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4

Serre’s Original Talks:

问:在发现定理时灵感具有怎样的重要性?
答:我不知道“灵感”的确切含意是什么。定理和理论是以很富趣味性的方式产生的。有时,你只是对已
知的证明不满意, 力图寻求更好的证明,使之可以用于各种不同的情形。拿我来说, 一个典型的例子是
在我做 Riemann-Roch 定理的时候(大约是 1953 年)
,我把它看成是某种“Euler-Poincare”公式(我那时
还不知道 Kodaira 和 Spencer 已经有同样的想法)
。我的第一个目标是对代数曲线的情形给出证明----这情
形一个世纪前就知道了!但我想要一个独具风格的证明。而当我没法找到这样的一个证明时,我记不得费
什么功夫就可以过渡到二维的情形(正好小平邦彦也已这样做了)。六个月以后,Hirzebruch 证明了完整
的结果,并发表在他著名的获取教师资格的论文里。 通常,你不是采取正面攻击的方法,来尝试着解决一
个特定的问题。而是,你心中有了些想法,觉得它们应该有用,但又不确切地知道可用在何处。于是,你
四处寻找,试图应用它们。就像你有一串钥匙,在好几个门上试开。

问:您是否有过这样的经验,就是您有一个问题解决不了, 当把它搁一段时间以后,一个突然出现的想法
导致了该问题的解决?
答:是的,这种情况当然经常发生。例如,在我做同伦群方面的工作时(~1950),我自信:给定空间X,
必存在一个以X为基底的纤维空间E,它是可缩的。这样一个空间的确可以使我(用 Leray 的方法)做许
多同伦群和 Eilenberg-MacLane 上同调的计算。但怎么找到它呢?我花了好几个星期(在我那个年纪, 这
是很长一段时间了),才意识到X上的“路径”空间就是具有所有必需的性质----只是我改称它为“纤维
空间”。我这样做了, 这就是代数拓朴中环路空间(loop space)方法的出发点:许多结果很快就跟着出
现了。

问:您经常是一次只做一个问题,还是往同一时间里做许多问题?
答:通常是一次只做一个问题,但也并不总是这样。我经常在夜间(似睡非睡到一半状态)工作,那个时
候你不需写任何东西,这使你的脑子更集中,并易于转换课题。

问:在物理学里,许多发现源于偶然事件,像 X-射线、宇宙本底轴射的发现等等。在数学中,您是否有类
似的经历 ?
答: 真正的偶然事件是绝少的。有时,你会感到惊讶,因为你为某种目的进行的论证恰好解决了另一方向
的问题。然而,这称不上是“偶然事件”。

问:代数几何和数论的中心问题是什么?
答:这我回答不了。你知道,有些数学家有着清楚的、目标远大的“纲领”。例如,Grothendieck 对代数
几何 有一个这样的 纲领;而 Langlands 则有一个与 模形式(modular form)和 数论有关的 表示论的纲
领。我从没有这样的纲领,就是小范围的也没有。我只是做我 立时感兴趣的事情。(眼下我最感兴趣的课
题是计算有限域上的代数曲线中点的个数。这是一种应用数学:你可以试着去应用代数几何和数论中你所
知道的任何工具……,但做这件事不会十分顺利!)
问:有些科学家在一个领域做了基础性工作后,很快就转到另一个领域。您在拓朴学上工作了三年,然后
做别的东西。这是怎么回事?
答:这里有一条连续的路径相联,而非跳跃式的变异。 1952 年,在完成了关於同伦群的论文后,我到了
普林斯顿 (Princeton),在那里讲我的论文(及其续篇“C-理论”)并参加了关于类域论的有名的
Artin-Tate 讨论班。 尔后我回到巴黎。那里的嘉当(Cartan)讨论班正在讨论多个复变量的函数和 Stein
流形。结果发现用上同调和层的语言,可以 更有效的表示(以及更简单的证明)Cartan-Oka 之新近的结
果。这是很振奋人心的,我在此课题上工作了一个短时间,把 Cartan 理论应用于 Stein 流形。然而,多
复变量的一个十分有趣的部份是射影簇(仿射簇的对立物--仿射簇在几何学家看来有点病态) 的研究;因
而,我开始用层论来处理这些复射影簇:在 1953 年, 我就是这样得到了围绕 Riemann-Roch 定理的一系列
有关想法。 但射影簇都是代数的(周纬良(Chow)定理),用完全可能含许多本性奇点的解析函数,来研
究这些代数对象是有点 不自然。很清楚,利用有理函数应该就够了----事实也正如此。这使我(1954 年
左右)进入代数闭域上的“抽象”代数几何。但为什么要假设域是代数闭的呢?对诸如 Weil 猜想之类来说,
有限域更使人激动,且从那儿到数域有很自然的转换……。这大约就是我 所走过的道路。 另一个方向的
工作来自我和 Borel 的合作(及友谊)。他告诉了我他对李群(Lie 群)的独到的见解。这些群和拓扑、
代数几何、数论……的 联系非常迷人。我只给你们举一个例子(这是我在 1968 年左右意识到的): 考虑
SL_2(R)的最明显的离散子群\Gamma=SL_2(R)。
可以算出它的“Euler-Poincare 示性数"χ(Γ),
等于-1/12
(它非整数,是因为 Γ 是有挠的)。但-1/12 恰好是 Riemann-Zeta 函数在点 S=-1 的值 ξ(-1)(欧拉知
道的结果),这并不是巧合!它可以推广到任意的完全实数域 K 的情形,并可用来研究 ξ_K(-1)的分母。
(正如后来所发现的那样,利用模形式可得到更好的结果。)这类问题不是群论的,不是拓朴学的,也不
是数论的:它们只是属于数学。

