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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與中國

〔英〕G. F. 赫 德 遜 著

李申 王遵仲 張毅 譯

何 兆 武 校

印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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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譯者的話 1

譯者的話
近年來，隨著「文化熱」的興起，中西文化交流已成為中外
學者的熱門話題。
英國學者赫德遜撰寫的《歐洲與中國──從古代到 1800 年
的雙方關係概述》一書，是研究此一課題的一部重要著述。敘述
了 19 世紀以前歐洲與中國交往的歷史，並對其中一些重要問題，
尤其是中國文化藝術於十八世紀在歐洲產生的重大影響，經過潛
心研究、考證，提出了自己的精闢見解。他將前人蒐集、考釋的
豐富資料按時代特點分別敘述。加之文筆流暢，讀來津津有味。
不失為一部研究中西文化交流的重要參考書，也是一部一般讀者
了解中外關係和絲綢之路的良好讀物。
本書問世後，曾受到學術界的好評。
1931 年英國倫敦的愛‧阿諾德公司出版了該書，三十年後，
即 1961 年，美國波士頓的比康公司重印此書，可見其學術價值
歷久不衰。
本書著者赫德遜（G. F. Hudson 1903 1974）是英國研究遠
東問題和國際關係的著名學者。
譯文中不當之處，歡迎讀者不吝指正。

李 申
2003 年於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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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出版說明 1

出版說明
中國與西方關係史是一個多世紀以來西方漢學家研究的熱門
題目。本世紀二、三十年代之交英國學者赫德遜寫的《歐洲與中
國──從古代到 1800 年的雙方關係概述》一書，不但概括了此
前西方學者（特別是玉爾、赫爾曼、肖夫、李希霍芬等人）對中
西古代陸路交通史的研究成果，而且對中西關係史中的一些重要
問題，提出了自己的獨到見解；書中引徵史料繁富，考證精核，
脈絡清楚，基本上描繪出古代中西關係史的面貌。
本書作者赫德遜（G. F. Hudson, 1903 1974 ），是英國研
究東方與國際關係史的著名學者。《歐洲與中國》於 1931 年由
英國倫敦的愛德華‧阿諾德公司出版。三十年後即 1961 年， 又
由美國波士頓的比康公司重印。英國李約瑟的《中國科學技術
史》一書中論述古代中西陸路交通的部分。主要就參考了本書。
《歐洲與中國》至今仍是一部中西文化交流史，尤其是絲綢之路
歷史的一部優秀著作，所以我們將它翻譯出版，以供我國讀者的
研究和參考。
本文譯校工作分工如下：第一、二、三章由張毅翻譯，第
四、五、六章由王遵仲翻譯，第七、八、九、十章和前言由李申
翻譯；張廣達校閱了第一章，何兆武校閱了其他各章譯稿。

中華書局編輯部
1991 年 6 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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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1

前 言
1515 年，安德魯‧科薩里斯（Andrew Corsalis）寫給洛倫
佐‧梅狄奇公爵（Duke Lorenzo de Medici）的信中用「和我們
具有相同的品質（di nostra quaeità）」來形容中國人。而更為高
明的中國人則以一句流行的諺語回敬說，唯有他們自己才有兩隻
眼睛，佛朗機（法蘭克）人（即歐洲人）只有一隻眼睛，世界上
其他地方的人都是盲人。
中國人和歐洲人這兩個民族，居住在舊世界的兩端，一個靠
近太平洋之濱，另一個瀕臨地中海和大西洋，是在地理上相互隔
絕的情況之下而在文化上發展和成熟起來的。起初，他們相互不
知道對方的存在，後來通過傳聞和間接貿易中的商品交流才相互
認識，然後，旅行帶來了偶然的接觸，最後，葡萄牙人在 1511
年占領馬六甲之後才有了直接來往和軍事接觸。
說歐洲人是一個民族，以及把歐洲和中國的關係視為單一的
關係，似乎都是語言的濫用；即把現今的中國，無論它是多麼分
裂，都當成是政治上和語言上的一個單元，而歐洲則分裂成許多
個主權民族國家，甚至要數清它們都不是樁容易的事。然而，我
們希望處於低潮的那些事物能使得「良好的歐洲人」這一稱呼並
不太荒唐。自古以來，一直有一個歐洲整體，它有別於所有的非
歐洲。它也被稱為西方，但就不太有力量了，因為從長遠來說，
決定各種文化傳播的是各大洲的地理位置，而羅盤上的方位並沒
有特殊重要的意義，而用「東方」這個詞來形容居住在基拉尼
（Killarney）這個經度上的摩爾人，一直是不合適的。
按照文化遺產的共同性或分散性的程度，各民族之間便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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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歐洲與中國 K

等級和層次。人類是至高無上的民族。在這個最大的整體之中，
有著由最初的文明延續下來的主要傳統形成的幾個大單元，其中
又分為許多較小的群體，它們主要由現在使用的口頭語言決定
的，這就是日常所說的「民族」。
歐洲和中國都是人類最早分化成的民族，它們是歷史發展的
偉大連續體，各自包括許多不同語言和政治單位。文明的歐洲在
羅馬帝國統治之下是一個國家，而中國在她大部分的歷史時期內
則分裂為幾個國家。中國同歐洲一樣具有各種不同的口語，而由
於共同的書面語所形成的統一，也並不比中世紀歐洲的拉丁語的
影響更大。無論在中國或歐洲，真正的統一始終是文化傳統上的
統一。歐洲人民和國家的主要文化型態都是直接或間接地來源於
希臘文化，而中國人的文化則來源於公元前一千年的黃河流域的
中華帝國。雙方的文化根據全然互不相關，他們沒有共同的文學
遺產，也沒有超過野蠻狀態水平之上的思想和制度方面的共同遺
產。
只有兩種其他文化傳統在文明程度、在獨立性、在力量和持
久的影響上堪與希臘的和中國的文化比美。一種是西亞文化，它
源出於蘇美爾和埃及文化，主要由閃族和伊朗民族繼承和發展；
另一種是印度文化，其古典語言為梵語。希臘文化、西亞文化、
印度文化和中國文化這四者乃是文明的四大起源；其餘的，除了
某些微不足道的例外，都要麼是野蠻的 1，要麼就是從四大根源
中的某一種生長出來的。這四者看來是不可再減約的了。這些偉
大的原始文化互相重疊並彼此產生深刻影響；到了近代，第一種
文化吞沒了另外三種，但這四者之中沒有哪一種可以視為單純是

1 我認為最低限度的文明是： 定居的生活，有發達的農業和相當規模的城鎮，以及
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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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3

另一種的分支 2。
希臘文化興起於歐洲和亞洲之間狹窄的海洋的島嶼上和半島
上。在其東面和南面的亞洲和非洲居住著一些以其自己的方式而
非常開化的民族，他們的文化根深柢固，不易為希臘文明所同
化。但是在歐洲的西面和北面卻住著一些民族，他們已充分進步
得可以成為聰明的學生，而又充分原始得在文化上可以適應。因
此，成為希臘文化範圍的乃是歐洲，而不是亞洲或非洲；儘管事
實上在馬其頓的亞歷山大統率的武力擴張曾直趨東方。在西亞和
印度，希臘人深刻地影響了當地的文化，但是不能取而代之，隨
著時間的推移，本土的傳統又恢復了其優勢。在歐洲則是另一
樣。歐洲從羅納河到克里米亞的海岸線上，希臘城邦星羅棋布，
它們是內地居民的唯一的文明典範。希臘影響滲透到義大利的程
度只是到了最近方被歷史學家所體會到。而羅馬文化自始至終在
根本上都是被與希臘文化的接觸所制約著的，羅馬帝國則把它那
希臘──拉丁文明經由歐洲傳到萊因河和多瑙河。後來，在把基
督教定為帝國的國教之後，它便從羅馬和君士坦丁堡進而征服更
遙遠的歐洲國家──德國和斯堪的納維亞、波蘭和俄國。到公元
1000 年，除了荒野的西徐亞（塞種人）草原外，整個歐洲都接受
了可以稱之為「羅馬文化」的東西，並成為米利都、雅典和羅馬
全部古典遺產的合法繼承人。
歐洲人當時確實並未能真正掌握他們多少遺產。歐洲並不像
在波斯、敘利亞或埃及那樣，是古老的本土文明抗拒和排擠外來
的優勢；在歐洲除了希臘文明之外，就不曾有過固有的文明。但

