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0 J o u r n a

l
o f t
h e N a t i o n a l A c a
de m y
o f A r

专 访 纽 约大都会 艺 术 博物馆
“ ”

水 墨 展策 展 人 何慕文

林梢 青

墨艺术
“ ”

：
古 代 作为 当 代 中 国 艺 术 的 礼物
展于 年 月 日 至 年 月 日

期 间 在 纽 约 大 都会 艺 术博物 馆 举办 。

这场 策 划 长 达 年 的 展览 ，
是 大都 会博 物馆 首次 举 办 的 中 国 当 代
艺术 展 ， 呈现了 位活 跃 于 中 外 的 中 国 艺 术 家 过 去 年所 创 作 的
余件 国 画 、 书法 、 摄影 、 版画 、 录 像 以 及雕 塑 作 品 ，
其 中 包 括徐 冰 、

谷文 达 、 邱志 杰 、 张洹 、 宋 冬 任戬 、 、 刘丹 、 杨 泳梁 、 史国 瑞 、 邢丹 文 、

方 力钧 、 杨福 东 、 邱黯 雄 、 王 冬龄 、 张羽 、 蔡国 强 、 黄 永砵 、 张健 君 、

展望 、 王晋 、 王 天 德 等艺 术 家 。

展览 引 发 中 国 艺 术 界 从学 术 到 市 场 的 系 列 反应 出 乎 策展 人
一

， 、

大 者 会 博物 馆 亚 洲 艺 术部主 任何 慕 文 意料 。 中国
当 代 艺 术 的 境 遇与 文化 抉 择 随 着 政治 资 本 的 选择 直 处于 摇摆 中
一

、 ，

大都 会的 选 择 难 免 被 部分 人追 随 为 种指 向 针 对这 个展 览 需要
一

， 。 ，

特别 指 出 的 是 策展 人 的 预设 观众 是 西 方 人 这在 定 层 面 决定 了 展
一

， ，

“ ”

览 很难 深 入 水墨 本 身 的 内 在 逻 辑 与 本土 研 究 ， 换句 话 说 ， 展览 更
像是 个抛 出 的 问 题 而 非 解答 此外 由 于 缺乏 足 够 的 本 土 经 验
一

，
。 ， ，

西 方对 于 中 国 当 代 艺 术 的 解读常 常 流 于 表 面 的 特 征 、 元素 、 身份 印 记 ，

在这里 政 治和文 化 皆 是 种 可 以 被使 用 的材 料 尽管 这 并非 初衷
一

，
。 ，

却是 种难 以 摆脱 的 局 限 在访谈 中 策展人何慕文这样对 笔者说 我

一

。 ，
：

希 望 站 在 传 统 角度 来看 待 中 国 当 代 艺 术 ，
然后 ，
发掘 对 传 统 艺 术 进 行
”

延展 、 挑战 、 或是 颠 覆 的 艺 术 家 。

他 给予 中 国 当 代 艺 术 的 新视 角 在 定 程 度 上 令人 反 思 传 统 对于
一

当 下 艺 术家 的 真 正 价值 但 同 时 也 需 要 警 惕 勿 令 传 统
“

流于表 面 ， ，

“ ”

以 及 小 心 看 似东 方 实 则 西 方 趣味 的趋向 。

林梢 青 以 下 简 称林 展览 有 部分 作 品 其实 与 水 墨无关 您
一

（ ） ： ，

“ ”

究竟 如 何看待 水墨 ？ 又 为什 么 选择 这 一

批作 品 ？
何慕文 （ 以 下 简称何 ） ：
水墨 也 许不 是这 个展 览 最 合适 的 名 字 。

我 希 望 站 在 传 统 角 度来 看待 中 国 当 代艺 术 ， 然后 ， 发 掘 对传 统 艺 术 进
行延展 、 挑战 、 或 是 颠 覆 的 艺术 家 。
 中 国 美 木 学院学 《 月

