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與漢堡包

陳家儀

熾白的燈光毫無保留地傾灑在這一片熱情洋溢的小天地裡，以火紅作為主調的佈局充分向人們

展顯出一間快餐店應有的朝氣與活力。

人來人往的擁擠間，有一對老夫婦艱難地穿行而過。他們互相攙扶著，用一雙顫顫巍巍的手捧

著托盤裏的兩份漢堡包，如同兩尾溯游的小魚，萬般困難地游向不遠處的兩個空位。「怎麼不吃？

這漢堡包多好吃啊！」身子剛坐定，華特先生便急不可耐地抓起一個漢堡包，並用一雙湛藍的眸子

催促他的華人妻子快點品嘗。

「這漢堡包多好吃啊！」華特太太永遠也忘不了那把充滿稚氣的童音。在那個久違的、名叫祖

國的地方，她總是一邊發出這樣滿足的嘆息，一邊向著父母盡情撒嬌。在那時候，上快餐店可算是

一件新鮮事，而漢堡包對她來說更是一個迷人的誘惑。隔著包裝紙將漢堡包捧在手裡，一股溫厚的

暖意便會順著手心傳至胸腔，化成一陣令人暈眩的幸福感。空氣裡氤氳的麵包香氣將她緊緊環抱著，

每一縷香氣都帶有麵粉發酵後特有的微暖，仿佛每一個麵包在製作時都被埋下了一顆陽光的種子，

待到有人來品嘗時便會欣然綻放出令人心滿意足的光芒。饞意的驅使下，她會三兩下將漢堡包解放

而出，急切地送進嘴裡。一時間，麵包的香，醬的酸甜，蔬菜的清爽和肉的微辣層層疊加，仿佛在

口腔裡翩躚起舞。她細細地咀嚼著，好讓味蕾有足夠的時間享受著一場盛宴。那時，小小的華特太

太總覺得能夠細細品味漢堡包的美味，便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長大後，她移居國外，嫁給了華特先生，曾經從漢堡包上獲得的幸福感也漸漸被一成不變的日

