２０１５ 年第 ３ 期 四川文物 ＮＯ． ３． ２０１５

（总第 １８１ 期） Ｓｉｃｈｕａｎ Ｃｕｌｔｕｒａｌ Ｒｅｌｉｃｓ ＴＯＴＡＬ １８１

“九世之乱”的考古学初步观察

孙晓鹏 （河北师范大学历史文化学院）
韦姗杉 （广西 崇 左 市 壮 族 博 物 馆）

摘要：“九世之乱”时期是有商一代由二里冈时期向殷墟期过渡的重要时期。在这一时
期都城和统治中心区、地方中心聚落和实际控制区域都发生剧烈的变化。隐藏在这些现象之
下的是商文化在扩张方向和扩张方式上的变革，具体体现在虽四面出击但重北方和东方，以
战争和结盟两种方式扩大商文化的影响范围，而正是这些变化为其后的殷墟晚商文化奠定了
坚实的基础。
关键词：九世之乱；商文化；中商时期；早商文化

《史记·殷本纪》：“自中丁以来，废嫡而更 种是分为三期， ［９］本文的时间范围大致指两期

立诸弟子，弟子或争相代立，比九世乱，于是诸
侯莫朝。”
［１］
学界对此记载颇为重视，有学者关注
商代的王位继承变化，［２］有学者关注商都在此间
的频繁迁徙， 亦有学者对这段时期从以往的
［３］
商文化时代划分的两分法中分离出，另立一中商
时代， ［４］并对这段时间内的商文化分布范围变
化加以探讨。 很少有学者对自仲丁至阳甲这
［５］
一时期的考古学发现做一整体梳理，对中原及其
周边考古学文化的变迁做一总结。本文将以此时
期的考古发现为例，对该时期商文化及周边考古
学变迁做一简单概括，以就教于方家。
一 “九世之乱”时期
“九世之乱”即仲丁至阳甲这一时期，大致
属于邹衡所说的商文化分期系统中的白家庄期至
殷墟一期之前，不包括殷墟一期，大致属于商文
化第二期早商三段 ＶＩ 组至四段 ＶＩＩ 组， ［６］王立
新等看法也大致如此。 采用中商这一概念的
［７］
学者主要有两种看法：一种是分为两期，
分法中的中商一期，三期分法中的中商一、二
期。近年来王震中对中商时期的时间范围有了新
的界定，以洹北商城为盘庚所迁之殷为前提，将
中商与晚商界限划分于洹北花园庄早、晚期之
间，其反对将盘庚、小辛、小乙时期纳入中商时
期，而宜将其归入晚商，分期恰好是将中商时期
与历史上的“九世之乱”联系起来。［１０］
无论是邹衡所代表的早商、晚商商代分期两
分法，抑或是近年来新提出中商概念的诸位学
者，都共识本文所指这段时期早于殷墟期，而晚
于郑州二里冈期，是承上启下的重要时间段，也
应当说是商文化的一个重大转型期。 ［１１］
商文化在这段时期内不断向外扩张，分布范
围较二里冈期有明显扩大，东到泰沂山脉一线，
西抵关中西部岐山、扶风，北面近抵长城，南逾
长江。 ［１２］虽然在这一时期商文化对外征服方面
无往不利，但在东方和北方的领土扩张方面成果
尤为瞩目，且在晚商时期商文化分布范围收缩之
［８］
一 时，这两片区域仍在商文化控制之下。伴随着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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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与探索
文化的扩张，先进的青铜冶炼技术开始在周边地
区普及，加速了周边地区的发展，也促进了周边
地区考古学文化的整合，为晚商时期形成“青铜
礼器圈”形成了基础。
这一时期都城迁徙频繁，文献中有“仲丁迁
隞”、“河亶甲迁相”、“祖乙迁邢”、“南庚迁
奄”，历史学界多从文献角度探寻以上都城之所
在，而从考古学上来看郑州小双桥、河北邢台的
商代遗址群以及洹北商城都颇具王都之相。学界
也多对这些遗存进行分析，得出过一些值得注意
的结论。与此同时，一些二里冈时期的地方中心
聚落或是城址也在此时期废弃，废弃原因也值得
探讨。
下面我们将从都城频迁和统治核心区的变
迁、地方中心聚落的变迁以及周边考古学文化的
整合几个方面，对“九世之乱”时期的考古学遗
存分析。研究表明，正是由于以上的变迁导致了
商文化的分布范围和对外扩张方式的转变。
二 都城频迁和统治核心区的变迁
文献中对商代都城迁徙有前八后五的记载，
王国维曾对其进行过考证。 后 ５ 次迁徙是指：
［１３］
“仲丁迁隞”、“河亶甲迁相”、“祖乙迁邢”、
