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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到巴黎:
博爾蓋塞王子兩大洲的汽車之旅 (1908)

Pekin to Paris:
An Account of Prince Borghese’s Journey Across Two Continents In a Motor Car
(1908)

參考:
Peking - Paris im Automobil:
Eine Wettfahrt durch Asien und Europa in sechzig Tagen. Mit einer Einleitung von
Fürst Scpione Borghese. Mit 168 Abbildungen und einer Karte (1908)
以及
Peking-Paris in Sechzig Tagen
(1958)

作者:Luigi Barzini (路易吉.巴玆尼)


譯者:周京元 (Carol Chou)

附 100 (168)++ 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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譯者隨筆

剛到柏林沒多久,周末在舊書攤上看到《Peking-Paris in sechzig Tagen》(北京巴


黎六十天)的封面,一個西方人握著方向盤,坐在他旁邊的是一名清朝官吏。好
奇心大動,將這本書買回家。

(《北京巴黎六十天》一書的封面)

一頁一頁地讀下去,發現作者親身參與了在 1907 年舉辦的北京到巴黎的歐亞長


途賽車,他的團隊得到冠軍。這是個創舉,開始了二十世紀最偉大的革命:汽車
普及與公路的發展。它也是所有瘋狂大賽車電影的始祖。
不僅作者 Luigi Barzini 的經歷傳奇,他是義大利記者,曾在英國與歐陸的報社
工作。1900 年八國聯軍時,他隨著義大利軍隊來到中國,到各地報導戰時與戰
後的中國,曾遊歷過中國北方;在日俄戰爭期間,他在東北報導戰事,所以他
成爲此次比賽的義大利隊的當然記者。他在比賽途中寫的報導刊載在歐美以及中
國租界的報紙上。他在次年出版了比賽的經歷,旋即被翻譯成許多語言,成爲各
國的暢銷書。
這是一本好看的冒險故事,也是一本專為青少年改編的版本,書中只收錄了八
張照片。隨後的日子裏,我努力搜集到德文、英文與荷蘭文的版本。這些版本的
内容應該是很忠於原文,英文版收錄了 100 張照片,而德文版中則收錄了 168
張照片。這些都是作者、他團隊以及駐北京的義大利陸戰隊員拍攝的。爲何德文
版的書中多了 68 張照片呢?
這 68 張照片都非常難得且精彩,不見於其他地方,對喜歡這段歷史的人,或是
研究二十世紀初的中亞和俄國的人,是很值得研究的;一般讀者或許也會喜歡
看看這些少見的照片。
讀完完整版本以後,我發現自己不太喜歡作者。他在文中極端讚揚金髮碧眼的種
族,在字間總是對中國及歐亞草原上人有些看法。以現在的眼光來看,這些是頗
露骨的種族偏見。
但是我喜歡他對一些事情的描述,很溫馨。我最喜歡的内容是他們到達滂江電報
站,遇見一個小女孩,她一個人陪著父親和三名電報站的員工住在戈壁沙漠旁。
她是父親眼中的明珠。有時候我會好奇,想知道這名小女孩後來的命運如何?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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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一直負責滂江電報站嗎?還是幾年以後調到其他地方。有時候我很想研究電
報學堂的歷史,因爲負責電報站的人都是在從北洋電報學堂畢業的;而這學堂
一共也就有三百多名畢業生。或許知道了他的名字,就可得知小女孩的命運了。
另外,作者描寫的中亞草原上的農業活動,讓我想起如今的中亞,以及一帶一
路上農業的發展。
不管如何,這本書還是值得閲讀的。回到臺灣以後,常常勸朋友們翻譯這本書,
好在這場賽事的一百周年出版。但是所有的人都對這本書不感興趣,甚至不願意
知道當年的比賽,拉力賽之祖呀!
我只好慢慢地自己翻譯,有空時或想翻譯時才動動手。今年得知中譯本已經出版
《1907,北京-巴黎汽車拉力賽》(中國畫報社,2015)。找來這本書一看,發現
它並不是全譯本。此書僅記錄了從北京到貝加爾湖的賽程,而後途經中亞和俄國
與東歐的賽事都沒有了。不過此書收錄了義大利原版的 100 張照片。

最近,看到雙西公路的新聞,得知它將與 2019 年完成。屆時,從中國東部沿海


開車,可以經由雙西公路到達聖彼得堡,然後再到達西歐。這條公路與 1907 年
的賽車路線幾乎是重合的。

(來源:Wikipedia, Peking to Paris)

(來源:旺報 2017/11/20)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本書還是有值得一般讀者閲讀的價值,所以我趕快整理整
理自己過去的譯文,並且增加了許多註解。希望全本的譯文得以見天日,並且獲
得讀者的反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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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紹

Isola del Garda1


1907 年 9 月

親愛的巴玆尼,

我們經過兩個月的辛勞,在所有的岩石和河流、沙灘、林地、泥濘和公共歡迎會
之後,我們活下來了。有人說我們的旅程證明了一件事,就是從北京到巴黎開車
是不可能的!
這種悖論的簡單性頗有拜占庭之風。但畢竟,這個悖論實際上是一個準確的事實
陳述,而這正是我們的行程所證明的:舒適地坐在車子的坐墊上,單獨從北京
到巴黎駕車在目前是不可能的。按照事實來看,這不是一個財務上合理的推測,
而且根據我們自己的經驗,必須建立一個正規的汽車服務,始能將那些最迷人
且有才華的中國工匠從天朝首都運送到紅磨坊的舞臺。
但是,除了這個結果之外,北京到巴黎的比賽有什麼是值得我們學習的呢?
我的腦海裡回到恰克圖的那個百萬富翁的房子裡,女主人從廚房走到餐廳,臉
上露出善良的微笑,在桌子上擺滿的長頸瓶裏裝了最好的鄉村酒、裝了整牛和全
羊的大盤子、或堆滿通心麵或米飯的盤子;那個鄉村小女孩法利亞(Falia)無畏
地展示她自己;新舊好友們在沒有正式邀請的情況下來去自如,仍受到熱情款
待。我回想起那些在桌子上呻吟的談話,每個人都在討論穿越戈壁灘的實際效用
可以從最快商隊的十七天記錄減少四天的行程;以及關於採用這種快速運輸方
式的技術和業務可行性問題,運送至少一部分茶葉到邊境,而不是採用先海運
至海參崴,然後經由西伯利亞鐵路運送。

德國版:希皮奧內·博爾蓋塞王子

你還記得伊爾庫茨克的東道主搭乘我們的車到下烏金斯克,他表示在西伯利亞
乾燥道路上瘋狂行駛的陶醉感覺,松樹的氣味瀰漫在我們的肺部?他萌起了對
汽車的激情;在好的季節,在西伯利亞的大片土地上,汽車的可能性是無止境
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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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sola del Garda:在加爾達湖中最大的島嶼,又稱爲博爾蓋塞島。加爾達湖位在義大利北部及阿
爾卑斯山南麓,是義大利境内最大湖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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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我們熱心的提問者是兩名穩定而實際的英國人,金礦的
業主和工程師。他們的問題是在克拉斯諾亞爾斯克和葉尼塞斯克之間找到了一種
更快捷的交通方式,我們的汽車在大都會旅館的庭院休息,在狀況可怕的道路
上無傷害地行駛了將近兩千英里,對他們來說是一個最有趣的話題,並為他們
找到一個嶄新的解決方式。
在托木斯克總督的家中。在他省份(與德意志帝國相同大小)最遠的邊緣,也就
是最南部,阿爾泰山顯示它崎嶇的山峰,並提供它的山谷和山坡和豐富礦藏給
人類。儘管總督告訴我有一個英俄公司有意開通托木斯克和北冰洋之間的航線,
在溫暖季節在鄂畢河上通行蒸汽船;當他告訴我所有中西伯利亞地區都可以從
中得到巨大好處,以及它對這個國家內部和出口貿易的衝擊時,他一個現代人
的目光向前看,深情地考慮著他的夢想,汽車行駛在托木斯克到巴爾瑙爾和比
斯克2之間,並到達阿爾泰山脈的採礦中心。他不僅做了這個夢,而且也權衡和
批評,簡而言之,他討論了這個夢。
接下來在鄂木斯克,我們完全進入了草原地區。那裡的雨季比針葉林地區的短得
多,土壤更耐雨,整個地區也幾乎完全平坦。我們在蒙古北部再次遇到同樣的道
路條件,當我們追趕羚羊時,能夠讓我們的車以最高速度前進。我們在這裡也發
現自己處於意想不到的美妙活動和前進的氛圍中。該省在一九〇六年出口了價值
四千萬盧布的黃油,同時間內出售了價值六百萬盧布的農具。那裏工作的主要是
聰明俄羅斯人和敏銳的西伯利亞人,就是勤勞和能幹的柯爾克孜人,主導的則
是由丹麥、英國、挪威和德國的商業和金融企業。在此有整群人忙於牛群、牛奶和
黃油的貿易,並且積極促進他們牧場的改良和飼料作物的生長。這個年度增長的
活動所涵蓋的土地範圍包括整個草原土地,柯爾克孜人在此根據其種族的遠古
本能到處尋找牧場;它漫出所有村莊的小溪流,那裏聚集最近的移民或前歐洲
俄羅斯流亡者的後代,形成了新的活躍和繁榮的社區。從鄂木斯克到庫爾干,再
到巴爾喀什湖(Lake Balkasch),以及塞米巴拉金斯克,擴展到大草原,汽車
交通在今日只是個可能性,但在明天會成為必需品。
後來,在秋明和葉卡捷琳堡的不多但勤勞的人中,在烏拉山脈那無盡的礦山裏,
每一英畝的土地都藏著財富寶藏,那裡的岩石提供了最簡單的道路;一直到德
國邊境;無論何處,我們的汽車經過了最艱難的考驗,並且通過這樣的『酷刑之
地』,就連那些堅固的 tarantass 和輕巧的 telega 都無法通過;無論何處,它留下
了無法形容的印象,就像田野中的溝壑,在那溝壑中成為一個更可靠的文明和
更快進步的未來種子:因為它喚起世界各地對持續和經常性交流的渴望,使國
家的生命之血流過我們的大陸。
在西歐,汽車已經擁有德國的好道路和法國的優秀道路,但是在俄羅斯邊境的
這一邊,汽車牽引問題不是未來的困難,而是今天的問題;在西歐這裡,通過
專家討論和人民的熱情,我們的努力表現在更大更好的東西。這很自然。因為在
這裡不再是地方或個人優勢,工業或商業獲利的問題;我們這裡的成功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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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ijsk 或 Biysk:阿爾泰邊疆區的城市,位在比亞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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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實質上是歐洲產業的新鮮和決定性的堅持己見,一個仍然年輕但活躍的產
業,其中涉及巨額資本、科學知識、智力、以及有能力和先進的成就。
當一個國家想要更新槍時,在研究技術要求和批准最終計劃之後,在著手必要
的材料採購之前,它會測試這些材料,並且進行比它們所承擔的工作還更嚴格
的試驗。金屬承受超出其功能的最大限度。它們通過牽引、扭曲、壓縮的測試;它
們在超出證明需要的範圍上變形了。後來,當槍口以最大科學精度鑄造出來時,
槍的射擊能力用過量的火藥、不同的爆炸物來測試,除非機器能夠比預定使用還
更長時間、更劇烈的使用,當局是不會滿意的。
北京到巴黎的『襲擊』是對汽車的類似測試,這是歐洲公眾對它的主要興趣。我
們個人、汽車的名字都是次要問題。我們車子代表了歐洲汽車生產的科學。
文明世界正見證自己創造的新工具接受最充分、最全面、最具說服力的考驗。它
意識到這個測試成為廢除所有人類或動物牽引的進一步決定性步驟。這種廢除是
社會進步最可靠的指標之一。
當我接受《Matin》的挑戰時,我在腦海中有這樣的目的:展示出一輛製造良好的
汽車,在謹慎小心的對待後,在有或沒有道路的長途旅行中,能夠替代動物的
牽引力。
如果這輛車只走幾碼就必須被人的力量牽拉;如果不時需要使用槓桿和螺旋千
斤頂來解決泥潭或沙地的困難;或者如果必須使用排筏和渡船來渡過沒有淺灘
的水道,這些都不要緊。當它克服了這些只需要幾個小時延遲的障礙時,車子就
可以繼續這樣的日常勞動,而這種勞動沒有動物能夠持續從事,但汽車的承受
力又不會明顯下降,也從不會失去其工作的準確性和效率。
巴黎到北京的比賽證明我是對的。

在沒有過度磨損的情況下,Itala 完成了一段漫長的旅程,一路上的道路往往是
惡劣的;而且,氣候條件讓整個車體受到最嚴峻的考驗。車的框架被顛簸所震動
引擎在攀登陡坡時承受負擔。輪子在沙地上或粘土地面上打滑,因雨水而變得粘
稠,在烈日下和艱難的道路上長時間緩慢前進而過熱。化油器常在異常情況下運
作,而從長期乾旱變為天天下雨潮濕的氣候中,溫度計每次的變化有十度之大。
其齒輪和傳動軸經常突發變化;離合器每一時刻都在結合或分離;總之,不提
及輪子及其彈簧,每個部分都經歷了最嚴峻和前所未有的考驗。在我們走過的一
萬英里路中,有七千五百英里是沒有路道的,而有路道的路中,我們車子沒走
的總數僅為一百二十英里。
我對實際成果感到非常滿意,儘管它表明目前情況下不可能直接從北京全程開
車到巴黎。但我也指出我們取得成功的一些因素。
我先簡單提及汽車本身;比賽結果證明它是一輛優秀的汽車,但它畢竟只是成
功的工具:就像藝術家用雕刻刀創造出他心中完美的雕像一樣。才智指導手,並
且指導雕刻刀在藝術作品中創造出更多價值;才智在我們旅程的勤奮準備中更
加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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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的選擇是根據經過充分考慮過的標准。有人認爲力量和輕巧是相對而言的,
一輛二千公斤和四十馬力的車子可能比馬力低且重量輕的車子更有用、更輕巧。
無論最大和最小的關注都在準備必要的部件更換上面。我們隨身帶著大量的備件
放在車後的工具箱中,幸運的是我們幾乎沒用到它們。需要加的油也根據我們行
程,足夠和充分地放置在沿路上。
在二月十五日我確定接受《Matin》挑戰的那天,到六月十日從北京出發的那天之
間,時間很短,以至於不可能寫信相互溝通,而是必須借助電報和通過個人訪
談來溝通。我們在中國和蒙古所需的石汽油和潤滑油是從上海運至北京;在西伯
利亞和俄羅斯所需的油是由在聖彼得堡的諾貝爾公司提供,諾貝爾公司在廣濶
的俄羅斯帝國沿著既定路線送油給我們。從北京,緩慢的駱駝商隊將征服戈壁沙
漠所需的補給送到烏德孤單的水井和聖城庫倫,從而使征服戈壁變得容易。我們
經過許多這些商隊,在蒼白的黎明光線或漫長的黃昏中寂靜地前行,或者在漫
長炎熱的時候在樹蔭下休息。從另一個方向,必要的東西經由西伯利亞鐵路送到
我們經過鐵路沿線的大城鎮或小村莊。那條西伯利亞路線曾目睹許多艱難的隊伍
和許多追求自由與正義的自豪人群,如今看到我們自由的汽車上飄揚著自由人
民的旗幟。

德國版:Itala與博爾蓋塞王子和司機埃托雷.古扎第的合照

來自義大利的輪胎放置在算好的地方等待我們。在鄂木斯克,我們已安排好備件
特別是車輪和彈簧,我們預計不得不在這個城市更換它們,這時我們已經走了
將近一半的路程。根據這一計劃計算好汽油和油的供應量:我們隨身攜帶三百公
斤的汽油和一百公斤的油,這些可以跑六百多英里。在每處儲存油的地方,總是
有足夠加滿油的油量,而這些地方由於運輸困難,在蒙古的間距大約是四百五
十英里,在俄羅斯領土的間距大約是每隔一百五十英里,在俄羅斯領土之外則
是三百英里,那些地方可輕易通過鐵路或船隻送達。從伊爾庫茨克開始,新的倍
耐力輪胎每六百或一千英里就等著我們。
我們非常幸運。我們從未缺乏過燃油或潤滑油。從來沒有缺少過備份輪胎。事實
上,我們很少需要用到它。僅有一件事不合我們的意願,這也正好,因為接下來
的困難證明我們計算的正確性。由於與奧地利海關有一些困難,車輪和交換彈簧
沒有送達鄂木斯克,在莫斯科就停下來;我們汽車進入喀山時歪歪斜斜的,因
爲彈簧壞了和一個修補過的車輪,那是下午在卡馬河岸休息時,一名會拉丁語
的mujik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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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並不完美的事就是乘坐汽車的人及其行李的安排。你是我們中間最受影響
的人,絕對還記得我們在抵達巴黎的前夕,終於找到安排成堆袋子和行李的最
佳方式,因為它們都堆放在工具箱上了,也就是放在你的肩膀上。埃托雷用許多
繩索和繩子和各種結的組合,徒勞地將行李牢牢地綁起來。汽車的顛簸可以鬆動
最牢靠的結,在頂部的大行李一個一個地打開,迫使埃托雷重新開始。
在這六十天裡,埃托雷這好人多辛苦呀!他真的是指導雕刻刀的那雙聰明的手。
如果沒有他對引擎汽車所有部件的不懈關懷,因此犧牲了睡眠和食物,我們絕
無可能到達巴黎,也許我們不會在這裡。

德國版:作者路易吉.巴玆尼

沒有人,尤其是沒有嘗試過的人,能想像機械師在我們這樣漫長旅程中工作的
是什麼:在完全沒有工具棚設施、沒有車庫舒適性的情況下,在那些連基本力學
都是未知科學的國家,連當地語言都聼不懂,連當地人的想法都與我們完全不
同,他是完全只能夠依靠自己。一整天經過十四、十六、十八個小時的旅程,在
這段時間裡,牙齒緊繃、神經緊張,他聆聽引擎發出最輕微的聲音,汽車最輕微
的嘎吱聲,為了克服接觸地面所遇的困難,他會在車底下工作兩三小時,在疲
憊的引擎加熱的空氣中,聞到的全是潤滑油的味道:檢查、測試、記錄、擰緊鬆
脫的螺母和已移動的螺釘,不僅要彌補當天造成的輕微傷害和移位,還要預見
和預防第二天可能出現的問題。這是他在堅硬地面上睡了幾個小時之後的日常工
作;在汽車從一個車轍彈跳到另一個車轍時,匆忙地坐在踏板進餐;當我需要
一點時間休息時,或者當道路太難行需要我下車指揮他時,埃托雷有時候還需
要擔任駕駛。而且作為一名汽車駕駛,他也證明了自己無與倫比。巴玆尼,你還
記得多少次接近一座橋或穿越沼澤地的一小段乾燥地面的時候,我不得不檢查
路面,然後用石頭或棍子標出確切點來給埃托雷,以便我們汽車的車輪可以走
過?你還記得汽車為了減輕重量而減少下沉風險,因而毫不猶豫地快速行駛過
木板橋、或跳過黑而油膩的泥濘?

德國版:埃托雷.古扎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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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能力和力量,或者也許正因為如此,埃托雷保持著信
心,不論在困難中、在磨難中、在危險和風暴中(你還記得我們經歷過的無盡雨
和泥的日子嗎?)、還是在我們的勝利和因此所受的崇拜中,他為這勝利做出了
如此巨大的貢獻,他保持著同樣的寧靜、同樣的謙遜、同樣不可改變的良好幽默
以及不變和持久的活動;對我們的成功信心堅定。他成為我經常艱辛的汽車旅行
的同伴已經十年,並且他已是我信任和親愛的朋友,我現在給予他永遠最熱烈、
最親切的友誼和最深切的感激之情。埃托雷.古扎第是一名高尚且聰明的勞動者
在他身上沒有一絲屈從。他對自己的優點有絕對的把握,對自己的責任有著敏銳
的直覺。他以朋友的無私和忠誠將他聰明的服務給予那些讓他信任他的人,以及
他相信能夠欣賞他優秀品質的人。
他十五歲時到他父親駕駛的火車上擔任司爐,在一次鐵路事故失去了父親,自
己也受傷。十年來,他一直替我照顧一個又一個的機器;他曾在工作室工作過,
他對歐洲所有的道路都有經驗,有謹慎的態度、冷靜和堅定的勇氣、足智多謀和
科學能力,現在就在他勝利歸來時,在掌聲中得到他應得的桂冠。他來自羅馬
涅3,他種族的力量和頑強都可見於他的身上。
我們成功的另一個因素是我們周圍人的態度。
政府的仁政、人民的良好感受、許多善心陌生人給我們的協助、支持和鼓勵,這
些事情是難以估量、難以言謝,以上種種讓我們的實驗得以成功。
毫無疑問,你會用你活潑的風格將我們艱辛旅程,以及將未曾感謝的那些協助
我們的善心人士的形象還原在紙上。你會說我們是如何得到義大利駐海外的代表
中國和俄羅斯政府、以及途經所有國家的官僚機構的幫助;所有這些的這些國家
包括我們自己的在內,都用對我們有利的一種意想不到的靈活性來解釋現有的
法規。
你會勾勒出中國苦力的種類,他們裸露出古銅色的上身,中國人的眼睛讓歐洲
人看不懂,他們那種無表情的面容給人模棱兩可的感覺,似乎足以抵抗疲勞,
就像他們似乎是用古銅所鑄造。
你將略述粗獷凶悍的蒙古騎士,身穿長袍,上面帶有羊群和蒙古包的氣味:留
著金色長髮的mujik,甜美的眼睛渴望地望著他們祖國廣闊的地平線、低矮的山
丘和廣闊的平原,更進一步地看向不太可悲的未來和更好的人類生活。
你能描繪出這些忙於照顧我們汽車的不同而又美麗的群體,當汽車喘著氣爬上
陡峭的岩石,在蒙古沙漠上噴出水和蒸汽,或者在西伯利亞和俄羅斯的沼澤和
峽谷中像一艘船一樣傾斜在岩石上。你會描寫我們的同胞遠離祖國的地方如兄弟
般幫助我們。群衆一致離開其作坊、生意、學校,來歡迎我們汽車的經過,我們
旅程的產品和象徵,也是人的活生生的力量,使他們能夠高升。
所有這些以及更多內容將在你的書中精彩地描述出來。
我想感謝所有女性溫柔的舉動,不論是她們的照顧、她們禮貌的言語、她們稍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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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omagna:位在義大利北部地區,古羅馬時期成爲羅馬帝國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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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微笑,在一天內、在一小時內、在一分鐘內,都給我們疲憊的四肢力量,給退
縮的心靈勇氣,給疑惑的頭腦清醒。我向所有個人的和未知的朋友致敬。我指的
是:好主婦在她們熱情好客的家裡給我們一天的家庭庇護、一張好床、一餐好飯
以及一種孤獨流浪者被整齊和女性特質的房子所喚醒的模糊感覺;在與各文明
隔絕的村莊自治建築中、在用斧頭砍下的巨大樹幹所建的isba中,mujik的妻子們
提供他們所有東西,包括房子和家庭,從日落到日出,讓我們享受家的溫暖;
給我們熱騰騰的食物、來自西伯利亞牧場的香濃牛奶、一條麵包,黑暗如同產生
它的泥土;在一小時的理智交談中,或許是因為我們不可能再次相見,那些文
雅的女性將我們腦子從日常注意力中抽離,並讓我們腦子多一些靈活性,不被
旅程中不斷和單調的物質努力所削弱;當我們經過時,所有那些向我們微笑、給
我們一個吻、用手勢鼓勵我們、把花朵扔給我們的人,所有這些人以及加上我們
自己,我們想像他們都在自己家門口,抱著孩子在懷抱中等待著我們,並在心
中歡呼,即使經過日常生活的不幸,也藏有感動和支持我們的力量。
這些都是我們旅程成功的因素。你以詩人的身份頌揚它們,以歷史學家的身份記
錄它們,比我更了解這些因素;而且你也知道我們的旅程的一般方面與其他的
旅程有多大的差異。
我有時會想到歷史上某些人應該成為傳奇人物,而卻幾乎被人遺忘:在未知國
家發現或重新發現地理真相的旅行者;每日冒著生命危險長達數年,為自己祖
國開闢了肥沃土地。我再次想起他們,想著他們的歸鄉;他們的名字就在我的唇
邊。有少數專家向他們致意,一小部分的報紙討論他們的行為,經常批評他們的
行為;然後沉默包圍著他們,有時候這種公眾的漠不關心、這種人類的無知最讓
他們心碎。
我們這些做得少的人,獲得廣泛的掌聲和喚醒一時的激動熱情,不論是在世界
大中心、工業城鎮、寧靜郊區和歐洲所有的道路上。這個原因是複雜的。我們的交
通工具有新穎性,並且其經濟和社會的重要性日益增加。旅程的時間很長,這是
第一次,而且在極困難的情況下能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完成。技術問題獲得了解決
我們走過的亞洲國家對我們很陌生,但對大衆的吸引力又非常大。我們旅程的兩
個極端之間存有對比;我們的出發之地是一個難以理解的帝國的神秘首都,其
生活的聲音到達我們時,因空間和思想的距離而變黯淡;我們抵達巴黎這個最
微妙的共鳴樂器,從這裡最細微的生命氣息在世界上擴散並增加了一千個迴音。
向我們致意的秘密在此處及其他地方。你曾經這樣說,它首先在於一路伴隨著我
們的電報線,每天都將我們的新聞傳給新聞界,在由新聞界傳播到各處。電報和
新聞界是我們受歡迎的最直接工具。他們在各處散播你的暗示性作品,把一路上
的意外變得有趣和有生命,而通常這些都是單調乏味,讓我們疲倦。儘管仍忠實
於事實的真相,你知道如何在照片中展現出真實的情況,如何從總體效果中找
出確切的價值。公眾從你所講述我們的現代奧德賽故事中感受到詩意啓示。
然而,沒有人能夠在閱讀你的書時,懷疑你付出的努力,以及你要付出什麼樣
的道德力量。我有幸在這兩個月的激烈的精神努力中,成為你的同伴,在令人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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喪的物質不舒適情況下,我可以作證。
作為這兩個月無懈可擊的痕跡,我對你有著熱烈的讚賞,我們深刻的友誼將不
會消失。

親愛的巴玆尼,請相信我對你的尊敬,
此致,
希皮奧內·博爾蓋塞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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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
從巴黎到北京

三月十八日的活動—巴黎—在北京—外務部的工作與急務—我們的汽車—埃托

一九零七年三月十八日是一個讓我難忘的日子。當天中午我坐在書桌前,專心研
究北美的鐵路網。那段時間我熱衷於各種鐵路的問題,撰寫及討論鐵路,國內外
錯綜複雜的鐵路規則能讓我激蕩腦力。突然間,距離我腦袋不遠的電話鈴響起了
猛地把我從美國鐵路網中拉回到現實。
「誰呀?」
「早安。」[我立刻認出這個聲音,《晚郵報》(Corriere della Sera)的編輯路易吉·
阿爾貝蒂尼(Luigi Albertini)],「我有事想和你談談。你能來看我嗎?
「立刻?」
「現在!」
「好吧。」
「謝謝。」

我隨即飛奔出門,坐上第一輛招到的計程車。我在車上快速回顧過去二十四小時
發生的事件,試圖猜測緊急傳喚我的原因。是報社需要它的「特約記者」?還是
戰爭爆發?不可能!連委內瑞拉最近一個星期都非常和平的。發生革命?幾乎不
可能。現在天氣太冷了,革命總是始於夏季的微風,隨著花朵綻放;直到四月底
報社編輯部才聽到人們週期性甦醒並呼吸到自由氣息的初步跡象,最有名的就
是收到這樣的電報:「保加利亞(或希臘?)軍隊屠殺了希臘(或保加利亞?)
村落的所有居民。」...那麼,會不會是一些不可預見的災難呢?畢竟災難沒有季
節性。
什麼事都沒發生。職業熱情將我誤導到災難預兆。南北半球都沒有發生嚴重的事
情。就在我心中燃起熊熊的好奇心時,我走進了編輯部辦公室,看到我們的編輯
非常冷靜和自持。他遞給我一份《Matin》報,指著第一頁黑色大標題下的幾個字
問道:「你怎麼看呢?」
我看了看,讀了這個驚人的計劃:
「今年夏天,有人同意從北京駕駛汽車到巴黎嗎?」

我又看了一遍,對這個計劃的未知提議者感到欽佩。他必定是一個有宏才大略之
人。
「你怎麼看呢?」阿爾貝蒂尼又一次問我。
「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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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行嗎?」
「哦,那是另外一回事。但即使是失敗了,這次嘗試也是值得的。」
「你願意接下這個任務嗎?」
「願意,非常願意。」
接下來的幾分鐘,我們仔細查看《Matin》未來數天的新聞,看看有沒有這個奇異
旅程的其他消息。版面上有許多關於這個挑戰的消息,大部分是讀者來信,充滿
激情,卻太衝動而難以持續。然而,我們的注意力被一封義大利人的來信所吸引
其行文就像一張正式收據一樣冷淡簡潔:

