睡脸。龟梨的右手毫无防备地垂在沙发边，
赤西抓住那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本来无力的手指忽然动了起来企图挣开，赤西硬是抓住不放。
「放…放开我的手。」龟梨低著头说。
「我不想放。」
赤西握得更用力了。他只想握著他的手，剩下的什么都没想到。默默无语的两人间似有什么
在流动，在心口激荡。赤西撑起上半身，吻了那个带著几分怯意的男人。
龟梨没有逃，虽然发抖却没有逃。赤西跳到沙发上，从正面压住龟梨。
「赤、赤西!」
赤西紧紧拥著他。
「……我快喘不过气来了。」
他这才微微松手。龟梨说「我们先谈谈吧」，赤西磨蹭著他的脸颊应了声好。
「你揍了那个家伙之后，我觉得舒坦多了。」
龟梨低声说。赤西把手伸进他柔软的发问来回揉搓。
「宣告自己只有半边睾丸的龟梨先生超帅。」
龟梨眨眨眼睛。
「怎么会……」
「真的超帅啦。」
龟梨那腼腆的模样，可爱到让赤西抱著他用力摇晃。
「我曾经那么讨厌自己的缺陷，但你一直说很可爱很可爱，所以我试著去仔细看了一下，还
是觉得一点也不可爱。……但是既然你认为无所谓，我再拘泥下去似乎显得太小家子气，就
干脆豁出去了……」
赤西蹭著龟梨的脸。
「我好喜欢你。」
怀中的男人抖了一下。
「能让我这么喜欢的只有你。」
他用大拇指摩擦著男人等待亲吻的嘴唇。
「你明明也这么喜欢我，为什么要把我甩掉呢?」
在茶水间拥抱时，他就隐约有这样的感觉。龟梨尴尬地栘开视线。
「我想对上次说过的话跟你道歉。」
被赤西揉得满头乱发的龟梨又低下头去。
「虽然被你甩了，但我还是不想放弃。」
我也是……。赤西捏了捏男人欲言又止的嘴唇。
「告诉我，为什么要甩掉我?」
「我非说不可吗?」
「不是，只是我想知道。」
龟梨扶著额头扭了扭身体。
「你上次那个女人发言我虽然难过，但也知道你只是一时气头上才会那么说。只要你有反省
我也打算原谅你。说没看你的信也是骗你的，其实我很高兴。KASHA 的赠品也是我想实现你
的愿望，而利用各种管道跟 Momota 取得联系。可是忽然听到你跟女人一起约会的传闻……
我整个脑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专心工作。所以我就想，或许还是结束我们之间的关系比较
好。」
「为什么?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我知道那个传闻是大家搞错了，但万一是真的，我会无法承受。」
「我不是一直说我喜欢你吗!」
龟梨瞪著赤西。
「但谁能保证这种感情会永远持续下去!成年之后我的私处只有你看过，用后面做爱的人也只
有你……我都已经这样丑态毕露了，万一你要是背叛我……」
「我是特别的吗?」
赤西在他耳边低语。
「我是你的 VIP 吗?」
龟梨颤抖著点点头。
「跟你分手之后我太寂寞了，所以马上找新的女友交往，却完全没有以前那么快乐，心里总
是想著你……啊……」
赤西热情地吻住眼前那张还在说话的嘴唇。
「我……啊……」
当他把手伸到龟梨腿间时，却被他抓住。
「等等。」
「我喜欢你……」
赤西边呓语，边把自己蓄势待发的欲望顶在他的腿间。
「赤西你先听我说!」
被龟梨严声制止的赤西，就像张开大口准备咬肉的拘一样。控制不了激动情绪的他，舔著龟
梨的脸颊。
「我去年年底的身体状况很不好……」
龟梨低下头。
「虽然有去看病，不过医生说那是压力和情绪所致……无法靠药物治疗。」
「你是哪里痛吗?」
「不是痛……而是……」
「而是?」
无法勃起……龟梨以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告白。
「怎么都无法勃起，就算用药也没有用。所以今天……」
赤西轻咬龟梨的耳垂。
「不勃起的话就不觉得舒服吗?」
「也不是。会有感觉也会射精，但就是硬不起来……」
「我看看，」
压住抗拒的龟梨，赤西硬是脱下他的长裤和内裤，看到无力横陈的腿间。
「好可爱。」
说著「没什么好看」的龟梨，伸手遮住腿间。
「不管硬不硬都那么可爱，你就是那么可爱。」
赤西亲了他一下。
「真的好可爱，以后只让我一个人看。」
自己怀中的身体颤抖著。
「粉红色又这么可爱的东西，以后就只让我摸。」
「……摸起来一定也不舒服，所以……」
「我高兴就好。我想摸你、想舔你。所以我要看，我要看。」
在赤西的催促下，龟梨才放开遮掩的手。那无力下垂的性器却让赤西前所未有地兴奋起来，
他像饥渴的狗一样，不断舔著龟梨紧闭的双眼和火红的美丽脸颊。
「真的好可爱，可爱得不得了。」
似乎被赤西的呼吸弄痒，龟梨耸起了肩膀，那模样却更加煽情。
「恩啊……」
在插入的同时龟梨发出矜持的叫声。他连忙用手遮住嘴。
「我要听你舒服的叫声。」
龟梨满脸通红地摇头。
「听著你的声音我也会觉得舒服，好不好?」
看龟梨怎么都不肯点头，赤西只好硬拉下他的手摇晃他的腰，
「不要、不……恩啊、嗯啊……嗯啊……我不要这样……」