2 根據考古學，可以很有證據地說，希臘、印度和中國的文化都源出於更古老的西亞
文化。然而，就我們所能確定的而論，其間並沒有文字上的繼承關係，而自覺的文
化傳統中的決定性的因素則是書寫的文字。希臘人所有負於埃及和巴比倫的（不管
那可能是什麼），因而在性質上就不同於法國或英國所有負於希臘和羅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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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歐洲與中國 K

是歐洲所接受的基督教羅馬文明是如此之強烈地帶有西亞文化的
精神，以致把希臘文化的傳統在許多方面都幾乎湮沒了。基督教
從亞洲帶來了一套與希臘文化完全不同的思想和宗教社會法規，
還帶來主要是起源於敘利亞和美索不達米亞的新藝術。在從公元
600 1100 年的至少五個世紀當中，歐洲的古典傳統已黯然失
色，有一個評論家並非是完全不公正地把中世紀說成是東方對羅
馬的勝利。然而，歐洲仍然是亞洲以外的另一個世界；它仿佛是
在等待著希臘文化重新出現，不管後者何時再顯身手。在中世紀
後期，希臘文化的確在拉丁的基督教世界裡再顯身手；到了文藝
復興，西歐就又恢復了希臘文化的古典遺產。後來，它進而感化
了東正教的國家，東正教不僅在拜占庭的中世紀文化中繼續存
在，而且由於韃靼和土耳其的歷次征服者而接受了西亞文化傳統
的新鮮血液。首先，俄國似乎已不屬於歐洲了，17 世紀的莫斯科
和撒馬爾罕的共同點比和巴黎的更多；彼得大帝推行的改革在某
種意義上是「西化」的第一個範例，預示了後來在日本、中國、
土耳其和波斯的革命。但是，即使在這裡，實際上也更多的是恢
復而不是轉化為異國的傳統。歷史上，俄國屬於羅馬化國家的集
團，在彼得大帝勒令他的貴族們剪掉鬍鬚之前很久，莫斯科就以
「第三個羅馬」自居。
中國文化在其擴張以及與外來影響競爭的盛衰表明了與希
臘—羅馬文化的許多相似之點。在周朝名義上的宗主權之下的很
多小國，構成了孔子（公元前 551 前 479 年）時代的中國，它
們只占有現今中國的一部分。只是在公元前最後的兩個半世紀
裡，中國人才由揚子江南部進入到南中國海，征服和吞併了非漢
族的越王國和一些半野蠻的部落。在同一時期，高麗也受到侵
擾，在西北方，中國的勢力擴大到蒙古及喀什噶爾，甚至越過帕
米爾分水嶺進入藍氏城。在偉大的秦、漢兩朝（公元前 246 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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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5

元 220 年）所做出的遠些擴張，是與從第一次布匿戰爭到埃拉加
巴魯斯（Elagalalus）皇帝的羅馬同一個時期。在後漢和接下來
的分裂時期，當基督教在羅馬帝國達到至高地位時，佛教滲入到
中國，它起源於印度，經由喀什噶爾傳入。佛教對當時中國流行
的精神面貌的關係與基督教對羅馬的關係十分相似；但基督教終
於成為羅馬帝國和歐洲的官方宗教，而佛教雖然在社會各階層中
獲得很大進展，但始終未能推翻「儒家的異教主義」，而不得不
甘居「三教」（儒教、佛教和道教）之一。然而佛教作為改頭換
面的中國文明的傳播者，所完成的任務和基督教會在當時歐洲所
起的作用差不多。正如德國和斯堪的納維亞從未曾被羅馬軍所征
服，卻被羅馬基督教所贏得了；島國日本，雖沒有中國軍隊進攻
之虞，卻同樣為中國佛教所征服 3。最後確立了包括中國本身、
朝鮮、日本和安南在內的中國文化領城。緬甸、暹羅、西藏和蒙
古也受到中國的影響，但它們的主要文化的靈感直接得自印度的
佛教。
當我們開始比較中國和希臘兩種文化的特性時，我們就會立
即注意到歐洲文化與一切非歐洲文化之間的根本差別。孔子時代
的中國是一群封建諸侯國，而同時的希臘則是一個很多城邦的世
界。
所有的亞洲文化都是以地租經濟為基礎的。肥沃的平原和河
谷農業的農業剩餘價值，以賦稅和地租的形式供養國家官吏和私
人或半私人地主的上層階級。商業往往十分普遍，但它對農業及
其當地的銷售乃是輔助性的。政府的形式一般為君主制，但從封
建到專制則各有不同，偶爾在發展的初期階段，則是地主縉紳的

3 雖然廣義上日本是中國的一部分，我為了方便起見，要把歐洲—日本的關係，排除
在本書的範圍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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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歐洲與中國 K

共和國 4。作為廣大的農民群眾是社會金字塔的基礎，他們賦予
文化以巨大的穩定性和持久性，儘管戰爭和起義可能使之動搖，
但是他們卻也使得文化一成不變和頑固地保守。這樣一個社會的
整個組織趨向於固定化和墨守常規；土地一旦得到開發，其價值
就很少變化，收入只有靠獲得新的土地才能增加。
土地收入經濟的農業國家，代表著農業發明以後人類進步的
正常路線，它在任何地方都表現出相似的特點；它對中國的類型
和對埃及同樣都是真確的，而在與世隔絕的美洲，我們也在祕魯
的印加文化中發現了它。但是共和制城邦則是歷史上一個例外的
變種。它誕生於愛琴海，而其他任何地方似乎都未曾獨立地產生
過 5。它產生於一套獨特的條件，其中主要的似乎是：一個面臨
大海由小島、半島和山谷組成的區域，氣候良好，沿海的生氣蓬
勃的野蠻狀態與古老的文明中心並存，有著巨大的貿易機會，以
及設防技術的進步遠遠超過攻城的技術。
典型的希臘城邦是濱海有城牆的一個城鎮，擁有一小片領
土，但海路可通向遙遠的地區。與其活動的範圍相比，這些城邦
小得驚人，艾德科克教授（E. F. Adcock）寫道 6：「與一千平方
英哩的亞底迦（Attica）相比，任何其他希臘城邦所統治的領土都

4 佛陀時期的各個共和國就是這樣的，如 Sakiyas, Bulis, Ralamas, Malles 等等。這

些共和國後來都消滅了。實際上，伯羅奔尼撒和德撒里的希臘內陸城邦也屬於同一
種類型；它們都是正式的城市，這一事實必須歸功於成功的海上國家給 Palis（城
邦）所帶來的威望。斯巴達和德撒里的「城邦」則是由擁有農奴的土地所有者的集
團構成的，而不是由真正城鎮居民構成的。
5 一個扭曲的例外是 16 世世日本的世城，世期的歐洲世世家世把它的世世世威尼
斯相比擬。但是它的獨立時期很短暫。腓尼基各城邦要比希臘的城邦更晚的時期才
成為共和國的，希臘對它們的影響是不能忽略的，儘管作為從事商業的王國，它們
從一開始就具有城邦國家的某些特性。
6 《劍橋古代史》第 3 卷，第 26 章，第 698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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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7

是很小的，……科林多（Corinth）〔只統治著〕380 平方英哩，
優比亞（Euboea）的八千城邦平均統治 180 平方英哩，甚至只
有一個城邦的島嶼，如希俄斯（Chios）也只有 300 平方英哩多
一點，而這個島卻是最大的。西歐思（Ceos）還沒有魯特蘭
（Rutland）縣的一半大，但 16 世紀時卻有四個獨立的城市和三
種獨立的貨幣。」
在這些希臘的自由城邦中，工商界，即 bourgeoisie〔資產階
級〕，首先在政治勢力中占了一席地，並發展出適合其本身的社
會制度和思想。這並不是城邦進行的貿易在數量上比亞洲商人的
更大，而是因為城邦共和國商人和工匠的社會和政治重要性遠遠
大於最繁榮的亞洲各帝國所曾到達的地步。直到晚些時期，經濟
情況一直都是，廣大地區內的農村要比城市占優勢，農業要比商
業和工業占優勢，因此只有在獨立的城鎮裡，市民才能獨立成
長。在地租經濟的農村國家裡，市民雖然可以發大財，但在政治
上是無能為力的而且社會地位低下，法律的設計並不是要給他們
帶來好處，反而使他們蒙受屈辱，限制他們的活動。統治階級，
朝臣和官僚、軍事顯要和僧侶，無論在什麼地方都是混雜著輕視
和忌妒心在看待他們的。他們所能做的最多只是巧為賄賂以獲得
專利，而這類專利只能導致經濟停滯。在精神上，他們基本上要
接受他們上級的觀點和價值觀。但是在城邦之中，貿易不受限制，
在社會生活中商人至少能達到與地主階級平等的地位，而且不存
在官僚體制。社會構成的重心的轉移，就影響到思想。希臘的城邦
產生出一種個人主義的法理學作為其自己的思想意識，這適合於
資本主義的企業和產生了希臘的數學和自然科學的思想狀態 7。