「特此加入北京到巴黎的比賽,駕駛 Itala 汽車。請盡快提供詳情,以便作出必


要的安排,我將不勝感激。」
希皮奧內·博爾蓋塞王子

這名字和風格一下子就讓我覺得,這是一個言必行的人。
唐·希皮奧內·博爾蓋塞早就以一個汽車駕駛和旅行者的身份而聞名於世了。1900
年,他跟著一群駱駝旅行隊穿越波斯,經過幾乎未知的省份,深入到了土耳其
斯坦,經過巴拉巴(Baraba)廣闊的草原,直至巴爾瑙爾(Barnaul)4,然後乘
船經過鄂畢河和托木河,到達托木斯克市和西伯利亞鐵路,以及太平洋沿岸。他
寫了一本有關這些旅行的書,一本專門給學生的書,裡面滿是精確的導航手冊,
簡潔、技術性、冷靜。閲讀時就感覺到作者的頭腦清楚和思慮周全,絕不會受到
仰慕或情緒衝動的影響。這本書的作者是一個科學人,而不是詩人;是理智勝於
感情,也是意志勝於衝動。博爾蓋塞王子在我看來是一個意願、判斷和行動都很
理智的人。如果他一開始不確定的話,他就不會表態參加北京到巴黎的比賽;一
旦參加,他會盡一切可能贏得勝利。我立即對他有信心。
編輯不再翻看《Matin》,以一種突然下決心的語氣對我說:
「你應該去中國。」
「對,就這樣!」
「北京到巴黎的比賽從六月十號開始。你可以先到美國和太平洋,正好是紐約托
爾案5判決的時候。」
「是。」
「舊金山的重建;夏威夷群島的情況如何?日本如何從戰爭中恢復; 這次的亞洲
之行將完成你的環遊世界。」
「是的,比賽呢?」
「我會在你旅途中與你保持聯絡。我們應該請求博爾蓋塞王子讓我們加入他的行
程。希望他會同意。無論如何,你在北京會發現一切準備就緒,我們甚至可以提
供一輛屬於你自己的汽車。第一艘去美國的船後天離開法國。讓我看看這裡的郵

4
現在是俄羅斯城市,阿爾泰邊疆區的首府。清代稱為『巴爾納廓』。
5
Henry Kendall Thaw 謀殺案是上層社會的情殺案,頗爲轟動。審判期從 1907 至 1908 年。可以看
看當時的新聞報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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輪公司的班次表,北德意志-勞埃德公司的凱薩大帝號油輪(Kaiser Wilhelm der


Grosse)於三月二十日從瑟堡(Cherbourg)起航,駛向紐約。你今天能去巴黎
嗎?」
我看了看手錶,在腦海中搜尋最近獲得的鐵路時間表資料。
「可以。」
「那麼再見,祝你好運。」
「再見。」

本著我們的拉丁脾性,以及真的相互喜歡和理解,我們倆相擁道別。
當我快速走下辦公室的樓梯時,遇見一位同事,他正忙著日常繁瑣的工作。
「你匆匆忙忙地要到哪去?。」他問道。
「去環遊世界。」我嚴肅地說,在樓梯平臺停頓了一會。
他笑了起來。「你這個不可思議的小丑!我知道你其實要去哪裡!」
「哪裡呢?」
「當然是去吃午飯。現在很晚了,你該飢腸轆轆了。再見!」
我朋友常識般的懷疑使我突然覺得自己的情況很奇異。在回答「再見」之前,我
猶豫不決的停下腳步,打完招呼後才繼續前行。從前冒險故事裡的主角從故事開
始到結尾遊遍各大洲,航行於所有海域;現在即使是孩子也不再相信故事的真
實性了,也就沒人寫冒險故事。但記者仍然過著這種冒險生活。
那天,Simplon 東方快車帶著我奔向巴黎。

在巴黎的《Matin》辦公室,開了很多次會議討論這場比賽。與會人士不僅有急於
參加比賽的人,還有曾經到過中國的旅行家和外交官,以及一些知識淵博的權
威,他們可以提供關於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資訊,卻從來沒有到訪過當地。這些會
議參加人數眾多,討論也非常踴躍;記者在會中準確地記錄下許多奇怪的對話,
未能解答的問題比答案多很多。這個正在討論的問題比起高等數學的論文充滿更
多未知數。
不過,總的來說,這些會議還是有好處的。利用消除法,他們成功地找出了比賽
的最佳路線。電報發送到北京、聖彼得堡、伊爾庫茨克等地,要求提供不同的訊息
大清帝國聰明而狡猾的外務部以問題的形式回覆了我們的詢問,這個問題通過
法國使館(French Legation)傳遞出來:「有多少輛汽車要從北京去巴黎?」我
不清楚數量有多少,竟能如何影響天朝的外務部,或許他們已經開始害怕外敵
入侵了。
北京的華俄道勝銀行6回答說:「南口(Nankow)和古北口(Ku-pei-ku)7的山
路夠寬敞,汽車可以通行,但道路陡峭而多石。」
夠寬敞!如果拿來和其他路線的報告相比,巴黎方面認為這份答覆裡的消息算
6
Russo-Chinese Bank:1895 年 12 月成立,資本來自法國、俄國和清朝政府。在中國有 20 多個分
行。
7
二者均為山海關和居庸關之間長城的關口。南口位於今北京市昌平區南口鎮,古北口位於今北
京市密雲區古北口鎮東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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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非常好的。經過撒馬爾罕的土耳其斯坦路線、經過瀋陽的滿洲路線,以及阿爾
泰山脈的路線都是明顯不可行的。唯一可能的路線是通過張家口(Kalgan)和恰
克圖(Kiakhta)8的蒙古路線,這條路線的道路才「夠寬敞」。
比賽候選人無偏見的判斷並不令人鼓舞。他們在最後一次會議上發表了相當悲觀
的聲明:

經過幾個星期的研究,這個特別競賽的困難在我們看來就像是第一次研究時
一樣大。北京到巴黎的比賽可能是一個不可能的項目。是時候一些汽車的先驅者
利用機械推進力來穿越沙漠、山脈和草原—畢竟半個地球屬於這些地形。

《Matin》將這次旅程與北極發現之旅相比。一般大眾比參賽選手更不看好這個項
目:「北京到巴黎是一個不可能的項目。」

德國版:出發前,Itala 和埃托雷在北京義大利使館庭院

我必須承認,當三月二十日上午我從巴黎去瑟堡,搭乘當天晚上出發的郵輪,
我心裡極度懷疑自己真能從中國的首都直接駕駛汽車回到巴黎。我由衷感謝上天
和沙皇尼古拉二世(Nicolas II),感謝他們創造了西伯利亞鐵路,如果必要的
話,可以在合理的時間內將我帶回家。
後來的旅程中我幾乎完全忘記了賽車這檔事。這似乎不再是我環球之旅的真正目
的,而只是在我們這個「循環中循環」的星球裡最後一個不能確定的經歷。報紙
也不再提及這次比賽。整個事情似乎陷入了沉寂的深淵,烏托邦和不可能的事物
在深淵裡消失無蹤跡。
但事實也不全是這樣。還是有人惦記這件事,為之制定並組織了籌備工作。我在
紐約酒店收到一封簡短電報時意識到這一點,就在一天晚上跟著房間鑰匙一起
給我。我在電梯裡打開電報,讀了一遍又一遍,根本沒注意電梯到了十四樓,服
務員詢問我是否打算去酒店的屋頂。那個神秘而又簡潔的電報寫道:「六月一日
到北京」,沒一字廢話。
像月蝕一樣守時,六月一日下午六點我到了北京車站。那個普通車站縮在古代韃
靼防禦工事的腳下,坐落在壯觀的前門(Chien-men)堡壘之下,彷彿將它的不
友善和褻瀆隱藏在偉大的陰影中。當天晚上,一個義大利憲兵到我下榻的北京飯
店,交給我一封來自義大利使館的信和一張名片。

8
Kalgan:舊名張垣,曾名喀拉干、武城,現在是張家口。Kalgan 一詞來自蒙語『大門』,可能指
的是張家口的城門『大境門』,翻譯成中文就是喀拉干。這本書寫於二十世紀初期,作者又非中
國人,所以作者在全書都沒有提及張家口,而全都是喀拉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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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片來自《晚郵報》辦公室。它解釋了兩個月前我在紐約收到的電報。它宣布我將
參加比賽,成爲博爾蓋塞王子 Itala9車隊的一員。這也給了我另一個好消息:除
了代表《晚郵報》以外,我也被任命為《倫敦每日電訊報》的特約記者。

德國版:南口的街道

我的記者生涯最早是在倫敦開始的,至今仍然留下對當年工作的美好回憶。最重
要的是,打從第一次踏上英國土地以來,我就熱愛這個世界中心,並且對英國
報業深表敬意,由衷欽佩。這個任命讓我受寵若驚,歡欣接受。
義大利軍官遞交給我的是博爾蓋塞王子的名片。他一個星期以前就抵達北京。他
歡迎我抵達北京,並且約了六日見面。我們從未見過面,但我們將要開始好幾個
星期漫長而奇妙的旅程,一起吃飯一起勞動,所以渴望快快見一面。我本該馬上
打電話給他,但是他的名片上寫著他人在幾百英里外的現場研究和檢查張家口
路線,我只好耐心等候他。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酒店的陽台上沉思。我幾乎認不出我身處的老北京,七年前
我離開時那個不變的驕傲堡壘,如今許多地方可以看到受到使館被圍攻時和文
明世界報復時的毀壞;但它的精神和主要輪廓並沒有受到影響,隨著不尋常牆
壁的神聖線條,北京還是粗曠而獨特的。歐洲人居住區被深紅的夕陽映襯著,從
輪廓可以辨別出一大群歐式別墅和宮殿的屋頂,教堂的尖塔、鐘樓和鐘樓。這是
一座現代化的西方小鎮,隱身在遠處皇家領地的寶塔間。電氣路燈正好點亮了,
清楚看到穿著制服的歐洲士兵一個接一個走過。引擎在前往哈德門的路上發出尖
銳的聲音。我偶爾聽到酒店内電話鈴聲響起,淹沒了管弦樂隊的聲音。來自歐洲
的管弦樂隊正在為中國政要的西式宴會奏樂。我對自己說:「我們現在要把汽車
都加入這些可悲的創新了。」我心中有點遺憾:「中國正在消失。」
但實際並非如此;第二天我發現中國並沒有消失。所有我剛抵達時讓我震撼的創
新都不在設防的使館區。這些創新被局限在北京的歐洲人居住區内。在這個區域
外面以及周圍是一個不變的城市:舊時代的北京。那個真實的北京有古老的宮殿
庭院裡面設立一個聰明而可敬的衙門:天朝的外務部。它警惕地監看著西方的褻
瀆。
外務部由臭名昭著的大臣那桐10主持,他本是義和團的領袖,八國聯軍之後被列
強宣判死刑。清政府在 1900 年的和平會議上承諾要處死那桐,現在他非但沒有
失去清廷的支持,反而升職成爲外交部長;既保留了他的脖子,也保留了他的
頭和他不變的原則。在這個特殊時刻,外務部努力把大清帝國從一個新而可怕的

9
Itala 汽車製造公司,公司設在義大利城市都靈,1903-1934。
10
葉赫那拉·那桐,1857-1925。滿洲鑲黃旗人。八國聯軍後擔任留京辦事大臣;1905 年晉大學士,
充外務省會辦大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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敵人手中拯救出來。這個敵人叫做 Chi-cho(汽車),意思是燃料戰車,被創造
出來表示汽車的一個優雅術語用。關於汽車的討論就像過去對 Huo-cho(火車,
或火戰車,在歐洲稱為鐵路)的討論一樣:為什麼汽車來中國呢?他們想要什
麼?外務部長時間的討論大概都圍繞著焦慮和恐懼的疑問。
中國官員覺得不可思議的是,汽車唯一的願望只是從北京到巴黎的旅程,卻沒
有要求任何東西來補償他們的痛苦。到巴黎的旅程可以通過更快、更安全、更可
靠的手段來完成。毫無疑問地,這種不可思議的怪癖一定有深藏且黑暗原因。外
務部確信歐洲正在嘗試一些新的實驗:這個實驗的本質是什麼呢?
見識廣博的慶親王認為,歐洲希望找到最佳途徑,可以通過規律的汽車與中國
迅速溝通,又不再需要鐵路特許權。所謂的汽車駕駛當然是由義大利王子挑選的
工程師。他們的計劃將導致中國鐵路公司的大崩潰,當時鐵路公司當時正在鋪設
張家口幹線,已經鋪到南口;慶親王正是該公司的大股東。……那桐的看法比較
激烈。他真心認爲汽車能夠發現合適的入侵路線。蒙古不一直都是危險大門嗎?
長城難道不是為了保護帝國而建的嗎?那麼,什麼牆可以阻止一個駕駛隊的進
逼,準備以義和團起義的藉口入侵中國領土,並且能夠及時趕到和奪取那些在
外交使團禁令下的人命?北京到巴黎的汽車駕駛當然是義大利王子指揮的軍官。
駐北京的法國、荷蘭、義大利和俄羅斯公使對此次汽車探險的成功有極大的興趣
因此提高了這個事件的重要性。尤其是前三個國家強硬要求中國政府,立即給予
他們國民(不論官員或工程師)通行蒙古的通行證。要做什麼?

德國版:我們的苦力在一個休息處

爲了他們的國家,外務部必須戰鬥;他們也真的戰鬥了。外務部開始拒發所有通
行證。歐洲的公使和翻譯人員多次訪問政府核心。外務部請他們喝下午茶,但英
勇地拒絕了所有遊説。畢竟,對歐洲人說「不」是外務部創立的目的。歐洲要港口
礦山、鐵路、大學、屠殺基督教傳教士的賠償;中國則需要一些防禦性的組織。中
國建立了總理衙門,其主要職責就是討論歐洲的要求,讓要求就留在要求狀態,
所有要求的答覆都定在遙遠的未來。義和團戰爭後,列強不希望總理衙門繼續存
在;中國政府滿足他們的要求,創造了至少具有這一優點的外務部,但不再討
論歐洲的要求。外務部直接回答「不」!
但根據現有的條約,那些僅僅希望跨越其管轄省份的外國人,中國是無權拒絕
發給他們通行證。此外,此時出現了官員未曾揣測或預見到的嚴重麻煩。汽車已
經到達北京了!它們在首都的街道上游盪,無視跟它們有關的命令:除非有騾
子(最多二頭騾子)拖著走,否則禁止在北京城裡自由行走。現在,如果仍然拒
發通行證,這些地獄般的機器就會留在北京。它們會繼續打擾首都神聖的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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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人心的巨變,到處傳播西方腐敗的致命病毒,招來鬼魅的憤恨、祖先的復仇
神明的怒火。把它們留在北京就好像把敵人留在他的堡壘裡;最好幫助他們快速
離開。所以外務部提供了通行證—去滿洲!
外交比賽重新開始了。外交照會、拜會、友好的下午聚會重新開始。中國人正在節
節敗退,最後同意發出前往蒙古的通行證,但是,卻沒有提到汽車。義大利使館
退還了這些通行證。外務部發給其他國家國民的通行證,上面的行文有如起訴書
「汽車在中國是一個新生事物,中國政府對此不承擔任何責任。相反地,該政府
將要求汽車旅行者對自己或汽車造成的任何傷害負責;地方當局特此可以扣押
款項或貨物,作為該旅客欠下的任何賠償金。」這是尋常的煽動凌辱!義大利使
館也退回了這些文件,並向外務部宣布,不論有沒有通行證,博爾蓋塞王子及
其旅伴都將根據先前規劃好的時間出發,中國政府應負責他們的安全。在提出反
對歐洲壓力的藉口(其中之一就是出於神秘的政治原因,不敢打擾蒙古王國)
未果之後,外務部終於決定給予去蒙古的通行證,獲得最後滿意結果,並且規
定不得將通行證翻譯成蒙古文。蒙古親王會被這些文件騷擾,此外,必須找到一
些原則上可以拒絕這些歐洲入侵者的東西,並且避免創造一個危險的先例。
對於北京的外交圈來說,這些談判提供了一個有趣機智的社交話題。但事實上,
這是一個嚴重的問題。這個事件證明今天的中國政府仍然是七年前外國大舉侵入
前的樣子;它還以同樣的敵意看待陌生人,同樣完整地忽略他們生活裡的原則,
心中還是有同樣的傲慢和不信任。不論多少入侵、屠殺、滿洲戰爭,絲毫不影響
中國佬11的想法和性格。在不少地方,有人觀察中國與世界平常的外交關係,認
為自己可以發現上次襲擊使館區之前的嚴重現象重新出現,預示暴力會再次爆
發。
儘管通行證的問題懸而不決,但並未拖延我們出發的準備。要放在蒙古各休息站
上的油和汽油,已經從上海和京漢鐵路運抵。一個擁有十四頭騾子的車隊已經帶
著這批貨物離開北京;六月四日,華俄道勝銀行的張家口分行來電宣布,十九
隻駱駝在一個商隊喇嘛的指揮下,已啟程運送油和汽油到滂江、烏德(Udde)
和庫倫(Urga)12的儲油處。第一次要加的油已經在張家口等著我們。
報名參加比賽的二十五輛賽車中,最終只有五輛賽車現身北京。這些是:Contal
公司生産的六馬力三輪車;兩輛十馬力的 De Dion Bouton;一輛十五馬力的 De
Spyker;以及我們四十馬力的 Itala。前三輛是法國製造,而第四輛則是荷蘭製造
我們的車子馬力大但車身很重,其他的車馬力較小且車身輕。Spyker 加上所有
的旅行工具的重量可達一千四百公斤,而 Itala 則比 Spyker 還重上六百公斤。
從這個比賽計劃開始的第一天起,法國人都同意一輛小型車有最好的獲勝機會。
輕型汽車不僅可以在良好的路面飛快行駛,而且也更容易克服任何困難;從北
11
在整本書裡,提及中國人時,多半採用的是 Chinaman 一詞,而非 Chinese。這是個有貶義的詞,
應該翻譯成支那鬼,但是太污辱,所以還是翻譯成中國佬。
12
Pong-Kiong:滂江屬於滂江窪地的一部分,在清朝時期是張家口-庫倫大道上的一站。1889 年,
張家口-庫倫的電報線建成,滂江成為重要的電報站。在 Elizabeth Kendall(1913)的書中提及這是
個電報站,有兩個中國人,距離張家口 200 英里。而 1920 年代的西方探險家提及這個小鎮,也
有蒙兵守衛。Udde:即現在的扎門烏德;Urga:即現在的烏蘭巴托,在 1924 年以前西方仍稱其
Urga(烏爾嘎),中文名字則是庫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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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到巴黎的路上可能遇到很多困難。另一方面,博爾蓋塞王子從自己長期的汽車
駕駛經驗總結,認為一輛馬力大而堅固的汽車最能抵擋冒險旅程的壓力,而且
減輕車體重量並不值得犧牲掉馬力。一輛二千公斤的車肯定能跑在一千四百公斤
跑的道路,而且還有額外二十到三十馬力的優勢。

德國版:Itala 在 Tsche-fo-sa

在這兩種傾向的試驗,以及在這兩種理論的實際測試中,裡面就包含比賽最重
要的幾個方面。早在三月份,當博爾蓋塞王子宣佈用 Itala 參加比賽的時候,
《Matin》就注意到大型車與小型車之間有趣的爭鬥—「一個能走得快,另一個能
去任何地方。」
Spyker、De Dion Bouton 和 Contal 車經由大沽港抵達北京。六月四日,他們各自
的駕駛和我在《Matin》的好同事杜·泰利斯(Du Taillis)到天津海關,將車子裝
在兩輛預留的火車車廂上,然後乘坐同一列火車返回北京。一個不愉快的驚喜在
北京等待著他們。在到北京的途中,其中一輛預留的車廂不見了,這是外務部的
神秘之手搞出來的嗎?然而,很快就證明外務部是完全無辜的。出問題的車廂竟
然莫名其妙地滑走了,因此悄悄地停在途中一個中間站的旁軌上,這是在管理
最好的鐵路也不時發生的一種奇怪現象。抵達北京之後,他們的汽車在前幾天在
北京城裡四處逛逛,以彌補遲到之憾。
經由漢口抵達北京的 Itala 在北京待了一周,行動上因此顯得安靜。它曾經開到
東門外面考察了一下,也曾行駛在通往頤和園的道路上,對自己的表現感到滿
意,也就回到義大利使館的院子裡,然後接受司機埃托雷的溫柔照料。埃托雷擦
亮、潤滑、測試他的機器、徘徊在它身邊,從各個角度檢查 Itala,就像雕塑家檢
查自己的作品。
埃托雷.古扎第(Ettore Guizzardi)是博爾蓋塞王子和我的友好旅途同伴,他
是天生的司機,而不是靠訓練而成的。他是一名鐵路機械師的兒子,從小就熟悉
機器。他能立刻了解各樣的機器,一眼就能判斷機器好壞,就如賣馬的人迅速判
斷馬匹良劣。他的故事獨一無二。十年前的一天,博爾蓋塞王子在羅馬近郊阿爾
巴諾的別墅附近發生了一起鐵路交通事故:一輛火車發動機脫離軌道翻傾,滾
落到河岸邊。當時在別墅裡的王子急忙和僕人到現場協助救難。他們發現司機死
亡。那個十五歲的鍋爐工頭部受傷,昏迷在路邊。他們把他帶到別墅治療,恢復
了生機和活力。那個小子是埃托雷,死者是他的父親。

(照片: 埃托雷.古扎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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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那個小子康復後,博爾蓋塞王子提議留他在別墅。埃托雷成了王子的司機。
博爾蓋塞王子當時的汽車是早期用汽油發動的車子之一:一輛六馬力,古雅的
形式如今也不復再見,它的引擎在後面,動力傳輸要靠用一條皮帶,遇到山坡
時,皮帶必須塗上焦油,才能完成任務。埃托雷立即掌握了這輛機器的複雜性,
使它能穩定運行。博爾蓋塞王子因而能夠從羅馬駕駛至南匈牙利的一個城堡,探
望他家族居住在那裡的親戚。獲得這些技能之後,埃托雷被送去學習機械。他是
第一個在杜林的飛雅特(F.I.A.T.)工作的簡單工人。然後在熱那亞安薩爾多
(Ansaldo)工廠學習海軍力學,隨即又到其他公司工作。最後,他拿到了機械
師證書,並回去管理王子的汽車。
從那時起,他手下管著十一輛汽車。他現在負責博爾蓋塞王子家所有的機械:照
明、取暖、洗衣設備、水泵。他有自己的修理和發明工作室。沒錯,「發明」!埃托
雷為汽車發動機創造、修改、應用新的機制;如果有機會的話,他可以提供出色
的建議給汽車製造公司。他足智多謀,可以立即補救機器的任何事故。他的大腦
和工具隨時都在準備狀態。他的行動安靜的像是一名士兵。呼喚他,他的回答是
「Comandi!」(遵命!)實際上,他的臉和身材都像一名 bersagliere(特種步
兵)。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他躺在 Itala 下面,雙臂交叉,一動都不動。我以爲他是在
工作。但不是!他是在玩耍,後來我發現那是他最喜歡的姿勢之一,這是他休閒
的一種方式。當他手上沒有什麼特別的東西時,他就躺在汽車下面,琢磨著如何
一片又一片的、一螺絲又一螺絲的,與自己的機器展開奇怪的交談。

II
出發
博爾蓋塞王子—汽車—準備—戰鬥前夕—離開

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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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爾蓋塞王子在六天裡騎了三百英里,探索北京和張家口之間的所有道路,用
與汽車一樣寬的桿子測量道路的最窄寬度。他的妻子安娜瑪麗亞王妃,還有一位
年輕的女性朋友隨行;兩位女士也都帶著測量桿,與他一起測量這片土地。每個
十字路口的岔路都被搜索,並將最好的路徑記錄下來。博爾蓋塞王子回到北京時
腦海中有一幅完整的地形圖。
那個大腦的力量是驚人的。王子的眼睛和耳朵忠實記錄了他看到和聽到的所有事
物。姓名、日期、東方語言的隻字片語、最難記的東西,他仍能清晰記住。他從不
記筆記,更不需要記筆記。他可以告訴你幾年前看到的道路地標的一切細節。不
論他是騎馬或駕車遊歷一個新的國家,他在出發前一天研究地圖,他很少需要
再看一遍。他記得路缐的分岔、地形、距離等;他可以告訴你這些村莊的名字,
也可以像個有經驗的導遊一樣指給你看。
如果一個人能夠記住他所見過、聼過、讀過的一切,那麼他就會擁有極深刻而多
樣的文化。博爾蓋塞王子其實是一個非常有文化的人;他有敏銳而清醒的智慧,
能自動篩選分類他的知識。用一個大膽的比喻,就如同圖書管理員的辦公室充滿
了壯麗的沉著自如。冷靜、判斷、邏輯的力量,用數學工具的精確性來投入他的
思維習慣。他思考時擯除所有情緒因素,這些因素可能會減弱他的感知力,或者
扭曲他的判斷。他可能是一名將軍,或是首席大法官。他很少本能地喜歡一個人
但他用尊重來替代,因爲這是更有價值,相當於真實的品質。他認得出優點;可
以精確地測量一個頭腦或一隻手的力量,一台機器的強度和阻力。整個北京到巴
黎的比賽規劃和組織都證明了他的判斷正確。
王子不單有判斷力,還有意志力,他總是把最艱辛任務放在首位。當他要求同伴
犧牲時,他總是第一個完成自己的部分。為了追求自己的目標,他可以忍受飢餓
乾渴、疲憊,對自己說:我不餓、我不渴、我不累。在達成他所認為的目標時,他
的痛苦和他人的痛苦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敏感只是浪費能量。他把他所追
求的目標放在第一位。好像他已經答應一定實現這一目標,必須不惜代價達到目
的。這就是他所有成功的秘訣。那他打算走多遠呢?他會到達目的地,不計一切
不顧安危。對他來說,他的自尊,或他的野心是最重要的。普通人的野心是錯誤
的,但是偉人的野心卻是美德。它是最好、最偉大成就的決定性因素。

德國版:行駛在一個中國村莊裏

博爾蓋塞王子從張家口回來的那一天,我第一次看到他。他當時穿著旅行用的卡
其服,有點像英國軍官的樣子。鬍子刮得乾乾淨淨的,陽光和風把他的皮膚曬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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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銅色,找不出他外交官祖先的那些乾淨的特徵了。
博爾蓋塞王子三十五歲。從他的臉上你會認為他已經四十歲了;從他優雅強健苗
條的身材,才二十五歲;露天活動讓肌肉變得靈活、皮膚變得黝黑,博爾蓋塞王
子一直熱衷於各種最艱難的運動。身為一名登山愛好者,他征服了最崎嶇的阿爾
卑斯山峰—沒有嚮導,在深冬,只為了熱愛征服。他喜歡障礙,因為他喜歡勝利
在他看來,運動不過是鍛煉一個人的戰鬥力。爬山、駕車、訓練馬則是訓練他的
領導力。

德國版:通過懷來的沙丘

而且他在這些戰鬥中獲得了他所熱衷的刺激。有一次,當他企圖阻止一匹失控的
馬時,他被猛烈地摔到地上,馬車的輪子壓過他的頭上,直到今天這個傷疤還
在頭上。又有一次,他在訓練馬的時候墜馬,他昏迷不醒,鼻子也幾乎脫離他的
臉龐。一位優秀的外科醫生縫合了傷口;但優秀的外科醫生並不一定是一名出色
的雕塑家,那次墜馬的痕跡至今還讓王子的鼻子有一定的「對稱性」!他時而對
自己的鼻子發出或幽默或貶損的話;他說它根據天氣狀況改變顏色,就像一個
科學的晴雨表。...... 他對自己的缺陷相當的嚴厲,他輕微的面部異常肉眼幾乎看
不見。
我們向老朋友一樣的打招呼。握手,談論比賽。是什麼讓他有參與的想法?這非
常簡單。
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王子每三、四年就要來上一次長途旅行,今年他決定訪
問他從未見過的北京,他弟弟利維奧(Don Livio Borghese)在義大利使館擔任
臨時代辦。突然一個早晨,他在羅馬的早餐桌上看報紙,看到了《Matin》上奇怪
的挑戰。這個主意亦似乎是為他提出來的。他馬上聯絡 Itala 公司的汽車製造商,
詢問他們是否能為他提供一輛賽車,他會承擔起管理和費用的全部責任。他們的
答覆是肯定的,然後他就發電報給《Matin》,報名參賽。他立即著手準備。
他沒有參加在巴黎舉辦的會議,而是派福涅爾13(巴黎-波爾多賽車冠軍)代表
他,並隨時向他通報任何可能的候選人規定。然而,唯一所需的手續是二千法郎
的保證金,交給法國汽車俱樂部的賽車委員會。俱樂部將在北京把保證金退還給
真正參加比賽的人。至於其他可能的情況,《Matin》已經發表明確的聲明:「比
賽沒有任何手續或規定。對參賽者唯一的要求是駕駛汽車離開北京,然後到達目
的地巴黎。」
博爾蓋塞王子選擇的是普通的義大利二十四到四十馬力汽車。引擎或底盤都沒有