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垂落。
「为什么?你不喜欢舒服的感觉吗?」
「不要。我不要这样像女人般呻吟，我都已经是变态了……」
赤西实在听不下去。
「你怎么会是变态?」
龟梨不停摇头。
「我是变态。从被你要胁而发生肉体关系起，我就觉得肛交很舒服。被、被插入摇晃的时候…
…甚至有感觉到恍惚起来，老实说，比跟女人做的时候还舒服。而且明知道对方是谁还无法
抗拒，只能顺水推舟地……一、一般的男人怎么会这样?」
说著肛交舒服的龟梨，后门正好色地蠕动著。
「你不是变态。」
赤西紧紧拥住龟梨。
「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觉得舒服。是真的很喜欢我才会觉得恍惚，」
赤西边说边动。
「不、不要……你别动……」
「转动起来会更有感觉吧?舒服就舒服嘛。」
「不要、不要、不要……我都已经硬不起来了……」
赤西偷瞄下面。龟梨那贴在自己腹部上垂著蜜汁的分身早就已经屹立了。
「谁说硬不起来的?你看……」
龟梨惊讶地抬起上半身，凝视自己被贯穿的腿间，仿佛触摸什么恐怖东西似地伸手轻摸。
「居然硬了……我真不敢相信，这真是我的身体吗?」
「我都已经进来了，当然是你的身体啊。」
「本来是硬不起来的啊，为什么……」
被赤西紧握住分身，龟梨弓起后颈叫了出来。
「能痊愈真好。」
赤西笑著说。龟梨还是一副不知所以然地皱著眉。
「怎么会突然……」
「我知道为什么。」
龟梨看著赤西。
「因为你太喜欢我了，变得只能跟我做爱。看来你的身体比饶舌的嘴更诚实呢。」
龟梨转过脸摇头。
「承认你喜欢我吧。」
龟梨低下头，缓缓伸手去抚摸两人结合处的赤西根部。
「你是说我喜欢这个……」
「对啊，因为这是你专用的。要拿来插拿来舔拿来摸都悉听尊便。」
龟梨皱起眉头。
「什么悉听尊便，还不都是你在享受!」
赤西抚慰似地吻住那张发怒的唇。当龟梨的喘息变得比牢骚更频繁时，就跟赤西同时进射出
来。
KASHA 甫推出之际的销售量十分惊人，但要持续下去并非易事，只能期待卖量稳定或是有
限度地下降。综合统计各系列的日卖量、周卖量及月卖量之后，即使已到商品基本销售期的
第三个月，亦即「魔三月」之后，KASHA 的基础系列仍旧保有销售高峰期的三分之二卖量。
之所以能保持这么高水准的卖量，究其原因才发现，原来是回购率异常之高。而回购率最高
的商品，就是黏质化妆水。刚开始消费者虽然是看上特殊设计的容器，以及基于尝新的心态
而购买，但商品本身若是没实力，也无法让使用者有持续购买的欲望。
另一个意外则是 SHANGRILA 的市场反应。虽然是男用古龙水，却意外引发女性的好感，成
为女高中生口耳相传的话题。
不过，开始口耳相传已是商品推出三个月之后的事，最初的促销当然已经结束。有香味的军
牌早已销售完毕，更是难以到手。愈是买不到的东西愈吸引人，于是被称做梦幻香味的
SHANGRILA，不断地让 CARVY 接到询问电话。
五月中旬，赤西在午休时间被龟梨叫到资料室。
「这个商品就交给你负责了。」
看到他递过来的资料，赤西忍不住一脸惊讶。
「在夏日抒情季的商品中，决定推出限量的女性用 SHANGRILA，案子就交给你负责。」
赤西当然知道 SHANGRILA 在高中女生之间谓为话题，也听说过检讨之后可能会再趁势推
出，但并不知道详细情形。所以他等于一直处在等上面首肯的状态。
「我觉得你很适合，加油吧。」
拿著企划书的赤西拾眼看龟梨。
「呃，要重新推出我当然很高兴，但抒情季系列不是针对二十岁左右的客层吗?」
「没错。」
「照我自己的想法，是比较倾向原来的定位……而且 SHANGRILA 本来就是男用古龙水啊。」
龟梨意味深长地笑了，抽回赤西手上的计画书。
「你要是不想做，我可以把案子转给别人。」
「我、我当然要做啊!请务必让我做。我不是不愿意，只是非男用的话觉得有点寂寞……」
赤西拿回企划书，看著上面以女用再度出发的 SHANGRILA 印刷字样。龟梨也凑近他身边，
一起看著说：
「我倒觉得这个企划案不错。要把 SHANGRILA 定位在男用还是有风险，女用就安全多了。虽
然一开始前途未卜，但能走到今天这地步，还真多亏了你的努力和热心。……谢谢你。」
龟梨的感谢像是告诉他，已经可以不再拘泥过去的失败。赤西把企划书放在架上，紧拥住龟
梨。
「有没有对我另眼相看一点?」
龟梨噗嗤一笑。
「当然有。」
「那你要对我特别一点，我就会更加努力。」
「……我对你还不够特别吗?」
龟梨垂下眼睛。
「你要是对我更偏心一点、更宠爱一点，我保证会给你惊喜。」
什么惊喜?龟梨不解地看著赤西。赤西边吻著他边把他横抱起来。龟梨吃惊地揽住他的后颈。
「可以就这样回办公室吗?」
他问著耳后再度飘散 SHANGRILA 香味的男人。龟梨低声说著「拜托饶了我吧」，挺起身体轻
吻了赤西的嘴唇。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