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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策辯論的內容聽著愈來愈像是兩群沒做功課的笨蛋在比爛,政治觀察家與分析師稱這類大混戰是「低資訊量選

民」之間的肉搏戰。而政治領袖即便比民眾看得透徹(他們是現今政壇的稀有動物),也得賭上政治生命才敢淌這
趟混水去指正選民,因為「說他錯等於說他笨」。

政治上的論辯與公共政策的擬定,並不同於非黑即白的科技。這兩件事情的本質即是衝突。雖然說偶爾會有「揖
讓而升,下而飲」的君子之爭,但更常見到的局面會有如裁判放假去的冰上曲棍球場,而且瘋狂的觀眾還隨時都
會跳進場內參戰,大亂鬥一觸即發。
在現今的美國,政策辯論的內容聽著愈來愈像是兩群沒做功課的笨蛋在比爛,兩邊固然看法不同,但結論一樣都
是錯的。政治領袖即便比民眾看得透徹(他們是現今政壇的稀有動物),也得賭上政治生命才敢淌這趟混水去指正
選民。
政治觀察家與分析師說得很客氣,他們稱這類大混戰是「低資訊量選民」之間的肉搏戰。但不論是關乎科學上的
真偽,還是政治上的是非,不變的可怕之處在於其中一種自我中心而目空一切、而且很容易就惱羞成怒的堅持:
意見沒有高低之分的齊頭式平等。對美國人而言,說他錯等於說他笨,告訴他「你錯了」,就等於罵他說「你是
個笨蛋」。
你不准跟我意見不同,否則你就是不尊重我。換句話說,糾正就是一種侮辱。他們認為任何意見不論是不著邊際
還是頗有見地,都應該被好好地咀嚼一番,以示公平,做不到這樣,你就是心胸狹窄,你就是剛愎。
公共政策辯論中的無知是一種病,而且這種病會真真切切地衝擊到美國每個人的生活品質與幸福安逸。回顧二○
○九年,在《平價醫療法案》(Affordable Care Act),也就是「歐巴馬健保」(Obamacare)的政策辯論中,
過半數的美國民眾相信曾代表共和黨擔任副總統候選人的莎拉.裴琳(Sarah Palin)所說。那裴琳說了什麼呢?
她說歐巴馬健保法裡藏著所謂的「判死委員會」,還說這個委員會裡的成員會很官僚地判定病人有沒有價值活下
去(事隔四年,還有接近三分之一的外科醫師對此深信不疑)。