问:数学中各种各样的领域达到某种统一的前景如何?
答:我想说这种统一已达到了。上面我已经给出了 Lie 群、 数论等等互依互存、不可分离的典型例子。我
再举个这样的例子(可以容易地举出根多): 最近,S.Donaldson 证明了一个关于四维紧致 可微流形的
优美定理。此定理说这种流形的(H^2 上的)二次型受到严格的限制:如它正定,则是平方和。证明的关
键是构造作为某个(自然是非线性的)偏微分方程的解集的某一辅助流形(一个“配边”)! 这是分析在
微分拓朴中的全新应用。使之更引人瞩目的是若去掉可微性假设,则情况完全不同:根据 M. Freedman 的
定理,此时 H^2-二次型几乎可以是任意的。

问:怎样才能跟上数学知识爆炸的形势?
答:实在没有必要去跟。在你对某个 特殊问题 感兴趣时, 你会发现 只有很少已有的工作与你相关。若
有些东西确实有关, 你会学得非常快,因为你心中有一应用的目标。经常翻阅《数学评论》(特别是数论、
群论等方面的合订本)也是个好习惯。你也能 从你的朋友那里学到许多:人家在黑板上向你解释一个证明
要比你自己去研读它容易。 更令人担心的问题是那些“大定理”,这样的定理即 非常重要又长得无法去
验证(除非你把生命中可观的时间花在上面……)。典型的例子是 Feit-Thompson 定理:奇数阶群是可解
的。(Chevally 曾把它作为讨论班的课题,打算给它一个完全的阐述。 两年后,他不得不放弃了。)如
果不得运用这样的定理,我们该怎么办呢?诚心接受?也许可以,但这不是很舒服的事情。 对有些课题,
主要是几何拓朴中的,我也觉得不舒服。在那里,作者先画一个很复杂的(2 维)图形。然后,要求你接
受它是 5 维或者更高维情形的一个证明。只有专家才能“看出”这样一个证明是对的,还是错的----如果
能称其为证明的话。
问:您对计算机将往数学发展中产生的影响有何想法?
答:计算机早就为数学的某些部份做了许多好工作。例如, 在数论里它们就有多种用途。首先,自然是提
供猜想或问题。但它也可以用数值例子来验证一般性定理----这非常有助于发现可能出现的错误。 要对大
量情形做检查时,它们也非常有用(例如,假若你非得验算 10^6 或 10^7 种情形的话)。有名的例子是四
色定理的证明。 然而,这里也存在着有点类似于 Feit-Thompson 定理中的问题: 对这样的证明,人是无
法亲手去验证的;你需要计算机(和非常精巧的程序)。这也同样使人感到不舒服。

问:您是否会说过去 30 年的数学发展比在此之前的 30 年快?


答:我不能肯定这是真的,风格不同了。50 和 60 年代总是强调一般的方法:分布、上同调等等。这些方
法非常成功,而现在的人们则做更具体的问题(时常是一些相当老的问题:例如 3 维射影空间中代数曲线
的分类!)。他们应用已有的工具;这是很美好的。
(他们也创造新的工具:微局部分析(microlocal analysis)、
超簇(supervariety)、交截上同调(intersection cohomology)……)。