Henri Fournier,1871-1919。法國籍賽車手,巴黎-波爾多賽車冠軍。曾成立 Fournier 汽車製造公


13

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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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動。只有骨架的邊角和彈簧變得更加強大,車身被放置在更高更堅固的車輪上
為了不感覺到路面上的差距,選擇米蘭的倍耐力公司(Pirelli)製造的最大輪胎。
王子特別期望汽車的每一部分都是義大利製造的。車身前排由兩個座椅組成,供
博爾蓋塞王子和司機使用;後座則屬於我。我座位兩邊用鐵箍固定著一個長圓柱
形油箱,裡面裝了一百五十升的汽油。後面的箱子很像炮兵隊使用的,裡面裝著
我們的工具和備件;在這個箱子上面是裝水的圓柱形水箱。我們的行李用繩子固
定在箱子和水箱上面;由於空間不足,以及不要讓汽車後部負重過度,我們不
得不限制行李的重量,每個人只能攜帶大約十五公斤的行李。一個有著長管和水
龍頭的一百升油箱固定在我的座位下。在前排座椅下安置了我們的櫥櫃,裡面主
要裝著肉罐頭。這輛車的主要特點是在兩翼之間,它是由四片長的固體鐵板製成
用一個鉸鏈系統接在踏階上,易於準備使用;也可以作爲小溝渠,沙灘或沼澤
地面的軌道。這輛汽車的輪廓與世界上任何一輛汽車都不一樣,有著奇異而強大
的外表。它看起來像一個奇怪的鐵皮機器,或戰爭引擎。沒錯,對一個浮誇的人
來說,它巨大的汽油箱看起來並不像那麼可怕的工具,甚至有些像一個小型的
澆水車!
博爾蓋塞王子將補給的任務委託給俄羅斯的諾貝爾公司,指定從恰克圖到莫斯
科的一路上,每 2250 公里左右建立一個倉庫。
我們汽車隨行攜帶的油和汽油可以跑一千公里,所以如果願意的話,我們可以
自由地改變我們的路線。諾貝爾公司擁有幾乎所有西伯利亞的石油礦,在每個西
伯利亞城鎮都有大型儲存槽和煉油廠,私家貨車箱總是行駛在鐵路上,還有運
輸大篷車在道路上隨處可見。西伯利亞的汽車旅程是成功的,它可向其他駕駛展
示發展之道,最終導致汽油貿易的偉大發展。諾貝爾公司是提供我們汽車加油服
務最佳的選擇。準備工作早在三月份就已經開始了。華俄道勝銀行對促進歐洲與
遠東地區之間的貿易有極大的興趣,它為博爾蓋塞王子提供了道路、部落、必要
物品價格等有價值的訊息。它進一步承擔了我們橫越蒙古的運輸油和汽油的責任
並且發出通知給在張家口、庫倫、恰克圖、上烏金斯克和伊爾庫茨克的分行代表
務必提供我們一切可能的援助。的確,我們得感謝華俄道勝銀行給我們最熱誠的
款待。
為了完成我們的準備工作,我們購買了將要穿越的國家的最佳地圖。德國的「中
國東部」地圖;聖彼得堡圖表研究所編輯的俄羅斯軍事地圖,比例是二十五萬分
之一;以及俄羅斯帝國的道路交通地圖。
到四月初,王子、埃托雷和 Itala 準備離開義大利。他們從那不勒斯出發,乘坐北
德意志-勞埃德公司到遠東地區的郵輪。在離開前夕,王子正在做最後的安排,
並在羅馬作最後一次告別,他們已經把車和駕駛送到那不勒斯,這時收到一封
來自巴黎的電報,讓他倍感驚訝。
在巴黎,二千法郎的保證金已經大大減少有意參加比賽的人數。對有些人來說,
他們參加比賽的主要因素是希望自已名字能夠登上報紙,所以他們的名字列在
北京到巴黎比賽的選手名單一段時間,就已經是很合理的廣告:時間再長一點

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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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不合理的了。這個情況抑制了其他參賽者的精神。在巴黎開會時,每次討論
都帶來新的問題和困難。一個計劃討論只需足夠長的時間,就會認為它是荒謬的
反對是討論中必要的。行動能產生更強烈的熱情,但言語會使它變弱。談話是太
需要推論的一件事,它預示著所有的障礙和不幸—它是悲觀的。如果每個英雄都
要討論他即將做的勇敢之事,英雄主義就會滅亡。在偉大或原創的事業中,很多
事必須留給機遇,總是得面對一些未知事物,冒險必須始終存在一定的無理性。
這種無理性叫做「大膽」,膽大妄為與邏輯和常識太不相容,根本無法通過長時
間審視。這也許就是為什麼在巴黎,原先的選手決定在計劃的原始發展階段就放
棄比賽了。博爾蓋塞王子收到的電報就是告知王子他們的決心。北京到巴黎的計
劃已經完蛋了。

德國版:通過一個沙質斜坡

王子回電:「我明天從那不勒斯起航」。他的決定讓其他人重新考慮,而一種自
豪感突然升起,使他們不能讓一個義大利王子獨自一人完成由法國發起的偉大
比賽。因此,四月十四日,其他的比賽選手從馬賽出發,乘坐法蘭西火輪船公司
駛往上海油輪,航向東方。
他們都是有些名氣的汽車駕駛,而且是從數百名熱衷於賽車的駕駛和和機械師
中挑選出來的。科米爾(Cormier)是 De Dion Bouton 汽車的駕駛之一,他曾駕
著無足輕重馬力的汽車,游遍西班牙和匈牙利。他是小型汽車行駛崎嶇旅程的使
徒。他說:「八馬力。八馬力就夠我所需的」。他的同伴是十馬力科里昂
(Colignon),他是另一名 De Dion Bouton 車的駕駛,曾經參加過許多艱難的
長距離比賽。龐斯(Pons)是一個有趣而又大膽的人物,也是 Contal 三輪車的駕
駛。他正為他的艱鉅任務做好準備。除了完全不可能的事情之外,他不會被任何
東西嚇倒。龐斯是一個堅定、善良的人,願意犧牲自己。如果要用他自己的血液
作爲汽油,我相信他真的會免費捐出來!
好脾氣的比札克(Bizac)讓這個小小的法國團體一直保持著高昂的精神,他曾
經服務於法國海軍,現在是 De Dion Bouton 車的機械師。他在船上和與巨大引擎
共處的生活讓他對秩序和紀律有一種本能的熱愛,以及對疲勞和氣候變化的極
度冷漠。他是這個團體的活時鐘,在雞啼時就叫醒大家,毫不動搖,完全不受那
些生動言語和個人形容詞的影響。隨行的還有兩名記者:法國的杜·泰利斯,以
及義大利的隆戈尼(Longoni)。我在阿爾赫西拉斯會議14上遇到杜·泰利斯,他
當時是《Figaro》(費加羅報)的記者。通常和他交談一刻鐘,就可以明顯減輕這

阿爾赫西拉斯會議(Algeciras Conference)於 1906 年在西班牙阿爾赫西拉斯舉行,用以調解


14

法國與德國因第一次摩洛哥危機而生的紛爭,並確保摩洛哥的蘇丹償還在 1904 年借下的貸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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種會議的毫無用處、無休止的枯燥乏味感。他總是有一個很好的故事來講述時事,
能夠用不可抗拒的幽默來描述它。他是無止盡的消息之源;知道許多微小細節、
政治流言、外交事件。他的故事充滿了好笑的懷疑;即使在那個著名的「紅廳」裡,
會議的故事從他嘴巴說出或筆尖寫出來也變得有趣,每個在會議上發生的可笑、
奇怪或幽默的事件,就像所有發生在國際聚會的事件,被他的筆帶出燦爛的喜
悅。過了一段時間,我離開阿爾赫西拉斯,告別阿爾赫西拉斯和杜泰利斯,去了
費玆(Fez)15。竟然,在一個美好的早上我們在中國再次見面!

德國版:宣化府附近的『好路』

我們在一個旅館的庭院裡,中國僕人和巡迴商人來回穿梭,顧客正好來吃午飯。
杜·泰利斯面帶微笑,臉上有短小的鬍鬚,金絲眼鏡後面的眼睛熱切地審視我。
頭上一頂巨大的熱帶草帽和腿上一雙極好的新綁腿,改變了他的外貌。但其餘的
地方都是正常的,讓人無法質疑他的身份。我們親切地問候對方。然後,我們個
自解釋來天朝聖土的原因,以及在外務部發生的友好側面推擠。
那個友好的年輕人隆戈尼參加這次的冒險,爲的是對體育的熱愛,而不是新聞
義務。他將加入 De Dion Bouten 車隊。
隨著出發日期越來越近,天津和北京的歐洲僑民閒聊全都圍繞著賽車這個話題16。
其中還有許多抱持懷疑態度,他們分成兩派:一是毫不妥協的持懷疑態度的人,
他們甚至不相信我們會出發;而另一派人則預言我們試圖攀越南口山脈以後,
就會立即返回北京。確實!這個山脈對我們來説是如此困難的一個障礙,甚至連
博爾蓋塞王子都不確定是否可以克服這個障礙。我們不得不放棄全程駕車到張家
口的可能性,首先,因為沒有道路:幾千年來,駱駝和騾子的運輸隊,以及馬
車和轎子往來於北京和張家口之間,慢慢地留下自己的痕跡;並且每當山體滑
坡堵住道路、或洪水淹沒平原,就必須改變行進的路缐。我們的汽車必須由騾子
和人拉著走。單靠騾子是不行的,因為你無法在這種旅程中要求缺乏理性的動物
小心謹慎、或積極協調;偏偏這些是這次旅程所需的。依靠騾子的直覺也是非常
危險的。人在這時的功用是擔任調控者。但即使是用拖行的辦法,汽車就可以通
過嗎?在路上的幾個地方,王子的竹桿剛好通過,幾乎沒有多餘的空間;在這
些地方,只要最輕微的錯誤就足以損傷汽車,或許造成無法挽回的破壞。

費玆在 1912 年以前是摩洛哥的首都。


15

北京與天津租界確實討論這個事件,即使到了八月仍一直報導。見 “Peking to Paris”, 《North


16

China Herald》, 1907 年 8 月 16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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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在山上

北京有一種老字號的運輸業務公司,像私人郵政服務,人們依賴他們將貨物發
送到中華帝國的各角落。它享有特權,擁有車輛和馬匹,也有苦力和商隊嚮導。
博爾蓋塞王子要求這個樣一運輸行承擔將汽車送到張家口的生意。運輸行的經理
是個精瘦高大的中國佬,他來義大利使館評估汽車。一群苦力跟隨著他,手裡拿
著木板、撬棍,還有在中國其他地方用來運送沉重石棺的器具。這個精瘦的指揮
官手勢一指,所有的苦力圍住汽車—這讓埃托雷非常緊張,又把運送棺材的器
具放在車下面,然後舉起來測試它的重量。但是他們走了沒超過兩步,就在它的
沉重的重量之下搖搖晃晃,在汽車還沒有摔下來前,就有幾個人倒了下去。那個
精瘦經理宣判:這汽車比山還重,運送它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尊貴的博老闆
(就是博爾蓋塞王子)可以減輕千鎊的重量,只需要二十五人和四頭騾子就可
運送了。
「尊貴的博老闆」依從經理的勸告。我們把汽車的車身拆下來,輕鬆地減輕五百
公斤的重量,巧妙地用包裝箱做成一個座位。工具箱綁在踏階上;把鎬和鏟子固
定在兩翼;粗細不同的繩索放進臨時的座位內;爲了讓座位擔當起辦公室的重
任,便綁了一個舒適的水手床墊在座位上。事實上,我們的汽車被徹底改造了。
現在,它的外表簡單而苗條,直接表達了目的和「去」的印象。它失去了一切奢
侈,甚至是舒適的痕跡—所有奢華享受的跡像都沒了。它的骨架似乎就是為攻擊
而生,它的目的就是用自己盲目的力量,砸向強大的敵人。因此,剝奪了所有多
餘的裝飾,它擁有了一種新的美—赤裸裸形式的美。甚至那些鎬、鐵鍬和繩索更
增加了它無畏的樣子。這確實是一個先驅。你可以看到它將帶領人走向無人敢走
的路。不知道為什麼,我們現在比以往更加欣賞它,每次看著它的時候不停地重
複:「多美啊!」
我們決定苦力和騾子在南口附近與我們會合。
法國汽車和 Spyker 也採用跟我們同樣的運輸方式。整個行動將由一支熟悉中國
的法國士兵分隊和五名義大利海軍陸戰隊員負責監督。義大利使館的指揮官向
Itala 遞上旗幟—一面彩旗,我們立即把它掛起來 這是我們戰鬥的標準。
如果在中國有懷疑者的話,那麼在歐洲的懷疑者更多。我從電報知道了他們的存
在,這些電報都有著「在比賽可能被放棄的情況下」的字句。對於這些電報,我
會簡單地回答一下我們籌備工作的進展。但是從電報線的彼端,歐洲那些難以置
信的看法還是傳到我眼前。我開始感到不安。我擔心歐洲那邊可能比我更了解真
正的情況。有幾次我到王子面前,問道:
「王子,有沒有法國的消息?」
「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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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遲延?」
「沒有。」
「我們真的十號出發嗎?」
「上午八點」
最後我們不再稱它是十號,而是開始稱之為「明天」 。這是戰鬥的前夕。天津的列
車帶來了一群群的軍官、歐洲僑民、女士和遊客,他們甚至帶來了法國駐軍的軍
樂隊,讓使館區充滿了音樂和聲。我花了很多時間去選擇一些不會使我的行李重
量超過十五公斤的物品,而且還必須包括所有必需品;酒店所有的夥計都來幫
助我的英勇努力。同時,最後的命令已經傳達給使館和旅館:「上午七時三十分
在法國佛隆兵營17的庭院見;上午八點,出發。離開北京,經城北的德勝門
(Dosh-man Fort)。」
我採訪了北京電報總局18的數名高級官員,確保我們的電報服務不會發生任何事
故;於是我和那些總是渴望幫助人的中國好青年交談,他們願意在間隔兩杯茶
的時間裡表達他們的善意。他們向我保證,蒙古的電報局會準備好接收和傳送我
的訊息。
夜間有告別晚餐和敬酒。統領北京警察的中國官員彬彬有禮地來訪,他按照清廷
的命令,向博爾蓋塞王子詢問我們打算通過京城的路線,因為他希望為道路的
清理和澆水作出適當的安排。在他訪問後不久,我們收到外務部發出的正確通行
證。是什麼讓清朝政府產生了神奇的變化?沒有人能說清楚。
那天晚上,在北京莊嚴肅靜的夜晚中,不時有一陣鑼聲隨著警察的腳步聲走近,
在城東的深沉靜謐中,偶爾神秘的遙遠鑼鼓聲讓我感到陌生,我躺著無法入眠,
困擾不已,感受到一種不真實和虛無的奇異感。我受到北京氣氛的影響,比賽似
乎成了一場夢。所有的事情突然間在我腦海中扭曲的不成比例。一輛汽車存在於
這個古老城裡,似乎比看到倫敦橋上的轎子更加荒謬。感受你周圍的北京,就像
是感覺自己退回到了一個遙遠、不可改變的生活方式。中華民族的文明達到了某
種完美的境界之後,害怕失去這種文明,就不肯往前進一步。有一件東西如今在
中國移動,那就是時間。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朦朧的慵懶,籠罩在你的四周,沒有
一個在中國長久居住的歐洲人能夠抗拒那中國「靈魂」的微妙氣息。它與許多古
老東西的塵土混在一起,與對空間和時間的健忘慢慢地吸入鼻孔。我難以想象
Itala 在中國村鎮和鄉間道路上馳騁。「上午八點出發」但這些肯定是空話!上午
八點,汽車一定要靜止不動,未來世代必須要在同一地點找到它,讓它變成中
國的紀念碑,就像現在裝飾著寺廟內院的巨大石龜,既是裝飾品,也是象
徵。......

17
佛隆兵營:Régis Voyron 將軍是參加八國聯軍的法軍將領。事後,北京的法國使館區的軍營區
以他命名。
18
1880 年,李鴻章奏請開辦電報總局,由盛宣懷任總辦。在 1882 年 1 月正式開通天津至上海的
電報服務。1884 年,除了搭建國内與沿海城市間的電報線外,還同外商及外國政府簽訂中國同
外國海線或陸線接線的合約。1880 年創辦北洋電報學堂,前身是 1878 年在天津機器局内的天津
電報學堂,1900 年停辦。學堂歷年畢業生約三百餘人,在校期間要學英語和數學,所有的畢業
生都被分配到各地的電報分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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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克服大土木附近的沙質坡地

天色變得灰濛蒙而多雲:這是一個充滿危險的日子。前一天晚上的天氣還很完美
但就在那個夜晚,中國神明似乎決定要讓令人擔憂的雨季立即開始。
「會下雨嗎?」早晨我問酒店夥計。
他凝視著雲層;然後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的,先生;中午之前會下雨。」
「之後呢?」
「之後也會下雨。」
我向博爾蓋塞王子報告了這個預言。
Itala 停在意大利公使的小別墅前,早已準備好。埃托雷又打結,又拉繩子,大步
繞著他的汽車,腳上穿著一雙亮閃眼的半筒靴。那天早上七點,護送我們的海軍
陸戰隊已經搭乘火車去南口。前一天晚上,兩輛載著我們行李和汽車零件的車子
已經離開北京,我們使館的馬夫皮特羅(Pietro)隨行監督。

德國版:汽車在渾河被轎子趕超過

沒有任何事情要做,只能等待出發的時刻:最令人沮喪的職業。時鐘的指針似乎
花了幾個小時才走了五分鐘。我們開始互相道別。義大利軍官站在我們身邊,一
邊祝福我們,一邊拍拍我們的車,彷彿鼓勵馬匹一樣。

德國版:Itala 從北京出發

突然間,一名方濟嘉布遣會僧侶匆匆趕來,他有著開朗、友善的士兵臉,熱情洋
溢地給我們祝福。他是公使館和義大利駐軍的專任神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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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Itala 及其司機—在在北京義大利使館的庭院)
(照片:我們的中國仰慕者)

七點三十分!一名卡賓槍騎兵(carabiniere)19從街上跑過來,宣布法國的汽車
在兵營裡。
「到你們的位子上!」王子接下我們這個小小遠征隊的指揮。

我們五個人坐上 Itala:安娜瑪麗亞王妃(她對旅遊有著不屈不撓的熱情,曾一
路陪同王子在波斯的旅程;王子說她「假如能旅行,她甚至會忍受坐火車」);
義大利臨時代辦利維奧·博爾蓋塞先生,私下是個有吸引力和可愛的人,也是名
有能力的外交家;另外還有博爾蓋塞王子、我和埃托雷。利維奧和王妃將在第一
站南口離開我們。
我不知道什麼是平衡和意志力量,但我們四個人擠在那個包裝箱上。我們緊緊地
抓住繩索或兩翼,就像坐不穩的騎手一樣,我們用眼睛來測量我們與和藹大地
之間的距離。
在轉動手柄發動汽車之後,埃托雷把自己縮到盡可能小的比例,坐在汽油箱上,
就在一個額外的輪胎中間。他看起來就像沉船時抱著救生圈的水手。引擎哼了一
聲。王子手握方向盤,問道:
「準備好了嗎?」
「是的。我們準備好了。」汽車在沙土路上無聲無息地起跑。
「祝好運!」朋友們向我們呼喊。
「再見!」

在使館區的門口,整個衛兵隊立正,向我們致敬。哨兵擧槍致敬。
我們上路了。使館區很少見到這種活潑的活動,通常起床時間都很晚!北京的人
力車都出來了,應他們高貴老主顧的要求,從四面八方高速地趕過來。在佛隆兵
營的前面,除了許多國家的軍人以外,也有很多中國群衆。許多旗幟和戰利品裝
飾在牆壁上,常青樹花圈圍繞著獎杯。對面街上掛著布條,上面寫著:「一路順
風!」一路順風!的歡呼聲來自四面八方。有個天真的人喊出「再見!」,所有的
人都笑了。
兵營的院子裡擠滿了人,仿佛是在國際大獎賽當天的現場。所有白人都選擇此處
作爲他們的聚集地。有些住在直隷省的歐洲和美國人聚在這裡。文明人類的靈魂
似乎就在這些牆壁之間。不論他的國籍是什麼,每個人都以此事件感到自豪,並
且感到與在場的人在文化、教育和直覺上團結一致。北京的中心正好見證西方的
勝利。
銀行職員、商人和歐洲公司代理人在庭院裡站在,友好和不受影響;還有女士、
使館成員、軍官和各國全權代表。法國、荷蘭、奧地利和俄羅斯的公使用不同語言

19
卡賓槍騎兵:曾經是義大利陸軍第一支組成的部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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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互問候。一位身材矮小的老紳士,有個中國式的小白鬍子、眼神活潑有力,他
友善地與人打招呼,人們低聲嘀咕:「羅伯特爵士也在這裡嗎?」真的是偉大的
政治經濟學家赫德爵士20。
過了一會兒一個轎車停在兵營門前,一位年輕的郭姓官員(外務部的秘書),
優雅地下了轎子。他是由我們比賽的巴黎委員會提名的中國委員會的成員,現在
他突然記起了這件事,就來這裡代表大清政府。他一邊拿著扇子,一邊代表政府
另外也對我們這些正要出發的人和群衆說著:「再見,再見」。
Itala 一直在外面等著。在庭院裡,被好奇群眾包圍起來的有兩輛 De Dion
Bouton、一輛 Contal 和一輛 Spyker,它們都準備出發了。法國汽車是灰色的;荷
蘭的則帶著白色、紅色和黑色的條紋,上面還覆蓋著大標語牌,上面寫著比賽的
路線、距離,還有很多東西。在使館被圍困期間,法軍俘虜了一門老舊的中國大
炮,現在用來裝飾敵方兵營的院子,它與汽車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在目前這個
大事件,大炮被旗幟和花環裝飾起來了,似乎也融入了歡呼聲中。它遵循了外務
部的例子,與人和解了。
樂隊演奏著軍樂,與此同時,華俄道勝銀行代表正將二千法郎保證金交給比賽
選手。
杜·泰利斯獨自在人群中晃盪,臉上掛著含義不清的情緒。
偉大的時刻已經到來。
駕駛和司機坐上他們的汽車。引擎喘氣,排氣孔冒出濃濃的煙霧。群衆的聲音更
吵雜。好幾名要與我們同行的軍官上馬。一百部照相機擧在我們頭頂上,不停晃
動,試圖找到焦點;我們這些義大利隊員跑到了正喘著氣、急於出發的 Itala 上。
其他汽車也從庭院出發。

沒有特殊的出發順序。當時起跑的順序是:De Dion Bouton,駕駛是科米爾;


Spyker,駕駛是高達(Godard);Itala;另一輛 De Dion Bouton,駕駛是科里昂;
Contal,駕駛是龐斯。所有車輛都等待著信號。軍樂隊走出軍營,領導隊伍。人群
圍繞著我們,發出熱情的呼聲。法國公使館一等秘書的妻子博伊森斯夫人
(Madame Boissonnes),這位優雅的女士慷慨地同意為我們開賽。
她舉起旗幟。
群衆突然安靜下來。只有汽車的聲音。煙霧開始包圍並隔離我們。
旗幟向下一揮。
爆起巨大一聲的火花和爆竹;在這些戰爭聲響中,我們移動了。我們出發!
樂隊在我們面前行進,喚起了群衆隨著軍樂高歌。我們緩步而行。騎兵軍官騎在
我們兩邊。人群高聲歡呼,揮舞著帽子和手帕。友善的聲音呼喚我們的名字。
我們經過奧地利公使館前面的道路—在修道院建築物的高牆之間出現的一條狹
窄街道。駐紮在那裡的人向我們敬禮;哨兵不能敬禮,但我們看到他們臉上友好
的微笑。我們轉過義大利公使館的角落,到了分隔外國使館區和北京城的道路。
20
Sir Robert Hart (1835-1911), 1854 來到中國。曾擔任晚清海關總稅務司半個世紀(1861-
1911)。著有《中國論集》等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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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的車一進入視野,就聼到突如其來的呼喊。義大利使館的防禦墻上站滿了我
們的海軍陸戰隊員,就好像站在大洋中的巨型巡洋艦上,他們三聲歡呼:「萬歲
萬歲!萬歲!」
我們內心生出一種奇怪的衝動,感覺好像我們也可以反應,用比他們更響的呼
喊,將用我們心聲充滿這個巨大的城市。但我們僅默默低頭而已。我們的眼睛裡
滿載著對那些軍人的敬畏,他們有一天可能必須保衛他們現在站立的牆。
現在樂隊停止演奏,都被吸引到了一邊。告別聲消失在遠處。沒有東西讓我們退
縮不前了!
「前進?」駕駛高喊「前進!」的聲音此起彼落,汽車逐漸加速。引擎的嗡嗡聲越
來越大。在我們後面,軍官們催促他們的馬匹馳騁;但是我們之間的距離逐漸變
大,我們看不到他們了。
兩旁佈滿中國士兵的的道路,在這兩邊沉默的人群之間,我們五輛汽車繼續跑
著,用著的是帝國首都前所未有的速度互相追逐,這場景也可能再也看不到了。

III
去長城的路上

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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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知者的智慧—在元大都21的橋上—我們的苦力—南口—神聖的山谷—我們第一
眼的長城

在我們行經的路上,警方下令暫停所有的交通大約五英里。北京常見的公共交通
工具是種原始的兩輪小車,它們在狹窄的街道和寬闊的公路的交叉口上等待著
人群。人們也是守紀順從,他們在一排低矮建築和棚屋前乖乖地排隊;這些低矮
建築羅列在北京寬廣的動脈之上,緊貼著被煙熏黑的小酒館,附近的空氣充斥
著大蒜味。也有些人群沿著店面排列,這些商店前擺著有雕刻的彩色或鍍金木門
掛著店名的匾額,上面有龍飛鳳舞的金字,四周圍著雕龍;店前還飄著一條條
的紅色絲帶,整條街道充滿色彩、人氣和節日的生氣。

德國版:中國村莊的人群研究神秘的有輪子之物。

這都是通常在市場可見的人群,輕鬆自在,風景如畫;這些日常人群沒有爲了
這個特殊事件聚集在一起。北京居民毫不在意汽車比賽的奇觀。他們看我們的眼
光既沒好奇也無厭惡。許多人連看都不看我們,似乎他們這輩子看了太多的汽車
比賽。我們幾乎感到自慚。我們曾預料人們感到驚奇和崇拜,但我們只見到冷冷
的淡漠。事實是,歐洲人所做之事不再讓天子腳下的人感到驚訝。我們文明的出
奇成就甚至不能引起一個中國男孩的注意。中國長期以來認爲我們擁有魔力,這
個神秘力量能賦予生命給鋼鐵製品,讓它們勝任任何工作。對我們來說是很自然
的事情,如今不再視爲奇跡。
這個世界上有兩類人不能感到真正的驚喜:一是極有學問的人,對任何事務都
準備好了;二是深刻無知的人,認爲所有一切都是一個謎。他們習慣了難以理解
的東西;一切都超越了他們知識的極限,沒有什麼會讓他們吃驚,因為一切都
應該如此。普通中國人就屬於此類:他的哲學就是不可知的;他達到了不好奇所
生的幸福寧靜,從而找到幸福的真正秘密。
在迷宮般的狹窄街道上快速前進,我們到達了皇城北邊。中國警察身穿外衣,上
面有著白色大字;頭戴草帽,露出長長的辮子。警察用長棍為我們指路。我們從
遠處看到皇城黃牆之上,露出「煤山」的優美寶塔,當年皇帝突發奇想在他的花
園興建,用以俯瞰整個城市。沒多久,我們就到了古老城牆的腳下,屬於德勝門
的堡壘,那是專門保護北京城的巨大堡壘之一。這個半堡壘和半廟宇的建築,用
三排快門式的炮窗對準了平原,有些像古代護衛艦的舷窗。靠近大門的路就像龐
貝古城的街道一樣,經時間磨損,千百年的車輪壓出極深的車轍,我們不得不

Cambaluc:元大都,或稱大都。自元世祖忽必烈至元四年元惠宗至正二十八年,為元朝國都。
21

其城址位於今北京市市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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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慢速度前行。圍繞著城門周圍,沉悶、嘈雜、無所事事的郊區生活就這樣繼續著
現在,我們在開闊的道路上,四周都是肥沃的果園,慷慨提供食物給路人。前兩
輛車(De Dion Bouton 和 Spyker)停下車,我們也跟著停車。他們請博爾蓋塞王
子帶路,Itala 繼續前進。老北京很快就不見了,被抛在層層果園和道路仰起的灰
塵之後。我們終於想起看看手錶。我們出發時間晚了—現在是九點二十五分。

德國版:在岔道城的城牆下,義大利士兵陪同我們

我們沿路往北行,蜿蜒在不規則的沙土路上,時不時過河。有的地方寬闊如河床
有的地方被田野生命給覆蓋住;間隔栽種的濃密樹叢帶來了樹蔭,沉默地庇護
樹下的墳墓,神聖的銘文豎立在高高的草叢中。我們不能高速行進。汽車搖搖晃
晃,路面起伏不平,使車子容易傾斜和打滑。在沙土地上,汽車就像貓科動物有
彈性地跳來跳去。利維奧先生會說:「我喜歡這隻黑豹彈力。」但是那隻豹似乎不
時試圖擺脫我們,我們不得不奮力抓緊車子。我們可以看到傳動軸在我們腳下不
受保護;我們感覺與引擎直接接觸;而在我們的腳下,這道路眩暈的又飛來飛
去,就像一條無盡的絲帶。飛輪旋轉飛快,以至於發出音樂般的嗡嗡聲,吹起路
上濃密的塵埃,籠罩我們周圍,也穿過未封閉的機器。
我們不能開得很快,引擎也變熱了。引擎就像是一匹強壯的馬,當它的馬勒被抓
緊,它會喘氣、惱火和口吐白沫;當你讓它自由馳騁的時候,就能覺得它是寧靜
的。與沙子摩擦似乎也使引擎疲勞。蒸汽從散熱器裡冒出來就像是人的呼吸。我
們不得不停下來把冷水倒在散熱器上面。我們向農民要水,他們會從靠近小泥屋
旁邊的井裡取水;水井通常坐落在高大樹木的陰影下,彷彿在尋求安靜,在村
裡勞動和農田耕種的跡象中,有著令人羨慕的寧靜。農民走過來為我們服務時,
就用一根棍子將桶子扛在肩膀上,好像是一對平衡的秤。他們對汽車的關注還不
如他們對騾子的注意度。
我們穿過古樸的村莊,喧鬧而骯髒,擠滿了半裸的人群;貧窮的中國人在夏天
的服裝往往就只有一條短褲和一把扇子。我們會問問這個村的名字,以確保我們
不會走偏了路。
「這是二里店22嗎?」
村民們會讚許地點點頭,然後用扇子拍打他們的手掌,用來對我們聰明才智的
讚賞。再過一會,我們會問—
「到清河鋪23有多遠呢?」