你可以贊成,也可以反對歐巴馬健保法,但你不能把明明人家沒幹的事情栽贓到人家頭上。話說這法案都通過了
兩年之後,還有至少四成美國人不清楚這法案有沒有繼續執行。
想觀察公眾的無知如何影響國家政策的辯論,稅務是另外一例。沒有人喜歡繳稅,沒有人不抱怨稅重。每年春天,
複雜到惡名昭彰的美國稅法都會讓無意逃稅的好公民膽戰心驚,他們頂多只能盡量誠實納稅,但金額正不正確也
只能抱著一種猜謎的心情。
但乖乖納了稅,令人難過的現實是美國人普遍不清楚自己的血汗錢被花到哪裡去。一個又一個的民意調查顯示美
國人一方面覺得政府亂花錢,覺得稅金負擔太重,一方面又常搞不清楚誰在繳稅、繳了多少,以及錢被花到哪裡
去了。但其實美國政府的預算資料是公開的,你只要索取,公部門就會把資料傳送給你,這比起預算書像磚頭一
般超難寄的年代,其方便性與可及性真是不可同日而語。
或者我們可以看看美國對外提供國際援助的事宜。在許多美國人心中,這是一個一捅就中的馬蜂窩,主要是他們
覺得「美援」是一種浪費,是在把錢扔進水裡。美國人普遍以為慷納稅人之慨的外援占美國國家總預算超過兩成
五,簡直就是在「大撒錢」。但這與實情相去甚遠,遠到讓人不知道該從何處吐槽起:美援僅占美國政府歲出的
百分之一不到,精確一點說是連百分之一的四分之三都不到。
知道這真相的美國人,只有百分之五。而同時間每十個美國人,就有一個人認為美國過半數的預算(沒錯,就是好
幾兆美元)被年復一年地送給別國花用。不論每個人心目中的數字是多少,大多數美國人都以為美援是以等同於現
金的即期支票給出去。
這也是一個迷思。事實上,外援的種類很有彈性。外援不一定呆呆地給錢,事實上外援也算得上是一種有利於美
國民眾的扶助就業方案,因為很多外援給的是實物,是產品。美國政府會向民間廠商採購從食物到軍機等各式各
樣的產品,然後送到要援助的國家去,而這中間就會創造出美國國內更多的就業機會。
有人會說美援是浪費錢,我可以理解,這是一種說得過去的政治立場。包含我在內的某些專家會覺得一竿子打翻
一船人不好,美援並非全然都是浪費,但至少反對美援的立場是出於一種信念、一種原則,而不是出於錯誤的認
知。反之要是因為誤以為美援占預算比重太高而反對,那就沒什麼好討論的了。
理性的質疑不僅存在於科學的核心,也是牽涉到民主的真諦。相形之下,「專業之死」就像是美國全國在鬧彆扭、
耍大小姐脾氣,也像青少年面對各種權威產生了叛逆的心情。
這種強烈的情緒,讓美國人堅信只要主觀的意見夠強,就能模糊其與客觀事實之間的界線。
這時候專家理應跳出來,讓是非得以沉澱釐清,或至少讓眾人在行於混沌之中時有所依循。問題是誰有資格被稱
為「專家」? 在進一步討論知識體系的敵人是從何處集結而來之前,以及美國怎麼會在理應民智大開的資訊時代
與人民當家的民主時代把自己搞得這麼狼狽之前,我們應該先思考一個問題,那就是頂著「專家」或「知識分
子」頭銜的那些人,跟一般人之間應該如何區隔?
專家與公民
很多人對外自稱是專家或知識分子,其中有些人說得有道理,有些人是無聊當有趣。真要說起來,自認是專家,
問題不只是會誤導人而已,很多自命的專家就像自稱吻功一流的人,都不太有自知之明。
就全世界而言,專家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有些專家很好認,甚至可以說是一目了然:醫生、工程師、航空機師
等都是當然的專家,另外像電影導演、巡迴演奏的鋼琴家等亦然。更進一步說,運動員與他們的教練也是專家,
然後就是大家熟悉的管線工、抓漏、警員、木工等等。
繼續往下挖,我們會發現每天固定在你家附近送信的郵務士也是專家,至少他找地址找人很行。你要是需要人解
讀驗血的結果,自然得找醫護人員,但你若是想知道巴西朋友的來信是怎樣能寄到你在密西根州的門口,經驗豐
富的郵差肯定比誰都懂。
各行各業除了有各自的辛酸,也會內建有各自的專門知識,所以在此我會交替使用「專業人士」、「知識分子」
跟「專家」這三個詞,因為廣義而言,他們都是掌握了特定的技術或知識體系,並且以此執業來做為主要的謀生
方式。按照各個標準,我們就有辦法區別誰是「專業的機師」與假日的飛航玩家,我們會知道誰是「專業的賭
徒」,誰又只是喜歡偶爾送錢去給賭場花。
換句話說,稱得上專家,代表這個人對某樣事情知之甚詳,且非一般人所能望其項背,也代表我們針對某個知識
領域需要建議、教育跟解答的時候,我們會想到的就是這些人。請注意這並不代表專家對特定領域的事情無所不
知。正確的理解是專家既然稱為專家,就代表他們是這個領域中的少數,而他們的意見比多數人都更「權威」,
更正確,也更準確。
在民主制度下,專家會與百姓或專業會與民意產生摩擦的一個原因,便是專業必然是少數且相對封閉的。投身某
個領域的研究或鑽研某個行當,有兩層意義,一層是我們放棄了對於其他工作或主題的興趣,另一層是我們信任
社群中其他領域的成員會把他們的專業顧好,就像我們會把自己的事情做好一樣。
引擎著火了,有人會想去駕駛艙給正副機長一些建議,但想歸想,我們最終還是會(不得不)信任他們比我們更加
知道如何臨機應變。要是不這麼想,我們高度進化的社會就會崩潰成一座座孤島而各自為政,我們會回到那個各
自摸索、不知所措,只有自己能夠倚靠的時代。
所以我們如何區別誰是素人誰是專家,又如何能將專家給認出來呢? 真正的專業,真正值得人信任與倚賴的知識
積累,是一種摸不到但感覺得到的東西,是學習、天分、經驗與同儕確認的集合體。學習、天分、經驗與同儕確
認這四樣東西分開來,都各自是專業的印記,但多數人都能正確地做出綜合判斷,以整體呈現出的狀態來確認誰
的話能信,誰的話要考慮。
正式的訓練或教育,是專家地位最顯眼的招牌,但這並不是說學歷好就一切搞定。在很多職業別裡,證書只是入
行的基本條件,如教師、護理師、水電技術人員等都需要專業證書才能執教或執業,因為證書代表他們的技藝已
經經過同儕的檢定而達到基本的純熟水準。雖然總是有人堅持看衰專業知識,笑話這些證書或資格的存在是一種
文憑主義,但學位與執照畢竟是具體可見的「信物」,我們需要這些信物來標示出誰是真正的專家,誰又是玩票
的或詐騙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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