7 按照 M.邁尼爾（Meynial）的說法（見 C. G. 克倫普和 E. F. 雅各布合編的《中世世

的遺願》第 6 章 iii）：「羅馬法的世訂是古代世界最大的勝利。」但從人類歷史的
全面世點看，希臘數學或許真應享此盛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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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歐洲與中國 K

或許會有人反對說，儘管城邦的成就輝煌，但只不過是歐洲
歷史上過眼煙雲的一幕，而文明史上更大的進展都是那些並非是
城邦的歐洲國家所做出的；因此，應當把自由城市看作是歐洲天
才的一種偶然的表現，而非整個歐洲文化的基礎。也可以指出，
希臘的城邦被馬其頓和羅馬兩大帝國吞併了，而自 16 世紀以來
歐洲的進步並不是城市民族國家的業績。然而研究以後就會發
現，恰好是城邦把它們特有的歐洲品質賦給了這些較大的社
會。
羅馬本身就是一個城邦，羅馬帝國是建立在若干城邦聯盟基
礎之上的；這些城邦在被剝奪了王權之後，還保留著作為 munu-
cipaia〔市〕的內部自治權。只是到了公元 3 世紀由於經濟危機，
中央政府才接管了市的行政，市政機構成為了一種負擔而不是特
權，希臘—羅馬世界明顯的城市生活就被摧毀了，而且正是這個
時候，歐洲文化就開始經歷它那場拜占庭的轉變，形成了「東方
對羅馬的勝利」。另一方面，在近代由自由城市時代向民族國家
時代的過渡，在其演變的主軸線上卻避免了那些使得羅馬帝國脫
離商業主義而走向主要是地租經濟和官僚專制主義的傾向。17 世
紀歐洲，雖然只在幾個國家之內，卻取得了羅馬帝國的未竟之
功。結果造成大規模的領土主權和資產階級政治勢力的真正綜
合。這一綜合是通過兩種工具完成的，即議會代表制和合股特許
公司。
議會制度本身對商人階級並無好處，像在波蘭和匈牙利，議
會被封建貴族所控制，那比皇室專制制度更為反對資產階級勢
力。但是在英國，地主鄉紳而非貴族卻和從自治市選出的議員聯
合組成了下議院，但不是與顯赫的貴族聯合建立起一種貴族的秩
序，這就使得自由城市成為多餘的了，因為商界的利益能夠通過
有效的全國代表制度表達自己的呼聲，不必為了生存而不得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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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9

立自己。因此，當法國、德國和義大利的城邦和公社由於事態的
進程而被摧垮時，英國資產階級卻穩步地增加了自己的權力。
合股特許公司給了商界的利益以甚至是更大程度的自主權。
直到 19 世紀新工業主義興起之前，它確實是城邦政治遺產的主
要繼承人。大型貿易公司組織龐大，有理事會，而且其金融系統
吸引了除商人以外許多人來投資，因而幾乎具有國家的性質，能
夠自行發動戰爭。在 1610 到 1717 年之間，荷蘭的東印度公司兼
併的領土比荷蘭大好幾倍，每年支付的紅利將近其資本總額的百
分之二十六。特許公司在 17 和 18 世紀爭奪世界貿易的鬥爭中居
領先地位。在帶頭發展新經濟型態中，英國人和荷蘭人最為成
功。在法國，合股公司是官僚政治的工具，所以儘管法國人口更
多，軍事力量也大，卻仍然落在後面。在西班牙，卡斯提爾的官
吏統治扼殺了葡萄牙的和安達露西亞港口的貿易，合股公司原則
無法產生，西班牙被趕出了商業競爭的場地。而在西班牙都不行
的地方，亞洲的國家就根本沒有希望競爭了。
在我們的論述結束之前，我們將看一下各個歐洲國家的東印
度公司為了擴張他們的貿易是如何設法強行打開中國的大門的。
他們的確是早期歐洲城市自由權的真正後裔 8 和重商主義精神的
合法繼承人，這種精神使熱那亞商人於 14 世紀初期在韃靼人統
治下的和平（Pax Tataric）中前往中國。但是，在這些熱那亞人
的時代和東印度公司到來之間這段時期，開闢了繞過非洲到達印
度和中國航線的決定性的一步乃是葡萄牙人，這一點乍看起來似

8 克拉克（G. N. Clark）教授在《十七世世》（頁 34）一書中聲稱：「合股公司的

原則最初確切地是產生於英國，即 1553 年建立了俄羅斯公司以及同年的非洲公
司。」1553 年以前，北歐最大的商業贏利組織一直是漢莎同盟。它這時已衰落了，
而世期的英國合股公司本質上便是要努力以新的方法來獲得像已往所屬於漢莎那樣
一種權力和效益。因而漢莎實際上乃是這一新運動的出發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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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歐洲與中國 K

乎不符合我們認為城邦是歐洲歷史中的主導因素這一重要性的看
法。因為葡萄牙冒險家既不代表城邦也不代表股份公司，而是代
表一個民族國家和一種皇室壟斷。然而在這裡仍可看到城邦的鼓
舞作用，因為葡萄牙的海上力量恰好是熱那亞創立的。
中世紀歐洲城邦的復興始於 9 和 10 世紀的威尼斯與亞馬非
（Amalfi）9。這種勢頭一旦強大起來，就像傳染病一樣蔓延到整
個拉丁世界，最後到達北海和波羅的海。這個運動在 14 世紀初
達到高潮，當時熱那亞在商業活動的範圍內領先。威尼斯人或許
更有利地經營商業，但熱那亞人跑遍了舊世界，其精力之充沛令
人難以置信。熱那亞商人從塔那（Tana）、特拉布松（Trebi-
zond）和拉甲佐（Lajazzo）進入印度和中國，他們也從裡海進
入俄國，他們還穿過撒哈拉到達蘇丹 10，他們還乘船繞西班牙航
行到佛蘭德斯的港口。熱那亞人利用他們這幾條活動路線的最後
一條在里斯本立足下來，丁尼茲（Diniz）國王徵召他們來服役，
使葡萄牙有了海軍，葡萄牙向他們學習造船和航海技術。這樣，
航海家亨利（Henry the Navigater）及其後繼者就用所製造的工
具發現了到達印度群島的航線，並把阿拉伯人趕出了印度洋。
葡萄牙人從熱那亞人所教的課程中學到了很多東西，他們把
義大利的重商主義和新航海技術與他們自己所特有的戰鬥熱情結
合在一起，成為 15 世紀世界上最勇敢和最有技術的海員。威尼
斯人凱達莫斯托（Cadamosto）說，在他的時代，葡萄牙的輕快
帆船是水上最好的航船。海軍上將巴拉德（G. A. Ballard）11，以

9 中世世的城邦可以說是通過三條渠道從古代傳下來的： 古老的義大利城市生活通
過「黑暗時代」倖存下來； 教會以 mucipia〔城市〕為基礎的教區組織，傾向於
使城鎮世農村封建世度相分離； 羅馬的公法、私法所傳下來的成熟的城邦文化的
那種共和—資本主義的思想意識。
10 參看龍西耶爾（M. Ch. de la Ronciere）《中世世對非洲的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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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11