Örr-li-tien:今北京市二里莊。
22
23
今北京市清河鎮,在歷史上此地曾命名為:遼代為清河舘、元代清河社、明代清河店、清代清
河鎮,另外亦稱清河里、清河鋪、清河村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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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樣的問題在中國會得到一些不同的答案。一名老人會大聲地說:「五里」,
並在我們的目光中兩手一攤。
但是一個鄰居用同樣的姿勢,會伸出三個手指;另一個會毫不猶豫地說—
「八里!」
「是三、五還是八?」我們會停下汽車,有些惱怒地詢問。然後,我們的消息來源
會謹慎地退後一步,給我們一個惱人的微笑,祝福我們有一個愉快的旅程。

德國版:試圖強行通過這座古橋

我們在清河面對我們的第一個障礙。汽車無法駛過這裡的古橋,所以我們只能找
一個淺水處駛過河。我們在河岸四處搜索,希望找到一處有人涉水而過的痕跡。
但是!只有一條路,就是那座橋。
那是座壯麗的橋,在歐洲被認爲是馬可波羅橋24,但也許並不比明朝更古老。這
是一件宏偉的傑作,全部用大理石建成。它的欄杆雕刻有一種歐洲式的優雅,幾
乎可證明我們關心橋樑來源是合理的。橋優雅地伸向兩邊河岸,就像一道讓人印
象深刻的白色拱門。它是過去輝煌的最後殘餘,在現在這個粗魯的國度中,早已
忘記了過去對偉大和美的熱愛。巨大的大理石板鋪滿橋面,但數百年的往來交通
讓大理石板壓碎成片。你會認為在幾個世紀中,土地緩慢升起,試圖擡起這些石
板,讓它們看起來彷彿是打開的墳墓門。自從北京被稱為「汗八里25」之後,這座
橋可能就沒整修過。如果不是必須駕駛一輛四十馬力、重一千二百公斤的汽車前
行的話,我們就可以好好欣賞這個美麗的歷史遺跡。

(照片:在岔道的城門)
(照片:Itala 駛過一座中國橋)

通向橋的兩邊斜坡早已消失。它們被洪水摧毀、被大雨慢慢磨損、被千百萬人的
腳步一點一點地蝕掉了,六百年的洪流已經將這些大理石衝走了。而現在橋面全
是崎嶇的小路,搖搖欲墜的石頭堆成許多高丘。也許周圍的土地已經隨著中華帝
國的榮耀沉淪了。即使是現在,這座橋顯示出中國在忽必烈汗時代能夠達到的高
度。
我們是否應該找我們的苦力,要苦力把我們的車扛過這座老舊的橋呢?博爾蓋
塞王子不願意輕易考慮這個方法,他寧願繼續檢視現場,結果他找到汽車能夠

24
在《馬可波羅遊記》中稱其為世界最美的河橋,所以在西方稱之爲「馬可波羅橋」。現稱爲廣濟
橋。
25
Khan-bahlig:突厥語,意為「大汗的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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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過的地方。從汽車上拆下的兩翼,我們將它們放在石頭上作為軌道。埃托雷遵
照王子的命令,抓住車輪,退後五十碼左右,然後等著。雨開始落下,石頭都被
打濕。
王子命令:「走!」他又補充說:「右輪。看起來鋒利!」
Itala 向前跳起來,艱難地登上陡峭的斜坡,用前輪到達簡易的軌道。但雨水使軌
道和石頭都變滑了。汽車打滑;沉重的鐵板被輪胎的壓力猛烈地拋在一邊,像常
見的把戲中『桌環回來』一樣。
汽車後退不動。再試一次。Itala 退回。我們趕緊放下鐵板,但埃托雷說—
「讓我們試看看不用軌道!」
他加快速度;他跳著到達石頭。猶豫一會之後,前輪碰到了橋的低端。但是汽車
停了下來。後輪在無形的斜坡上瘋狂地旋轉,卻沒有成功地抓住它。輪子以驚人
的速度旋轉,用輪胎蓋的釘子射出閃爍的石子。埃托雷讓引擎空轉,它像個大東
西一樣的咆哮,發出濃密、白色、嗆人的氣體。我們跳入那股濃煙的中心,竭盡
全力推動車子。排氣管燙人的熱氣襲擊我們。我們失敗了,灰心地走到一旁。
這輛車肯定有自己的自尊心,它似乎一心要在沒有幫助的情況下成功過橋。突然
輪子開始「咬」;它們立即停下來,好像是為了集結力量,然後慢慢地、慢慢地
往上爬。他們爬上了第一階,那是最高的,然後是其他階。最後,汽車到了第一
塊大理石板上,停下來休息幾分鐘。然後,以蝸牛速度開始了在不平的石板上艱
難的爬行。汽車不時停下來計劃下一步怎麼走,看看能如何避免不讓車輪卡在車
轍裡或夾在石塊之間。汽車振盪;它慢慢地、笨拙地往下、往上移步;有時候為
了改變路徑而退回一兩步:它看起來像一隻巨大的烏龜,它的底殼幾乎掠過地
面,四個爪子分散開來,強壯而警惕。
在橋另一端往下移動就容易很多,而且很有意思。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一輛汽車這
樣行走。這個強大的機器建造目的就是爲了它前所未有的速度,現在下樓梯卻像
個剛走路的小孩。這個怪物的全部力氣都花在不用自己的力氣上;它似乎看到危
險,小心計算高度。它小心翼翼地伸出輪子,輕輕地放在下面的一個台階上,沒
有震動或驚嚇;然後像一個聰明的巨人控制著自己的力量,慢慢走下一個臺階。
花了長一點的時間才往前了一碼,才看到前面開闊的道路。然後,一個喜悅的飛
躍,它就不受控制地跑起來,似乎再也不能停下來,直到我們追在後面大聲叫

「夠了!停!停下來!」

我們繼續在寬敞的道路上前行,天上不斷降下傾盆大雨,結果路變軟了,讓道
路上佈滿小水窪、爛泥漿和泥塘。
我們不得不穿過一些鄉村小橋,就像是那些有錢中國人裝飾花園的那種橋。我們
穿過小路,小路的兩邊長滿高草,草地上鑲滿了柳樹;樹葉上聚集了雨滴,啪
嗒啪嗒地全都打在我們頭上。我們就這樣子通過多姿多彩的鄉村景觀,遠遠的山
丘越來越接近,帶給我們北京大平原邊緣的感覺,它像翠綠海洋向外延伸,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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叢和小村莊就像點綴海洋中間的小島。透過薄霧,我們可以朦朧地看到一些寶塔
的輪廓。

德國版:在中國旅社的水井旁

突然間,在我們面前閃爍出白色,原來是又一座古橋的大理石欄杆,比第一座
還大,搭建在北沙河26(Shi-keao-ho)之上。我們從座位跳下來,嘴裡含糊嘟囔
著怒讚古老大都的話。然後我們再一次開始了對橋樑的攻擊和征服策略。幸好這
輛車在處理破舊廢墟時有了一定的習慣,二十分鐘就完成河左岸的考古遊覽行
程。
我們在這裡被一群戴著奇形怪狀小帽子的中國佬包圍著,他們以最友好的方式
來迎接我們。我們向他們要了一些水—水來了,用桶裝、用鍋裝、用水壺裝。一名
看似韃靼人的老頭請我們到他家裡喝茶。他對我們的拒絕感到非常難過,向我們
表示他是我們的朋友。所有這些人都是我們的朋友,怎麼了呢?當他們自豪地向
我們指出他們的清真寺時,我們發現了這種良好感覺的原因。這些是信奉伊斯蘭
教的中國人;老人是他們的領袖,他們部落的神職人員。因為他們的宗教信仰,
他們覺得我們比中國人更像他們的同胞,他們知道我們的信仰是建立在舊約聖
經上;他們也稱舊約是他們的神聖經典,可以通過土耳其斯坦取得。書籍在途中
有所改變,拿到時上面會有點顏色,但實質上還是一樣的。
我們向那位可敬的長老道別,說的是阿拉伯語,他的神聖語言。然後我們快速回
到我們的車子上,從他的視線中消失,讓他和他的人民對我們的造訪感到驚奇,
有如他們對從那本文化遺產的書中走出來的人同樣的驚奇。
沒多久時間之後,我們就在遙遠的地平線上看到張家口山脈的奇特輪廓。在我們
的周圍散佈著起伏不定的山丘,在我們眼前上升或下沉,似乎在我們經過的時
候關合或分散。在我們右邊升起壯麗的山形露天劇場,在那裡睡著明朝皇帝的明
陵。全世界沒有任何國王擁有比這裡更宏偉的安息之地。它的宏偉不在於人所建
的神殿、拱門和巨大石像;這個地方孤獨和貧瘠的本質具有墳墓無法形容的威嚴
半神的陵墓似乎有永恒山丘包圍著。某些超人意志好像讓那個偉大王朝的神聖睡
眠處籠罩了陰影和沈默。
我們感覺到神聖的地方近在咫尺。在臨近廟宇通道處有許多石碑,上面有古老文
字,被固定在巨大的石龜或石龍上,或是在像是菩薩的蓮花座上。
路變得越來越難行、多石、多山。很快我們見到我們的苦力。他們侵入一個小村莊
看到我們時,他們沒有命令就上路。

26
這裡的橋應該是朝宗橋,俗稱沙河橋。橋下的河是北沙河。位於北京市昌平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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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埃托雷和苦力在新保安的旅舍。

他們是由一名年老工頭指揮,他手上拿著一個代表工頭尊嚴的旗,上面寫有「遵
守你父親的聲音」,這毫無疑問是要大家順從他自己。而且,「父親的聲音」又被
他脖子上掛著的小哨子給加強了。我們呼喊他們,要他們在前面的路段與我們會
合。然後我們開車往前走,希望能盡可能地多駕駛一段路。
我們現在可以清楚地看到南口峽谷,就像是兩座石頭山脈之間的狹縫;在這些
山頂上豎立著古堡的塔樓。其他山脈在這個地方蔓延,我們看著山脈的輪廓;在
那個下雨的日子裡,景觀是嚴酷無情的:在太陽的光芒下,它只是簡單地出現
在荒野。但高地看起來人跡罕至;山的斜坡像是堡壘的牆壁,為抵禦而武裝。
南口的意思是「南方之大門」。我們的這塊土地可能是故意創造出來,作為我們
可憐人類戰鬥的場地;這是大自然煽動攻擊和敦促防禦的戰場—可怕的地區用
潛伏的敵意包圍著人們,似乎隱藏著適合偷襲的隘口,以及引誘人毀滅的陷阱。
南口有這樣的性格。入侵的時代已經過去了,山谷的防禦工事正慢慢衰敗,在這
個谷地周圍生活著可能是地球上最和平的部落。但是,它深不見底的本性讓人聯
想起死亡和毀滅,就好像它所籠罩的牆壁只不過是泰坦尼克號的巨大遺骸。

德國版:新保安的街道

距離小鎮六英里的地方正是山谷入口,我們不得不停下來。從此處開始,公用道
路和南口隘口下來的河床是一樣的。除了破碎的石頭、巨石、沙子和水塘以外,
什麼也沒有。我們不得不停下來等待我們的人。他們奔跑著抵達這裡,興奮地佔
有這輛汽車。他們心中暗藏著一個秘密的恐懼,也許它會掙脫,趕走他們獲利的
希望。所以他們現在就像一群攔路強盜一樣大聲喊叫。
太奇怪的服裝和裝束的混合體!像披風的厚羊毛袋(中國旅行者用來防水的),
藍色、白色、灰色襯衫,都是又破又舊,粗布做頭巾,燈罩形狀的草帽,各種各
樣的破爛物;必須世代相傳的壽衣;這般不同類的人混在一起的情況,可能只
發生在巴黎的「奇蹟之殿」27。老人、年輕人和男孩,中國人和韃靼人,各種乞丐

27
法國作家雨果所著小説《鐘樓怪人》(Notre-Dame de Paris)中的場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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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不同官吏—貧窮、新舊、各種不同階級的混合體,群聚在北京最低端的社會。
他們來此拉行一輛汽車,四天工資可以讓他們生活一個月。他們漠不關心、知足
且健談。
那個老工頭揮舞著他的旗子,並用力吹哨子。第一個哨聲意味著:準備!埃托雷
用粗繩緊緊綁在車架的前部,然後固定在兩個托架上;這兩個托架在汽車上是
都用來支撐彈簧。不久之後,兩排人拉著繩子慢慢地拖著巨大的機器,還有一些
人幫著推車。
雨水還在穩定落下。有時候,這輛汽車就好像能看到路上的石頭,會突然停下來
往後退一下,這就把苦力往後扯了些,讓他們的膝蓋抬起來,不確定他們的平
衡狀態;但是他們很快恢復了拉繩索,口中哼唱著像船歌般的音樂。老人像一個
祈禱機器,會哼著老調子,苦力們則一邊用力拉,一邊共同唱著:「來,來,
拉!」(向前,向前,走!)。老工頭的歌是他即興創作的,他只是唱出在他腦
海中浮現的所有東西,因為調子與聲音比文字更重要。有時他唱出很有意思的東
西,讓人精神抖擻,在「來,來,拉!」的聲中,可以聼出歡笑夾雜著疲憊。當
車拉過障礙物時,它自己的重量會推動一點,看似像要造反,或是要追趕一群
奇怪的人。然後繩索變鬆,中國人都很高興,歡快地跑著、跳躍、大笑,就像在
玩耍的孩子。他們與汽車有了一段距離後,一會兒他們被拉回來,而繩索又變得
一動不動。那一幫人很有意思。他們不是搬運工,不屬於任何一類獨特的人群。
他們只是貧窮,代表人民。在我們面前的這些中國人民有苦難,也有美德。希望
輕鬆、冷漠、簡單、耐心、行動,一個民族所有好和壞的品質都隱藏在衣服之下,
既骯髒又陰險,正在我們的汽車前面彎著腰。老人莊嚴地領著他的人馬,照著他
的標準。
我們站在峽谷的入口處,陡峭的南口山峰橫跨在我們的路上。這個村莊坐落在南
口山(「南山」)腳下,南山近乎垂直的在房子上面;從下面往上看,似乎會壓
在旅行者身上。巨大、古老、防禦牆、
「長城」的分支,離隊爬上了山頂,牆完好無
損,因為幾乎無法進入:它們的毀滅只能由時間來完成;對偉大遺跡而言,時
間比人類更仁慈。

德國版:在大土木的古城墻腳下

南口村看起來像一堆隨便堆積的石頭。其低矮、原始的住處是由殘梗和泥土建成
的;在這些住屋前面的高路面是用巨石鋪成,路的中間留給洪水。這個小村莊被
包圍在一個古老的堡壘裡。
我們從一個低矮的城門進入村莊。雨已經停了,太陽從雲層中露出幾分鐘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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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將潮濕的石頭照得閃閃發亮。人們在家門口看我們。
他們看起來像其他種族的人。他們是中國的山地民族,體形強大而有力;有著韃
靼血統的痕跡。他們與其他人類隔絕,人口稀少,住在人煙稀少、多石的高地,
他們的祖先是衛戍部隊,被派遣到這裡守衛要隘,然後被遺忘。事實上,這些人
可能真的是滿洲征服後,送到此地的韃靼軍人的後裔;現在他們手無寸鐵,但
仍然在他們的崗位上,不自覺地守護幾個世紀的信任。

(照片:南口的中國村莊)

德國版:穿過連崖廟山脊上的一座小橋

第一天的行軍結束了。我們是三點四十分進入這個小小的中國村莊,它是馬夫皮
特羅替我們選擇的休息站。我們只走了不到四十英里。我們的陸戰隊員歡慶地包
圍著我們,宣布行李已經到了,沒有發生任何事故,並且在此處最好的房間内
為我們準備好了一盆火。在別的地方烤著我們晚餐要吃的雞,這一切消息都讓我
們感激。
在標準的中國式困惑和混亂的局面當中,Itala 在小旅店外院的馬車、騾、馬、馬
車夫之間找到了一個泊位。
下午,我們好幾次從村裡看向我們進來的方向,希望能見到其他幾部汽車;我
們甚至爬上防禦牆的牆壁,從它頂端可以看到一大片平原。但眼睛所及之處就是
不間斷的孤獨。下午四點,我們突然看見一群人從兩里之外的南口火車站方向駛
來。他們拖著一樣東西。原來是 Contal 三輪車。龐斯和他的司機,氣喘流汗,幫
助運輸工作。

德國版:在雞鳴山沿著渾河

龐斯的面部表情滿是專注和遺憾。他不得不回北京,因為他一踏上北京城外破損
的地面,他的三輪車就證明它只能在完好的路面行駛,在中國的道路上毫無用
處。那輛三輪車只有一名駕駛,車輛的重量壓在前者上;因此它的推動衝力得不
到足夠的支持,遇到巨大阻力,並且路面的輕微不平坦足以使驅動輪在同一個
地點自轉,毫無用處。龐斯不得不回頭,用鐵路將三輪車載到此地。他決定不惜
一切代價抵達蒙古,希望能在這個省找到一條更加輕鬆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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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後不久,南口已經入睡了。裹著水手毯,躺在我的炕上,腦袋清醒,在整個
不眠之夜我想像著探索這個國家的旅程。洪流在遠處咆哮,把我們明天要走的路
做了記號。後來,它的聲音被傾盆而下的暴雨淹沒了,一陣陣風吹過來的雨滴滴
在我的百葉窗上,像是手指敲擊出的鼓聲。
彼得羅手拿著一個小紙燈來叫我們時,天還在下雨。破曉時分雨還下著,當我們
終於不再等待天氣改變,決定動身時,天還在下雨。苦力從清晨三點就已經準備
好了。七時二十五們離開南口,王妃留在旅社,因為她要坐火車回北京。利維奧
先生要跟我們一起去長城。
拉我們汽車的是中國苦力和三頭賣力的牲畜。北京運輸行本來承諾在南口給我們
四匹騾子,卻只送了一匹騾子、一匹老馬和一隻小白驢。博爾蓋塞王子表示抗議
但是一個公司代表向所有神明發誓,這三隻動物不需其他協助,就可將汽車拖
到世界的盡頭。所以,我們只要它們把汽車拖到張家口,也就滿足了。
在我們出發的那一刻,南口的好人們用爆竹向我們致敬。中國人用盛大而喧鬧的
煙火慶祝喜慶是一種風俗習慣;當中國人想要向客人致敬時,他會在自己的門
柱上放幾個爆竹,在特定的時刻,霹靂啪啦!啪!他點燃了爆竹。
幾分鐘後,南口就在道路彎道的後面看不見了。道路立刻以長而低的梯級間隔開
始爬升,當我們走到這些梯級的時候,苦力就會合唱,並且在空中揮動鞭子,
敦促野獸向前走。老頭帶著他的旗子走在隊伍之前,我們的陸戰隊員在車的兩側
行走,不時用肩膀狠狠地推一下,就好像他們正在山頂上把槍就定位。埃托雷一
個人在他的汽車上,身子被一件巨大的墨西哥斗篷給吞沒了,他看起來有點像
一個布列塔尼的漁民,他手握著方向盤,在位子上集中注意力,用敲打汽車喇
叭來下命令。一個喇叭聲,向前;兩個喇叭聲,停下來:但是苦力往往需要兩次
兩個喇叭聲,這帶給喇叭很大的負擔,讓 Itala 的聲音漸漸地變沙啞,注定使
Itala 變成完全沉默。皮特羅孤獨地在馬背上替隊伍墊後,他戴著一個巨大的草帽
有絲帶裝飾和固定帽子,給人一種『執政内閣時期』28風格仕女帽的感覺。我們的
馬夫戴上這高雅的頭飾有一種獨特的尊嚴。中國長城的狹窄通道確實不再太可怕
了!利維奧先生、博爾蓋塞王子和我時不時地會騎小驢子爬坡;驢子體型小到讓
我們的腳不時碰到地面,我們的防雨斗篷可以把它們整個隱藏起來,爲了歷史
準確性,我必須將這個相當重要的細節好好記下來。
我們周圍的景色時時刻刻都在變化。在我們上面,山峰不斷地展開,崎嶇,光禿
禿的,越看越陌生;烏雲籠罩著山峰,淡淡的霧使它們看起來比真實的更大更
遙遠,也增加了對它們的險惡印象。在我們的下面是一股洪流,也不停地變化著
現在看起來既平靜又無辜,就像條小溪,在綠色灌木叢和柳樹叢中蜿蜒而行;
後來又猛烈起漩渦,深入狹窄的深淵,我們連目光都不敢從路邊移走。一排排古
老的城垛不時沿著這條路下來,從山峰到山谷底部,然後重新上去,在遠處向
另一個高處消失不見。它們是有城垛的防禦牆,保護「最佳的」邊遠巡邏;它們
是依仗長城這個巨大路障的次要防禦工事。29
28
法國五人執政內閣時期的裝飾、家具、衣服等的風格,時間在 1795-1799 年。
29
這裡應該就是關溝山谷,以及溫榆河。遇到穿山老先生的地方則是燕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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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經過一個中國村莊;照片:停下)

在這兩個巨大壕溝之間,有一個大村莊居庸關。我們進入它高大、陰沉的牆,發
現自己面臨著一道奇妙的大理石穹拱,從遠處看可能以爲是源自羅馬,上面有
一些精緻的頭飾和人物浮雕。在這個貧困的村莊裡,誰知道是什麼偉大和輝煌時
代所留下的最後遺物。居庸關是中華帝國黃金時代的政府所在地,那時偉大的軍
事官員就像羅馬領事一樣,用永恆且令人難忘的榮耀來消磨自己的時間。
當我們完成又一個攀登時,我們被腳伕擡起的轎椅快速超越了。在椅子上坐著一
個打著遮陽傘的歐洲人,一路上接受當地人敬禮。當他經過時,他用英語祝我們
早安。他是一位名人,被中國人稱為『穿山老先生 』
。皮特羅詢問原因,事後向我
們解釋了這件事。但在講述他這個與中華文明有關的故事之前,必須指出,中國
的貿易人士現在確信,雖然鐵路會打擾他們的祖先,但總的來說,這是一件好
事。因此,很多北京的中國商人和銀行家決定建設一條貿易非常需要的鐵路,並
且決定不讓外國人參與其中:資本、勞工、公司董事都是中國人。於是成立了建
設北京到張家口鐵路的中國公司,這個鐵路如今已經建到南口了。當然,鐵路工
程師也是中國人,擁有美國學位。
只要軌道在平原上,一切都進展順利,但是一到了山上,工程師陷入嚴重困境。
他們的隧道坍塌。每次倒塌之後,都會按照隧道建設的各項規定重建;但是隧道
再次坍塌,這是一個真正令人欽佩的中國不屈不撓地頑強抵抗中國山脈的頑固
之舉。許多膽小者竟然認爲隧道坍塌是龍的復仇,一報它巨大身體被穿孔打傷的
仇。事實上,龍憤怒的明顯證據是山嶽埋葬和殺死人,這些懲罰是千真萬確的。
但是現在除了官方領域,龍都已經失去信譽了。商人們想到西方工程師,他們的
惡魔招數可能克服南口山脈不可抵抗的阻力,特別是中國商人聽到辛普朗隧道30
的工程就要完工了。公司就只好懇求京漢鐵路公司借給他們一位優秀的工程師,
指導他們隧道工程。因爲這次借出的結果,我們就看到『穿山老先生 』坐在中國
長城山間的『可擕式寶座』上。
爬上去是很困難的,我們只有經常給苦力休息時間。聽到可以休息的信號時,苦
力放開繩索,高高興興地散開,準備在工頭的第一個哨聲就重新整裝出發。驢子
騾子和馬匹友好地一起吃草,在他們後面拖著滿是泥土的痕跡。車子獨自留在路
上,每個車輪後面都有石楔卡住。汽車就像個濕漉漉、悲傷的物體,掛著下垂的
旗幟。我們的海軍陸戰隊員都很快樂,因為即使是在下雨的時候,水手們總是在
遠足。

30
Simplon Tunnel:位於瑞士和義大利交界處的鐵路隧道,當時世界上最長的山嶺鐵路隧道 。
1898 年開工,1906 年建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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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連崖廟山腳下的雞鳴城城牆

總共有五名海軍陸戰隊員。他們都有實力和一些特殊的才能,更是有天賦的運動
員。一個是攝影師和機械師,他一路上幫助埃托雷保護汽車在困難地方的前進。
停下來的時候,他會拿起相機架、一大塊黑布和一台巨型照相機,真不知道他是
從哪裡找到的;從那時起,直到我們重新開始行走,我們都被他的鏡頭觀察,
一路上嚴格的審視我們,就像獨眼巨人的那隻眼睛。另外一個陸戰隊員是護理護
士和廚師,他證明自己對病人有價值,對健康的人更有價值。他隨時準備用科學
的方法包紮傷口,並用科學比例的原料煎蛋捲。第三個隊員是電工。第四個是木
匠。最後一個海軍陸戰隊員說中國話有著西西里口音。他在 1900 年跟隨八國聯軍
到張家口,就像領航員一樣了解這一帶的路缐。所有隊員都擁有令人羨慕的歡快
脾氣,一切似乎都是為了讓他們開心而發生的。那持續落下的雨,那些連我們的
厚雨衣都無法隔離的雨,給我們帶來一種冷淡的悲傷感,這似乎增加了海軍陸
戰隊員的歡樂。水是他們的元素;穿著全溼的、黏在肩上的亞麻制服,他們高高
興興地往水坑裡走去,無視風雨。親愛的旅伴,驕傲的護送我們的小旗子;準備
好大笑,如果需要的話,準備好死亡。
嘶啞號角聲,哨子聲,我們的人一起奔跑;一首歌,一揮鞭,再次開始行走。向
上,我們往上走,沿著居庸關的山谷,無止盡,越來越崎嶇難行。

德國版:俄羅斯郵驛在去北京的路上

突然,山谷變窄了,似乎在我們面前關閉了。山脈看起來似乎沒有開口,就好像
哨兵擋住了路。我們注意到一個狹窄峽谷的右邊有個開口,一個在懸垂的岩石之
間、寬約四十碼的裂縫,在天然牆壁之間的一條正常走廊。到目前為止,我們一
直走在陰鬱的鄉間。現在我們的周圍激起了我們的厭惡和恐懼心。
人類應該早就開始感受到這個地方的恐怖,因為他把它變成神聖的土地;神聖
的,也許是因為人們走過這條路的時候,嘴巴上一定不停地祈禱。那個隘口讓人
們祈求上天的幫助。
對人類而言,山本來就是天生神秘的東西:是地伸向天;山峰似乎可與天上的
神接觸。在那個特殊的時刻,一個通道打開。所有曾經跨過通道門檻的民族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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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把它視爲全能意志的象徵、或是為了一個深不可測且可怕目的而創造的神聖之
物。這些巨大玄武岩石塊必是警告人類,要防止想像力的進一步發展。一定是有
比它們更了不起的東西讓人崇拜。……而我們在那裡發現的是深沉而莊嚴的陰影
我們的人虔誠地越過它,好像它是一座廟宇。所以這狹窄的山谷變成了一座真正
的廟,被荒涼壯麗的孤獨包圍著。

德國版:搶救深陷車轍凹縫的前輪

那個山谷是隱士的避難所。山上的每個小凹洞都是一個避難所,裡面牆上刻著神
聖的古老漢字,以及其他的文字,如藏文、蒙古文、滿文,所有這些都是古代的
文字。在岩石的一部分,它筆直而陡峭如同一堵牆,在它高處有個奇怪的小建築
一個小小的避難所,懸在半空中—神的神聖之家,位在鷹巢裡。一個很長的的階
梯可以到達他,這些階梯用石頭鑿出,隱隱若現地藏在灌木叢中。距離峽谷入口
比較遠處是另一個懸空寺廟,另一個人類信仰的庇護所,現在成為廢墟。在山上
幾乎無法到達的高處,有類似建築結構的痕跡,他們已倒下,而所有這一切都
被從北方南下的暴風雨所摧毀,並在狹窄的峽谷中發洩它們的憤怒,限制它們。
從山頂墜落的巨石,如今散落在谷底,原始藝術家虔誠之手用它們雕刻了佛像,
為石頭印上神明甜美而嚴肅的面容。一些巨大的佛像也被刻在山峰上。在它的側
面還有一些偉大的廟宇,現在已經毀滅,僅留下一些破碎的柱子。那裡已經沒有
人居住的痕跡,但還有證據證明此處曾是信仰之地。面對這個偉大現實的每一個
人都喊道:「我相信!」