“南庚迁奄”、“盘庚迁殷”。因“盘庚迁殷”属
于晚商时期的迁徙，故本文不做探讨。
（一） “仲丁迁隞”
仲丁在卜辞中被称作中丁，文献载其事迹有
迁隞，征蓝夷。以往有“郑州商城隞都说”， ［１４］
认为郑州商城内的遗存不属于早商期成汤所都的
遗存，而应为商代中期的隞都。依据此说，郑州
商城的二里冈文化 ２００ 年左右的堆积似乎过于丰
厚，而不像是仲丁至河亶甲时期的短期都城，因
而现在大多数学者都赞同郑州商城应为亳都。幸
而有郑州小双桥遗址发现了相当于晚于二里冈期
的堆积，对于隞都的地望的找寻问题有了一个较
为合理的解决。小双桥遗址中所见岳石文化因
素，更是能与文献中所言的仲丁征蓝夷相对应。
郑州地区发现了不少具有白家庄期遗存的遗址，
也在规模上辅证了小双桥遗址应为隞都。但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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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是除了两个青铜建筑构件、祭祀坑、祭祀遗址
和大型夯土建筑基址，并未发现城墙和高等级墓
葬。因此也有学者质疑其并非都城而仅为祭祀遗
址。 ［１５］
我们认为，在现阶段无更大的更符合王都规
格、时间范围也相符的遗址发现之前，无法轻易
否定小双桥及其周边遗址的都城性质。首先，隞
都的使用期限并不长，很有可能来不及筑城墙；
其次，有大型夯土建筑，亦有较高等级的青铜建
筑构件，应当是比较高等级的建筑才可以使用
的，仅仅作为祭祀遗址似乎过于奢侈；最后，时
间上亦契合，遗址中的包含岳石文化因素不仅证
实了文献中的仲丁征蓝夷，还证明了其应当是征
伐蓝夷凯旋归来所居的王都。
（二） “河亶甲迁相”
河亶甲在卜辞中又被称为戋甲，与仲丁同为
太戊之子，是仲丁、外壬之弟，文献中有其发动
过对蓝夷和班方的战争的说法。对于相都，邹衡
有过考证，认为应当在河南内黄县境内。 ［１６］随
着洹北商城的发现， ［１７］也有学者认为其为相都。
近年来洹北商城分期逐渐明晰，分为花园庄早
［１８］
期和晚期。花园庄早期虽时间与相都较为契合，
但其规模并不大，分布范围也并不广泛。花园庄
晚期约相当于邹衡所分之殷墟一期，有大型宫
殿、分布范围较广，应为商文化的某一都城，许
多学者认为其应当为盘庚所迁之殷。 ［１９］
郑州商城、偃师商城的废弃说明商文化的统
治中心发生了转移，已经离开郑洛地区。对于相
都的地望，无论是内黄县相都说或者是洹北商城
相都说，都指向豫北地区，而这也是晚商的政治
中心所在，也说明至少自此时商文化开始转型。
从洹北商城的发现来看，其距离殷墟很近，
废弃原因应为火灾，其城墙并未建成，而是在建
中即被焚毁，属于一种不可抗力的灾难性毁灭。
如果政治不稳定应当不会大兴土木来修筑城墙，
故而应当不是政变之类仓促毁灭的。殷墟西北冈
王陵区的大墓无论如何排序，都无法找到盘庚、
小辛、小乙之墓，说明现有殷墟应为武丁以来所
都。种种迹象都表明洹北商城为盘庚之殷的可能

性更大，当然目前也不排除曾经为河亶甲之相，
后复为盘庚之殷的可能性。 如果洹北花园庄早
［２０］
期遗存为相都，则相都无城墙，规模亦不甚很
广，应当也说明其修建之仓促，迁都可能是政治
因素。
（三） “祖乙迁邢”
祖乙在卜辞中又被称作且乙，其当为仲丁之
子，然 《史记·殷本纪》 称其为河亶甲之子，可
以确定其应当为仲丁的子侄辈。对于祖乙所迁之
都有庇、邢、耿之说，现在学者认为祖乙所迁为
一个都城，之所以有三个名字是史籍记载的不
同。 无论是持三个都城论或是一个都城论的
［２１］
学者都不否认邢为商代的一个都城，且其地望在
河北邢台地区。
邢台地区具有一批存在晚于白家庄期，早于殷
墟一期地层的遗址，如邢台曹演庄、
村、 ［２３］尹郭村、 ［２４］东先贤、 ［２５］西关外、 ［２６］
内邱小驿头、 ［２７］
葛家庄北区、
［２８］
贾村等地， 遍布整个邢台地区。发掘者更针
［３０］
对东先贤一期提出东先贤期的概念，直指晚于白
家庄期，而早于殷墟一期的这段时期。 ［３１］ 也有
学者将这批遗存成为中商文化曹演庄类型，
认为是继早商琉璃阁类型发展而来的，是中商二
期以后商文化的中心区。 ［３３］