子消磨殆盡。每天吃著同樣的漢堡包，她只覺得枯燥乏味，形同嚼蠟，把麵包硬塞在嘴裡，濃厚的

香氣不但沒有令她食欲大增，反而還滋生出一種喉嚨反堵的感覺。過多的美味就像灌頂而來的巨浪，

它的強烈與厚重令所有味蕾都奄奄一息，感官也開始變得麻木。數十年下來，她已分不清麵包和肉

餡的區別何在，咬下一口漢堡包，也只能感受到一股使人厭惡的「香」。

161
 華特先生吃得津津有味，卻無法引起華特太太的一絲食欲。她興趣缺缺地將一個漢堡包攤開來，

麵包、肉餡、醬汁、麵包，一成不變的組合實在讓她無從下手。越是盯著這個癱瘓在桌上的漢堡包，

在她腦海裡的某種味道就越發牽扯著深埋在心底裡的一根細弦。

小時候，華特太太還不知道有漢堡包這種食物，她總是期待著週末去茶樓吃點心。這一碟碟的

點心靜靜地躺在蒸籠裡，被笑容可掬的侍應送上桌來。茶褐色的竹籠像一個小巧的蒙古帳篷，將籠

裡的光景遮蓋得掩掩突突，只餘一縷縷香氣從籠蓋的小孔裡四溢而出。輕輕地揭開蓋子，裊裊的霧

氣升騰，給人的臉上覆上一層帶著點心香氣的薄薄濕氣。霧氣漸漸消散，籠裡的點心便露出了「廬

山真面目」。有蝦餃，有燒賣，有鳳爪，還有流沙包子。看到這些，她總是第一時間執起筷子，伸

向她最愛的蝦餃。這一個個晶瑩剔透，飽滿小巧的蝦餃乖巧地圍成一圈，就像一朵朵開在冰雪裡的

粉牡丹。漫天的雪花縈繞在花瓣的四周，漸漸結出一層薄薄的晶體。在微暖的冬日裡，一絲細不可

穿的橘黃光芒在冰晶底下悄然流轉，蝦餃晶瑩剔透的皮總是讓她想起這樣的情景。將蝦餃送進嘴裏，

才發現那口感一點都不像想像中那冰晶般堅硬，反而帶有一種富有彈性的軟糯。蝦餃的皮糯糯地在

與齒頰糾纏，仿佛是味蕾對它依依不捨。再細細咀嚼，便能嘗到蝦的鮮美的滋味和脆脆的口感。吃

完蝦餃再將視線轉移到流沙包上，她便直接扔了筷子用雙手去抓。溫熱的觸感燙到了她的掌心，讓

她差點抓不住這如同嬰兒肌膚般光滑的包子；輕輕咬上一口，磨得極細的花生餡便像流沙一樣流了

她滿嘴……

食不知味的華特太太隨便抓起漢堡包硬往嘴裡塞，而她的腦海裡一直想著的卻是那種始終難以

忘懷的家鄉味道，那種記到骨子裡的味道。

162
 點心與漢堡包
黃杏賢

一直沒有想過，點心與漢堡包有什麼大的分別，不就是一個中式的餐點，一個西式的包類。直

到有一天，我才發現二者背後包含的，其實是兩種情懷……

那天，家裏剩下我一個人，於是我到附近一家麥當勞，打算吃一個漢堡來填滿肚子。我找了一

個較少人的位置坐下，很快速地把漢堡包往口裏塞。甜甜酸酸的沙律混著黑椒牛肉的燒烤汁，夾著

少許鮮嫩的生菜，多種味道齊在我舌頭上溢動。但我懶得去細細地吃，一大口就吞下漢堡包。

在我左手邊前方的小女孩，雙手拿著漢堡包正一點一點地品嘗。她吱吱喳喳地叫著笑著，好像

很喜歡吃漢堡包的樣子。在旁照料小女孩的老伯伯，對漢堡的興趣好像不大，「爺爺！你也快吃吧！」

小女孩邊吃邊說。「好！好！你慢慢吃吧！」他把漢堡裏面的沙律和著生菜全都挑出來，「乖孫女，

你吃多點吧！我這個一半也給你吃，好不好？」他後面那一句說得很小聲，我幾乎聽不清。他又輕

輕地為小女孩擦嘴巴。

遠遠看去，是多麼溫馨的一張爺爺和孫女的溫情照啊！我又咽下一口漢堡包。有點硬硬的，不

像是從前我記憶中，想要的哪一種味道。

還記得，小時候爺爺待我放假，總愛帶我一同上茶樓館子。一步進大門，清香撲鼻的點心包子

等味道芳香四溢，迎面而來。在上層閣樓靠走廊一角，是爺爺與我每次都用的桌子。那時候，我最

愛吃的莫過於那店鋪最出名的點心——蓮蓉包。外層是雪白的軟綿綿的麵皮，輕輕一咬下去，就會

有香甜的熱辣辣的蓮蓉餡料漏在嘴邊上。我和爺爺一人一個，很快就吃完一籠精美的點心。

白糖糕的微甜，水晶包的晶瑩剔透，珍珠雞的荷葉香，煎餃的香脆，還有小籠包的濃肉汁……

數不出那麼多的點心一下子充滿我腦子。不可缺少的還有爺爺那閒適地捧上一杯清茶，伴著嚐一口

點心的陶醉神情。

想著想著，彷彿覺得手中捧著的如碗口般大，雙層加厚的黑椒牛柳漢堡——淡然無味了。而那

163
小女孩和老伯伯正忙著收拾東西離去。看著他們手牽手的背影，我仿佛看見當年那個我一手拿著大

包子點心，一手拖著爺爺悠悠閑閑回家的模樣……

點心與漢堡包，一個淡然，一個濃郁；一個古舊，一個新潮；一個是故鄉，一個是異地。在這

節湊緊張，生活忙碌的大城市裏，漢堡包快捷，方便，飽肚，是我們經常選擇的食物，但從漢堡包中，

能嚐到的不過是外來入口的冰鮮牛肉，速凍蔬果！你能從中嚐到一點屬於你記憶中的味道嗎？

我想，只有那點心，只有那點心的味道，只有伴著你吃點心的那溫情，才能使你和我，尋找回

那失落已久的印記——想念家鄉的味道！

16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