專家的身分寫了一本書，他說瓦斯科‧達‧伽馬 1497 年直航好

望角「足可稱為人類完成的最完美的航行業績。如果它有可以與
之相匹敵的，那就是麥哲倫的航行了，而他也是一個葡萄牙人。
經過這幾次航行和熱那亞人哥倫布的航行，全世界的海洋都已為
歐洲所征服，歐洲企業可以到達任何海岸」。
海上技術所呈現的如此驚人的發展，乃是 15 世紀的新事物。
這是由兩種因素造成的：重商主義和火砲的發明。沒有貿易事業
的推動力和頻繁使用，大砲本身並不能成為海權，這是歷史上許
多軍事都可以證明的。但是，沒有大砲的使用，沿海城邦永遠不
會發展出一種與陸權大不相同的海權的。迄今為止，船艦和海軍
戰術的發展，一直是受到這一事實的限制：用鐵錨把船固定並登
上船艇，就差不多總可以把海戰變成陸戰；這一點就抵銷了機動
的全部優越性，使士兵的近戰質量成為海戰中的決定因素。古代
雅典人由於其機動性和使用金屬撞角曾取得了海上的優勢，可是
後來對海洋很不習慣的羅馬人，發明了一種極為有效的抓鉤器具
（即 Corous）而多少代替了金屬撞角的戰術；但是，甚至使用了
大型石弩或火藥（Greek fire），也沒有恢復機動性的決定作用。
由於大砲的出現，在 14 世紀所有這一切都發生了變化。現在已
有可能在遠距離摧毀一艘艦船，從而，機動力量就立即變得極其
重要了。這種力量部分地有賴於航海技術。這就給予了造船以新
的動力，於是，新型的船，特別是新式的大帆船出現了，所有的
改進必然都要考慮到戰鬥能力，因為當時的每一艘商船都必須同
時也是一艘戰艦。在航海技術和戰術方面也同樣有了迅速發展，
因為船長們都在探索如何最好使用他們的重砲。由於有了新的航
海科學，葡萄牙人就能夠不但取得通向印度群島的全部海上通

11 《印度洋的統治者》，第 29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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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歐洲與中國 K

道，而且能夠打垮為數更多的、與他們相對抗的阿拉伯船隊，並
取得印度洋無可爭議的霸權。1502 年，馬拉巴爾（Malabar）海
岸之外的決戰是用與英國人後來打敗西班牙無敵艦隊同樣的戰術
獲勝的，那就是一直占住上風頭，遠距離進行作戰。
從 16 世紀初以來，歐洲海上的十足優勢，使得許多歷史學
家很不恰當地貶低了非歐洲民族的海上成就，他們假設優秀的航
海技術由於某種原因是居住在歐洲沿海的居民天生就有的，或者
是北歐頭顱的構造所固有的。但事實是，如果我們回顧中世紀和
古代，這種優越性卻並不明顯。希臘人是航海能手，而古代最偉
大的一次遠航，即環繞非洲的航行，則是腓尼基人的成就 12。北
歐海盜（Vikings）在海上大肆逞強，但如果我們要給哥倫布以前
的遠距離出海航行授獎的話，我們肯定更該把獎授予太平洋上的
無畏水手──波利尼西亞人。埃及的希臘人於公元 1 2 世紀航行
到印度，有的人甚至到達東京（Tongking）（越南之一省）；但
是同一時期的阿拉伯和印度 13 的海上企業完全可與他們的比美。
在伊斯蘭時期，阿拉伯人曾一度在地中海取得海上霸權，而在蘇
伊士地峽另一面，他們的範圍東至中國和爪哇，南至馬達加斯加
島。中國人在其歷史的某些時期曾由海路與印度貿易，而在 15 世
紀初，明朝的「採貢」船隊不僅順利進入錫蘭，而且甚至遠航到
東非。日本人和馬來亞人也出現過勇敢的水手。
總而言之，亞洲在海上成就的紀錄並不差。因此，亞洲國家

12 假定關於這次航行的記載是可信的。在我看來，沒有一種想推翻希羅多德證言的企
圖是有說服力的。
13 印度人通過海路在馬來亞、爪哇、婆羅洲和柬埔寨建立了拓展地。參看 Milinda pan-
ha 第 395 頁：「一個船主如果常在某個海港城鎮收集貨物而發了財，他就能夠跨
海去邦加或塔可拉或中國或索菲拉或蘇拉特或亞歷山大或科羅曼德爾海岸或印度的
遠方以及任何船隻聚集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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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13

那麼輕易地就把海上霸權讓給了歐洲人，就尤其值得矚目了。雖
然亞洲人在印度洋和太平洋的水域發展了規模很大的海上貿易，
卻不能與新來的人爭奪海上霸權；這是因為在他們企業的背後沒
有政治上強而有力的商業主義的推動力，沒有對於海外擴張的不
懈的國家支持，沒有積極的海上雄心來促進造船和戰術方面的革
新。深深扎根於地租經濟的亞洲各君主國對海洋熟視無睹，而且
儘可能使自己和它脫離關係；舢板和獨桅三角帆船始終是老樣
子，而歐洲的帆船卻在不斷改進。17 世紀初，看來仿佛日本一度
要加入競爭，變成一個海上殖民強國，但是江戶（yedo）政府卻
寧願取消自己的商船業，並且使國家與外部世界隔絕，只在長畸
與中國和荷蘭做生意。
於是，海上的通路就讓給了歐洲霸權。在 17 世紀，「西方
人是世界所有海洋的主人」14。制海權由幾個歐洲國家在爭奪，
但從 1571 年勒班陀（Lepanto）之戰到 1904 年的日俄戰爭，歐
洲人還從來不曾和亞洲人爭奪過。歐洲殖民體系通過海上力量得
以確立，財富源源不斷流入歐洲，增加資本的積累，金融技術不
斷進步，商業階層的自信心和獨立觀點日益增大。或者如 J. A. 霍
布森更直截了當所說的 15，「通過武裝掠奪對世界的其他部分進
行剝削、不平等貿易和強迫勞動，乃是歐洲資本主義長成的一項
重大的、必不可少的條件」。
在 18 世紀後期和 19 世紀，歐洲資本主義藉助於歐洲的科學
而把蒸汽動力應用於製造業和海陸運輸，從而造成了自從農業發
明以來人類生活基本條件的最大的轉變。利用他們新的經濟力量
和效率，歐洲人在 19 世紀不僅在軍事上而且在文化上壓倒了亞

14 G. N. 克拉克：《十七世世》，第 191 頁。
15 《現代資本主義的發展》，第 10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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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4 歐洲與中國 K

洲。亞洲的大國採用放棄海洋撤回陸地（在那裡他們較強些）的
辦法，推遲了那不幸的日子，在一段時間內保持了自己的獨立而
沒有改變其傳統的生活和思想的方式。甚至那些長期在歐洲統治
之下的地區，例如錫蘭和爪哇也基本上不受歐洲文化滲透的影
響，正如兩千年前波斯和敘利亞不受希臘文化的影響一樣。但是
有了這種新的經濟，這一切就都發生了變化。神聖的貿易權利是
不容否定的，所有關閉著的大門都被強烈衝開了，經濟變化的引
擎衝擊著內心深處的堡壘。亞洲向「西化」屈服了。對我們時代
的這一進程切不可有所誤解，決定性的力量不是大砲，也不是基
督教傳教士，也不是求助於純科學，而是鐵路、工廠和發電機。
它們同樣地根本改變了東方和西方的生活。的確，最近的這個時
代可以說有了如此巨大的變動，乃至取消了以前所有的文化區
分，發展出一種其自己的新文化，那和無論西方或東方過去的一
切文化完全不同。這種機器工業主義、無線電、汽車、民主、女
權主義和資產階級─無產階級的政治的新世界，不僅與古老的北
京紫禁城，而且同樣與波旁王朝的凡爾賽宮和「古老的維也納」
（「Alt-Wien」）的那個世界都是格格不入的，距離西班牙大帆
船的時代和距離「泉州大船」的時代是同樣地遙遠。然而，這個
新世界從根源上說是歐洲的，那些大銀行、股票交易所和機器歸
根到底乃是城邦和重商主義和它那思想意識上偏好科學的產物。
如果當時整個地球都「西方化」了，難道不能結論說，古老
的亞洲文化對一個好歐洲人來說除了對於比較人類學具有其價值
而外就是毫無意義的，它們是歷史的死胡同，與我們的生活和思
想格格不入而且現在已告終結了嗎？完全不能。亞洲文化留下了
不朽的藝術傑作，它們是，或者應該是所有文明人類的遺產。它
們仍影響著全世界半數人口的文明的發展，因為革命的性質是由
被革命所破壞的東西而決定的。而且，重要的是亞洲文化還參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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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前 言 15