邢台地区地处华北平原西部边缘，太行山南
麓东段，为太行山脉和华北平原交界处，自西向
东依次分布着山地、山前丘陵和平原，地理环境
较为优越。近年先商文化临城补要类型的发现，
更是为我们展现了二里头三四期时冀中南地区
［３４］
的考古学文化面貌。既然商人自先商时期即重点
经略这片区域，因此在“九世之乱”时期祖乙选
择迁都于此并无意外。
应当说明的是，虽然邢台地区作为一代都
城，其文化堆积的范围颇具王都之风，但仍缺乏
大型宫殿、大型夯土基址、城墙及高等级墓葬等
能进一步确认其为邢都的证据。一方面可能是邢
都的地理环境优越，背依太行之险，易守难攻，
似乎并无修建城墙的必要；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
受发掘范围限制而造成宫殿中心区并未找到。至
“九世之乱”的考古学初步观察
此，商文化的核心区转移基本完成，自此之后有
商一代的王畿地区都基本处于太行山东麓的豫北
冀南地区。
（四） “南庚迁奄”
对于南庚这次都城的迁徙，学者的意见较为
统一，多认为奄应当在山东曲阜地区。 ［３５］ 乍一
看来，似乎此次迁徙偏出了豫北冀南地区，但细
看其仍处于太行山东麓，远离郑洛地区，且其意
义较为深远。自仲丁以来，商王室多次发动对东
夷部族的战争，也将山东地区纳入重点扩张区
域。曲阜位于泰沂山脉西南麓，与此同时鲁西南
地区形成了一个地方类型，学者或称其为潍河以
西商文化鲁西南类型， ［３６］ 或称其为潘庙类型。
豫东地区也在此时纳入商文化版图，此时岳石
［３７］
文化分布区的大部分地区都似乎被商文化所占
南大郭
［２２］
领。由此看来，南庚迁奄颇有深意：一方面将自
仲丁以来对东夷的胜利扩大巩固，将其与大辛庄
葛家庄、
［２９］
遗址群连成一片；另一方面以此为跳板进军整个
山东地区和徐淮地区。
同邢台地区一样，奄都并未找到更有利的证
据证明其地望。而值得注意的是，曾一度纳入商
［３２］
文化版图的徐淮地区在殷墟一期前后恢复地方性
特色，动乱应当是奄都未有大型宫殿基址等文化
因素的主因。
综上所述，就 目前考 古 发 现 来 看 隞 、 相 、
邢、奄这四都皆无高等级墓葬、城墙等特别决定
性证据证明其地望，只能大致估测。故也有学者
认为这四者应当都是辅都。 ［３８］ 但我们认为其无
特别决定性证据恰是其关键性证据：一方面可能
由于动荡、对外战争和迁都频繁，缺乏构建都城
的物质条件；另一方面除二里冈时期所造之城及
毁于火灾的洹北商城晚期遗存中在建城墙具有城
墙之外，其余同时代所建之城甚至殷墟都无城
墙，或许洹北商城仅为个例，而无城墙为时代特
征。毋庸置疑，找寻高等级墓葬仍将是重点，这
对于四都地望的证实无疑有巨大的推动作用。
这一时期与二里冈期相比，重大变革还在于
商文化统治中心的迁移，从郑洛地区东移至豫北
冀南地区，并确定了晚商时期全力东拓的扩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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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研究与探索

向。对于这一转移，学界多认为其应当与对鲁北 类型， ［４２］其废弃时间也大致在白家庄期之后。

盐业资源的需求有关。 ［３９］ 但是不容忽视的是， 有学者认为中商曹演庄类型是在早商琉璃阁类型
豫北冀南地区是下七垣文化的分布区，是商人的 基础上发展而来的。 ［４３］从考古发现来看，不止
发源地，同时背依太行山也较郑洛地区更易防守 琉璃阁类型对邢台地区的商文化有影响，更重要
来自西北方和北方的侵略。商文化在邢台、曲阜 的影响应当来自台西类型，多平底器即是台西类
等地的定都尝试与其说是政治不稳定的因素造 型的特色。因而由此看来，不同于盘龙城和东下
成，不如说是在豫北冀南及其周边地区找寻一个 冯、垣曲这两座城址的消极废弃，应当是统治中
稳定都城的尝试。 心东移之后，而必要的地区整合，在商文化的发
展过程中有积极意义的。
三 地方中心聚落的变迁
藁城台西遗址废弃的时间大致在殷墟一期前
在二里冈时期，商文化有若干个地方中心， 后，其高等级墓葬也属于此时期前后。自商文化