问:面对数学的爆炸性发展,您是否认为开始读研究生的学生能够用四、五或六年的时间吸收大量的数学
知识,然后直接开始做开创性的工作?
答:为什么不能?对某个给定的问题,你通常并不需要知道很多----再说,常常是极其简单的想法打开了
局面。 有些 理论得到简化,有些理论退隐了。例如,我记得在 1949 年我曾感到沮丧,因为每一期 Annals
of Mathematics 上都有一篇比以前更难懂的拓朴学文章。但是,现在没有人再瞧它们一眼;它们被遗忘了
(应该这样:我认为它们不包含任何深刻的东西……)。遗忘是一种很健康的行为。 当然,相对来说,有
些学科需要更多的训练,因为它们需用大量的技巧。代数几何就是这样,还有表示论。 无论如何,某个人
要是说“我准备搞代数几何”或类似的事情,这是不清楚的。对一些人来说,最好就是去参加讨论班,阅
读东西并向自己提出一些问题,然后学习解决这些问题所需的那些理论。

问:换句话说,首先必须着眼于某个问题,然后去弄清楚解决这个问题所需的无论什么样的工具。
答:有点这个意思。但既然我知道我不能给自己提出好的忠告,我也不应给他人提什么建议。我工作时是
没有现成方法的。

问:您提及那些已被遗忘的文章。您认为已发表文章中的百分之几能存活下去?
答:我相信不会是零。毕竟,我们还在愉快地读着 Hurwitz、 爱森斯坦(Eisenstein)甚或是高斯(Gauss)
的文章。

问:您是否会对数学史发生兴趣?
答:我早有兴趣了。但这绝非易事;我不具备掌握例如拉丁文和希腊文等语言的能力。而且,我能理解写
一篇数学史文章要比写一篇数学论文花更多的时间。还有,历史是非常有趣的;它把诸事恰如其分地展现
出来。

问:您对完成分类后有限单群的生命力怎么想?
答:你是在暗指某些有限群专家在实现分类后士气低落;他们诅(大概跟我说过)“以后将无事可做。”
我觉得这是荒谬的。 可做的当然多着呢!首先,自然是 简化证明(此即 Gorenstein 说的“修正主义”)。
也可以寻找其在其它部份中的应用,例如已经有把 Griess-Fischer 的怪群(monster group)和模形式联
系起来的非常奇妙的发现(所谓“月光”(Moonshine))。 这正像问法尔廷斯(Faltings)关于 Mordell
猜想的证明是否结束了曲线上有理点的理论。不!这仅仅是个开端。许多问题仍待解决。 (当然,有时的
确可以扼杀掉某个理论。有名的例子是 Hilbert 第五问题:证明每个局部欧氏的拓朴群是 Lie 群。当我还
是个青年拓朴学家时,我确实想去解决这个问题----但我未能如愿。是 Gleason 和 Montgomery-Zippin 解
决了它。他们的解几乎扼杀了这个课题。还能在这方向上做点什么呢?我只能想出一个问题:p-adic 整数
群能否有效地作用在流形上?这看上去很难----但我所能预见的是,即使有了解答也没有任何用。)

问:可以这样认为,数学中的大多数问题都是这样的,即这些问题本身可能很难且富有挑战性,但在解决
后,就没有什么用了。实际上,只有很少的问题能像 Riemann 猜想 那样,早在解决之前,就知道有许多推
论了。
答:是的。Riemann 猜想是很美妙的:它孕育了许多东西(包括纯粹的数值不等式,例如数域的判别式)。
但也有其他类似的例子:Hironaka 的奇性消解定理(desingularizationtheorem) 是一个,当然还有上
面讨论过的有限单群的分类。 有时,一个证明中所采用的方法有许多应用:我确信 Faltings 的证明 属于
这种情况。而有时,问题本身确实并 不意味着有应用,而是 对已知理论的一种经验,它促使我们看得更
远。

问:您是否仍回过头来搞拓朴学中的问题?
答:不。我未去掌握新近的方法,我也不知道球面的同伦群\pi_{n+k}(S_n)已算到什么地步(我猜测人家
已经做到 k=40 或 50。 我只了解大约到 k=10 的情况)。 但广义地说,我仍然在使用拓朴学中的思想,
诸如上同调、 障碍、Stiefel-Wiltney 类等。

问:说到口味,您能否谈谈您最喜欢什么风格(对书或文章) ?
答:精确性和非形式化相结合!这是最理想的,就像讲课那样。你会在阿蒂亚(Atiyah),米尔纳(Milnor)
以及其他一些作者的书里发现这种令人陶醉的溶合。但这极难达到。例如,我发现许多法文书(包括我自
己的),有点过于形式化,一些俄文书又不那么精确……。 我进一步想强调的是,论文应含有更多的注记、
未解决的问题等,这常常比精确证明了的定理更使人感兴趣。哎,大多数人害怕承认他们不知道某些问题
的答案,结果克制自己不提这些问题,即使它们是很自然会出现的。这太遗憾了!至于我们自己, 我很乐
意说“我不知道”。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