了歐洲傳統本身的形成。因為如果希臘決定了歐洲的形式和方
向，那麼亞洲的成分在總體結果上是和希臘文化不可分地溶合在
一起的。其中一些成分已經如此之徹底地被同化了，以致人們已
經忘記了它們源出於亞洲。那些一點也不了解，而且也不想了解
亞洲的歐洲歷史學家們是很難重新發現這一點的。但是事實上，
在 19 世紀以前，亞洲對歐洲的影響要比歐洲對亞洲的影響深刻
得多，而這肯定是因為歐洲的社會秩序更不穩定，所經歷的改變
更劇烈的緣故。正是在社會危機感引起了懷疑和不確定的時期
裡，歐洲人的思想才成為可塑性極大又最容易接受外來的影響。
在安東尼王朝的時代之後古代希臘—羅馬的社會組織解體的那段
時期就是這樣一個時期；另一個則是導致法國大革命的那段時
間。在第一個時期，歐洲從西亞接受了基督教信仰和大量拜占庭
藝術的特色，從印度（對不起，印澤教長），則接受了新柏拉圖
主義哲學的內核。在 18 世紀，令人神魂顛倒的則是中國。
由於歐洲進口了中國的色絲、瓷器、漆器、屏風和扇子，中
國的裝飾設計原理和遠東獨特的藝術想像力也為歐洲，尤其是為
法國所熟悉。於是，中國的影響幫助形成了羅珂珂的風格，並且
在 兩 位 歐 洲 第 一 流 的 畫 家 即 華 圖（Watteau）和 珂 曾 斯（Co-
zens）的作品中可以為人感到。同時，有關中國制度的文字記述
和中國經典作品的翻譯，對法國啟蒙運動的思想家也有影響，其
中尤其是魁奈（Quesnay）。
我們以下關於歐洲與中國關係的概述只到 18 世紀就告結束。
這兩個文化世界彼此對峙而不造成侵犯並且大致上是平等對待的
時期就完結了。我們將不敘述到 19 世紀，我們的論述只到 1800
年為止，那時是法國拿破崙第一執政和北京的清王朝剛剛走入漫
長的下坡路，直到 1912 年以遜位而告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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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目 錄 1

目 錄

譯者的話……………………………………………………… 1

出版說明……………………………………………………… 1

前 言………………………………………………………… 1
第一章 朔風以外……………………………………………………… 1
第二章 張 騫…………………………………………………………24
第三章 絲綢貿易………………………………………………………37
第四章 偷運來的蠶……………………………………………………67
第五章 韃靼人統治下的和平…………………………………………95
第六章 繞過非洲的道路…………………………………………… 127
第七章 取道墨西哥………………………………………………… 159
第八章 被包圍的中國……………………………………………… 188
第九章 羅珂珂風格………………………………………………… 217
第十章 耶穌會士在北京…………………………………………… 2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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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 歐洲與中國 K

第二章 張 騫

公元前 5 至 4 世紀，領域西抵地中海與愛琴海的波斯的阿契
美尼（Achaemenid）帝國，向東北伸延到藥殺水，即現代的錫
爾河。在興都庫什山與烏滸水（阿姆河）流過平原注入鹹海之間
的這一角落就是大夏（Bactria）省；在烏滸水與藥殺水之間，在
大夏的北方和東北方是粟特（Sagdiana）。這兩個地區因而都是
鹹海盆地的一部分，是大帕米爾高原分界線的西部分水嶺；在大
山荒原高處的山嶺線的另一側，河水都向東流，注入塔里木河，
或消失在塔克拉馬干的沙漠中，塔里木河本身注定要消失在羅布
泊的沼澤之中。這條道路，越過廣闊無垠的沙漠與草原，只偶爾
有綠洲受到北方和南方山溪的灌溉，就到了中國了。但據我們所
知，中國與波斯之間，並沒有過交通或交往。兩國彼此之間毫無
所聞；高山和大漠在其間設置了尚無法逾越的障礙。
我們有理由相信，在公元前 5 世紀，蒙古的黃金已經販運到
了歐洲塞種（西徐亞），而且有一個希臘旅行家曾沿著這條商路
深入到準噶爾大門以東，並聽到過一些關於中國和太平洋的情
況。但是如果關於中國的知識是經塞種而傳給希臘人的話，──
因此，如前所述，這指的是遼遠的北方，──那麼，並沒有任何
證據說明這種知識是經波斯獲得的，希臘人實際上把波斯當作是
亞洲與「東方」的同義語。不僅沒有關於帕米爾以東各地的傳
聞，甚至也沒有關於帕米爾高原本身的報道。希羅多德知道大夏
與粟特向波斯國庫進獻了哪些貢俸，他也知道這兩國向波斯大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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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25

提供的分隊，薛修斯（Xerxes）就是用這支大軍侵入希臘的，但
他不知道那個地區任何龐大的山脈。如果說他對阿爾泰山還有所
聞，那麼他對帕米爾、興都庫什，或喜馬拉雅等波斯帝國邊境之
上和邊境之內的，實際上更近於希臘的大山卻一無所知。提到裡
海以東的平原時，他只說那是「遼闊無際的」1。
在公元前 5 世紀末，波斯宮廷中的一位希臘醫生克尼杜斯人
克特西亞斯（Ctesias of Cnidus），才告訴他的同胞在印度的北
方和伊朗的東北方有山嶽存在。當亞歷山大大帝進行征服波斯
時，希臘人的知識並不比這更多，同時，因為古塞種（西徐亞）
—阿爾及巴埃商路已經斷絕，所以就不再有機會可以發現它與亞
洲東部的真正關係，而亞里斯特亞士和希羅多德所提供的信息也
就沒有機會與新的知識結合，從而為通往中國沿途各地的情況提
供一個總的概念。事實上，陶恩（W. W. Tarn）在註釋亞歷山大
大帝侵略印度計畫時，已曾指出公元前 4 世紀下半葉所能得到的
地理學知識：「他（亞歷山大）根本不知道北亞或東亞的存在──
不知道西伯利亞、中國土耳其斯坦（新疆）、中國，以及中印半
島，直到他生命的末日，對於他，正如對於所有的人一樣，『亞
洲』就是大流士一世的帝國。他根本不知道恆河或東天竺，──
在麥加斯忒尼之前，希臘人都不知道這些地方──也不知道印度
半島，雖然後來涅阿爾卡斯（Nearchus）和奧奈西基圖斯（One-
sicristus）收集了一些更靠南方的『諸島嶼』的模模糊糊的報告。
現在，沒有證據表明，亞歷山大哪怕知道希羅多德早已知道的拉
吉普坦那沙漠。當亞歷山大入侵時，他心目中的『印度』是指印
度河流域地方，據亞里士多德的說法，亞歷山大認為印度是從伊
朗大陸向東突入海中的一個廣闊低窪的半島。沿半島的北邊，有

1 希羅多德，第 I 卷，第 204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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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6 歐洲與中國 K

一條像脊椎骨似的山脈，即亞里士多德稱為巴爾納蘇斯山（Par-
nasus，即 Paropanius），其餘地方則是印度河及其支流所流過
的平原。藥殺水附近的海洋沖刷著這些山脈的北麓，繞過半島的
東端流去。」2
公元前 329 年，亞歷山大在他的遠征大進軍中，穿過大夏與
粟特直抵藥殺河。他站到了波斯領域的東北頂端；他的右方是群
山環抱的狹谷，達到通向塔里木盆地分水嶺上的特勒克（Terek）
隘口；他的左方則是一片遼闊的草原，直抵克澤爾庫姆（Kizil
Kum）沙漠；他的正前方，藥殺河對岸聳立著高高的肯迪爾陶
（Kendyr Tau）牧場，──現在是喀喇—吉爾爾斯（今天為哈薩
克──譯者）的領土，當年是獨立的塞卡（Sakas）的區域。這
裡只不過是文明世界楔入蠻荒不毛之地的一個岬角；在這條路
上，亞歷山大再沒有可征服的東西了。唯一剩下來的只是要確保
這個新興帝國的推進免受外部遊牧民族的野蠻侵犯。為了這個目
的，亞歷山大在藥殺河畔，即現今的俱戰提（Khojent）遺址上，
建立了一個希臘馬其頓的殖民地。這就稱作「極遠的亞歷山大
城」。構築城牆的同時，亞歷山大渡過了藥殺河以顯示軍威，在
其石弩的幫助之下，他曾給那些聚集起來反對他的塞卡斯人武裝
力量以沈重的打擊。然後他在俱戰提留下一支戍兵，在大夏、粟
特等要衝之地，留下其他的衛戍部隊，於是繼續南行入侵印度。
公元前 324 年亞歷山大死後，大夏和粟特被希臘統治者占領
了約兩個世紀之久，──被敘利亞安條克的塞流西王朝統治約七
十年，其餘約九十多年為定都於縛喝羅城（Bactra，即 Balkh）
的當地各王朝所統治。
希臘化世界的這一遼遠角落的歷史還很不清楚，不過有一點