包括位于长江中游的盘龙城，山西地区的东下冯 统治中心迁徙至豫北冀南之后，台西类型成为承
商城、垣曲商城，河南的焦作府城、柘城孟庄商 担抵抗北方部族入侵的前沿阵地，并参与对北方
城，山东的大辛庄、河北的藁城台西、陕西的老 青铜文化的吸收学习和商文化对外输出的重责。
牛坡等。但在“九世之乱”这段时期，有许多相 台西 Ｍ１１２ 和北京平谷刘家河 Ｍ１ 皆出有青铜礼
继废弃，有许多仍在使用，而这一时期几乎没有 器和铁刃铜钺。如果不是刘家河 Ｍ１ 出土喇叭形
新的城址出现。 耳环和金臂钏这类北方青铜文化特有的金属人体
长江中游的盘龙城废弃时间最晚不晚于殷墟 装饰，可能很难对刘家河 Ｍ１ 的墓主是否为北方
一期，也就是邹衡分期系统中的早商 四段 ＶＩＩ 青铜文化的首领做出判断。这些相似不能不说是
组，也有学者认为其应当在白家庄期前后废弃。 从二里岗上层时就已开始经营的台西遗址在商文
伴随着盘龙城的废弃，商文化在长江流域的分
［４０］
化的重要作用，在太行山东麓对北方青铜文化的
布范围也大面积向北回缩，退出长江流域，而代 持续胜利为统治中心的顺利迁移奠定了基础。
之以多支地方性考古学文化。 陕西老牛坡和济南大辛庄两大遗址都延续至
山西地区的情况也颇为类似东下冯商城、垣 商代灭亡，表面上看两者具有很多相似之处：铜
曲商城在这一时期内废弃，而代之以小神类型。 器上与商文化有极大相似，陶器在包有商文化特
小神类型分布于晋东南和晋中地区，较早商东
［４１］
征的同时体现出一定的地方特色，且时代越晚其
下冯类型更接近太行山脉。自垣曲商城、东下冯 地方性特色越明显。最终灭亡商人的周人发源于
商城废弃之后，山西境内的商文化分布范围骤然 关中，文献中也有“纣克东夷而陨其身”的说
急缩，晋西南少见商文化遗存。垣曲商城、东下 法。 ［４４］简而言之，正是因为这两个地方的最终
冯商城废弃的原因可能与郑州商城的废弃有关， 失守，导致了商人的没落。仔细分析，两者亦有
也可能与商文化的统治中心东移有关。小神类型 差别：大辛庄遗址出土有刻字甲骨，是除郑州商
的临近太行山脉应当也是适应新的商文化统治中 城、殷墟之外唯一出土商代甲骨文之地，足见其
心的需要。从目前考古发现来看，可能是土著的 规格之高。在商人之前，大辛庄为岳石文化分布
兴起导致商文化的退出。晚商时期，山西地区复 区，在早商三段 Ｖ 组时开始经营此地。在商文
杂的考古学文化面貌，应当与商文化和土著文化 化形成过程中，岳石文化对其影响深厚，商夷联
对该地区互有进退的争夺有关。究竟是土著兴起 盟灭夏，只是由于某些原因导致两者关系破裂，
导致商文化的退出，或是商文化的退出导致土著 导致商文化必须征服此地，然后以此为跳板向整
的兴起，还需要更多的资料来证实。 个山东进军。不同于大辛庄，商文化对关中东部
焦作府城、柘城孟庄都属于早商文化琉璃阁 地区的经略则始于二里岗下层时期，此前该地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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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世之乱”的考古学初步观察

应为二里头文化分布的西部边缘地带，开始对于 如果现有阶段发现的吴城一期文化为其始
此地的占领可能更多的考虑防止夏族的反扑，逐 端，则其出现时间就比较耐人寻味。一期仅发现
步稳定之后才以此为据点向关中西部进军。从目 一件铜刀和一件采集的凤首铜盖，青铜器较少，
前来看，在“九世之乱”时期，两者能够得以延 遗址分布范围也较小。二期是吴城文化的繁荣
续应当是相同原因，以此为跳板以向外拓张。 期，此时遗址遍布遍及赣北、赣中各地，吴城古
通过对以上聚落中心的变化分析可知：一、 城业已建成，大型墓葬、铸铜作坊以及祭祀广
由于地方土著的崛起，商文化的有些地方中心遭 场、祭台、道路等重要遗迹、遗物均属于这一时
到强烈冲击而被迫废弃，如盘龙城、东下冯、垣 期，此时其应当为鄱阳湖地区的一个地方中心。
曲商城；二、由于商文化统治中心的迁移，某些 青铜器数量的增多和制作质量的精美体现了商文
地方中心为了适应新王畿地区的需要而积极整 化对其的深刻影响。值得注意的是，吴城文化分