德國版:我們的苦力在連崖廟山的岩石上工作

這條道路的宗教意義也可以在歷史上找到:喇嘛教是經由它傳入中國的。從亞洲
的中心地帶,宗教崛起,信仰的浪潮席捲而至那個山谷,把中國人的靈魂帶進
新的宗教信仰。奇怪的朝聖者經常會遊歷到那裡。當博爾蓋塞王子去探勘通往張
家口的道路時,他遇到了一名虔誠的朝聖者。此人光頭並穿著灰色長外衣,他不
停地祈禱,每三步路就跪下來發誓及親吻地面。王子上前詢問。那個朝聖者正在
去庫倫的路上,將要穿過蒙古和戈壁沙漠。他將要行走一千英里,每隔三步就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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吻地面一次!
人們對這些古怪的朝聖者友善和好客,後者總是在日暮時刻停下來,在路上留
下一塊大石頭來標記他們已走到的地方,他們將在明天從那裡繼續行程。他們會
到最近的村莊休息一段時間,恢復體力。
突然閃進我們的腦海裡一個想法:我們也是在一個奇怪的朝聖路上。我們也發了
個奇怪的誓言,並忠實地履行。如果這個跪拜而行的朝聖者也詢問博爾蓋塞王子
他踏上旅程的原因。毫無疑問地,朝聖者聽了王子的話必定也會有所疑惑。
我們不久就經過了一個名叫八達嶺的村莊,在極遠之處,我們看到一條與我們
周圍山峰接壤的邊界缐。這條像鋸齒般的線條時而出現,稍微轉彎時就消失。它
逐漸展示在我們眼前,無數的烽火臺連成一條鏈子,像極了一排站崗的巨人。
這就是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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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在山上
我們越過長城—義大利海軍陸戰隊員離開我們—高速度在中國鄉間—在連崖廟
的陰影下—一個焦慮的時刻—蒙古出現在眼前

從遠處看來,長城與山的輪廓融為一體,就像山峰和側面的巨大建築造型,看
起來不像人爲:它太廣闊了;我們從任何一點看,只能看到它真實大小的千分
之一!唯一的東西似乎是被一些未知的自然力量造出來的,像是一個詭異的怪
胎:大災難的結果不是破壞性的,反而是創造性的。
當我們走近時,長城群峰遮掩得越來越隱蔽;我們只有在最後一段路上才看到
長城,當時我們即將進入它下面沉重的雙層關門,被仍有用的堡壘保護著。靠近
山頂的道路現在不過是在一堆石頭中的一條通道,而且路越來越陡峭且艱難。我
們在連綿不斷的雨中行走了八個小時。我們慢慢地、痛苦地前進,不得不常常停
下來把擋路的石頭搬走,讓車子能移動,也保護調速輪免於磕到路面上的尖銳
物。我們周圍所有的一切都是陰沉而荒涼的。
我們在一個深谷裡滑行;突然間,從它的深度升起,靠著它們的隔離器,兩條
電報線穿過道路和長城,進入我們的視線中。這就像是熟悉的面孔,這些是我們
的朋友,會將我們的消息帶到外面的世界。可憐的古牆,三個王朝和幾百萬人的
勞苦與驕傲;不是大砲讓你變得毫無用處:一根電線就足夠了。最遙遠地方的人
可以在你的頭頂上與遠方安靜地相互交流,根本無需你的存在!
從比較近的距離看,長城不那麼壯觀。它看來像一個鎮的普通城牆。
對北京要塞帶還記憶猶新的人說,失去北京要塞帶的失落感更多些。但是當我們
開過去,然後在往岔道城31的路上又回頭看的時候,突然倒吸口氣。只要是眼睛
所及之處,全都是白色的牆壁;它升起,它下降;它隨著地面的起起伏伏,墜
入深谷,而後突然一躍,進入我們眼界;它出現在側,它現在在前崛起,以百
種不同的方式統率著它的烽火臺;我們面前展開它的城垛,突然下一刻縮聚在
一起;它看起來像是一種難以管束的東西,一會磨磨蹭蹭,一會逃到地平線的
另個邊界、到那地平線上的最遙遠的高處。五百英里(在直隷省)仍然是不可思
議的邊界線。而這僅只是小長城。除了大的那條之外,還有我們在張家口以北會
遇到的『萬里長城』(一萬里的牆),它沿著中國邊界有一千五百英里。長城有
不止兩個;在岔道城之外的一片平坦土地上,我們看到更多烽火臺、更多堡壘,
就如我們在南口峽谷所見。
中國人花在建造抵禦西方的城牆超過一千年,只有在三百年前才停止了他們的
工程,當時中國恰好被韃靼人佔領,而這些韃靼人正是磚頭建築要阻止的對象。
對我們現代人來說,長城看起來是一座中國恐懼的紀念碑,既愚蠢又無聊,既
宏偉又荒謬:我們欽佩,我們嘲笑。不過我們也別忘了羅馬人曾爲了保衛英國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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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在今北京市延慶區八達嶺鎮岔道村。明代建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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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還築了一條雙重牆壁來對付不屈不撓的喀里多尼亞(Caledonia)32。歷史上
有過不少時期,當時生活條件使人們認為在鄰國和種族之間、文明與野蠻之間建
立障礙是合理、自然或必要的。即使在今天,我們認為在地上鋪設成千上萬英里
鋼鐵的大工程是合理和必要的(有一天可能會比建築長城更有氣勢、更可笑、更
中國化),我們砍伐森林來支持鐵路建設,挖穿過我們山脈的心臟,好讓鐵軌
覆蓋土地。
我們沒有進入岔道城村,這個村莊被圍在一個方形的牆內,每個角落都有砲塔。
所有的中國城鎮和村莊都被圍在一個完美的方牆内,這也許是保留著最早的防
禦壕溝形式。我們繞一圈村莊,走過一條部分淹沒的路,但路況還是比穿過被圍
的和有人居住的地方要好一些。我們住宿在北門外面的一家小旅店裡,這是個狀
況很糟的商隊宿營地。那一天,我們大約走了二十英里。

德國版:在渾河岸邊連崖廟山的岩石上

在半傾頹的建築物圍住陰暗骯髒的庭院裡,我們立刻測試引擎。我們擔心爬山時
的衝擊和突然的飛躍會損壞了它。但是它悄悄地開始運轉,而且圍觀的人群也開
始逃生。不久之後,三名中國士兵從村官那裡趕來,他們並不清楚是要保護我們
還是看守我們:我們可認為他們是我們的榮譽守護者,或者是我們的恥辱守護
者。
利維奧在我們抵達後就立即離開我們,以便及時到達南口搭乘晚上的火車。我們
熱情地向他告別,並繼續流淚,直到看不見他的身影。
陣陣的潮濕空氣從裂縫或我們的百葉窗進入我們卑微的休息處。「皮特羅,我們
要火!」「皮特羅,請給我們熱水!」 「皮特羅,食物!」然後皮特羅就來了,他
熱切並微笑著, 忙著處理炭火、茶壺和雞蛋,用義大利方言回答我們的問題和
聽從我們的命令。彼得羅是一位無價的僕人,他是義大利公使館一名老馬夫的兒
子,也是馬夫家族的一員;義大利公使在北京的馬廄就是由他們家族管理,所
以他常常被授予需要能力和忠誠的工作。因此,他陪同我們到張家口,擔任大管
家和譯員,好像是隨從武官。
「你是基督徒嗎?」博爾蓋塞王子問道。
「我不是基督徒,我是佛教徒。」皮特羅用他獨特的洋涇濱義大利語回答。
「那你爲什麼叫做彼得羅?」
「我的名字不是彼得羅,是 Wu-tin(音譯:吳定)。」
「但是當人們叫你彼得羅時你回應了。」
32
喀里多尼亞是古羅馬時期的地名,主要指現今蘇格蘭地區,即羅馬帝國不列顛尼亞行省以北
的地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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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每個人都叫我彼得羅,所以我回應了。」
最後一個命令。「彼得羅,明天早上三點叫醒我們,讓苦力都準備好。」把東西包
裹好,並且撒了殺蟲粉末,我們進入甜美的睡眠。穿過薄薄的隔板,海軍陸戰隊
員的聲音從隔壁房間傳來,訴説著他們的家鄉和遙遠的國土。
六月十二日凌晨四點半,我們離開岔道城時的天空是陰沉寒冷的,好像使黑夜
延長許久,讓我們在潮濕的雨衣中顫抖。海軍陸戰隊不得不回去。他們的命令是
在行程的第二天離開我們,除非他們的保護對我們是必要的。他們陪同我們走了
幾百碼,到一座古塔旁;他們向我們行致敬禮告別。致敬的回音聲在岔道城平原
上響起。在很長一段時間,我們還能在黎明的微弱光線下瞥見他們的白色制服,
他們的致敬呼聲也離我們越來越遠,直到人影和聲音都消失在遠處。
苦力們從睡夢中吸取了新鮮的快樂。他們在道路上又跑又跳,一邊笑一邊唱著歌
絲毫不顧路面依舊泥濘。他們覺得拖著一輛汽車逗趣好笑。汝等祝福貧窮!
隨著黎明到來,天空出現大片的藍色。一陣西風吹散了雲朵,在一團混亂中把他
們推到大海,突然一束陽光照亮我們面前的高山。再過幾分鐘後,我們將要穿越
的整個燕山(Yean Jan)山脈以凱旋的光芒出現在我們面前,山脈被縫隙和深谷
壓出溝壑,在天空上勾畫出尖銳山峰的輪廓。它似乎突然向我們推進,一道巨大
而雄偉的屏障,在它後面又升起更多的高峰,更多不同高度的山脈,依次排列,
直到它們與藍天融為一體。這是偉大的大興安嶺的邊緣山脈。
天空正逐漸清空。我們轉過身來,看到最後一點雲彩的陰影離開了長城的高峰,
我們前一天走過的那些山脈在我們身後排列著,參差不齊又光禿禿的,像是斷
不了的蛇形牆壁,這景色太神奇了,以至於我們的眼睛看也看不夠。從這裡幾乎
看不到在南邊的山西山區,我們可以察覺到烽火臺的正規半圓形;我們驚嘆地
指著一個接著一個奇觀,不可思議的東西越來越多。

德國版:大土木的城牆

地面往上升了些,這區域空空蕩蕩的。有時候孤零零的走了整整一個小時之後,
我們會超過一些駱駝商隊,蒙古領隊穿著長毛山羊皮大衣,頭戴類似佛塔的八
角形帽子。這些商隊正在今年最後一趟商旅的路上。蒙古駱駝夏天不工作,它們
享受在鄉村休息的假期。在炎熱的月份,它們被帶到位在它們老家的牧場,在那
裡充分休息和補充一整年所需的食物。它們需要休息,因爲它們節制飲食和工作
勞動,也因為它們的蹄子在山上行進時會磨損,導致死亡。沙漠的動物不可能變
成阿爾卑斯山馱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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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時候,我們也被騾子拉的轎子給超越了,這是種速度快的私人交通工具。它
們載著商人到張家口、或是把皇家官員送到遙遠的政府所在地。在他們之前是僕
人和騎兵,跟著他們後面的是領著替班馬匹的馬夫和後衛。作為官員尊嚴的標誌
這些官員在他們轎子外面懸掛著裝有圓錐形正式帽子的紅色盒子。他們經過時,
轎子的小窗簾被拉到一旁,他們尊貴的腦袋會伸出來,隨著騾子的搖擺點頭,
詢問地看著我們。
我們現在來到沙質地帶。我們經過曾是富裕城市的村莊,但現在非常貧窮,到處
是傾毀的巨大堡壘:寶山33。如今一群泥屋圍繞一座小廟,我們能看穿方形圍牆
上多年以來造成的破洞,對現在的村莊來說太寬敞了。然後在柳樹陰影中的 Shi-
yu-le(Schi-yu-le),泥土做的防禦工事環繞著 Hu-li-pa(?),讓人想起滿洲
村莊的 Sha-chao(Scha-tschou),以及不像任何地方的 Pien-kia-pu(?)。垂直
的太陽射線強烈地刺痛我們,混淆了我們的想法。幾個小時過得單調、相似和壓
抑。在我們機械化的行走中(動物已經回到南口),我們模模糊糊地渴望著有人
居住的地方。我們對找到下一個村莊有種模糊的信任。我們用眼睛尋找它,我們
趕緊走向它,彷彿看到它會消除我們的疲勞、高熱、悲傷,而我們似乎正沉沒和
融化在巨大耀眼的光芒中。我們前進,隱約希望能在每個經過的村莊找些新鮮事
物。苦力的快樂消失了。所有的聲音都消失聼不見了,除了拖著腳的走路聲、人
們的喘氣聲、車輪駛在沙礫嘎吱作響聲、腳踩踏聲。埃托雷的命令或突然的喇叭
聲不時會打破沉默。停!現在這個是個困難的隘口。

(照片:見到的第一頭蒙古駱駝)

德國版:渾河邊的好道路

我們幾乎想要這些困難的隘口,好讓我們能了解目前的環境。他們需要一個嘈雜
的活動。使用手和頭腦。
「在這裡,給我鐵鍬!鋤頭!挖右輪。拉!我們會移這個
巨石。趕快,拿撬棍!注意!一二三!」於是我們小隊在那個荒涼地帶的骯髒垃
圾裡狂熱地行動了一會,然後苦力再次肩負起繩索,他們一起吆喝著:「來,來
拉!」

德國版:在渾河邊攀登連崖廟山

33
Paoshan:今日北京市懷柔區寶山鎮,位在北部山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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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個孤獨的小屋門口,我們看到了一個牌子『Deutscher Feldtelegraph』(德國
野戰電報),著名的國際交流標誌。這個詞在這裡受人尊敬,認爲它也許是神聖
的西方座右銘。這些都是八國聯軍入侵時留下來的。
我們抵達了懷來34的城牆邊,面向南方的是一座高丘頂的寺廟。歐洲人曾經把那
個寺廟當作兵營使用了好幾個星期。
我們在這裡停下來,我們的人休息一小時,大家都去鎮上消磨時間,因此,傳
播了我們到來的消息。所有懷來人都來看我們。聽到群眾行走接近城門的聲音。
首先來的是孩子,他們都是人群中打先鋒的。然後幾分鐘後,我們被數百人包圍
他們擠住了汽車,微笑著,恭敬地。他們檢查汽車,他們膽怯地摸了摸。他們越
來越大膽,詢問我們,歡迎我們,羨慕我們。許多人舉起雙手,手上拿著唱歌的
鳥籠。天氣好的時候,每個中等地位的中國佬都會拿著鳥籠散步,這是他的主要
職業,一個優雅的傳統消遣。

德國版:在渾河岸邊的在岩石和沼澤之間

我們的午餐吃的是奶酪和鹹牛肉。看到我們吃飯,帶給懷來人很好的娛樂。他們
討論我們食物的性質。一位老人用手勢告訴我們,他想嚐一些。他不把奶酪吞下
去,但是似乎認可這種肉,並向其他人表達自己的意見。人群大大評論起來。老
人還希望能夠調查我們的飲料,我們把葡萄酒瓶遞給他。他先是拒絕了提供的玻
璃杯,猶豫了一下後,把瓶子放到嘴唇邊。他啜飲一口,又嚐了一口:最後,他
下定決心喝,那個瓶子裡液體就嘩嘩地流入他那可敬的喉嚨。此後,他就成爲歐
洲的結盟好友。他用明淨的小眼睛向我們微笑,輕輕地對我們說話,爬上汽車,
坐在那裡,他的同胞全程都在鼓掌。他學會了按汽車的喇叭,他按了按喇叭,甚
是高興。當苦力回來時,也正是我們該出發的時候,我們沒有經歷困難,就將老
人請下他在汽車上的寶座。

德國版:在連崖廟山的陰影下

我們經過其他土屋村莊、其他小而毀滅的寺廟、單獨的小屋、還有似乎被大城市

34
直隸懷來縣,在河北省西北部。1950 年代為築水庫而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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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手丟在這條路上的小房子。門上掛著一根紅色的破布,標誌著這些小屋是疲憊
旅客的宿營地、或是騾車夫的小旅店,我們的人會停下來匆匆吞下一杯茶,並買
些從蒼蠅堆中偷走的棗紅甜食。
許多小村莊似乎無人居住,看不見一個人影,聽不到一點聲音。他們似乎在躲藏
或是想告訴我們:「保持安全的距離!」大土木鎮35(Ta-tu-mu)有座高高的、搖
搖欲墜的牆,看起來好像幾世紀以前就是一片荒廢的廢墟。
路越來越窄,我們經常發現我們走在深深沉入水中的沙路或石頭上。我們走在一
條洪流的河床上。我們在黎明時看到的山巒,此刻在我們周圍,像巨人一樣升起
全身如燃起的黃色,沒有一片草地。我們正登上將北京平原與蒙古平原分開的三
座山峰中的第二座高峰。要走到亞洲的中心就像要進入一個寺廟的門檻—三個岩
架和三個臺地。下面,在我們的左邊,開敞著山西的大山谷,充滿光和藍色。
在某些地方,汽車幾乎沒有空間移動,需要非常小心。有時候必須使用鎬,以最
快、最準確的眼光來衡量我們眼前道路的寬度;往往這種前進被認為是冒險,再
前行時必須注意著車子的車軸,手也要隨時準備立即停止汽車,如果需要的話,
用剎車把手緊急剎車。
在距離岔道城約三十英里的土木溝(Tu-mu-go)村,我們似乎收到山上發出的邀
請,一片綠色平原擺在我們面前,邀請我們奔跑。我們回應它的呼喚。 「停!」我
們趕忙對著苦力大叫。好像是魔法,我們的疲勞消失了。在皮特羅的吩咐下,苦
力排到了一邊,我們替這三匹野獸卸下挽具。我們熱切地將繩索繞著燈彈簧捲起
我們展開了我們的小旗幟。一轉手柄,馬達開始哼哼作響。我們跳上車,開跑了
開跑,在彎曲和不平坦的道路上,不去想彈起來、急拉或震動,只要我們可以跑
汽車只在二速,但我們似乎在飛翔。大雨灘擋在我們的路上,我們開過去,濺起
巨大的泥濘和水。它們的波浪打到車架,飛濺到我們身上。我們大笑。我們大聲
說話,似乎像醉酒般的興奮。這是對我們最近行程的長期沉默和沮喪的緩慢反應
而且我們也感覺到一種新樂趣—做一件以前從未做過的事情有強烈、無法形容的
滿足感。我們體驗到征服的快感、勝利的興高采烈,還帶著一種驚訝,一種不真
實的感覺,因為最奇怪的事情就是在這樣一個國家參加這樣一場比賽!我們看
到樹林裡有佛塔頂。我們覺得好像正在打破千年的寂靜,就像我們的『飛行』是
第一個將它們從沉睡中喚醒的人。我們感受到文明和種族的自豪感,並且覺得我
們代表了比自己更大的東西。歐洲的文明使我們相形見絀,我們的前行速度就繼
續和象徵它。西方靈魂的強烈渴望、它的力量、它所有進步的真正秘密,就隱藏
在一個短短的字裡—更快!我們的生命被這種狂暴的慾望、這種痛苦的貪得無厭
這種崇高的痴迷所追趕—更快!在中國的靜止中,我們帶來我們狂熱進步的本
質。
我們經過大小村莊。衣不蔽體的孩子跑走。男人和女人以平靜的驚訝看著我們,
帶著一種安靜和友善的好奇心。我們看到奇怪的服裝,比北京的服裝更古色古香
服裝有綠色、紅色、白色、黃色、藍色,總是最明亮的色彩。世界各地,農村居民
35
這幾個土木堡鎮溝是真的當年的土木之變(1449 年)的發生地。想當年我家族的祖先也曾參
與過戰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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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喜歡生動的色彩,也許這是因為他們四周總是有花。在人群聚集的房屋的門檻
上,有許多生動的色彩在陽光下閃爍。上面,用他們迷人的曲線來展示典型的中
國屋頂。我們對周圍有股更強烈的『遙遠的遠東』的感覺。我們快速通過。

德國版:渾河

聽到我們的汽車聲,在青翠的田野中辛勞工作的農人擡起頭,他們看著我們,
雙手遮著眼睛。有人大喊:「Huo-cho lae!」(「火車來!」)。有人大聲重覆高喊。
望了一眼後,所有人都回到自己的勞動中,不再擡起頭,相信他們耳聞已久的
火車終於到了。但是這東西對他們來說並不重要。這對大多數人來說都不重要;
在這裡,我們經過一個女人在水溝旁洗衣服。她屈尊地擡眼一望,然後繼續洗衣
服,彷彿每天有數百輛汽車通過她身邊一樣。相反地,在別的地方,人們互相叫
喚,跑過來看我們,跟著我們在塵土中奔跑,他們黃色的臉上充滿驚嘆。這個人
種的靈魂是一個看不透的謎團。誰知道汽車抵達幾個村莊會產生什麼不同的效果
這可能解答居民的起源差異—好奇的韃靼人和冷漠的中國人?

德國版:連崖廟山難攀登

我們到達一個城鎮東八里36,它的大門很窄,我們的車子無法進入;所以我們慢
慢地繞過田地。到了一個村莊,我們停下來喝水。汽車渴了,我們也是。一個和
善的人群環繞著我們,給我們乾淨的冷水,並開始對汽車的下部進行詳細檢查。
他們討論,他們越走越近,有些大膽的年輕人彎腰在地上,以便能看清楚飛輪
的盒子。然後所有人都彎下腰。飛輪顯然使他們感到困惑。我們也跟著看,徒勞
地希望知道是什麼東西如此吸引他們的注意力。這畫面顯然很荒唐可笑的。最後
終於有人鼓起勇氣,用手勢來要求我們解釋。啊!最後我們明白了。他們問:
「動物在哪裡?」馬匹不在前面,那一定在裡面。「確實如此,」一個人用一個用
生動的手勢指著桶說:「確實,它通過一個洞喝水!」但是很難看到那匹不快樂
的馬如何以及在哪裡被闗起來。埃托雷試圖通過示範吸引他們的熱情,並打開引

36
Tum-ba-li:現今的懷來縣東八里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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擎蓋來展示氣缸。但是,人們繼續堅持檢查汽車底部。我們離開時他們仍然很困
惑。
我們超車過了今天早上趕上我們的轎子。騾伕在我們路過的時候很快就下了車,
因爲騾子突然伸直了後腿。轎子停在路邊,主要是拉轎子的騾子和騾伕對於要走
的路線有著不同的意見。從那掀起來的小窗簾後面,我們又看到那位尊嚴的旅客
又看我們一眼,眼神裡充滿了深深的驚訝,再加上一絲的疑慮。我們飛快地超車
歡快地向他們告別。這是我們的報復。
當天傍晚,我們適時地停在一個古老的村莊新保安37。在它的牆內是一種誘人的
寂靜:唯一的聲音是鳥的歌聲。每扇門楣上掛著兩、三個鳥籠,裡面是沙漠的雲
雀。雲雀在歌唱,悠揚的音符瀰漫著一種奇怪、滲透、飽滿和強烈的音樂,蒙古
人喜歡坐在房子的門檻上聽它們唱歌。中國人熱愛雲雀,而蒙古人從平原上俘虜
了成千上萬的雲雀。中國人認爲雲雀的聲音淩駕於所有聲音,彷彿雲雀的歌聲可
以讓他們感覺到神聖的存在。
穿過村莊的道路被洪水淹沒,形成了一個小湖,湖面上倒映著房屋和藍天。
變成了一個鏡湖。而這一定是早已如此,因為這入侵道路的水似乎受到尊重,柳
樹有時間沿著岸邊生長,飲用著寧靜的水波。人們沿湖邊墊高的人行道行走。沒
有任何推車或馬車進入村莊。
現在來了一個扈從隊伍,慢慢前行的樣子像是過去年歲的幻影。一頭白色騾子身
上掛著紅色絲綢裝飾,坐在騾子上的是一位穿著華麗緞料服裝的美妙女子,她
臉上塗著白色和粉紅色,她嘴唇是血紅色,頭髮上裝飾著鮮花:好像一個從乾
隆花瓶走出來的人物。北京時尚還沒有到達這個遙遠的地方;這裡仍保存幾個世
紀以前的習俗。這位女子前後都是隨從。她也許是去參加一場盛宴。我們停下來
看她走過一座小拱橋;她看著我們,優雅地用袖子遮著臉。

(照片:中國村莊的主要道路)

德國版:動物在哪裏?

我們在村莊四處遊蕩,把車停在牆外的商隊旅店裡。在我們回來的時候,發現院
子裡擠滿了人和駱駝、還有車子和馬匹。一些商隊已經抵達。旅店工作人員都忙
碌著,為動物準備了大量飼料,急著給客人送來煎餅或蒸飯等美味佳餚。在院子
的一個角落裡,一位老巫師正在為一頭老病騾子施法術治病。巫師點燃蠟燭,並
口念咒語,騾子在無聲的圍觀者中間靜靜地忍受著念咒聲。巨大的廚房裡煙霧瀰
漫,所有的火都點燃了,獸脂蠟燭微紅的光芒突出了忙碌廚伕的輪廓。他們裸露
的肩膀上汗水直流,彎腰,像古代鐵匠一樣工作。圍繞著汽車,另一群人堅持尋

37
Shi-pao-wan:1451 年改稱為新保安。北有八寶山,南臨桑乾河。現今為懷來縣新保安鎮。

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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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動物』,他們堅信動物是這種快速牽引的新現象最合理的解釋。只有最聰明
的人認為這動物不是一匹馬,而是一種不為人知的動物,卻被我們俘虜了。當他
們聽到號角嘶啞聲時,他們就會聽到動物的聲音。在這混亂的人群中,竟然還有
兩名身帶刺刀的俄羅斯士兵,他們是俄國公使館派遣來的士兵,護送俄國郵件
經過張家口和恰克圖。他們來自北京,能夠告訴我們其他汽車的消息,我們知道
他們昨天晚上已經到達八達嶺。兩士兵在長城這一邊遇到我們的朋友。他們說他
們要在懷來過夜。從黎明起,我們只走了四十英里;他們會在張家口超過我們。
一個聲音出現在我們旁邊的—「晚餐已經準備好了!」皮特羅高興地拿著用自己
調配作出來的食物,手上盤子緩緩升起蒸汽,隱隱遮住他的微笑。皮特羅甚至會
做飯。
後來,在睡覺之前,我們坐在房間外面吸煙,我們看著遠方繁星閃爍,連接到
高山的黑色陰影。
博爾蓋塞王子說:「那些是鷄鳴山38。」
「攀登更多山。」
「是的,而且很難。後面就是張家口」
「我們要到那裡嗎?」
「誰知道?明天將是重要的活動日。」
所以它確實是重要的活動日。

我們出發的時候天還是黑的。幾乎沒有足夠的光線讓東方的星星變蒼白。很難看
清楚道路,而老工頭熟悉這些地方,就走到我們前面去探路。我們不能冒駕駛汽
車前進的風險,而且在進入鷄鳴山的隘口之前,我們只有幾英里的平原。隨著騾
子、驢子和馬的快步,我們的中國苦力輕鬆的移動。在日出的時候,我們到達宏
偉奇特的連崖廟山腳下。

(照片:一個中國旅店的院子)

德國版:Itala 進入宣化府

連崖廟山孤立於其他山,而且比任何山都高。它看起來像是這群山的首領。它在
南面被渾河39沖刷,並在垂直逼近水面的懸岩俯瞰著它的水道。張家口路經過渾
河,現在沿著河岸,現在山坡上,現在在沙灘上,再次在岩石上,升起或下降,

38
雞鳴山或雞鳴驛山,位在河北省張家口市懷來縣偏西北洋和的北岸。傳説「因名其地為磨笄山,
每夜有野雞鳴於祠屋上,故亦謂之雞鳴山。」雞鳴驛城建於元代,原為驛站,因山而得名。現今
屬於河北省張家口市懷來縣雞鳴驛鄉雞鳴村。
39
渾河:桑乾河支流,永定河水系,發源於山西渾源縣大仁莊鄉清水溝村,長約 97 公里。在懷
仁縣匯入桑乾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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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轉過山,它放棄了河流,在低矮山丘之間前行,向著宣化府40臺地流去,臺
地的門檻在在更多山的山腳下,張家口就位於此處。
在連崖廟的山下平原上,建立了鷄鳴山城。在城牆的角落處立有優美的小寶塔;
還有一些寺廟,屋頂上聳立著陶龍,裝飾有鐘,可以在堡壘上方窺視。鷄鳴山沒
有別的東西可以一看。它完全被高高的方形圍牆所包圍,就像其他中國城市一樣
奇怪的城市,我們經過它時都沒有瞥見他們的輪廓;神秘的城市防範陌生人的
好奇心就好像是抵禦敵人。當一個人靜靜、孤單地走在他們堡壘的外面時,幾乎
看不出來高大城牆的另一邊還有人、道路、房屋、市場、歡笑和悲傷。在中國,一
切都被圍牆所包圍:帝國、城市、寺廟、房屋。中國人的生活理想是一個寧靜的束
縛。