中 国 艺 术 在 今 天 所 具 有 的 多 元 性 是 前 所未 有 的 ，
但 这个 展 览 仅
意在 于 阐 述 一

个分支 —

得益于 、 并 传承着 中 国 历 史 上 的 艺术传 统

的分支 。

没 有 任 何 文 化 具 备 中 国 文 化 所 特 有 的 艺 术连 续 性 而 水 墨 艺 术 ， ，

尤 其 书 法 最 说 明 问 题 西 方 没 有 能 够 与 其 类比 的 传 统 几 个 世纪 以 来
，
。 。 ，

人 们 的 书 法 功 力 被 社会 所评 判 着 用 着 和 绘 画 样的 工 具 柔软 的 毛 笔
一

。 ， 。

无 论 书 法 还 是绘 画 ， 作 品 所 展现 的 文 字 、 图 像 的 重 要性 往 往 次于 笔 法
的 表现 力 ，
而评 判 笔 法好 坏 ，
至 关 重要 的 标 准 在 于 艺 术 家能 否 融合 过
往 的 凤格 ，
在 掌 握 技 法 的 同 时 做 到 创 新 递进
—

正 如 音 乐家 即 兴改 编
经典 的 乐 章 。

我 们 必须 设 想说 ，
中 国 艺 术 家 们 会运 用 中 西 方 两 种 传统 来解 决 他
们为 自 己 提 出 的 新 问题 ， 真 正 好 的 艺 术 家 碰 到 阻 碍 时 会 另 辟 溪径 。
在
未来 ，
我 们将 看 到 艺 术家 们 运 用 越来 越多 元 化 的 文 化 资 源 来 解决 困 扰
着 他们 的 难 题 我对 仅仅是从事 着 个传 统练 习 的 从业 者 并不 感 兴趣
一

。 ，

真 正 激起 我兴 奋 点 的 ， 是 那 些 想 方 设 法 从 古老 的 传 统 当 中 寻 找新鲜 表
现 力 的 艺术 家 在 中 国 当下 的艺 术家中 无 论 书 法 还 是绘 画 有
一
—

， ，

部 分 是完 全继 续 做传 统 的 还有 部 分 则 是完全 西方 式 的 这两者 中 间
一

，
。 ，

还有 一

部 分 则 利 用 传 统创 造 一

个 新 的 面 貌 这 批 艺 术家 的 作 品 站 在 ， ，

西方 的 立 场不 容 易 了 解 ， 如 果 不懂 中 国 传 统 ， 就不 清 楚 它 们 的 来 历 。

但 是我
一

看 这些 人 的 作 品 ， 就 觉 得 来历 很 清 楚 ，
又 有 变化 。

站 在 这 个角 度 我 选择 的 这 批 作 品 第 要 与 传 统 有关 第二 是
一

， ， ；

要有变 化
“
。
从 最初 只 关 注 墨 纸 本 的作 品 ，
我 拓 展 到 了 摄影 视频 、 、

水墨 审 美 的 作 品 比 如 说 杨泳 梁 的 城
”

布面 油 画 —

任 何 延 续着 。 ，

市作 品 是 ，
一

种新的山 水 ； 邱 騎 雄 的 影 像 跟赵 孟 頫 马 远 的 宋 元 山 ， 、

水画 也 有 直 接 关 系 ； 后来 ， 我 觉 得抽 象 作 品 也 可 以 。 比 如 王冬 龄 的 书
法在 这个 展览 里 就变 成 了 抽 象 作 品 ，
文字 也有 图 像 的 一

些条件 ，
但这
个抽 象 画 ，
西 方 人是 做 不 到 的 ，
这 里 有 书 法 的 训 练在 背 后 ，
如 果不 是
书法 家 不 会 做 成 这 个样子 还有 类 比 如 张健 君 的 假 山 石 在我们
一

， ，
；

的 艾斯 特 庭 院 里 （ 大 都 会 博物 馆 内 的 苏 氏 园 林 ）
展出 ，
它 和传 统 的 文
人 环境有 关 系 这 是 我 为 大都会 博 物 馆 收 蔵 的 第 件 当 代艺 术作 品
一

，
。

林 ： 水 墨 在 中 国 有 几 千年 的 历 史 ， 也 形 成 了 它 的 内 在 逻辑 。 就像
西 方人 对 油 画 有 天 然 的 亲 近 一

样 ， 中 国 的 艺 术 家 和 观 察者 对 水 墨 ，
无
论 是水墨 画 、 或 者 仅仅是 水 墨 材料 都 有 自 身 很难 被颠 覆 的 认 识 与 感 受 。