合；三、在“九世之乱”时期延续的地方中心则 布区内有瑞昌铜岭山遗址，其铜矿开采肇始于早
发挥了不同的作用。有的为统治中心的迁移做前 商晚期， ［４７］这一现象恰与商文化以盘龙城为据
站，如藁城台西；有的是为了巩固新占有的地 点对南方铜矿的觊觎有关。
区，并以此为跳板向更远的地区拓张，如济南大 （二） 晚商宁乡铜器群所代表遗存
辛庄和陕西老牛坡。 伴随着盘龙城的废弃，商文化也退出了洞庭
前文已述，“九世之乱”时期的一大特征就 湖地区。湖南湘江下游地区，如宁乡曾出土大量
是无新的城址建成，也无新的地方中心。一方面 晚商时期铜器如人面方鼎、四羊方尊等重器，虎
是因为王位交替过快，政局不稳，另一方面可能 食人卣 （或称虎乳人卣） 亦是传出此地。这一地
扩张太快，范围太广，商人来不及巩固新的疆土 区经过发掘的遗址有宁乡炭河里、岳阳铜鼓山、
建立地方中心。没有地方中心，很容易被熟悉地 费家河、对门山等，有学者将这类遗存分为六
形的土著趁机反扑，形成拉锯战，过度内耗。这 段，认为三段之前为商文化控制区，大致在二里
可能就是导致商文化在这段时期的广泛扩张只是 冈上层之前，四段大致相当于殷墟一期，属于商
昙花一现的一个原因。 人与土著共建的考古学文化。 ［４８］那么三段就显
得尤为重要，就应当是土著文化与商文化竞争，
四 周边考古学文化的整合
重夺该地区的重要时期，从时间上来看亦是发生
“比九世乱，于是诸侯莫朝。”如果说都城频 于“九世之乱”时期。土著文化取得了该地区的
迁和地方中心聚落的变迁是针对“比九世乱”， 该地区的控制权后，仍然效法商文化青铜礼器的
那么“于是诸侯莫朝”指代的便是周边考古学文 传统，固然纹饰、器物组合等方面具有自己的特
化的兴起和整合。在这一时期，南方的考古学文 色，但同类器的器型却与商文化惊人相似。
化兴起和整合的势头尤为明显。 （三） 三星堆文化与城洋铜器群
（一） 吴城文化 四川盆地群山环绕，是一个较为独立的地理
吴城文化是分布于鄱阳湖和赣江中下游的一 单元。二里头时期中原文化可能通过鄂西地区、
支考古学文化，其分为三期，第一期大致始于二 三峡地区与四川盆地的三星堆文化进行交流。进
里冈上层期，第二期大致始于殷墟早期，第三期 入商代之后，又产生了一条新的路径，溯汉水而
大致相当于殷墟晚期。 ［４５］新干大洋洲商墓是目 上进入陕南安康盆地和汉中盆地，而后再进入四
前发现的吴城文化中最高等级的墓葬，其中含有 川盆地。 ［４９］总体来看，汉中、川东、鄂西地区
大量商式青铜礼器和地方性铜器，其年代约为殷 的夏商考古学文化与四川盆地有极大的相似性，
墟中期。发掘者将其与妇好墓类比，因此其年代 似乎说明在商代这些地区的考古学文化属于一个
约当殷墟二期。 ［４６］ 大的考古学文化系统。在此仅以三星堆文化和城

41
研究与探索
洋铜器群为例，对“九世之乱”时期该地区考古
学文化整合做一简述。
三星堆文化自二里头时期即存在于成都平
原，中原文化对其影响自二里头时期的袋足封口
盉开始，进入商代以后青铜礼器传入四川盆地，
为分期断代提供了样本。学者多将其分为四期，
其中二期为其重要变革时期，开始受到汉水上
［５０］
游的重要影响。这种影响体现在突然出现的尖底
盏、尖底罐等尖底器上。 ［５１］这段时期大致就落
在“九世之乱”时期。城洋铜器群也有学者称之
为“宝山文化”， 是汉水上游的一支考古学文
［５２］
化，其起始年代大致在商代二里冈上层期，其与
三星堆文化具有相似的宗教信仰。孙华认为其体
现在相同或相似的神面符号、相似的眼睛等模型
图案、礼仪用器上。 ［５３］
总体而言，三星堆文化和城洋铜器群所代表
的考古学文化系统，属于一个与商文化同时期的
考古学文化，受商文化影响但保持了极大的独立
性。在“九世之乱”时期，四川盆地西部的三星
堆文化和汉水上游的城洋铜器群完成整合。
在谈到长江流域青铜文化在商代晚期的异军
突起问题时，俞伟超曾有观点认为：商人对青铜
兵器的技术进行保密，而伴随着商人对外征伐的
扩大，这一技术不再是秘密，而被长江流域土著
所掌握，故而掌握铜矿的土著崛起。 虽然这
［５４］
一猜测随着新的发现而被证实并不完全属实，却
也为思索商文化和南方土著文化力量对比在殷墟
期突然逆转具有一定的指导意义。土著文化在与
商文化的接触中对其先进文化因素予以吸收，完