德國版:在連崖廟山的岩壁上

過了這個城市,我們來到在連崖廟陰影下的渾河岸邊,那裡的岩石聳立在我們
的上方。
在山頂上,我們看到了一座寺廟。它是如何建造的?我們驚異地問彼此。皮特羅
趕緊告訴我們:那座廟不是人蓋的,沒有人能做到。其實這是佛陀自己造的。他
在幾百年前從天而降,化身為一個老婦人,並在一個夜晚建造了這座神聖的建
築。在同一天晚上,他又變成一個老人,在渾河建造了一座橋,至今仍然可見其
遺跡。皮特羅指著石橋的兩端,現在已經成了廢墟,長滿荊棘。
令人感到奇怪的是,遠東地區的民族有一種共同的傳說,那就是神明以老人或
老婦人的身份到人世間做偉大的工程。廟宇和橋的故事讓我想起來,日本的女神
『Kwannon(觀音)』41也是老男人和老女人的雙重形象,在一個晚上她把自己
的雙重形象刻在巨大的樹幹上;其中一幅自畫像仍然在鎌倉受人崇拜,我曾親
眼看到過。神性和老年常常融合在亞洲的傳說中,也許是因為神和老年在那裡同
樣是受崇拜的對象。
河面因爲下雨而上漲了。廣闊而渾濁的河水在巨大的沙質河床上反覆無常地翻騰
在某個時刻,山突然將其岩石側翼推到水面。當河流低淺時,商隊可以涉水渡過
渾河,在另一岸繼續前進。但我們不會冒險渡過洶湧的波濤。我們決定走山路,
它在我們面前大膽地升高,立即消失在岩石之中。我們開始了我們的攀爬。

(照片:開過渾河上的一座橋)
(照片:在大土木古城牆下)

40
先秦時代已設郡。康熙年間改名為宣化府。現今屬於張家口市轄區。
41
觀音:日文發音是 Kannon,古代的拼音也可看到:Kwannon。

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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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法國和荷蘭汽車抵達張家口

道路是岩石鋪成的,在山上蜿蜒彎曲。它有很多突然變狹窄的蜿蜒,所以有時候
我們看不到前面十步的道路,另外有些時候,我們有種突然間來到深淵的感覺。
它決不讓我們猜測它的方向。我們遇到連續出人意料之事。
我們的右邊升起了石壁;在我們的左邊,我們越往上爬,懸崖就越來越深。後者
的深處是河流。當我們往上攀登時,逐漸在河的外面看到一個無盡的地平線—桑
乾河河谷42,黃羊山43蒼白的山峰,幽暗、陰森,像幽靈一般。我們的目光深入山
西。道路變得越來越窄。有時候,幾乎沒有足夠的空間讓我們的車輪通過,那些
時刻讓我們焦慮不安。舊時山頂上修建過一些小牆,現在或倒塌或已穨圮,當我
們從下面看它們時,我們有種被懸在半空中的感覺。我們看到駱駝隊沿著渾河前
行,就好像一對昆蟲似的。有時候,巨石都懸在我們頭上,我們幾乎本能地加快
步伐,直到我們通過它們爲止。

德國版:埃托雷在一個中國商隊的院子裏

控制汽車變得疲憊和困難。我們和中國人一起工作,現在處理車輪,用肩膀推動
車輪,又幫助拉繩子,指揮苦力的工作。苦力令人欽佩,他們已經接受我們的渴
望和熱情。殷勤而樂意,他們把全部的力量和智慧給我們。他們把雄心壯志投入
到工作中。他們已經學會了克服某些障礙的方法,他們不用等待命令就能應用自
己的知識。他們看著我們的手勢,試圖猜想我們的想法。他們完全理解駕駛轉向
運動,當他們看到汽車前輪被夾在縫隙和石頭之間,以至於從汽車無法有效控
制它們,苦力就跑過來解救它們,把它們推向路況好的地方,讓埃托雷能夠專
心控制方向盤。對他們來説,我們語言的一些詞語含義不再是謎。Forza(用力)
avanti(前進)、Fermi(停止)、piano(慢點)、attenti(小心)在他們耳中都變
成了充滿意義的字。除此之外,他們還擁有無窮盡的幽默,希望以任何代價獲得
快樂。當成功克服一個難關時,他們會大聲歡呼。經過一番特別的努力後,他們
仍然喘著氣也要歌唱。他們歡迎他們的小勝利。他們找到一千個話題和笑聲,直
42
Sangkan River:桑乾河為永定河上游,在懷來縣與洋河交匯之後成爲永定河。其上源是山西的
元子河與恢河。桑乾河河谷盆地位於大同市東,分佈許多小山包,多低於 100 米。
43
又稱為黃陽山。位於涿鹿縣城西北 5 公里處,屬燕山餘脈。山上有寺院。現今有黃羊山國家森林
公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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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聽到有人大叫小心!,他們就再次默默彎腰拉起繩索。他們覺得我們也要加倍
努力,看到我們隨時準備拉繩子,捲起襯衫袖子,把我們的勞動和他們的勞動
結合起來。他們因此感到自豪。如果他們對自己的工作性質有任何羞辱感的話,
那應該是在他們看來工作被我們陌生人拿走。

(照片:從我們的車看到雞鳴山上的景象:渾河的河床,以及一個狹窄騾路上的商隊)
(圖:新與舊的會合)

我們從來不知道現在是幾點,因為我們不想知道。在某些旅程中,最好是把手錶
留在家裡。錶是一個糟糕的同伴,利用證明時間過得緩慢的辦法來讓人沮喪。最
好是保持自己的幻想。在勞動時總是有一個幻覺:工作了好幾個小時,走了很遠
的距離,快到目的地和休息時間。一個人的手錶在這種時候會對他說:「可憐的
朋友,汝等啥事都沒做!離晚上還很久。在一小時,爾已前進兩英里。」一個小
時似乎是永恆,如果人疲倦,就會感到厭倦,如果人感到厭倦,就會感到厭煩。
我們活在時間之外。我們感覺好像在山間行進無數小時了。這種無窮無盡的感覺
使人心生煩躁,使人認命。天變紅了,烈日炎炎,石頭都被燃燒起來。如果我們
碰到石頭,我們的手有着火的感覺。空氣靜止且熱,像火爐一樣。山似乎把它的
氣息吹向我們,讓我們睏而想入眠。有些苦力剝下上衣,將之綁在腰上。繩子壓
在青銅色的肩膀上,深入肌肉,使皮膚起皺。但這些人都是專業的搬運工,他們
的肩膀被轎子的軸和水桶的軛所硬化。他們似乎沒有意識到這種摩擦,在快速行
動當中,他們很少將繩子從一個肩膀轉移到另一個肩膀上。
突然,攀升結束了。我們面前的岩石開始下行,但絕壁則更陡峭。我們解下動物
的挽具,將繩子換成了彈簧的樞軸。現在我們所有的努力都是為了讓汽車在這種
快速傾斜之下落在後面。所有的人都排成兩列,就像要拔河一樣。埃托雷把變速
桿放到第一的位置,所以如果繩索折斷,剎車失靈,汽車不會以很快的速度向
前衝,而是會被低速檔攔住。如果不拯救,用這種方法也可以指揮汽車的。
當一切準備就緒時,大呼『前進!』,灰色怪物開始往下移動。它似乎在報復先
前被拖走的侮辱。現在想跑的是那輛車,趁著人們不再緊張不安的時刻,準備逃
走,對繩索的鬆弛與否非常敏感。你可能以為它在看准時機反叛,不願意受到任
何控制。一個瞬間就足夠了,工作的同步性不得不被打斷一分鐘,緊張的肌肉放
鬆了一點點,那輛巨大機器向前跳,拖著後面的每個人,一時間似乎沒有感受
到剎車。隨著我們的身體退縮一點,我們的下巴在胸前,雙腳緊緊插在地上,手
臂和膝蓋僵硬,咬緊牙關,屏住呼吸,我們(包括中國人和我們自己)都加入
了拉車大戰。但是這只是一瞬間,簡短而尖銳:新的潤滑良好的剎車慢慢地咬住
地面了。埃托雷了解他的野獸,並且有信心;他知道如何馴服它。當我們想要停
下來的時候,我們趕快把大石頭放在車輪下面,急迫地就好像人們快快築起路
障來阻擋敵人。然後我們休息了一下,單獨留下汽車,以一種頑固的態度向前彎
腰,繩索在後面像兩條長長的尾巴一樣捲起來。我們很快走到平原,又高高興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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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走在山與渾河之間的道路。
這條路帶我們到一個叫上花園44的村莊,它隱藏在濃密的柳樹中,被稻田包圍住。
現在道路變得泥濘,地面又油膩又黑,被雨濕透了,在車下讓路。一半的車輪輻
條消失在裡面,泥土附著在車身和輪胎上,聚集在那裡,給車輪夢幻般的形狀
和尺寸。汽車似乎是在一堆一堆的泥土上移動。我們的鞋子也變得極不舒服:鞋
上覆蓋著一層又一層的泥土,這使我們不時猛烈地搖晃我們的腳。我們滑跤,腳
步變得沉重。苦力不得不停下來休息。我們遇到了一個載滿蒙古毛皮的騾子商隊
兩頭被我們汽車嚇著的騾子離開了小路,立即陷入泥濘中。

德國版:在上花園村莊的泥濘地

村莊附近的道路上都是水。左、右兩邊田埂裡的稻田被水淹沒。沒有選擇,我們
不得不繼續前進。我們的人露出雙腿走進水裡。我們涉水渡過這段水域進展良好
我們希望用目光衡量把我們與旱地分開的距離:兩分鐘多點,我們應該是安全
的。但是,我們的腳下冒出水,汽車突然停了下來。
「向前!向前!」埃托雷喊道。
「傻子!」我們驚呼;「他們選擇這個時刻作為正式休息時間!」
「拉!現在停止是危險的,我正在下沉。」

德國版:汽車在張家口華俄道勝銀行分行的庭院裏

可憐的中國人並不是故意停下來。他們完全知道危險,他們盡可能地用力地拉著
這三隻野獸在一陣陣的衝擊下僵住了腿,伸出細頸。繩索繃緊,底盤呻吟。徒勞
無功:汽車似乎被釘住不動了。有幾次,他們重新試圖移動它,現在慢慢地,現
在突然猛然一動,嘗試一切能想到的手段。必須找到其他可用的方式。我們正在
準備把鍊子綁在樹上,使用滑輪;但中國人光腳在水裡摸著試探水底,發現輪
子卡到了什麼東西。皮特羅報告—

(照片:在渾河岸邊)

44
?現今屬於河北省張家口市宣化府區上花園鎮?

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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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石頭。」
「一塊大石頭?用鐵桿處理它。」
如果需要,我們準備拆除整座山。當苦力在水裡用雙手尋找放鐵桿的地方,他們
意識到障礙不是石頭,皮特羅解釋說—
「大樹根。」
我們路上的障礙是一個在不遠處的巨大柳樹的根部。這棵柳樹歡快地用綠色裝飾
著自己,對我們的困境漠不關心,好像跟它沒有任何關係。我們唯一需要做的是
用斧頭砍掉這些根—一種新而獨特的汽車駕駛經驗。任何一個看到我們行動的人
都會認為我們要從事切割水的工作。斧頭平均地砍下去,沿著一根棍子打入底部
作下標記的地方。被砍斷的樹根被綁起來、拉開、撕裂、打碎和扭曲,直到我們迅
速離開泥水坑,汽車在數英里都不停下來。很高興找到一種方法,無論有多壞,
沒有隱藏的陷阱。這又把我們帶到河床上,然後再次在田野間,經過樹林和村莊
里。經過每一口井,我們都停下打水,用力地洗手洗臉。

「你們要去哪裡?」
這個問題是用英語問的,在我們經過一個孤零零、被遺棄的寺廟時,在我們耳邊
響起,我們驚訝地轉過身來。我們看到一個中國佬坐在樹蔭下,看著我們。是他
問我們嗎?是的。
「你們要去哪裡?」他問。
「去張家口。你,你是誰?」
「我是張家口鐵路的工程師。」
「那你在做什麼?」
「我在學習。」
「你在學習什麼?」
「張家口鐵路。」
「我希望你喜歡它。」
「等一等。」
「為什麼?」
「我想說『你好』。」一個優秀的工程師打斷了他的鐵路學習,看起來像是如此愜
意的休息。他特別來看我們,並嚴肅地告訴我們,他知道歐洲的習俗。他與我們
每個人握了握手,重複說:「再見,再見」,然後回到樹蔭下。

我們停下來,在 Shan-shui-pu(Schan-schui-pu)的一家鄉村客棧裡吃了一些不
可思議的煎餅。當我們在那裡,客棧院子突然響起兩匹馬奔騰的馬蹄聲。兩名中
國士兵下馬。他們衣衫襤褸,骯髒;戴著子彈帶,肩上扛著步槍,腰帶上有寬廣
的匕首:整個就是兩個土匪的面孔。皮特羅跑向我們。
「宣化府官員的士兵!」他向我們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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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試著擡起汽車)
(照片:我們汽車在雞鳴山的岩石之間)

「他們想要什麼?」
「長官命令他們來看我們。」
那些土匪看著我們,再次上馬,消失了。
我們很快就出發上路,我們再一次被群山緊緊掌握住。在一片紅色的高峰中,兩
座石頭堡壘豎立在我們的面前。還有兩個隘口!在這裡,我們又一次在巨石之間
磕磕絆絆。
這道路比我們所走過的所有路都還糟糕。我們不得不去對抗許多困難,倒不是像
在連崖廟山那樣長而陡峭的攀登,而是對抗光禿禿的花崗岩所構成的障礙。我們
在滿是凸凸凹凹的岩石上推進,到處都是裂縫和尖銳的石頭。在這麼多個世紀以
來,水流、騾蹄和駱駝的大腳,並沒有磨平、磨軟這條狹窄道路上最惡劣的尖石
這輛車不管我們多謹慎、緩慢地在地面的凹凸處搖擺慢行,車輪子輪流被夾在石
頭之間,它從道路的突出點猛烈地滑下,它的車輪輪輞陷在深凹坑。我們焦急地
聽著底盤由於持續拉扯產生的金屬吱吱響聲,到木材或車輪的輕微喘息聲,還
有從不知道機器的哪一部分傳來無數難以察覺的聲音,鋼鐵微弱的呻吟聲似乎
是來自破壞性昆蟲的手筆。汽車的所有關節都經歷了一個超出它們所能承受的緊
張情況,這些聲音可能是極微小的錯位,然而,微小的偏差可能是一些災難性
的損害的開始。汽車的骨架受苦受難,表現出疲勞;而機器的疲勞不是靠休息治
癒的。每一步都有一個新問題出現。埃托雷站立著駕駛,以便更好地看到車輪附
近的道路。他的手受到方向盤強烈的震動,而方向盤完全不回應他手臂的行動。
突然間,兩個苦力放開繩子大吼一聲,靠近彼此。所有人都離開了他們的工作,
大聲喊叫的聲音與打架聲混合在一起。老工頭全力吹著小小的哨子。皮特羅從他
的駕駛座上也在大喊。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想。這是兵變嗎?反叛嗎?我們猛推著
這兩個無序的人,就像警察處理煽動性的示威一樣,並替自己打開路,直到我
們成功地抓住那兩個中國人,他們此時抓住了對方辮子,用指甲抓對方的臉,
這看起來像一場女子打鬥。
「現在是什麼?」我們怒吼。「去工作!」
「皮特羅,怎麼了?」

無與倫比的皮特羅向我們解釋了這整件事,讓我們笑到開懷。兩個苦力為榮譽而
戰。一個苦力對另一個說:「你不工作, 你為什麼來呢?」這是個嚴重的侮辱。另
一個苦力長得像小白臉,因此贏得了『少女』的綽號(至少從我們這裡)。他飛
向説話的苦力,並撕拉他的辮子。然而,這種侮辱中國佬是不會忍的。所有人都
插進兩個打鬥者的中間,試圖勸架。

(照片:小河流淺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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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在山脊上旅行)

「皮特羅,這件事會怎麼了結呢?」
「已經結束了。」他驚訝地看著我們回答。「辮子拉了,一切都結束了。」
確實,我們看到我們的英雄拉著同根繩索,一起工作,沒有一絲怨恨的陰影。沒
有任何他們打鬥的痕跡存在,除了一些抓痕使他們不時在袖子上擦拭。

德國版:汽車在蒙古的門口

道路的困難立即再次引起我們的注意。
這條道路在兩面靠得極近的岩壁之間,我們只要伸展雙手就可以觸摸到岩壁。我
們非常焦慮地穿過那些長長的曲折通道!我們覺得汽車一定是被釘在那裡。回頭
是不可能的。靠近地面的路邊傾斜,所以總是有一個車輪是在岩石的一側,車子
因此向前傾斜。需要一個極好的眼睛和完美的判斷來駕駛它;這是個英寸的問題
一英寸!埃托雷有時踩下所有的剎車,從而停下他要轉身的汽車,沮喪地喊道:
「我們無法繼續!」
然後,我們必須把手放在鎬上,打下一些突出的石頭,測量,再試一次,要大
家拉著繩子大聲喊『Ma-man-ti!』(慢慢地)。我們聲音的回響撲向我們,群山好
像自己說『慢慢地!』。

最大的危險是後車輪。他們有時被壓在下面,被迫向內傾斜,變成一個『V』字形。
我們擔心車輪和差動軸器的輻條可能會斷裂。讓我賀喜的是,一旦從壓力中解脫
出來,他們總是恢復到正常的地置。有些時刻我也會覺得,也許支持小型汽車的
人是正確的。如果寬度減少三英寸,我們閉著眼睛也可以向前走。在轉彎時,我
們聽到踫撞的響聲,然後是不祥的吱吱嘎嘎聲。「那裡!」我們大叫,充滿痛苦。
汽車的一邊猛烈地撞到什麼東西。幸運的是,損壞僅限於已經碎裂的擋泥板和被
扭曲和彎曲的台階踏板。埃托雷憤怒地顫抖著。他會用自己一半的生命交換從這
些無盡的峽谷中離開。

德國版:在蒙古的第一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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狹窄的山路不久開始與一片沙地交替。岩石越來越小,沙地也越來越廣闊。在朝
北的山脈兩側,從蒙古吹來的強風吹起了沙丘,把岩石埋在自己的碎片下。在深
谷裡,沙子形成寬廣平滑的斜坡,看起來像是一條巨大的黃河。我們一點一點地
發現自己在圓形的沙丘上,沿著商隊長期經過的道路。從那裡,我們看到蒙古高
原,像海洋一般在我們面前蔓延,藍色和暗淡的地平線。

(照片:進入一個狹窄的隘口)

在那裡,大草原和沙漠等著我們。飛行,自由,通往西方的路。我們高高舉起帽
子,扔向藍天,發出一片熱烈的歡呼聲:「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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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蒙古的門檻上
一位官員兒子的好奇心—電報和鴉片—對抗沼澤—張家口—在大總辦和都統45之
間—都準備好了

蒙古平原面積遼闊,它的特點是看起來比最高的山還高。它起伏像是一個巨大的
浪潮。它超過六千英尺高。曾經有人說中國是自相矛盾之地,現在就是一個奇異
的例子:它的山在平原下面,在無盡草原的底部豎立著張家口山脈,長城的烽
火臺散落在高處。
看到寬廣的地平缐,讓我們看到自己的目標,使我們有了新的勇氣。我們已經前
行了十二個小時,但現在我們的疲勞消失了。向前,向前!我們對自己說;我們
加快步伐,走下沙丘的陡坡,邁向宣化府的沙地平原。在我們的身後,遠處不清
晰的正是我們早晨經過的連崖廟山,正在慢慢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
平原上散佈著古老的墳墓、崩塌的拱門、石碑、傾毀的小佛塔。我們正在接近一個
偉大的城市;而在中國,偉大城市對死者的記錄是神聖的;死亡使所有埋葬在
那裡的人都成爲神聖不可侵犯,他們的神靈對活人的生活有如此重要的意義,
並對其產生巨大的影響。
宣化府是該地區的首府,是當地政府的所在地,有一支駐軍和一個小堡壘防禦。
堡壘是在外國入侵後建起來的,它謹慎地隱藏在城牆外的一叢榆樹中。我們可以
看到城牆高聳的城垛在燃燒的平原上,在陰霾中顫抖著。突然間,我們的注意力
被從宣化府方向來的大片灰塵所吸引,不久之後,我們看到一群馳騁的騎士。這
一小群人迅速向我們前進,其中包括各種情況的中國佬,或者至少從他們的衣
服看起來是如此。這隊人馬由兩個土匪長相的士兵領頭,我們在 Shan-shui-pu 吃
煎餅的時候就與他們打照面了。這些人來的目的必定是與我們有關。當他們接近
的時候,全都停了下來,他們甚至不跟我們打招呼。他們專心地看了我們幾分鐘
顯然不高興,然後把馬頭轉回去,立馬跑開。

德國版:行駛進入宣化府

我們有片刻為自己感到高興,他們來迎接我們,也許我們會受到隆重招待,並
曾為此準備了中國式的稱讚和讚美方式。我們無法理解那個奇怪動作的原因。不
過,皮特羅曾經和兩個士兵中的一名說過話。他告訴我們—

45
總辦:清末新設置的官署或辦事機構的主管人員稱督辦或總辦。都統:清代駐紮於各地的
「駐防八旗」之長官也稱爲都統。駐在張家口的都統是「遊牧察哈爾駐防都統」,於 1761 年設立察
哈爾都統一人,統領八旗察哈爾。亦名張家口都統。

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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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馬背上一名穿著藍色絲綢的年輕男子嗎?」他對我們說:「他是第一個,
其他所有人都在後面?」
「是。還有呢?」
「這年輕人是官員的兒子。你們看到那個胖子,他戴著眼鏡和一頂跟我一樣的草
帽嗎?胖子是個儒者,官員兒子的老師。其他人是朋友、軍官、僕人....」
「但是他們想要什麼?」
「看汽車奔跑。汽車沒動,每個人都失望而歸。」
畢竟,我們幾乎不能責怪他們。宣化府官員之子,其父想必是名進步派,他不是
每天都有機會看到這些著名的西方機器如風般奔跑。他有天收到外務部的官方電
報,宣布一輛汽車要通過他的省;他又得知有輛車以魯莽的速度穿過鄉間及城
市,在新保安過夜,他派遣士兵去探看,他們疾馳回來,帶著它到來的消息。要
觀看汽車奔跑,顯然有必要走遠,匆匆組成一支普通探索隊;隨著探索隊的前
進,外國奇蹟出現在地平線上,漸漸臨近:它似乎來得慢,也許是因為一個人
的急躁......。再過一會兒,官員之子、他的導師和他的同伴眼前看到:一輛由一
頭小驢子、一頭騾子和一匹馬拉著的緩慢大汽車,還有一群中國人協助著。….
不,確實,不能怪他們表現厭惡的表情!

(照片:停下來用水)

這個鎮擴張到城牆以外,就好像是一個城市不整齊的溢出被壓縮得太大。在鎮的
入口處有一大群人等待著我們,他們的好奇心被官員的騎士的動作所激勵。他們
圍住我們,揚起最討人厭的塵土,他們陪著我們去商隊客棧。
我們的入城不是完全勝利的。我們得到了通常是為馬戲團預留的那種歡迎的問候
在我們身邊站著的是同樣逍遙自在、好奇、衣衫襤褸的人群,渴望著看表演,並
準備隨時被驅散。
我們進入客棧的院子,人群跟在我們後面也進入了。汽車停在中間,人們繞著它
圍成一圈。沒有辦法驅散那群人。你會怎麼辦?在那裡,他們很少見到歐洲人,
他們與我們的接觸很少,他們沒有了解認識我們的方法,所以他們不恨我們。我
們有一個耐心和溫和的公眾。他們對我們的衣服感興趣,從我們的帽子到鞋子都
獲得讚美,微笑著聽我們的話語,並等待著。他們等待著一些能夠稱之爲奇蹟的
奇妙事件。而且,火上加油的是我們的苦力開始述説這輛汽車的奇事。
埃托雷的自尊在幾個環境的壓力受苦。他感到痛苦。自從我們遇到官員之子以來
埃托雷一直渴望拿掉前頭的繩索,並以最快的速度進入宣化府。最後,他突然有
種無法抗拒、一定要發洩的感覺。他轉了一下汽車的把手,抓住方向盤,移動了
起動桿,汽車向前一躍,在難以形容的混亂、動蕩的四散和逃跑中,圍著院子開
始了激烈的賽跑。旁觀者不知道哪裡是安全的。他們跑來跑去,彷彿被一頭瘋牛
咬住了。但是他們很快就發現這頭公牛是馴服的,它正在穩穩地繞著水井奔跑,
它每次都在同一點跑過,並絲毫沒有破壞的慾望!然後他們停下來。然而,這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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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出現了另一個更為嚴重的危險。危險是一個中隊的中國士兵手拿棍棒從門口進
來,士兵由一個軍官指揮,他除了身上的金辮子外,看上去更像一個苦力。棍棒
打向人群,落到許多肩膀上,沒花多久時間。因為在幾秒鐘內,沒有一個肩膀受
它們重拳了:院子被遺棄了。

德國版:我們的中國觀衆

獲得勝利後,這些蒙古軍隊的代表佔據了戰略位置。門口有兩個士兵,兩個在車
邊,兩個在路上站哨,軍官在旅館的廚房裡。我們可以安穩地休息:宣化府的官
員給我們充分的保護和防衛手段。後來,他派一位代表問我們什麼時候出發。他
能招待我們嗎?
宣化府讓我永遠不能忘記那個美好的地方,這出於幾個原因。首先,因為我必須
走三英里才能到達它,當然還要三英里走回來,那一天我們就走了三十多英里。
在城牆内的一條孤零零的路上,電報線從電線柱子掉到一座像廟宇一樣沉默的
房屋。在這個寺廟裡,我發現兩個職員完全沉浸於中國法律最近禁止的一個重要
和敏感的事情。店員們正在抽鴉片,手裡拿著煙斗躺在炕上,包圍在一片香氣裡
濃濃、緩慢的麻醉劑煙霧。
「我可以發一封電報嗎?」在平常的問候之後,我禮貌地問道。
完美的沉默。我坐了下來。過了一會兒,我又開始了—
「我想發個電報...」
其中一名吸鴉片的人走近了,不知道做什麼事情,他從門外望去,叫了一杯茶。
「你能替我發個電報嗎?」我又大聲問。
帝國職員的頭腦裡突然出現了一些模糊的想法。他看著我,說出一個或多或少的
英語專業用語—
「我們與張家口和北京直接聯絡。張家口一天三個小時,北京三個小時。張家口
是從七點到十一點…」
「太好了。我的電報是去歐洲。你送到歐洲的電報嗎?」
安靜。茶來了。我準備寫電報的時候啜了一杯。然後我重覆—
「你接受歐洲的電報嗎?接受呢?還是不接受呢?」
值班人靜靜地看著我,好像他是第一次看到我。
「歐洲。我們與張家口直接聯絡,並與—」
「並和北京—我知道,但是—」
「一天三個小時和張家口,三個小時和—」
「我知道,北京一天三個小時。」
「從七點到十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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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張家口,我知道。好了!謝謝。 再見。」我逃跑了,氣得冒煙,嘀咕著那些雖
有力量和表情,但不能通過報刊傳播的字眼。

德國版:在張家口的一座古老寺廟的腳下

我們打算從宣化府到張家口(二十五英里以上)全程駕駛汽車,除了玉寳墩46的
通道,一個位在中途的陡峭而短的山坡斜坡。有些我們的人已派送到玉寳墩,在
午夜時分就已離開了客棧。但是我們發現這條道路很糟糕,不是泥或石頭,要不
然就是沙子,我們不得不在前面九英里再次依賴苦力。六月十四日早晨五點,在
中國人拖拉汽車的單調腳步中,我們慢慢地前行。我們在沙丘腳下穿越廣闊的沙
地平原。

(照片:懷來門的外面)
(照片:休息:中國人崇拜)

蒙古的風將大量的沙子從沙漠掃到中國邊疆,沙粒看上去異乎尋常的好看。沙堆
積在北方每一塊岩石上,在每一個障礙物上,像極了旋風機翼上的積雪。宣化府
的牆壁上有這麼多沙,幾乎埋葬了它們。堞牆因此特別顯眼。
在半個小時,我們就通過了玉寳墩山路。一個普通、狹窄的通道在外觀上看來具
有威脅性,但在現實中是很適宜走的;這段通道的障礙只有一個傾斜百分之四
十的坡度,以及一些很容易就被推離道路的大石頭。在那狹窄的通道中,仍然存
在、增加、因此廢棄的一條鋪著大石頭的小道;這些大石頭不是採自當地,而是
從張家口另一端的西山拖過來的。這條小道是中國古代文明的一個驚人遺跡。那
裡應該曾經有過真正的道路,以及美麗的道路。中國在那些遙遠的時代可能做什
麼呢?什麼樣的交通,什麼樣傾注在山谷和平原上的巨大財富,流過極好的公
路和絕佳橋樑到北京呢?它有幾個世紀了?
在一座環繞著許多樹、小而優美的寺廟之前,我們停下來,準備好引擎,準備前
往張家口的旅程,我們現在要獨自完成。騾伕、農民和男孩聚集在我們身邊,苦
力放出我們離開的消息,即使是在寺廟內的人也聽説了。一名年輕和尚出現在通
向神聖圍場的樓梯的最高處,向外望去,消失不見,一會兒回來,引導了一位
彎腰顫抖的老僧人。我們可以看得出那個老人眼盲。年輕和尚告訴他發生的一切
事,而這個盲人雖然看不見,但目睹了這個神奇戰車奇妙地奔馳在這些地方,
而這些地方在他年輕時的光輝和記憶中是非常清楚的。

46
今張家口市玉寳墩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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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第一次遇到蒙古人