2 陶恩《亞歷山大：遠東的征服》（《劍橋古代史》第 6 卷，第 1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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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27

很明顯，這個地區雖然遠離希臘本土，但卻遠不是像人們可以預
料的亞歷山大所征服的許多地區之中希臘化最差的地區之一，這
裡所接受的希臘成分要比敘利亞以東的任何地方都強烈。塞流西
帝國注定了是屏障伊朗與兩河流域的邊境。亞歷山大所征服的印
度，包括喀布爾流域，於公元前 302 年為塞流古割讓給了北印度
新興的孔雀王朝，但後者並沒有表現出更遠擴張至伊朗的意圖，
而是和塞流西王朝建立了極為友好的關係。因此，希臘在西亞的
政權並沒有來自印度的危險，也沒有來自阿拉伯或高加索的未被
征服的各部落的重大威脅。預期的最大的災難可能來自藥殺河對
岸的塞卡遊牧部落。當波斯帝國的大部分，包括其中央政府所在
地，都已落人亞歷山大這位征服者之手以後，粟特人還對亞歷山
大作過頑強的抵抗；這足以表明阿契美尼王朝當年曾經費過多大
力氣來阻止這次進軍。希臘人的征服完成之後，他們只不過是從
波斯人手中「接管」了古老的邊境體系。希臘殖民地建立起來
了，這是由衛戍部隊和一套隨軍的文職人員所組成的，希臘人在
布哈拉與薩馬爾罕的綠洲裡種植了葡萄。由於需要一支強有力的
邊防部隊以抵禦塞卡人，希臘主義在這些地方以高度集中的形式
繁榮起來，繁榮得如此之旺盛有力，以至在和歐洲的希臘本地及
希臘化生活的主要中心被割斷之後，這些地方仍舊成為獨立的傳
播希臘文化影響的中心。
大夏錢幣構成為評估希臘化的中亞文化的現存的大量物證，
拉普遜（E. J. Rapson）教授說 3：「大夏鑄造的錢幣，無論在形
製上、語言上和分量上都是純屬希臘風格。這是希臘藝術應用於
肖像的最高貴的樣品。經過十六個世紀之後，希臘精神在文藝復
興期間重新燃起，並表現於義大利藝術大師所作的紀念章中之時

3 拉普遜《亞歷山大的繼承人》，見《劍橋印度史》第 1 卷，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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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8 歐洲與中國 K

為止，（大夏錢幣上的）攸昔德姆斯（Euthydemos）和德麥特
留斯（Demetrius）肖像之栩栩如生，在世界上是無與倫比的。」
正是大夏希臘人的這種優美的藝術傳統，後來才摧動了大夏和印
度西北部的塞卡人和貴霜征服者的希臘情調，在貴霜帝國時，敘
利亞—希臘化—羅馬藝術的影響增加了並與印度當地的藝術相融
合，這終於產生了犍陀羅派藝術，它們的形式被佛教傳到中國和
日本。
公元前 225 年前後，在大夏形成了一個分裂的希臘國家，這
主要是由於塞流西王朝對其帝國這部分地區的忽視。塞流西歷代
君王的政策，首先是關心抑制埃及托勒密王國的勢力，以免被逐
出地中海沿岸。他們定都於其領域最西端的敘利亞境內的安條
克。在底格里斯河上的塞流西亞有一位總督照管東部事務，即使
是這樣，該王國在地理上仍然是偏安一隅的。因此在公元前 3 世
紀中葉，當大夏節度使狄奧多都斯（Diodotus）宣布獨立時，他
得到了希臘殖民者的強有力的支持，這些希臘殖民者發展了一種
地方愛國主義，並且對於忙於西部經常不斷的戰爭和麻煩而無法
顧及遼遠的塞卡邊區的需要的敘利亞國王的統治感到憤怒。
大夏的繼起並無助於保障希臘人在伊朗的優勢，因為隨即發
生了另一場反抗塞流西王朝的反叛，即非希臘人的安息人的反
叛，安息人所建立的王國逐漸強大，直至併吞了扎格羅斯山以東
塞流西王朝領域所餘留的部分，並把大夏與希臘世界的其他地區
隔斷了。但是大夏自己卻抵擋住了安息人，他們雖受阻於西方，
卻踏上了向南和向東擴張的事業。斯特拉波（Strabo）宣稱 4：
「發動它的（大夏的）反叛的希臘人，因其國土的肥沃與優越，
變 得 如 此 強 大，以 至 成 為 了 亞 里 安 納〔Ari na，即 希 拉 特

4 斯特拉波，第 11 卷，第 516 節（麥克林德譯本《古代印度》，第 100 101 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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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29

（Her t）地區〕和印度的主人，據阿爾密塔人阿波羅多魯斯稱
……他們帝國的擴張遠達絲國人和芳尼（Phauni）人的地方。」
對在印度的大夏希臘人的征服，還有別的證據可以證實，他
們囊括有喀布爾河谷、旁遮普、信德和卡提亞瓦爾，這是由於印
度強大的孔雀王朝的崩潰才成為可能的。然而，上文中提及絲國
人（Seres）這件事卻引起了一個問題。絲國人是一個由於其有
名的產品而著稱的民族；產品及其名稱兩者都是漢文的「絲」
（Ss ）字，由於經過拉丁文而衍生出了英文的絲（Silk）一字 5。
在大多數的古典作家的文章中，Seres 一字可以肯定地表明是指
中國人而言。上引那段斯特拉波的文章中與絲國人並列的「芳尼
人」即漢文的匈奴，亦即歐洲史上的 Huns〔匈奴人〕（即 Chuni,
Phuni，及梵文 H na），這是公元前 3 至 2 世紀時蒙古的強大遊
牧國家。
困難的是，這段時期的漢文記載中，根本沒有提到此時與中
國緊密相鄰的有哪一個民族可以認為大夏的希臘人。答案似乎在
於，大夏興盛時的範圍遠達絲國人，所指的不是真正的中國人，
而是販運絲綢的西方某些更遠的民族。沒有任何東西表明，此時
在中國境外有哪個地方生產家蠶絲綢（Bombyxmori）和桑蠶。
然而 Seres 一字僅指「絲的人民」而言，在缺乏地理知識的情況
下，此字可以用來泛指販賣絲綢的中間商和真正的生產者。無可
懷疑，除了目前討論的這段引文而外，另有好幾個例子是這樣使
用這一名稱的。因此，我們不得不結論說，大夏人實際上所作的
乃是越過蔥嶺，征服塔里木盆地較近的一些綠洲，或許是喀什與

5 或許希臘文 不是由 而來的形容詞形式，但卻是由帶 K 字尾的漢字形式

而衍生的（如蒙古文 Sirkek）：從那個似乎是形容詞的字形，希臘人再派生出一
個相當的名詞（參考玉爾《中國和通往中國的道路》第 1 卷，第 20 頁註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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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0 歐洲與中國 K

和闐，因之也就與塔里木盆地販絲的民族相接觸。這完全符合以
芳尼為其領域的極限的提法，因為當時的匈奴的宗主權擴張遠到
西方的天山的南北兩方；稍後在公元前 128 年，張騫訪問大宛
時，匈奴的勢力甚至達到塔什干附近的康居部落 6。
所以我們不能說，斯特拉波那段話是對中國人有知識或有接
觸的證據，但它卻表明大夏的希臘人儘管知之不多，但對本來出
自中國的絲綢已有某些知識 7。然而，在公元前 128 年張騫出使
大月氏之前的時期，除上引的那段之外，希臘文和拉丁文中再沒
有別的提到絲國人或絲綢 8。而當張騫西征時，塔里木盆地中以