善自身，故而能够迅速崛起。以铜礼器使用为
例，以往中原文化较多使用铜制作礼器，而南方
地区土著自新石器时代以来就以玉或是美石为礼
器的原料大宗。随着土著对于冶炼技术的掌握，
对铜资源的需求自然扩大。在生产力水平所限的
情况下铜矿的开采和冶炼数量是有限的，对于有
限资源的争夺就会引发冲突，进而导致出现战争
或是文化更替，土著文化或许凭借对地形的更好
掌握和更多的人数而重新夺回自己原有家园。
商文化在“九世之乱”时期以迅猛之势突入
42
长江流域，但并未建立更稳固的地方中心，故而
很容易被土著文化反扑，于是便有“比九世乱，
于是诸侯莫朝”。在与商文化的交往过程中，土
著文化接纳了商文化的青铜礼器，但并未接纳青
铜器礼制核心的酒器组合，而在礼器组合上呈现
出极大的随意性，并添加了自己的文化因素。
五 结论：商文化分布范围和对外扩张方式的转变
总体来看，“九世之乱”时期商文化的分布
范围较二里冈时期广泛，但其在太行山西麓始终
并未突破。扩张方向由二里冈期的四面出击转变
为重点向东方的经略，这表现在豫东地区和鲁西
南地区的遗址较为密集上。这一转变应当来说是
适应商文化统治中心变迁的需要，豫北冀南地区
较郑洛地区更为向东。相对而言，郑洛地区位于
九州之中，地势较为平坦，在商文化向四方扩张
之时较为有利，但也不易于防守，尤其是敌对势
力若处于其北端之太行山西麓之时，无疑与将己
之心脏完全暴露于敌前。豫北冀南地区则偏隅太
行山东麓，背依太行山之险，向东又可压缩岳石
文化的生存空间。因而，统治中心变迁并非只是
为了鲁北盐业资源。对于抵抗太行山西麓土著文
化的入侵来说，豫北冀南亦是上佳之选。故而自
二里冈时期以后，商文化在对四方进行广泛探索
之后，圈定豫北冀南地区作为其后的统治中心。
如果说二里冈期商文化的对外扩张是出于对
前朝复辟的恐慌及新王朝建立之后拓展疆域的必
要，那么“九世之乱”时期的探索不只是因为政
治不稳，更近乎于找寻新的统治中心。二里冈期
的大型城址多建筑于原二里头文化分布区及影响
区内，甚至如东下冯商城、偃师商城在其初始时
期军事色彩颇重。从二里冈期的拓展来看，唯有
太行山西麓一带进展并不大，仅有东下冯商城、
垣曲商城，且进入二里冈期末尾之时，这一地区
的地方中心皆衰落。应当说商文化统治中心的东
移可能与失去山西地区的两大地方中心有关联。
可能正是由于它们的失守使得地势平坦的郑洛地
区不再是适宜作为统治中心。郑州商城内的几批
青铜器窖藏时间较晚，极有可能是商王室为了逃

难而仓皇埋藏的。而在四方之中，只有太行山西
麓地区的威胁最大，所以极有可能是隞都废弃之
后东移的过程中遗留下来的。有学者质疑小双桥
遗址并非隞都时曾有一理由，即小双桥位于郑州
商城西北，如果只是为了东方拓张，那么应该向
更东边迁徙，而非西北。［５５］但是如果从整个商文
化分布范围来看，偏西北则近于陕西老牛坡遗址
群，关中地区在此时的经营也颇为顺利，故而西
北迁徙是一重新找寻统治中心的探索。同理也适
用于南庚所迁之奄。值得一提的是，从目前考古
发现来看，商文化对于南方的探索虽然在二里冈
期和“九世之乱”时期从未停止，但似乎并未将
南方地区定位为统治中心。最终经过一番探索，
将新的统治中心定于豫北冀南。
二里冈期商文化的扩张方式是通过征伐战胜
者的身份将大量的商文化因素强制输入到新征服
地区，类似西周文化通过分封方式将周文化因素
输入到新征服地区。虽然商代是否有分封学界存
在争议，但是二里冈期商文化的扩张方式是一种
借由战争来完成领土扩张和文化输入却是不争的
事实。这种扩张形式在“九世之乱”时期发生了
变化，具体表现形式就是陶器的地方特色愈发明
显，而以青铜礼器为代表的贵族器物却高度相
似。因此就会发现北到平谷刘家河 ［５６］
、南到吴
城遗址、东到大辛庄遗址、西到陕西老牛坡、三
星堆祭祀坑、城固铜器群，都有二里冈上层期或
白家庄期商式青铜器。前文已述，这些青铜器虽
然多是商式或仿商式，但却在组合上有极大地自
由性，故这些出土商式青铜器的地区并非商文化
统治区而只是影响区。商文化是以联盟的形式对
周边考古学文化予以笼络。这一时期扩张方式发
生了变化，变成战争和结盟相结合的扩张方式。
注释：
［１］ 《史记》 卷三 《殷本纪》，第 １０１ 页，中华书局，
１９５９ 年。
［２］ 彭林： 《殷代“兄终弟及”平议》， 《北京师范大学