這個盲人對我們似乎是一個象徵。難道我們周圍沒有一個民族單獨活在過去,目
睹,卻沒沒有意識到一個文明的強大衝擊和一個他們所不知道的生活?除了神
秘的暴力印象之外,我們還能在這些人之間留下什麼印象?
我們加快速度,蜿蜒在河床上,跑在河流開出來的道路上。當我們在寬闊的護城
河底部前進時,泥濘的土壤阻礙了我們的前行。輪子徒然空轉,濺起泥土,掘出
車轍,沉入泥土中。
「全速!倒退!」博爾蓋塞王子喊道。
車輪向相反方向轉,但車子絲毫沒有移動。
引擎發燙,我們不得不等它冷卻。一些從張家口市場回來的中國人經過我們,他
們走在護城河的頂部,與我們平行。我們高呼,請求協助,他們臉色發白,趕快
逃走,被他們手上籃子的重量壓得搖搖晃晃。那個巨大的喘氣噴火冒煙的怪物嚇
壞他們。我們現在只有等待苦力了,但是過了半個鐘頭之後,我們注意到烈日已
經把車輪上的泥濘變乾,開始硬化了。我們再次努力,幾分鐘後汽車開始移動,
但幾乎無法察覺。車輪以每小時六十英里的速度旋轉,汽車則前進了六十英寸。
我們成功地倒退一碼,然後兩碼,然後是五碼,從那一刻開始全速前進了。它又
一次咆哮起來,噴出一陣煙,短暫的爆炸聲。汽車慢慢振動起來,到達乾燥的地
面;然後突然像豹一樣的跳起來,向前射出,自由了。

(照片:在張家口附近,Itala 經過一座古老中國寺廟的腳下)

張家口隱藏在山谷空地的樹木之中。這個奇異的中國城市突然間出現在轉彎的道
路上。它看起來像是福建刺繡上描繪的城市:風景如畫,位於白雪皚皚的大河47
河岸。在黑暗崎嶇的西山山脈48的背景下,它向天空升起了它的古老寶塔、它的
還願拱門(pae-los),以及寺廟的高雅屋頂:不規則的一大片建築由不整齊的
房子、宮殿和樹木組成,以及混亂的建築和植物似乎擠在大河上面大石橋的一端
等著跨越。
我們沒有駕駛過去。古老而宏偉的中國橋樑激起我們的崇敬,現在!我們更喜歡
涉水而過。我們走到河床,那裡有大批制革商忙著洗蒙古羊的皮,堆滿了一大堆
蓬鬆的毛皮,像巨大的羊群。
空氣裡充滿了來自城市的皮革和鞣皮的氣味,我們現在正進入它的車道。我們經

47
Ta-ho:大河。這條河指的是清水河,它貫穿張家口全城,把市區分為東西兩部分,俗稱大河。
河流全長 109 公里,匯入洋河。
48
屬於太行山系或是陰山山脈仍要查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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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柵欄圍繞著的泥土小屋,也經過有原始特色的郊區住宅,這告訴我們距離荒
野和原始居民有多近。我們走進市場,看到許多蒙古人戴著毛皮帽;市場裡滿是
攤位、手推車、馬匹,到處都是喧囂。人們讓路給我們,驚訝的看著我們,我們
意識到我們所到之處都會造成沉默。一些穿著紅色長袍的士兵跑到轎子前面,轎
子四周圍著騎馬的軍官,其中一人莊嚴地帶著一把紅傘,那是指揮的象徵。這是
為了向轎子内的官員致敬。這位官員是駐在張家口的知府,一個極好、圓潤、胖
胖的中國佬,長得好像那些總是點頭說是的瓷器小人。
我們進入傾斜到山谷的『壩上』部分。在路的中間有一名歐洲人等著我們。他是華
俄道勝銀行當地分行的經理多利亞科(Dorliac)先生,由他負責款待我們。
我們感激地接受了這位文明隱士之好意,他遠離所有同類人生活,住在中國的、
或者說是中俄式的房子,傳授當地土著獲得匯票的奧秘。銀行的院子成了埃托雷
的實驗室,我們在銀行的辦公室紮營。經過幾個小時的工作,Itala 恢復了原來的
正常狀態,除去貨箱,並重新安裝了適當的車身和油箱。我們發現我們第一個汽
油和油儲油正等著我們,就將其儲存在同一個油箱中。由於我們知道自己會在非
常炎熱的氣候中旅行,所以安裝了一個敞開的排氣口,類似於那些用於賽車的
排氣管,以便盡可能地減少引擎變熱,就像兩個小號的喇叭一樣,汽油的白熾
蒸氣一旦形成就可以自由逸出。
埃托雷工作時有一大群觀衆圍觀。官方派了六名士兵來守衛銀行入口,下令不要
讓任何人進入。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因為任何一名中國士兵都有許多的朋友、
父母和債權人,他欠他們仁慈和善良的債,每次站崗守衛時,他都允許他們通
過。這六名中國士兵的債權人、親戚和朋友的數量相當於一整個城鎮的人口;出
於這個原因,一個緊鎖密封的門由六名男子看守,人流卻像泉噴一樣不停。如果
守衛有十二名士兵,銀行就會輕而易舉地被洗劫一空。
相當數量的人爬上鄰近的屋頂,還有整個隊伍爬到西山,棲息在其岩石的有利
位置上,完全不顧滑坡的危險,好像忘了西山的滑坡不斷造成生命損失;所有
這些人都是遠遠地窺探歐洲的秘密。
傳教士來拜訪我們,穿著中國式服裝,頭戴一頂漂亮的歐洲式帽子。他們極寫實
地描述了義和團在張家口造成的恐怖事件,幸好他們及時逃到蒙古,否則也會
成爲受害者和殉道者。其中一名傳教士給了我們他熟悉的蒙古省份的寶貴資料。
他多年來經常去那裡,散發聖經、買馬、做傑出的河馬靈屬生意49。
整個俄羅斯僑民團是由三名成員組成,他們也來拜訪我們。我們圍著他們的煮茶
銅壺聚在一起,聆聽他們三個嚴肅的聲音聊起西伯利亞,懷著憂鬱思鄉之情。那
一刻,在一群歐洲人之間,品嚐俄羅斯茶,享受斯拉夫優質烹飪,我們都懷著
已從中國首都前行數千里的幻覺。唉,但是我們只走了一百五十英里左右,實際
上其中只有六十英里左右是駕駛汽車。

49
hippo-spiritual business:看河馬象徵與精神圖騰動物的算命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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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觀察汽車的蒙古騎士

這確實是社交往來重要的一天。中國當局除了給我們提供保鏢之外,還在鎮上張
貼了關於我們的公告。公告上警示我們的到來;張家口人可以視我們為朋友,因
為我們沒有敵意,所以他們要尊重我們。張家口的人要給我們的機器讓路,不要
接近它,更不要去碰它,因為這樣的行為可能會帶來一些嚴重的事故。違者需負
責,並處以罰款,二者皆待以後決定。這些公告都附有巨大的方形紅色公章。
張家口人一湧而上地閱讀它們。我們受到當局的恩惠,因此去拜訪大總辦。他是
外務部的代表,一位權貴高官,他的權威遍及整個蒙古,是邊疆的主人,他的
名字是 Tai-Tsu(?)。
在大總辦的房子裡,可看見掛起來的黃龍旗。他正等著我們,他和他的隨員都穿
上繡花官服,他們官帽頂上有各色鈕扣,孔雀羽毛從那些鈕扣中伸出來,落在
那些古老的脖子上—多顏色的腰帶,緞子鞋。他根據中國禮儀,看到我們的時候
握住自己的手。每個人都握著自己的手,然後躹躬,問候,寒暄表達善意和祝福
長壽等等:所有的這一切伴隨著玫瑰或茉莉花味道的茶,以及各樣式的神秘甜
食;兩者皆是大總辦親自用他自己長指甲戴戒指的手給我們服務的。這是我們最
大的榮幸。
Ta-Tsui 關注的事項與外務部相同。他問我們是否在旅途中做筆記,我們是否在
路上收集觀察所見。
「筆記?觀察所見?永遠不!」王子說。
「在伊爾庫茨克」大總辦詢問,「在伊爾庫茨克,你當然打算坐火車吧?」 「不!」
「所有經蒙古到歐洲的人都在伊爾庫茨克搭乘火車,」這位驚訝的高級官員說。
「這樣很方便。十年後,這裡也會有火車。」

德國版:張家口的小寺廟,整夜響起鑼聲。

繼訪問大總辦之後,我們接著訪問了都統。他是北京理藩院派駐的韃靼將軍,在
每個中國總督旁邊作爲政府軍隊的指揮者,所以是極有權威的高級官員,是所
有下屬官員的真正領導。張家口的都統名字叫做 Chen Sung(?)。他住在一座
看起來像是寺廟的宮殿裡,周圍是一道紅牆。高掛的旗幟上有一個『府』(fus)
字,是政府機關的意思,既有軍旗,也有龍形象的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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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多刺繡的服裝;更多紅色長條、鈕扣、玉飾和孔雀羽毛的官帽;更多雜色皮帶
和緞面鞋;誠懇的握手、鞠躬、問候、香片、香檳和甜食。
如果鐵路完全屬於中國人的話,都統也是支持鐵路。但是他不喜歡隧道。他曾乘
坐漢口鐵路。因此,他不僅僅是一個業餘的判斷者,而是消息靈通人士,用經驗
來判斷的人。只要你在開闊的空間旅行,一切都是令人滿意的。但是當你進入一
個『暗渠』時,你會有一個非常不愉快的印象。
「但沒有危險,」博爾蓋塞王子說。
韃靼將軍清楚地知道沒有危險,接下來呢,確實!不愉快的印像是由於黑暗。
「你假裝是夜晚,」博爾蓋塞王子微笑著建議道。
「啊,這不是一回事。」都統 Chen Sung 通過他的翻譯來解釋他的意思。他所說的
區別揭開了遮住中國人靈魂面紗的一個小角落,揭露出一些東方人細膩的敏感
性。
「夜晚的黑暗和隧道的黑暗完全不同—他們沒有絲毫相似之處。夜晚的黑暗是甜
蜜的,那隧道是不調和的。......喜樂和悲傷之間有很多不同之處。......夜晚的黑暗
是開放的,隧道的黑暗是密閉的。......」
在得知各種黑暗之後,我們回到銀行,剛剛好就是大總辦來府拜訪。交通工具隨
著官員們一起抵達,附近擠滿了人,大聲喊話警告我們官員的到來。後者的轎子
由士兵護送,由大批人員扛進庭院,大總辦下轎子時身穿華麗的彩色刺繡服裝,
戴著一條紫水晶項鍊和手拿一把扇子。華俄道勝銀行裡滿是沙沙作響的緞子衣服

德國版:在蒙古南部

在他離去的時候,大總辦想要去看汽車。他非常稱讚這個巧妙的系統,吹喇叭的
時候都不需要使用嘴。他前前後後專心看著發動機的動作,用歐洲方式和我們握
手,這是特別考慮到我們和我們(歐式)房子,然後重新進入了他的轎子。士兵
高喊著「出發!」「讓路!」,並高高舉起棍棒。一行隊伍離開了。

德國版:我們在蒙古的營地

接下來的訪客是都統及其大隊隨員。我們充滿了自豪和茶,尤其是茶。禮節迫使
我們吞下無數杯,數量無法估量的。夜幕降臨了,拜訪我們的訪客仍然絡繹不絕
多利亞科先生煮茶的銅壺就像火車頭一樣,一直處於不斷的壓力之中。在晚餐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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間的來客是 E-Le-Ho-Tai(?)。他是一位外務部的官方翻譯人員。他能說寫英語
卻沒有機會在大總辦的面前向我們致意慰問。因此,他現在來致意,身穿著一件
紅色的絲綢長袍,看起來像中國的紅衣主教。他帶來了一些寶貴物品,堅持要送
給我們作為紀念品。他送給王子一個大的刺繡袋子,給我一個裝滿樟樹香氣的小
袋子,像是中國人為了嗅它氣味的袋子,但聞起來就像衣櫃裡的氣味一樣,給
埃托雷是一個煙袋。E-Le-Ho-Tai 請求我們:他希望搭一搭汽車。我們答應他的請
求。在我看來,我們這位正統的中國朋友代表了最愉快的思想自由。但是在蒙古
作為自由思想家是危險的:非常真實和有效的『開除』冒犯者,不論根部或分支
甚至連在西山邊的鄰近廟宇也有僧人來看這輛汽車。他們寺院有一個鑼,在整個
晚上每分鐘敲一次。終於,我們單獨聼著那莊嚴、甜蜜、難以形容而令人印象深
刻的聲音。它有一種警告聲音的堅持。我們的想像力帶我們遠離,而那音符嚴肅
地把我們叫回來,好像單單聲音就鼓舞了我們。那是充滿空間的聲音,用一口規
律的氣息流出聲音。一點一點地把自己轉變成我們的知覺,變得更加深沉、陌生
像一個遙遠的唱詩團一樣震動,就像混合了一千種聲音和一千個悲嘆。我們似乎
聽到了中國夜晚的傳說之聲。

第二天早上,六月十五日,我們的時間花在遣派一匹馬去偵察通往蒙古的道路。
我們發現其中一部分的路程可以駕駛汽車。最後的高峰可以在苦力和騾子的幫助
下解決。接下來的路程就是草原了。在前幾天的旅程之後,現在一切似乎都變得
容易了,但有個危險一直威脅我們—下雨。下雨時,西山山谷受到突如其來的洪
水氾濫的威脅,而且這條路是由河床組成的,所以被波浪衝擊的商隊根本沒有
逃生的希望。災難在那裡頻繁發生,夾在連根拔起的樹木和騾及羊的屍體之中,
每一場洪水都將人屍體帶到張家口。那天雨下了好幾個小時,天空威脅更糟的傾
盆大雨。因此,我們不耐煩地等待其他汽車的到來,我們知道這些汽車已經抵達
宣化府了。
從張家口到庫倫的道路有兩條。主要道路和更為人所知的是一條被稱爲官路,向
西北方向偏移約五百英里,直到賽烏蘇50村;它在那裡分為兩個分支:一個直奔
北上,最後到達庫倫;另一個分支向西彎曲穿過阿爾泰山脈的山區,並通過科
布多城51橫穿克爾梅克人52的土地,到達塞米巴拉金斯克53。第二條路在距離張家
口約二十五英里向北直行,直達庫倫。儘管長了一百多英里,第一條道路使用得
更頻繁。它有驛馬站和市場,中國車馬可以使用,因此一般是首選。第二條是駱
駝路,從頭到尾走的幾乎完全是荒涼地區。中國人正是用車路和駱駝路兩個名字
來區分它們。我們選擇駱駝路。這選擇雖然看起來奇怪,但是很合理的。一般的
交通,特別是馬車走的路,破壞地面,使汽車難行。在蒙古和戈壁的沙漠,我們
50
Sairussu:根據 With Russians in Mongolia 一書,三條穿越戈壁沙漠到庫倫之路,其中之一的
路上有一個小鎮,就是 Sairussu,在此分路到烏里亞蘇台和科布多,俄國郵件服務定期經過此站
1921 年丹麥工程師參與中國電報局重建北京到伊爾庫茨克的電報線,曾經過 Sairussu 站。
51
Kobdo:雍正八年始築科布多城,乾隆二十六年設置科布多參贊大臣。今屬於蒙古。
52
Kalmuks:分佈在西伯利亞南部和蒙古境内的一支民族,在明代稱之爲瓦剌族。克爾梅克人是
歐洲人對他們的稱法。
53
Semipalatinsk:位於額爾濟斯河岸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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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現自己只有在穿越處女地時才能加速前行。有時汽車的最佳道路是沒有道路的
平原!在幾年前,如果沒有嚮導,我們不可能在蒙古無邊無際的草原和沙漠上
冒險,現在駱駝路上有一個非常寶貴的嚮導,那就是電報。你盲目地沿著電報桿
走八百英里,就可以抵達庫倫。在這些遙遠的地區,在中亞無盡的孤獨中,電報
的接近對我們來說意味著接近我們自己的世界,這是我們選擇的另一個原因。
在六月十六號早上八點,我們聽到了很多聲音。我們跑到路上。從大河的橋上到
華俄道勝銀行,喊叫聲越過城市就像一道閃電:「他們到了!」它預示我們的法
國朋友抵達了,他們正在進入這座城市。我們以歡樂的心情去迎接他們。我們握
手,互相打招呼,彼此告訴對方我們遇到的困難。他們在距離張家口三十里外的
地方紮營度過一個晚上。他們的旅途也很艱難,但也常遇到各種愉快的營地生活
在露天簡單烹飪、與雨水奮戰、在涼爽的黎明中覺醒。他們在連崖廟下發現渾河
水漲得不多,可以涉水過河。他們因此比我們幸運,避免了攀爬這段山路。但他
們沒有辦法避免攀登其他的山路,而這些路段更加困難。
銀行的院子不一會兒似乎就變成一個修車場。無處不在的油罐和燃料罐:螺絲扳
手、錘子、輪胎、零件亂七八糟地到處放。汽車停在空曠的院子裡,四面八方都有
眼睛盯著它們發光的軀體,它們溫順地讓人梳洗裝扮。司機的手上都是油脂,消
失在車輪之間,躺在汽車下面。他們轉動槓桿,擰鬆的螺絲帽,敲打,清理一切
東西。所有不必要的零件都被丟棄扔掉,好讓汽車減重。龐斯正在鋸他的擋泥板
比札克正在去除消聲器(那些重氣缸壓縮氣體,以便讓它可以無聲地排走)。然
後,汽車經過測試、聽聲音、再次測試,院子裡充滿了噪音、煙霧和廢氣。到晚上
所有的車都準備好了。行李裡加上一些埃托雷在市場上為我們買的山羊皮卷。

(照片:張家口:華俄道勝銀行院子裡的車子,準備出發:左邊的 Contal 三輪車,Spyker 在中


間,右邊的是兩輛 De Dion Bouton)
(照片:汽車最後的修整)

德國版:蒙古男孩

我們善良的東道主多利亞科先生替我們舉辦的告別宴令人消沉。我們累了,彼此
無話可說,因為我們腦海裡都充滿了同樣的想法,我們心中也有同樣的急躁。我
們即將離開張家口和一切文明的接觸。直到現在,如果需要的話,我們還可以得
到北京方面的幫助。我們穿越了人口稠密和繁榮的地區,一直被人群包圍著;如
果我們真的需要回頭的話,我們可以很輕易的這樣做;大海並不遙遠,大海可
以帶我們回家:明天我們要獨自進入未知的世界。這是一個決定性的時刻。這是
飛行員的放下一切的時刻。我們也會在某個特定時刻對我們的人說一聲放下一
切,然後消失在無窮盡的孤獨中。我們離開北京似乎並不像我們現在的離開那麼
重要,我們現在既有狂熱的期待,但又焦慮不安。在北京,我們前面有張家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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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在張家口,我們的眼前是迷人而玄秘的亞洲中心。最近的城市庫倫在地圖上的
距離是七度。
在晚餐結束的時候,法國人、義大利人和我們的俄羅斯東道主全部都碰杯祝福。
在交換真誠的祝福之後我們離席了,最後提醒大家離開的時間。
「四點鐘吧?」
「四點鐘。晚安。」
「再見。」

德國版:最後的中國寺廟

VI
在蒙古大草原上
在河床上—在萬里長城的烽火臺之中—我們向『綠海』出發—蒙古人的待客之道
—接近沙漠—滂江

「今天早上我們離開張家口。現在是上午八點,正穿越蒙古邊境。優良的道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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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已經在西山的山底駕駛汽車十八英里。我們曾在高達六七千英尺高的山峰上。
美麗的風景。」
這封電報是我在六月十七日上午,匆匆地寫在一張筆記本的活頁紙上,交給了
法國使館一位年輕而又有責任感的參贊,他騎馬陪同我們到大草原的邊緣。我懇
求他在夜幕降臨之前在張家口的電報局發送它。就算是我把事關軍隊安全的文件
託付給他,我的言語也不會更莊嚴,或者我的感謝也不會更積極一些。
一名報紙特派記者總是易於認為他無法通訊是嚴重的不幸。他有一點歷史學家的
熱情,丟失的新聞電訊在他所記錄的近期歷史中是無法彌補的空白。而且他對自
己所寫的記錄也有一種父親式的情懷。他的心力伴隨著它們前進。他算出它們到
達目的地所需的時間。他計算不同國家的時間差異;他想像他的電訊在夜間即將
印刷時抵達編輯室的情況;在電燈的眩光下,與其他文章一起放在一張大桌子
上。...... 它們的損失是叛國行為!路程、費用、勞力,所有這些都可能因爲一些徒
勞的意外使之變得毫無用處,可能是電訊被遺忘在某人口袋裡或道路旁邊。新聞
服務的準時性可能受到馬力、中國佬的誠信、天氣狀況等諸多情況的影響。關於
他工作結果的這種不確定性,是對特約記者在遙遠土地上最痛苦的考驗之一。在
那裡,他不得不求助於第一個可能的人幫忙,將電訊送到最近的電報局,他不
可能直接收到通訊。他與他的同僚隔絕,一切事情都是在黑暗中,全心都是疑慮
我非常關心那份簡短電報的發送,也因為這個特殊原因,在我看來,這是世界
上最重要的事件:「我們正穿越蒙古邊界!」我用一種熱情的驚喜對每個人都重
覆了這些話。

德國版:在蒙古草原上,被蒙古騎隊追趕

我們在地表最後起伏中的一個綠色小山谷裡,毫無疑問,平靜圓形山丘是我們
越過的那崎嶇不平山脈的最後一個高峰,它在東部地區很明顯,在我們的地平
線上仍然很高。在山谷的空地,我們看到草原,平坦且單調,消失在遠處。
我們停下來作最後的準備。早晨的旅程令我們愉快。我們不得不等到張家口的城
門打開,才能啓程。這無疑是從戰爭時期和突然襲擊才開始的習俗,中國的城市
每天晚上都要關上城門,並由士兵守衛。我們從荒涼的道路到了一個關起來的城
門口,一個哨兵在崗位上睡覺。哨兵醒了,大門打開,在黎明的第一道光之下,
我們沿著西山的狹窄山谷,之字形的前行以避免巨石和石塊。
當山頂的岩石峰頂開始捕捉到晨曦的火焰時,陡峭的山丘之間的山谷仍然充滿
陰影。日光在上面勝利了,夜幕正在逃離。然而,黑暗似乎寧願隱藏起來而不願
逃跑:它不想被擊潰:它推遲了潰散,並用紫色陰影籠罩著蜿蜒的峽谷,我們
以每小時二十英里的速度奔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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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迅速的飛奔中,汽缸的排氣管發出震耳欲聾的爆炸氣體,快速接踵而至,我
們覺得好像是機關槍全力掃射。這聲音的迴聲充滿了山谷。我們不得不在能聽到
聲音之前呼喊。皮特羅似乎很害怕。因為我們將皮特羅放置在行李上面。他手緊
緊地抓住繩子,以抗拒汽車的搖擺和跳躍,嘴巴緊閉,或許心裡想著寧可坐在
中國最瘋狂的馬背上,而不是在汽車上。
「還好吧,皮特羅?」正在開車的博爾蓋塞王子不時真誠地問。
皮特羅猶豫地說:「是的,是的。」
在路邊的高地上隆起一塊巨大石頭,像一座中世紀城堡的廢墟一樣,尖峰似乎
是舊塔的遺跡。這座城堡也有拱門。從山谷下來,你可以通過這座奇特的自然建
築的開口看到天空,就像一座巨大橋樑的拱門。在晨曦中,這座獨特的天然建築
仍然黑暗,但清晰地勾勒出藍天,格外令人難忘。經過這個山谷的蒙古人用幾近
宗教的崇敬來看待它。那塊岩石有一個傳說。如今征服者成吉思汗在蒙古有神一
般的地位。有一天,當他經過一軍隊的最前面,正好是我們現在汽車駛過的同一
條路,就停在這個偶然建造而成的奇怪城堡下面,他好像發現了有敵意和好戰
的東西,他從箭袋中取出一根箭,放在弦上,朝石頭射去。箭頭狠狠的射入石頭
裡。而那個帝王箭術的結果就是那個洞。那橋樑般的孔只不過是山被成吉思汗射
箭所受的傷。傷口真的很大,以至於一個騎馬的人,甚至是一輛汽車都可以穿過
它;誰能分辨出成吉思汗的箭有多大,或者他的手臂有多強呢?
朝向盡頭,山谷變狹窄,河水在深處隆隆作響。我們開始了我們最後的攀升。其
他車子慢慢地跟在我們後面。在懸崖的腳下,我們等待著苦力;他們前一天晚上
就離開張家口,但還沒有到達。

德國版:蒙古騎士

我們正在觀察半山腰上的一座古老寺廟時,我們看到一個奇怪的人物出現在我
們面前的石頭路上。這是一個很高很瘦的中國人,像乾枯的木乃伊,非常小心地
拿著一個裝滿雞蛋、茶壺和幾個杯子的盤子;當他看到我們正在看著他時,他慢
慢走近,深深低頭鞠躬。他那黃色、骨瘦如材的臉上露出一個笑容,就像骷髏之
笑。他放下盤子,把茶倒在杯子裡,遞給我們。然後他提供雞蛋,並向我們表示
歡迎。我們有幸認識他是因爲大總辦。我們的好朋友曾經傳話說,我們所過之處
所有地方的當局應該對我們表示敬意。但是在那些半荒涼地區,只有一個當局,
恰恰就是那個善良、微笑的木乃伊,一個位在山邊、人口貧窮稀少地區的首長。
他在黎明時就到這個小廟,自己煮了水,煮了雞蛋,等著我們。當他從遠處看見
我們時,他就動身來會我們,他搖擺著瘦且長的腿。我們的問候非常友善,『當
局』趕緊在我們面前擺出一個小筆記本,做出在上面寫字的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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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我們驚呼,「簽名的收藏家?」
「他要手跡,」皮特羅解釋說,「好向大總辦展示他遵從命令。」
「啊! 一個證明書呀!」
王子和我寫了關於這個瘦子所有可能的和可想像的好話,在此期間他已經平息
下來,正品嘗雞蛋和茶以恢復力氣。
苦力和五頭騾子趕到了,幾分鐘後,西山山谷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在遠處。
我們正在攀登『大』長城的最後一個護牆。
巨大的萬里長城只剩烽火臺。在烽火臺之間佈滿了一大堆石頭,剩下的只是那些
倒下的牆壁。城牆的骨架是泥,烽火臺則是石頭的;這就是為什麼經過二十一個
世紀後,這些烽火臺仍然在它們的崗位上。他們建於公元前三世紀。在那以後,
有些城市消失了,國家不見了,文明崩潰了,帝國瓦解了—但是烽火臺依舊在
那裏。它們還存在的主要原因也許就是因為它們沒用:在這個世界上,所有毫無
用處和多餘的東西都能持久,因為沒有人動它們。

德國版:西山河谷與長城外的烽火臺的景物

這些孤立在山背脊的烽火臺遠遠望去,面積龐大。它們在彼此可呼叫的間隔升起
這是有意如此建造的,以便哨兵的聲音可沿缐傳遞下去。晚上從一個烽火臺呼叫
另一個烽火臺。
汽車由苦力拖著走過彎曲的道路,而王子和我直接攀登岩石,直到我們到達第
一個烽火臺。我們停在那裡,享受清澈的清晨空氣,對我們面前壯美景象充滿敬
意。我們可以看到無盡的蒙古高原,幾乎就像是一片汪洋,在西邊被打破,突然
中止,懸崖峭壁出現在黃河平原上,像一個巨大的藍色瀑布急流。靠近我們,下
面是一個奇怪的景觀,有如夢幻。一大堆紅色的山丘,被一千個裂縫在每個方向
切割、扭折、沖刷。不毛的,多樣而又相似,就像海浪一樣,因距離而顯得蒼白
如同生命的肉體一般;一片玫瑰色的混亂,一個不動的風暴。東邊是巨大的大興
安嶺山脈,一列壯麗的山峰,在過度的光線下,漸漸消散,消失。在這些的山峰
之外,我們知道,是滿洲的廣闊平原。不久之後,我們開始走下坡。我們進入蒙
古。現在是八點鐘。在我們腳下的山谷,我們可以看到在簡陋的村莊裡,屋頂擠
在山的褶皺中,躲避沙漠的風。
你朝北邊往下走一點,幾乎立即就會發現自己在草原上。岩石地區就在這些烽火
臺處結束。你如今身處在一個不同的地帶。中國在這些高峰上不再有任何邊界線
但大自然仍小心地保留她的。我們經過一個商隊站:大約五十輛來自賽烏蘇裝滿
毛皮的牛車,停在破舊的小屋旁邊。牛從他們的軛中解脫出來,四處自由吃草:
他們是有著長角的小黑牛,是一種夠強壯的特殊品種,可以忍受長途旅途的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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勞和困苦。從小屋裡出來了一個中國人,又一名地方官員,但沒有雞蛋和茶葉,
他遵從大總辦的命令,在這裡提供服務。博爾蓋塞王子只要求一件事情—請他告
訴我們通往駱駝路的路,因為我們還在通往賽烏蘇的路上。中國佬告訴我們繼續
走到第一個驛站,這個驛站應該很容易辨認,「因為它有一面旗子和一些士兵,
特別是因為幾里之外沒有別的建築物。」因此,我們不會出錯。從驛站起,我們
只需要跟隨著電報線:我們的官方指導是電報,它正式開始它的服務。