6 《史記》第 123 卷。譯卷卷，《大卷卷》：卷卷卷卷卷東卷卷卷。卷

7 當然除非提到絲國人是一個年代舛誤，為公元前 1 世紀絲綢貿易已經鼎盛時期史學
著作所用的一個地點註釋。斯特拉波所引用的阿波羅多魯斯的《安息》一書，年代
就不清楚。
8 所謂克特西亞士書中提到絲國人，毫無疑問是後人的竄改；被人認為是引自奧涅昔
利圖斯（Onesicritus）的斯特拉波那段話，原文並不如此，像是 這兩字
就割裂了奧氏原文（見斯特拉波，第 15 卷第 1、34 及 37 章）。也沒有任何理由
可以確定，亞里士多德在其《歷史》第 5 卷第 24 節《論動物》有一段話提到的是
絲綢，儘管它一直流行，而且儘管從前有不少人反駁，在第 14 版的《不列顛百科
全書》，絲綢與蠶絲業務中又重新出現。亞里士多德所指的是一種柯斯（Cos）島
上所織成的、一種類似蠶子的昆蟲的產品。這也許是一種最廣義的卷野絲卷，但肯
定不是 Bombyx Mori〔家蠶絲〕，即真正的中國絲綢。亞里士多德絲毫未暗示柯
斯島的紡織品來自東方；它顯然是當地土產。亞里士多德說：卷一種大形的蛆蠐
螬，仿佛有角，與別種蛆不同，它先變形為毛蟲，再變形為 Bombylius，然後變形
為 Necydalus。在六個月中，蛆蠐螬經歷了所有這幾種變形。婦女們把這種動物解
開，抽出 Bombycina 絲，再加以紡織；第一個織成這種料子的，據說是柯斯島的
普拉提斯（Plates）之女潘妃娜（Pamphile）。卷這段文字中所用的術語表明，亞
里士多德所談到的是一種純希臘工業品，而不是來自遼遠異邦的模糊卷聞。
至於說其他很早就提到過的有關絲綢的說法，涅阿古斯（Nearchus）的證詞是根
據亞里安本子，可以說是不足為憑的，而普洛柯比攸斯聲稱《波斯戰記》第 1 卷第
20 章，《汪達爾人》第 2 卷第 6 章），古代稱為 Medic 的物品和現今稱為的 Seric
〔絲綢〕是同一種東西，這一古典難以令人置信。我們無法證明中國絲綢在公元前
100 年時並未運到希臘世界，我們也不能不同意戈岱司（Coedes）在其《希臘羅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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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31

前曾經存在過的各種絲綢貿易都在隨著月氏遷移之後的動亂中斷
絕了。
把希臘人驅逐出大夏，和促成張騫的劃時代的使命，這兩件
事都是由於月氏的這一次遷徙。這是大約在六個世紀以前塞種人
的大遷徙以來，中亞最強烈、最重要的種族移動。它是由於月氏
與蒙古境內的匈奴之間的鬥爭而引起的，這次鬥爭中月氏人戰敗
了。月氏原住南山之北，即現今甘肅的西部；遭到匈奴人最後的
毀滅性的打擊之後，月氏遠遁以尋求避難，並在約公元前 165 年
左右向西北遷移而侵入伊犁盆地的烏孫領土與更西的塞卡人的地
方。由於我們掌握的只有片斷資料，我們無法詳細重建其遷徙的
過程，但似乎明白的是，那是經過天山主脈的北側，遷徙的民族
大都寧願選擇這條路線而不願取道塔里木盆地的沙漠。月氏打敗
烏孫，但並未占領其國土，或許是因為他們想和他們的仇敵匈奴
距離得更遠一些，但他們卻奪取了藥殺水與熱海之間的塞卡人的
土地，而喪失土地的塞卡人則蜂擁而入粟特。不久，月氏在遭到
匈奴與烏孫聯軍所擊敗之後，又再度西遷，在公元前 140 年之後
不久，就征服了大夏與粟特。希臘人撤過興都庫什山，退至喀布
爾河谷，在那裡希臘人的統治還殘存了一段時間，而塞卡人則分
散開來，其主體部分取道赫拉特與坎大哈地區而進入信德，他們
在那裡建立了各個「印度─塞種」國家。月氏人自己卻駐紮在媯
水以北，現今的布哈拉附近，向媯水以南的當地大夏人徵取貢
賦；在東邊的藥殺河上游，大宛則成為了一個單獨獨立的王國。
這就是公元前 128 年張騫作為漢武帝的使者到達西部中亞時

作家有關遠東的文獻》一書中的結論：卷好辦法是不應根據那些肯定公元前 1 世紀
之前，遠東各國已經知道或卷甚至猜測到地中海各民族的證據。卷對這一總結所能
做出的唯一例外，就是贊成上面第一章中所討論過的對那條塞種─阿里馬斯瑪庇商
路的引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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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2 歐洲與中國 K

的形勢。這件事起因於當時已在漢朝統一之下的中國與匈奴之間
幾乎連年不斷的戰爭。據司馬遷《史記》9 說，公元前 140 年，
漢武帝「問匈奴降者，皆言匈奴破月氏王，以其頭為飲器；月氏
遁而常怨仇匈奴，無與共擊之。漢方欲滅胡，聞此言，因通使，
道必更匈奴中，乃募能使者」。張騫被選中擔負這一使命，他出
發後被匈奴所俘虜，在匈奴人中過了十年不愉快的囚徒生活，以
後逃跑，終於到達大宛（Ferghana）；大宛人「聞漢之饒富，欲
通不得」10。大宛把張騫送到布哈拉附近的月氏王牙帳，但是在
那裡他發現月氏對他們目前的幸運太心滿意足了，不再有繼續與
攻無不克的匈奴作戰的任何願望。所以張騫回到中國，隨身帶回
了粟特往日希臘文化遺物，即葡萄種子和它的名字，那變成了漢
文的「葡萄」。他還帶了經他仔細的、巧妙的收集起來的大量地
理資料，根據這些資料中國才制訂了後來在中亞的前進政策。據
《史記》載，張騫親身訪問過大宛、月氏（布哈拉附近）、康居
（薩馬爾罕和塔什干附近的部落）、天夏（Bactria）；他也報告
了得自傳聞的有關烏孫（熱海附近）、奄蔡（鹹海與裡海以北的
Aorsi）安息（Parthia）、黎軒（塞流西王朝的敘利亞）、條支
（巴比倫）、身毒（印度）等國的情況。「天子既聞大宛及大
夏、安息之屬皆大國，多奇物，土著頗與中國同業，而兵弱，貴
漢財物；其北有大月氏，康居之屬，兵強，──可以賂遣設利朝
也」。出於這樣的思想，漢武帝的心中就形成了一個新方案，他
展望著一個伸展到極遠的西方的偉大外交網，決心要和帕米爾以
外的各國開闢持久的關係。
首先就是試圖經印度通大夏。這個頗為奇怪的計畫是由於張

9 第 123 章，夏德譯《張騫的故卷》，第 37 卷，第 89 152 頁，載美國《東方學會

雜誌》。
10 或許是從月氏那裡來的，月氏一定曾把有關中國的報道帶到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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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33

騫在大宛見到中國製造的邛杖和蜀布，在問到它們是從哪裡來
的，據說是在身毒（印度）購買到的。似乎這些中國貨物是通過
中國西南的原始部落的間接貿易而到達印度的。現在印度本土只
是被張騫從西北方所發現才為中國所知，他測算相對位置，估計
印度一定在西南部中國和大夏之間 11，並且它可望為使節提供一
條比塔里木盆地或藏族羌人地區更為安全的道路。把通往印度僅
僅認為是到達大夏的一種手段，這一事實不無諷刺意味；當時中
國人對於印度的廣大與重要性還毫無觀念。然而開辟印度路線的
企圖失敗了，因為中國使節被途中山區的部落殺害，他們的外交
禮物也被劫走，他們無法深入到印度。
因此就決定開闢一條西北路線，並重新對匈奴進行大規模的
戰爭。軍事行動幾乎立即成功，匈奴西部各部落遭到慘敗，被驅
逐到大漠之北，（公元前 121 年）中國的版圖摧進到遠到羅布泊
一帶。道路打通了，在以後的幾年中，中國使者們陸續被派往張
騫報告中所提到的所有各國；漢武帝的外交野心在很大程度上是
實現了。據《史記》載：「諸使外國一輩大者數百，少者百數
人。漢率一歲中使者多有十餘，少者五六輩；遠者八九歲，近者
數歲而返。」12 張騫報告說西域沒有蠶絲，所以絲綢成為使者禮
品的大部分，並特別提到賜給烏孫的是絲綢與黃金。
現在已經不再僅僅是為了中國反抗匈奴的連年不斷的鬥爭而
結成軍事聯盟的問題了。這個目的確實仍然被追求著，但所尋求