学报 （社会科学版）》 １９８６ 年第 ８ 期。
［３］ 黎虎： 《殷都屡迁原因试探》， 《北京师范大学学报
“九世之乱”的考古学初步观察
（社会科学版）》 １９８２ 年第 ４ 期。
［４］ ａ．唐际根： 《中商文化研究》， 《考古学报》 １９９９ 年
第 ４ 期；ｂ．王震中： 《
“中商文化”概念的意义及其
相关问题》， 《考古与文物》 ２００６ 年第 １ 期；ｃ．董
琦： 《关于中商文化研究的几个问题》， 《中国文物
报》 １９９８ 年 ７ 月 ２９ 日第 ３ 版、８ 月 ５ 日第 ３ 版、１２
日第 ３ 版。
［５］ 周书灿、毛长立： 《中商时期对四土的经营》， 《殷
都学刊》 ２００８ 年第 １ 期。
［６］ 邹衡将商文化分为三期：商文化第一期：先商期，
分为一段 ２ 组，即 Ｉ 组和 ＩＩ 组；商文化第二期：早
商期，分为三段 ６ 组，即第二段 ＩＩＩ 组和 ＩＶ 组、第
三段 Ｖ 组和 ＶＩ 组、第四段 ＶＩＩ 组和 ＶＩＩＩ 组；商文化
第三期：晚商期，分为三段 ６ 组，即第五段 ＩＸ 组和
Ｘ 组，第六段 ＸＩ 组和 ＸＩＩ 组，第七段 ＸＩＩＩ 组和 ＸＩＶ
组。详见邹衡： 《夏商周考古学论文集》，第 １０６～
１１６ 页，文物出版社，１９８０ 年。
［７］ 王立新： 《早商文化研究》，第 １０２～１２４ 页，高等
教育出版社，１９９８ 年。
［８］ 杨锡璋、唐际根： 《豫北冀南地区的中商遗存与盘
庚以前的商都迁徙》， 《三代文明研究》 编辑委员会
编： 《三代文明研究 （一） —１９９８
—— 年河北邢台中
国商周文明国际学术研讨会论文集》，第 ２４８～２５６
页，科学出版社，１９９９ 年。
［９］ ａ．同 ［４］ ａ；ｂ．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中国考古
学·夏商卷》，第 ２５０～２５３ 页，中国社会科学出版
社，２００３ 年；ｃ．同 ［４］ ｃ。
［１０］ 同 ［４］ ｂ。
［１１］ 本文所指之二里冈期具体为二里冈下层一期、下层
二期及上层一期，殷墟期是指包括殷墟一期至殷墟
四期的晚商时期。
［１２］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中国考古学·夏商
卷》，第 ２５３ 页。
［１３］ 王国维： 《观堂集林 （外二种）》，第 ２６２ 页，河北
教育出版社，２００３ 年。
［１４］ 陈旭： 《郑州小双桥商代遗址即隞都说》， 《中原
文物》 １９９７ 年第 ２ 期。
［１５］ 许 俊 平 、 李 锋 ： 《小 双 桥 商 代 遗 址 性 质 探 索》，
《中原文物》 １９９７ 年第 ３ 期。
［１６］ 邹衡： 《内黄商都考略》， 《中原文物》 １９９２ 年第
３ 期。
［１７］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安阳工作队： 《河南安
阳市洹北花园庄遗址 １９９７ 年发掘简报》， 《考古》
43
研究与探索
１９９８ 年第 １０ 期。
［１８］ ａ．文雨： 《洹北花园庄遗址与河亶甲居相》， 《中国
文物报》 １９９８ 年 １１ 月 ２５ 日第 ３ 版；ｂ．刘绪、雷兴
山： 《洹北花园庄遗址与河亶甲居相》， 《文物世
界》 １９９９ 年第 ４ 期。
［１９］ 同 ［８］。
［２０］ 同 ［４］ ｂ。
［２１］ 庞 小 霞 ： 《祖 乙 迁 “ 邢 ” 考 辨》， 《河 北 学 刊》
２００６ 年第 ５ 期。
［２２］ 河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 《邢台曹演庄遗址发掘报
告》， 《考古学报》 １９５８ 年第 ４ 期。
［２３］ 唐 云 明 ： 《邢 台 南 大 郭 村 商 代 遗 址 试 掘 简 报》，
《文物参考资料》 １９５７ 年第 ３ 期。
［２４］ 河北省文化局文物工作队： 《邢台尹郭村商代遗址
及战国墓葬试掘简报》， 《文物》 １９６０ 年第 ４ 期。
［２５］ 东先贤考古队： 《河北邢台市东先贤遗址 １９９８ 年
的发掘》， 《考古》 ２００３ 年第 １１ 期。
［２６］ 唐云明： 《邢台西关外遗址试掘》， 《文物》 １９６０
年第 ７ 期。