看 到 这 个展 览 前 作为 个 中 国 的 艺 术观 察者 会思 考你 所梳理 的
一

，
，

墨 的 特殊 视 角 是 否 可 以 带 给我 们 种来 客 体 的 观察 与 启 发 除
一

，
自 。

了 在 传 统 基 础 上 的 延 伸 拓展 ，
不 知 道在 展 览 的 构 架 和 展 品 的 选 择上 ，

你 有 没 有意 图 去 贴 近水 墨 自 身 的 逻辑 ？
何 我 做这 个 展 览 的 目 的 有 两个 第 让 西 方 观众 了 解 在 中 国 当
一

： ：

代艺 术 之 中 也 有 一

部分 作 品 跟 传 统 有 密 切 关 系 ； 第 二 让博 物 馆 内 部人
士 同 意 亚 洲 部 门 也 应该 负 责 当 代 艺 术 。 其 实 我没 有考 虑 到 这 个 展 览会
9 2 J o u r n a l o f t h e N a t i o na l A c a d e m y
o f A r

在 中 国 有如 此 大 的 影 响 ，
这是
一

个 为 西 方 观 众做 的 展 览 。

我 曾 经做 过 个 书 法展 把 王 冬龄 的 作 品 和 北宋 黄庭 坚 的 手 卷 放
一

在 起 个 记 者 问 西 方 人 能 欣赏 黄 庭坚 吗 他 们看 不懂 我 就请 他
一 一

。 ？ 。

站 在 王 冬龄 的 作 品 下 ，
问他 ，
这 个 怎 么 样 ？ 他没 话 说 了 。 西方 人 能够
读 王冬 龄 的 书法 是 将 其 视为 个抽象 的 构图 他们 也 可 以 从 这个 立
一

， ，

场 去理解 黄庭 坚 。 我认为 ， 这样 的 作 品 ， 可以 让 西方 人 了 解 ，
也 允许
他 们 站在 西 方 的 立场 去 欣 赏 中 国 传 统 艺 术 。

西 方 有很 多 艺 术 家 虽 然 完 全 看不 懂 ， 但都 很欣 赏 中 国 传 统艺 术 。

因此 ，
他仍 然 可 以 利 用 这些艺 术 ，
解决 自 己 的 问 题 ，
创 造 自 己 的 风格 。

比如 说 ， 像弗 朗兹 克兰
我也 。 如 果艺 术 家 可 以 这 么做 ，

可 以 这 么做 我懂笔 墨 我 也 了 解弗 朗 兹 克 兰 ，
以 我 的 条件 来 挑 选 。 ， ，

所 以 我 想 把 这 两 种不 同 的 看 法集 中 到 起 这 是我 们 西 方 策展 人 可 以 一

做 的 我希 望 通 过这 种安排 让 能 够欣 赏 中 国 当 代艺 术 但不懂 中 国
。 ， ，

传 统的 西 方 观 众 ，
来多 接近 中 国传 统 的立 场和背景 。

此外 ，
大都 会博 物馆 有 专 门 的 当 代 艺 术部 门 ，
我 负 责 的 亚洲 艺 术
部过去 并 不涉 及 当 代艺 术 五 六 年前 我开 始对 中 国 当 代 艺 术产 生兴 趣 。 ， ，

我在 个 网 站 上 看 到 展望 的 不 锈 钢 假 山 石 觉 得 它 和 传 统 的 假 山 石很
一

有关 系 ，
就 为 大 都会 收 藏 了 它 。 我突 然觉 得 ，
我 们 的 当 代艺 术部 门 对 ‘

中 国 当 代 艺 术 品 的 欣 赏范 围 有限 。 他们 只能 欣 赏 从 构 图 、 内 容等 等都
和西 方 国 家 的 艺 术 很 接 近 的 作 品 但还 有 部 分 他 们 不懂 就好 像 西
一

， 。

方 收 藏 家 会收 蔵张晓 刚 、 岳 敏君 这 些艺 术家 的 作 品 ， 但他 们对 王 冬龄
的 字 就 看 不懂 。 另外 ，
水墨 作 品 ，
或 是立 轴 、 手卷 ， 他 们连 陈 列 设 备
也没有 。

举 个例 子 ，
最 近 我 们 收 藏 了 柬埔 寨 当 代 艺 术 家 索皮 比
的 件 作品 是 用 竹 条 编 织 而成 的 佛像 无 论 形状 材料 各种
一

， ， 、 、

要 素跟 传统 佛像 还是 很有关 系 。 这 位 艺 术 家成 长 在 红 色 高 棉 时 期 ，
所
以 在雕 塑 竹 条 的 下 方 ，
他 使用 了 红 色 的 漆 ， 象 征着 血 。
现在 它 与 、