11 第 79 節（夏德，前引書）。譯卷卷，《史記‧大卷卷》：卷騫曰：『臣在大夏時，
見邛竹杖、蜀布，間曰：卷安得此？卷』大夏人曰：『吾國人往市之身毒，身毒在
大夏東南可數千里，其俗土著大與大夏同，而卑濕暑熱云卷卷』以騫度之，大夏去
漢萬二千里，卷漢西南，今身毒又卷大夏東南數千里，有蜀物，此去不遠矣。今使
大夏從羌中，險，羌人惡之，少北則為卷卷所得，從蜀宜徑，又無寇。卷
12 第 79 節（夏德，前引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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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4 歐洲與中國 K

的是與烏孫而不是與月氏的合作。但是新外交大部分是針對著其
他目的的。那就是意圖在國內和國外榮耀漢室，而同時也是進行
奢侈品貿易的手段。從《史記》上我們可以看出，不管是派遣使
節出去，或是招待這些被訪問國家回訪的使團，從不吝惜要給外
國人造成中國偉大的印象。前所未聞各外國使者到達長安時，他
們穿著奇裝異服，帶著各國特產的禮物，這也大大增加了漢王室
在自己臣民中的威望。此外，從皇帝的觀點看來，所收到的貢獻
來的外國物產與珍品，超過了所付出的外交費用；一般中國絲
綢，在大宛、大夏或安息都被視為珍貴物品加以接受了，而作為
回贈，中國朝廷則收到這些國家的稀奇物品。這樣，交換使節就
成為一種貿易形式，而且由於創造了習慣和需求，還為進一步非
官方的貿易開闢了道路。使者們自己也趁這機會從事超出他們應
有的職責之外與之上的私人交易，有時甚至出售一些指定要送給
所訪問的國家的統治者的禮物；──如果說這種失職行為違反了
漢武帝的外交計畫，它們卻肯定是「有利於貿易的」。特別是對
現已增長而不久還要把市場向西擴張到大西洋的那種貿易──即
絲綢貿易。
或許並非所有的使者都到達了他們的目的地，被派遣到當時
已知世界的極端的使者們，畏懼旅途的既阻且長，便從某些相當
遙遠的地區收集一些珍物，帶回一些關於他們未曾到達過的國家
的虛構的報告，這是十分容易的事。他們捏造的故事倒不一定會
引起懷疑，因為事實是那些國家從沒有使者回聘長安。所以，大
概未必有任何使節遠達安條克，即使如《史記》所斷言的那樣，
曾指派過使者去敘利亞（黎軒）：不僅在希臘方面沒有關於這一
事件的任何線索，──雖於希臘化史料有許多空白，這不能算是
結論，──而且《後漢書》告訴我們 13，在公元 97 年，甘英去
條支之前，從不曾有過中國使者向亞遠至巴比倫。另一方面，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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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K 第二章 張 騫 35

國卻的確與安息建立了外交關係，據稱：「初漢使去安息（Par-
thia），安息王令將二萬騎迎於東界……漢使還，而後發使隨漢
使來觀漢廣大，以大鳥卵 14 及黎軒善眩人獻於漢。」
武帝在中亞前進政策的頂點，是公元前 104—前 110 年間征
服大宛。皇帝曾贈送小宛王禮物，並要求以該國有名的良馬還
報。當時大宛「饒漢物」，便不肯給出這種寶貴的馬匹。大宛國
王和貴人認為中國兵力不能至大宛，於是拒絕了這一要求；中國
使者出言輕慢，遭到報復，他們歸途中在邊境上被殺害。一個名
叫李廣利的將軍率領一支中國軍隊被派去復仇，但在許多部隊在
塔里木沙漠中餓死之後就被迫退兵。然而武帝不承認失敗。「天
子已業誅宛，宛小國而不能下，則大夏之屬輕漢，而宛善馬絕不
能來」。因此，又派了一支新的大軍：「六萬人，負和從者不
與，牛十萬，馬三萬餘匹，驢、騾、橐駝以萬計，多齎糧，兵駑
甚眾。天下騷動，傳相奉伐宛。」這支武力分為幾路進軍，戰勝
了沙漠；抵大宛時，贏得了決定性勝利，使該國投降。此後「漢
發使十餘輩，至宛西諸外國，求奇物，因風覽以伐宛之威德」。
這樣，在公元前 2 世紀末，在張騫鑿空中國的「新世界」的
二十八年之內，中國軍隊勝利地深入帕米爾分水嶺以西，與西亞
的正常交往已經建立起來了。現在經過西亞轉手的間接貿易也逐
漸發展，把中國與歐洲聯繫起來。公元 1 世紀的早年，絲綢的使
用已從安息傳到地中海，在安息宮廷中絲綢或許從頭一個中國使
節到達時就已開始了。當羅馬統一整個地中海世界，給予工商業
以前所未有的刺激，產生了一個貪戀各種異國奢侈品的豪富的統
治階級時，這種愛好便進入歐洲。到了奧古斯都時代，絲綢在義

13 第 88 卷。
14 鴕鳥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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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6 歐洲與中國 K

大利成了常見的商品；它的中文名字進入了普洛佩霞斯，荷拉士
和魏吉爾的詩篇。
在大宛，在上藥殺河流域，李廣利的軍隊從東方前進，紮營
或許就在二百二十七年之前亞歷山大大帝的營帳出現過的地方。
亞歷山大從希臘橋（赫崙斯彭特，Hellespont）到帕米爾和旁遮
普的大進軍，把希臘人的居留地散布到了西亞，把兩河流域、伊
朗和印度合成一個與地中海各地相互交往的世界。但它一點也沒
有開闢一條去中國的道路，中國仍舊是分離的，與世隔絕的，完
全不為外界所知，似乎是在另一個星球之上一樣。在最遠亞歷山
大港與甘肅的中國境界之間橫著這樣一片自然界的荒野的障
礙，這是旅行者在西班牙與孟加拉之間的任何地方都不會遇到
的。一位現代旅行家稱塔克拉馬干是「地球表面上最可怕的沙
漠」。這一間隙被溝通了，但不是從西方而是從東方，不是由波
斯人或希臘人而是由中國人自己所完成的。正是中國人，最初由
於開拓外交關係，後來又以武力，闖入了這片地方，而去這裡阿
契美尼人和馬其頓人都只遇到了 Cul-de-sac（此路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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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歐洲與中國 / G. F. 赫德遜著; 李申, 王遵
仲, 張毅譯. -- 二版. --　臺北市：台灣書房,
2010.05
　　面；　公分. -- (城外叢書)

ISBN 978-986-6318-21-4 (平裝)

1.文化交流　2.中華民國外交　3.歐洲
630.9 99006093

域外叢書 8P05

歐洲與中國
原 　 著 　[英] G. F. 赫德遜
譯 　 者 　李申、王遵仲、張毅
校 　 者 　何兆武
　

發 行 人 　楊榮川
出 版 者 　台灣書房出版有限公司
地 　 址 　台北市和平東路２段３３９號４樓
電 　 話 　０２－２７０５５０６６
傳 　 真 　０２－２７０６６１００
郵政劃撥　１８８１３８９１
網 　 址 　 http://www.wunan.com.t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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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 經 銷 　朝日文化事業有限公司
地 　 址 　台北縣中和市橋安街15巷1號7樓
電 　 話 　０２－２２４９７７１４
傳 　 真 　０２－２２４９８７１５
　

顧 　 問 　元貞聯合法律事務所　張澤平律師
　

出版日期　 2 0 10 年 6 月 二 版 一 刷
定 　 價 　新台幣280元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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