［２７］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 《内邱小驿头遗址发掘报告》，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编： 《河北省考古文集》，第
１５４～１７８ 页，东方出版社，１９９８ 年。
［２８］ 河北省文物研究所： 《河北邢台市葛家庄遗址北区
１９９８ 年发掘简报》， 《考古》 ２０００ 年第 １１ 期。
［２９］ ａ．河北省文物局第一期考古 发 掘 领 队 培 训 班 等 ：
《河北邢台葛家庄遗址 １９９６ 年发掘简报》，河北省
文物研究所编： 《河北省考古文集》 二，第 ４６～６７
页；ｂ．河北省文物研究所等： 《河北邢台市葛家庄
遗址 １９９９ 年发掘简报》， 《考古》 ２００５ 年第 ２ 期。
［３０］ 河北省文物管理委员会： 《邢台贾村商代遗址试掘
简报》， 《文物参考资料》 １９５８ 年第 １０ 期。
［３１］ 同 ［２５］。
［３２］ 同 ［４］ ａ。
［３３］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中国考古学·夏商
卷》，第 ２６２ 页。
［３４］ ａ．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等： 《临城县补要村遗址
南区发掘简报》， 《考古》 ２０１１ 年第 ３ 期；ｂ．北京
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等： 《河北临城县补要村遗址北
区发掘简报》， 《考古》 ２０１１ 年第 ３ 期。
［３５］ 邹衡： 《论汤都郑毫及其前后的迁徒》， 《夏商周
考古学论文集》，第 ２０８ 页。
［３６］ 王迅： 《东夷文化与淮夷文化研究》，第 ４０～４４
页，北京大学出版社，１９９４ 年。
44
［３７］ 同 ［４］ ａ。
［３８］ 张国硕： 《夏商时代都城制度研究》，第 ５０ 页，河
南人民出版社，２００１ 年。
［３９］ 方辉： 《商周时期鲁北地区海盐业的考古学研究》，
《考古》 ２００４ 年第 ４ 期。
［４０］ 王立新： 《早商文化研究》，第 １９２ 页。
［４１］ 同 ［４］ ａ。
［４２］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 《中国考古学·夏商
卷》，第 １９１ 页。
［４３］ 同 ［４］ ａ。
［４４］ 杨伯峻编著： 《春秋左传注》，第 １３２３ 页，中华书
局，１９９５ 年。
［４５］ 李伯谦： 《试论吴城文化》， 《中国青铜文化结构
体系研究》，第 ２２２ 页，文物出版社，１９９８ 年。
［４６］ 江西博物馆： 《新干商代大墓》，第 ９２ 页，文物出
版社，１９９７ 年。
［４７］ 周卫健等： 《瑞昌铜岭古矿冶遗址的断代及其科学
价值》， 《江西文物》 １９９０ 年第 ３ 期。
［４８］ ａ．何介钧： 《湖南商时期古文化研究》， 《湖南先秦
考古学研究》，第 ３７ 页，岳麓书社，１９９６ 年；ｂ．孙
华： 《四川盆地青铜时代初论》， 《四川盆地的青
铜时代》，第 ９～４０ 页，科学出版社，２０００ 年。
［４９］ 李伯谦： 《对三星堆文化若干问题的认识》， 《中
国青铜文化结构体系研究》，第 ２６９ 页。
［５０］ 孙华： 《试论三星堆文化》， 《四川盆地的青铜时
代》，第 １６１ 页。
［５１］ 李伯谦： 《对三星堆文化若干问题的认识》， 《中
国青铜文化结构体系研究》，第 ２７５ 页。
［５２］ 西北大学文博学院： 《城固宝山——
—１９９８ 年发掘报
告》，第 １８０ 页，文物出版社，２００２ 年。
［５３］ 孙华： 《试论城洋青铜器存在的历史背景》， 《四
川文物》 ２０１１ 年第 ３ 期。
［５４］ 俞伟超： 《长江流域青铜文化发展背景的新思考》，
《长江流域青铜文化研究》，第 ５ 页，科学出版社，
２００２ 年。
［５５］ 同 ［１３］。
［５６］ 平谷刘家河墓葬的年代存疑，但其存在二里冈上层
期、白家庄期的商式青铜器却是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