世纪 的 雕 塑 共 同 陈 列 在 展 厅 我们 的 当 代 艺 术 部 门 也 购 买 了 件他
一

的作品 很简 洁 完全 像 件 西方艺 术 家 的 作 品 但我 们 收 藏 的 那 件
一

， ， 。

佛像作 品 ，
就 没有 办 法 进入这 样 的 展 览 环 境 ，
因 为 当 代艺 术 部 门 觉得
过 于 接近传 统 他 们不 要 ’ 。

所 以 我 们有 两 个不 同 的 立 场 ，
我们 的 目 的不同 ，
我 要收 藏 和 传 统
有关 的 当 代 艺术 他们 要 做和 西 方艺 术 比 较接近 的 当 代 艺 术 哪 个
一

， ，

是对的 ？ 也许 都 可 以 。 也 许 我 们 以 后 会 和 当 代 艺 术部 门 一

起 合作 ， 我
相 信那种 展览 的 效 果 、 目 的 会完全 不 一

样 。

林 ： 这 个 立 场 其实 很 有 意 思 。
在中 国 ， 西 方学 术 、 资 本 的关 注
一

直 影 响 着 很多 人 对 当 代 艺 术 的 观 察 ， 大 都会 水墨 展 就 引 发 了 学 术和 市
场的 一

系列反 应 。 这些 年 在 经 历 了 数 度 高 低 潮 之 后 ，
大 家也 开 始反 思
传 统 对于 个 艺 术 家 的 真正价 值 种特 征 元 素 或 者 而 不 仅仅 作 为
一 一

， 、

身份 甚 至 ，
一

种 对 于 市 场 的诱惧 但 这个 展览 的 影响 也 许 也 会 是 两 面 的 。 ，

中 国美术 学院学报 月 刊

抛 去 其 预设 的 观 众 ，
它 对 中 国 当 下 的 艺 术创 作 也 有 反 思 和 启 发 意 义 ；

“ ”

但 如 果 艺 术 家 仅仅 留 意 其 表面 的 话 ，
很容 易 使 传统 这个 问 题 流 于
表面 。 另外 ，
中 国 传 统 特 征 加 西 方 眼光 的 立 场 ， 这 更让 展 览 的 选 择 趋
“ ”

向于
一

种看 似东 方 实 则 西 方 的 趣味 。 在中 国 ， 关于 这个 展 览 的 声
音很 复 杂 。

何 在 作 品 选 择 的 眼 光 上 恐 怕 我是 西 方 人 所 以 我 逃不 掉 在 美 国
， ，
。 ，

也有 部 分 人认 为 你 不是 搞 当 代 艺 术 的 你怎 么 能 做 这个 最 开始
一

， ，
。

我 也在 考 虑 请 哪 位 专 家 来 做 顾 问 ， 后 来 我 发 现每 个专 家 都 有 他 的 偏
” “ ”

见 ， 那么 ， 我 也可 以 有 我 的 偏见 。 所 以 我 觉 得独立 地来 做 这 个
展览 —

从 搞 中 国 传 统 艺术 的 立 场 ， 来办 一

个 当 代 艺 术展 览 也可 以 的 ，

为 什么 不可 以 ？

这次 展 览 ，
我 跟 市 场 是完 全分 开 的 ， 这很 清 楚 。
在 策展 中 ，
最重
要 的 还是 要 坚 持水 墨 精 神 ，
或 者 说传 统 文 人 精 神 。 所 以 我 的 策展 是 比
较 独立 的 。

我 做 这个 展 览 并 不 是 为 了 教 艺 术 家 怎 么 做 ，
由 当 代 看 到 过去 的 艺

术家 是 我 所 欣 赏 的 欣 赏 他 的 东 西 就 收 录进 去 他 后 来会 怎 么 样
， ， ， ，

我控 制 不 了 我 欣 赏 邱 志 杰 《 给 邱 家 瓦 的 三 十 封 信 》 里 的 文 字 你 不
。 ：

能 离开现 在 ； 你 要 常 常 回 到 过去 ； 他们 所 说 的 未来 是空 中 楼 阁 。 我觉
得他 表 达 的 意 思 和 我 差 不 多 ， 当 代 艺 术 还 是要 回 到 过 去 ，
要有 过去 的
影响 。

二 二 一

工三三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