(照片:在蒙古邊境)
(照片:我們第一次在蒙古停下來:在蒙古村附近等待其他車子)

一個小時後,我們停在驛站附近的草地上。我們距離張家口大約三十英里。大約
十一點鐘,其他車子也加入我們,現在最後的狂熱準備開始了。確定我們行李的
安排是一個非常漫長而艱難的過程。我們把它堆成了一個行李堆,不得不隨時把
行李拉下來,總是有太多東西在裡面,或者總是留下一些東西。草地上散落著皮
草、餅乾盒、袋子和繩子。所有不是嚴格必要的東西都給了苦力:營床、床墊、空
罐。汽車經過大修,再次測試,重新檢查。Itala 被一塊大方巾罩住,用四角鐵在
角落支撐著,夜間,同樣的方巾從汽車上拆下來,以不同的方式打開,就成了
我們的蔽身之處。

德國版:滂江的中國電報員及其小女兒

現在我們周圍又聚集了一批新的群衆。中國士兵手持步槍,他們來自南邊的泥土
要塞,到處都是雉堞狀牆壁,配有槍眼;那些商隊車夫暫時放棄了車隊,過來
看看這些草原上非凡的東西是什麼;鄰近蒙古包的蒙古居民聚集在一起,帶著
他們月亮臉的妻子,頭髮上掛滿了裝飾品。所有這些人擠在我們身邊,好奇地看
著車子,並以謙卑而開放的態度跟隨我們的行動,彷彿他們認爲我們這些不可
理解的外國人的每一個動作都有一個偉大而神秘的意義。他們的表情就像是觀看
巫師施咒語。為了讓人群保持在一個合適的距離,埃托雷在 Itala 周圍畫了一個
大圓圈—用一個鐵桿的末端畫的,沒有人敢越過那個可怕的標誌。
我們試圖把我們的行李放在給行李設計好的地方,但是完全沒用。除了油箱的裝
載量之外,我們還裝了十天的油和汽油、輪胎和食物的補給,我們認為不帶這些
東西會太冒險了。行李也必須遍佈放在後座上。我們決定我們三個人坐在車前面
兩個坐在座位上,第三個人坐在他們腳下,就在汽車地板左側,他的雙腿在踏
板上。第三個人的位置不很舒服,所以我們要輪流換座位。埃托雷是第一個受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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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下午二點,在匆忙吃了一頓醃牛肉的午餐後,我們正式出發了!最先由王子
駕駛。其他車立刻跟在我們的後面。皮特羅已先離開,以便在張家口關城門之前
抵達。他和我們道了別,用最優雅的言語感謝我們,好像我們將他帶到距離北京
二百英里遠的地方是幫助他似的!然後他就消失在往長城的方向了,其次消失
的是苦力。

德國版:沙漠中特殊的喇嘛廟令人想起古代埃及建築

(照片:蒙古大草原邊緣上的最後準備)
(照片:和我們的苦力告別)

我們跑下山谷,又在平原上盡情奔馳。隨著山丘和我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大,山
丘就在我們身後關閉了。他們擠在一個往後退的地平缐。我們啟動了。
在前面幾碼之後,我們有了一個痛苦的發現:我們載著的東西過多,重量都壓
在後面的彈簧上,汽車稍微有些彈跳起來的情況下,底盤嚴重落在差動器的外
殼上。我們不得不放慢速度,但地面不平坦,還是常被重擊到。
「我們不是會打破彈簧,就是會打破差動器!」埃托雷大聲說道,他看起來好像
有一拳重擊打在自己心上。
「沒有直接的危險,」王子回答說,仍然很冷靜,「但車子耐不了多久。 我們得要
減輕重量。」
「立即?」
「不,等停下來的時候。 我們不會走太遠。」
「我們該從車上拿下什麼呢?」
「所有我們用不到的一切。 我們到時再看。」

德國版:沙漠中喇嘛教寺廟的老喇嘛

與此同時,道路表面有所改善。在幾百碼的距離,我們甚至可以開得更快。我們
不時地經過一個小的中國村莊,周圍是大麥田和高梁田,散落在沙漠平原的綠
洲上。這些代表了中國的殖民行動;中國緩慢但穩當地進入了土耳其斯坦所謂的
征服之地,就像在蒙古做的一樣。中國僅用小小的駐軍和極少數的官員,統治著
居住分散但人民好戰的廣大地區。中國移民湧入這些地區,他們的農民本能地把
自己附著在土地上。他們代表農業一點一點地侵入游牧部落的土地。這是比軍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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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強大的力量,因為游牧人不愛土地且不保衛它,他們撤退至自由空間,在不
知情的情況下屈服。中國人現在正在向西蔓延,他們已經有好幾個世紀沒這麼做
了。這是近期在亞洲心臟地區悄然發生的一種現象。中國的擴張被整個文明世界
的利益扼殺在海岸線上,現在找到了一個向外的出路。十年以來,在一些省份增
加了五六十英里,這種殖民方式有很大的力量。它改變了居民,把他們變成了中
國佬。在蒙古西部的有些古老生活中心不說蒙古語,只說中國語言。
那天晚上,我們在一個這種村莊的附近紮營。看到我們到來的奇怪情景,這些婦
女用他們畸形的小腳痛苦地逃跑,藏在他們住所另一邊的農場裡。她們害怕我們
相反地,當我們把遮蓋汽車引擎的大方巾改成營帳時,男人都來看我們。它是一
個巨大的帳篷,汽車就在中間,這給機器和我們蔽身之處。不遠之處停著兩輛
De Dion Bouton、Spyker 和 Contal,它們的安排是軍事車隊式的,也就是說,汽
車在一個圓圈而帳篷在中心。
博爾蓋塞王子決定犧牲掉擋泥板、支撐引擎蓋的兩個桿子、一些作為槓桿的鐵桿、
一把鎬,和我們一半的補給,來減輕 Itala 的負重。所有這些東西都送給幫助我
們的中國人。一個人帶給我們一桶水,他得到一個擋泥板;另一人提供我們雞蛋
他收到鎬。這些好人們認為我們很瘋狂,但是他們高興地回家,拖著鐵棍,或者
在衣服的折疊處塞滿了果醬罐。現在我們點燃了我們的營火。
說實話,營火在描述上比現實更加美麗。在蒙古,完全沒有任何植物燃料,居民
必須燃燒適當乾燥和準備好的駱駝糞。我們的同伴提供了美麗的汽油爐,而我們
沒有預見到這個困難,也就沒有準備那種設備,所以我們必須盡可能依靠我們
的焊接燈。這也就是我們捲起襯衫袖子,所忙碌著的『露營』。杜·泰利斯監製了
一道最美妙的濃湯,就如你去買的巧克力蛋糕,其中包含所有的主要營養。我試
圖用焊接燈把水壺哄騙到沸點。這裡可以看到烹飪輸給新聞專業。但是身爲遵守
新聞專業人員,我必須承認義大利的田野成績令人遺憾:我們的晚餐都是汽油、
石油和油脂的味道!
三名騎馬的蒙古人突然出現。我們遇到過他們,並在兩個小時前經過他們。其中
一名身材苗條的年輕人穿著紫色絲綢衣,頭上戴著一頂刺繡的黃色絲質尖頂帽
子。他看起來像一個首領。他們下馬並拴好馬,在我們附近鋪了一些地毯,用前
述的燃料點火(蒙古人在旅途中總是攜帶一小袋),他們蹲坐下來。那名穿著絲
綢青年帶著大弓向我們走來,微笑並散播中國人對他所看一切的好奇心。他開始
花很大但神秘的力氣來了解對方。幸運的是,博爾蓋塞王子擁有一份珍貴的手稿
裡面有幾百個蒙古文字及其翻譯;所以我們成功了解到和我們對談的人確實是
一個首領,而且我們會通過他村莊附近,他希望邀請我們到他家做客。所有這些
當然值得幾罐我們的醃牛肉,我們以慎重的儀式送交給了這位傑出人物,他的
歡喜和感謝是無限量的。
突然間,我們聽到馬奔馳向我們的聲音。現在天黑,當他在幾呎之遙停下來時,
我們認出新來的人是中國士兵,問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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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片:第一次見到的蒙古人:駱駝和汽車)
(照片:圍觀者:一群蒙古女人)

「坡-爾-魯-蓋-塞?」

王子(這是怎麼得來的解釋習慣!)在那好奇的發音聲中認出了中國人說出他
的名字,並走到士兵前面。後者下馬,並遞送給王子一些紙。那是從北京發出的
最後一批郵件,是當天早上九點鐘到達張家口。那人在十一個小時內已經騎了六
十多英里的路。都統命令他一定要趕上我們,所以他趕上我們。他的任務完成之
後,並在我們想到要阻止他之前,他又一次上馬飛奔了。只要他們有一點點勇氣
的話,這些中國人將會成為多麼優秀的士兵!

德國版:在沙漠中遇到駱駝商隊

新聞突然來到草原,在莊嚴的深夜裡,孤獨似乎越來越深沉,給我們一種毛骨
悚然的感覺。這些信件是向我們祝福致意的問候,在沙漠的大門邊傳送給我們的
友好聲音,它們讓我們瞬間覺得更重要、更親愛。當我們在昏暗的傍晚閲讀信件
時,我們坐在行李上,一起交談、抽煙,而我們周圍的事物漸漸變暗,逐漸消失
在黑暗中,我們臉龐的輪廓在加深的影子中一點一點消失。黑暗似乎是孤立和分
離的;它以沉默結束,因為它給人一種孤獨的感覺。而在黑暗中,除了我們香煙
的微小紅點和地上紙張淡淡的白色,其他的都看不清楚,我們完全沉默了。藍天
上點綴著一千顆星星。
我們的蒙古鄰居在已熄滅的火邊睡著了。另外一個騎駱駝的蒙古人加入他們。駱
駝沒有動靜地躺在那裡,它們的駝峰映在西方垂死的光芒,就像紀念碑那樣的
宏偉,讓我想起我們在明陵看到過的那些巨大石頭駱駝。我們可以聽到馬在遠一
點的地方吃草。中國人不見了。
「好吧,現在我們躺下吧,」博爾蓋塞王子大聲說道。
「明天我們必須三點起床。」
我們在帳篷下準備好睡覺的地方,然後開始把我們散在地上的東西聚在一起。我
立刻注意到有一些小東西不見了:一把刀、一個銀杯子、一個狩獵用表的表盒。
然而他們不久之前還在那裡!我自己也用過。是有強盜嗎?發現這些盜竊案讓人
不放心。就在那時王子問我—
「你拿了子彈嗎?」
「什麼子彈?」
「就在這裡的左輪手槍的彈藥。」
「沒有。」
「那麼他們被偷走了。他們都不見了。我們現在唯一有用的武器是毛瑟手槍。除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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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也偷走了。....」
「那個槍的子彈?」我有些不安的問道。
「沒錯。不,那些還在這裡。他們在行李之中。無論如何,毛瑟槍我們會裝上子
彈。」
「讓我們保持警惕。盜竊子彈是一件嚴重的事。」
「埃托雷,手槍放到伸手可及的地方。」
我去了法國朋友那邊,告訴他們這件事,他們也把手槍放到伸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我們這輩子還沒有過比這更平靜的夜晚。劫匪可能只是附近村民,他們心滿
意足地拿走子彈、杯子刀子和其他小物件,然後謹慎地在遠處待著。我們呢,我
們學會了更小心地防範崇拜者。
那天晚上,即使我們包裹在皮草中,刺骨的寒冷也緊追不放,它在黎明前就喚
醒了我們。而我們仍然可以通過帳篷的縫隙看到頭頂上的蒼穹。
當我們起來時,我們發現蒙古人早已經撤營了。
第一個離開營地的是三輪車 Contal。前一天晚上,它比我們任何人都晚到。它由
於路面不平整已經停下來好幾次。在某些方面,它不得不被兩個情願和無畏的駕
駛拖著走;為了克服道路上的障礙,引擎有時會被過多的加熱。三輪車是第一個
離開的,為的是在這一天一百三十英里左右的路程上可能會遇到障礙。這天的路
程距離是我們一致投票決定的。
在三輪車離開大約一個小時後,兩輛 De Dion Bouton 和 Spyker 也相繼啓程。我
們被我們的行李給耽誤了。我們無法找到合適的安排方式。事實上,我們的行李
一直是我們身邊的一根刺,直到旅程結束也沒找到好的安排。這對我們來說是折
磨、是夢魘。在汽車建造和準備的過程中,所有的事情都已被預見、考慮和巧妙
地提供解決方法了—除了行李之外。沒有處理它的辦法,也沒有充分固定它的辦
法。我們不得不用繩子把行李綁在車子的不同部位,但那些繩子在潮濕的夜間會
縮起來,但在陽光下伸展出來、鬆脫;結果行李變了位置、搖晃、掉下來,這意
味著我們需要長時間工作才能把它再次固定起來。
我們出發的時候太陽已升起。已經快五點了。我們跟著打濕的草上其他車的痕跡
經過一些小的中國聚集地附近,我們找到了一條路,一個小時後,我們趕上了
已停下來的 Contal。龐斯和他的同伴忙於專心處理引擎的某些問題。王子將車速
放慢,以便在需要時給予幫助。但在相互問候後,龐斯要我們繼續前行,他不需
要任何東西。我們認為也許引擎過熱,他在等待引擎冷卻一下。我們又一次加速
前進。半小時後,我們陸續超越其他汽車。我們跟他們打了招呼,然後繼續前進
下一個集合的地方是滂江的電報站。
我們減輕汽車負荷的努力得到預期的效果。彈簧再次有彈性,底盤與差動器保持
合理的距離。Itala 的時速是每小時二十英里。
突然間,我們注意到電報桿幾乎消失在我們左邊的地平線上。我們可能已經走到
在庫倫之東的通往克魯倫河54之路。我們折返我們的路缐。

River Kerulen:克魯倫河流域在歷史上是蒙古草原眾多遊牧民族生活之地。發源於肯特山中部,
54

經過蒙古進入中國內蒙古的呼倫貝爾盟,注入呼倫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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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博爾蓋塞王子和烏德的兩名中國電報員

現在不再有中國農田,也沒有泥土小屋了。在我們面前只有野生的平原,一片綠
色,甚至是平坦的。不時有一小群岩石破壞了微微起伏的單調地平線。孤寂是如
此之深,以至於看到一個人都是我們注意的重大事件。
「一個人騎馬,在那裡!」
「他看到我們了。他在馳騁。」
這就好比在長途航行期間,乘客在甲板上互相打招呼一樣,說著:「看,那邊有
一條船......」
我們來到一小群蹲坐著的強壯蒙古馬,這種馬有令人驚嘆的耐力,從韃靼人征
服中國時它們提供唯一的交通工具就可證明這一點。
一種莫名的好奇心把這些馬拉向我們。馬兒從來沒有聽到過我們引擎的奇怪聲音
聲音在靜謐的平原迴盪,它們都抬起頭,看向我們。它們似乎不害怕這個奔竄的
怪物,儘管它們通常是膽小的動物。也許他們感覺到我所不知道的那個快速運轉
的東西。它們跑過來,就像一股巨大的水流般一起到達。它們似乎想要用一次憤
怒的進擊殲滅我們,而它們的奔馳好像那奇特的瘋牛(在南美大草原被稱為亡
命之徒),並像颶風一樣摧毀一切。但在距離我們十碼的地方,它們突然停下來
膝蓋僵硬,好像《幻想曲》中的阿拉伯馬一樣敏捷和聰明。然後,在車的一邊,
他們再次開始奔馳,伴隨著我們,直到我們超過它們爲止。突然間,它們改變方
向,解散隊形,回到荒野的草地上。這是一個壯麗的景象,尤其是當這個奇怪的
護衛隊在我們身邊奔馳的時候,在我們眼前全是美景、春天、自由狂奔中的能量
我們遇到的每一群馬都採取同樣的行動,幾乎不會改變。想必同樣的想法都浮現
在馬的腦海裡:這可能是什麼呢?它們的小腦袋裡閃現出什麼東西?似乎有一
個看不見的騎士在他們腦中引導它們,它們是如此的有紀律。或許馬群繼承了它
們祖先的好戰精神,就是那些陪著四處征伐的韃靼軍隊中的祖先。

(照片:蒙古騎兵)
(照片:我們的儀隊)

疏疏落落的牧羊人站在牛隻的附近:長而細毛的牛,每年冬天在北京的大型市
場上銷售。有幾個人試圖接近我們,催促他們的馬匹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但是他
們非常驚訝他們無法超越我們。然後,他們會停下來看著我們,完全不動,直到
我們消失在地平線上。
有時候我們以每小時三十或三十五英里的速度行駛。從來沒有任何交通工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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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速地穿越蒙古。我們甚至比成吉思汗的軍馬還快,它們當年從巨大帝國的一端
迅速跑向另一端,帶來皇帝的命令和勝利消息。
這種速度使我們感到興奮和頭昏。並不是身體對飛快速度的感覺,也並不是因為
對『飛行』的瘋狂喜悅(這正是對汽車熱情的本質),而是通過就在那裡所產生
的深刻、完整和無法形容的智力滿足感。有時我們有種驚訝的感覺,我們思想的
清晰度如同在夢中一樣被遮掩,無理的懷疑掩蓋了我們認知的清晰度,我們忘
了自己,然後突然想起,打斷了長久的沉默—
「我們在蒙古!」
「是!」
博爾蓋塞王子突然轉頭對我說,
「我試著了解我們很快就要穿越戈壁沙漠。天呀,我真不敢相信!」
那一刻我也在想著同樣的事情。我們中間有一種莫名其妙的信心、堅定、決心和
模糊的不相信。這有點像是一個決心勝利的人武裝自己,在薄霧中和敵人會戰。
當我們想到地面的特質、天氣的穩定性、我們機器的力量和自己的力量時,我們
感到自信。但當我們在腦海裡看到我們要旅行的地方,以及當我們叫這些陌生土
地的名字時,我們的確定性就離我們而去。這個問題似乎離開了純技術領域,它
似乎包含無法估算的因素。我們是亞洲神秘而可怕魅力的犧牲品。沙漠在我們心
中被賦予人性:那個可怕的人類對手、那個商隊的毀滅者、令人害怕的死神會護
衛自己。我們認為它是一個無所畏懼的強大力量。沙漠這個字就會激起我們的敬
畏。
我們不時地看到一個低矮圓形的蒙古包,就像一個蜂箱。這個覆蓋氈的小型灰色
圓頂篷是亞洲游牧部落的居住地,比如柯爾克孜人55和土庫曼人56,在鹹海岸邊
和額爾齊斯河及土拉河57也是如此,僅靠這一點就足以證明亞洲中心所有種族有
共同的起源,都是大蒙古的共同後裔。我曾在瀋陽的俄羅斯區看過同樣的蒙古包

(照片:『這到底是什麼呢?』)
(照片:一個蒙古的蒙古包)

我們汽車的咆哮聲直達到那些小蒙古包,男人們猛衝地跑出來,看看並做出驚
訝的露骨手勢。有時他們會跳到在旁邊吃草的馬背上,並會頑強地跟著我們,喊
著並揮舞著長長的牧羊杖,好像這些是長矛一樣。
早晨八點左右,我們抵達一小群蒙古包的小營地。有些男子盯著一個支架,他們
發出警報。接著一群迷茫的人群跑向道路,向我們作著手勢。當他們到了一定的
距離時,我們認出了其中一人就是前一天遇到的蒙古首領,他穿上華麗的紫色
55
Kirghese:柯爾克孜族或吉爾吉斯族,世居西伯利亞南部、葉尼塞河上游盆地。清代稱之爲布
魯特人。
56
土庫曼族是一個中亞的突厥語民族。他們本來生活在阿爾泰山脈,十三世紀前往安納托利亞,
成立了鄂圖曼土耳其帝國。
57
鹹海:中亞内流的鹹水湖。額爾齊斯河:古稱曳咥河、也兒的石河,發源於阿爾泰山東南部,
是中國唯一的北冰洋水系河流,全長 4248 公里,在中國境內長 593 公里,最後匯入鄂畢河。土
拉河:是蒙古中北部的一條河流。它是鄂爾渾河的支流,並經色楞格河流入貝加爾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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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袍,向我們猛示意,要我們停下來。這是他的村莊,他希望我們能接受他誠摯
的款待。他那麼熱情和全心全意,我們不能讓他失望,也就不能如我們所願的繼
續我們的旅程。Itala 用一個漂亮且厲害的彎曲,停在蒙古營地的圍牆內。
過了一會兒,我們坐在最美麗的蒙古包裡面,這個蒙古包屬於首領。

德國版:沙漠中的駱駝隊

蒙古包中間有一盆火,它那濃濃的辛辣煙中有些麝香味,煙從圓頂篷的中央開
口出去。我們朋友的父親是位優雅的老紳士,他隆重招待我們的姿態堂皇莊嚴;
首領的母親恭敬地在我們面前擺放了奶酪、酸奶和奶油、冒氣的熱茶,以及發酵
乳製成的甜酒。酒杯是歐洲製造的,平常時候放在一個小小的中國式櫥櫃裡,鑰
匙由父親仔細保管:這是百寶箱、家族保險櫃。我們在櫥櫃裡看到前一天我們送
的醃牛肉罐頭。當我們認真地喝著奶酒時,我們聽到了讓我們驚訝的話。
「Sprechen Sie Deutsch?(您說德語嗎?)」
一個剛到的年輕蒙古人問出這個簡單而又完全令人震驚的問題。他的條頓口音標
準完美。
「對,我說德語。」王子驚訝地回答。
年輕的蒙古人開始用歌德的母語與我們交談。他問我們汽車的速度是多少,對得
到的答案很滿意。
「但是你從哪裡學會說德語呢?」博爾蓋塞王子問道。
「在柏林。一個遙遠的地方!」
「在柏林?」
「是的,我在那裡兩年。」
「哦!你在那裡做什麼?」
「我做蒙古人,」他嚴肅地回答。
我們以為他在開玩笑呢,或者他可能沒有理解我們的問題。
「你在柏林做什麼?」

(照片:我們車和人的帳篷)

「我是蒙古人!我是蒙古人!」他仔細地重覆。然後他補充說—
「你瞧,我在一個展覽會58。那裡有所有種族的人;其中有一個蒙古族的蒙古包
營地,有馬,有狗,和蒙古女人。每天都有很多人來看我們,並且和我們說話,
所以我學會德語。」
「你喜歡歐洲嗎?」

58
指的應該是柏林工業博覽會(Große Berliner Gewerbeausstellung),在 1896 年 5 月開始展出。

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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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你呢,你喜歡蒙古嗎?」
「非常喜歡。」
他似乎對我們的回答感到滿意,讓他看到我們的判斷是多麼開明。

德國版:汽車在蒙古邊界遇到一輛黃牛大篷車

當我們再次出來的時候,我們發現一群騎士在汽車周圍踱步,埃托雷坐在車上,
平靜地喝著他的奶酒。營地裡所有的男性居民都準備護送我們,並且已騎上他們
的馬匹。
我們高速前進,被這個奇特而別致的人馬包圍著,充滿快速落在堅硬地面的蹄
聲,以及人們漫長而狂野的吶喊聲。在我們身邊,蒙古人身穿許多色彩鮮豔的服
裝,尖尖的帽子上有長長的絲帶,在風中飄揚;馬鬃毛和人的辮子飛在身後。但
是我們的客人算錯了他們陪伴我們的機率。他們徒勞地用聲音和鞭子催促馬匹,
馬匹無功地飛快奔馳,盡是徒勞無功。過了一會兒,我們的車子超過它的護衛隊
遠處的聲音漸漸消失。我們再次獨自在草多的荒野。
其中許多人是喇嘛。你可以從他們剃光的頭認出來。除此之外,實在找不到其他
與神職人員有關的證據。蒙古喇嘛非常多,佔蒙古男性人口的大部分。如果一個
家庭有五個兒子,父親就會讓三個成為喇嘛。蒙古有牧羊人喇嘛、商隊喇嘛、馬
交易商喇嘛:當他們自己就能構成整個民族的時候,他們一定需要有人從事各
種行業。整個蒙古就是一個巨大的修道院,但是喇嘛教壓制這個民族古代的勇氣

一個勇士民族成為哲學家民族。
我們走了幾個小時。我們周圍的景色周而復始,大草原換成大片土地;除了一點
矮短粗壯的草地之外,它幾乎是不毛之地。土壤的性質也改變了。我們經過小石
子的路,然後是沙地,再經過短而多石的路。然後又是草原。但我們沒有看到牛
群或羊群,也沒有看到冒煙的蒙古包。驕陽火熱。我們遇到一群駱駝車隊,拉著
奇特的小型兩輪車。另一個大型商隊在井的附近紮營。偶而的偶而,騎士的身影
會出現在地平線上。
過了一會兒,我們發現除了水井周圍以外,其他地方都沒有生命的跡象。我們可
以從遠處看到迷惑的駱駝群和總是聚集在它們周圍的藍色帳篷。
如果你研究一張蒙古地圖,你會發現沿商隊道路上的名稱和圓點,本來以爲這
些是村鎮的標誌。其實這只是標記著水井。每口井都有它自己的名字。它只是地
球上的一個小洞,在它深處水光粼粼,它又具有城市的重要性:它意味著生命,
它是旅行者的生命。它是商業的生命,城市的生命;相距千里之遙,因爲商業而
繁榮;遠離人口的生命由商業和那些城市所供給。張家口的財富、恰克圖的財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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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從蒙古平原失去的水井中汲取了生命。

(照片:蒙古顯貴穿越沙漠)

這些水井標誌著商隊的宿營地。他們彼此之間的距離大約是二十到五十英里。冬
天時,夜晚圍繞著水井紮營;夏天時則在白日繞著井。你把馬具和駱駝的負載分
開,放在一條缐上;在這條線的每一端,都要在地上打進一把長矛,這主要是
因爲傳統,而不是現在的威脅。這些人紮營,如果周圍有草地的話,動物就可以
自由地吃草了。
我們也停在井邊為我們的汽車打水,解除我們的口渴,清洗我們的手和臉;然
後我們花上幾分鐘的時間與商隊車夫打招呼,他們凝視我們的眼神既尊重又驚
訝。那些好人對我們沒有敵意。他們命令他們巨大、兇猛、長毛的看門狗緊跟著他
們,有時他們幫助我們打水,拿的是他們自己用獸皮和棍子做的器具。但他們總
是避免觸摸我們。

德國版:沙漠水井的水 德國版:汽車在喝水

到了中午,我們以為我們身處沙漠中心。我們的車子幾乎全部跑在不毛之地上。
土地的顏色偏紅,波動起伏,有時是漸進的,但其他時候則是突然的起伏,這
迫使王子的注意力必須固定在路上,好讓車子不致於受到不平地面太大的影響:
因為彈簧可能已經壞了。只要放慢一點速度會使我們更加感受到熱度。我們累了
被太陽和光線弄得頭昏。我們開始後悔丟掉罩子和遮陽物。
在中途一段短而陡爬坡路上,車子突然停了下來。引擎油箱內的汽油耗盡了。這
輛車的油箱可裝八十三公升的汽油,大約能夠跑一百三十英里左右;我們還沒
有抵達滂江電報站,我們原本以為電報站應該在距離我們最後停留處一百一十
英里的地方。難道是我們過頭了嗎?我們並不總是非常認真地遵循這路線。我們
偶爾放鬆我們的注意力,滂江可能與電報桿的主線有一段距離,用分支電線與
它連接。……
我們問自己這些問題,感覺並不愉快,而埃托雷用一個巧妙的虹吸管系統,將
汽油從供應油箱輸送到引擎。空氣中的熱氣使我們看到汽油的蒸汽在寬闊透明的
螺旋管向上移動,透過管子看到物品的輪廓都是顫抖的。
當我們在這裡忙著汽車的事時,我們發現另一個嚴重的事故。一部分行李丟失了
捆綁的繩子鬆了,所以它掉下來。而不見的部分恰好是王子的所有的私人行李。
它一定是丟了,天知道在哪裡!
我們該怎麼辦?回去找行李和滂江嗎?
我們說服自己,兩個人的行李也夠給三個人使用;如果滂江已經過了,我們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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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去那個休息的地方,並且看到我們的水箱完好無損,我們也可以立即進入
沙漠,我們的儲備糧食足夠五天,汽油夠五百英里。我們再次上車,啓程了。
地面開車比較容易。有時也遇到長達十英里的輪跡,能讓我們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一點點灰色的草會出現在這裡和那裡,我們看著它上面的痕跡,可以追蹤駱駝
走過的曲折小路。商隊並不總是走單一的路缐,他們只是沿著相同的方向走,因
而形成數百條平行的路徑,這讓人以爲這是一些古代巨大的犁耙在草原上留下
的犁溝。

德國版:埃托雷倒汽油

在某個時候,我們看到在遠處的一個黑點,它可能是一個小屋。當我們走近它的
時候,這個小點變成長方形,它擴散開來,它看起來就像一個泥色小牆。我們以
每小時二十英里的速度前進,不久之後,我們看到這個小牆後面有一個泥屋頂。
一排電報桿接近那個淒涼的小型建築,比電報桿矮很多。

德國版:戈壁沙漠中的駱駝車隊

「滂江,滂江!」我們喊出聲,我們的聲音應該就像哥倫布的水手喊出他們知名
的句子:「地!土地!」
顯然地,我們錯誤估計了我們的距離約二十英里。滂江不在我們的地圖上,我們
只能猜測它最可能在哪個地方。
「滂江!在那裡的那東西?」埃托雷滿懷蔑視地問道。「我以為滂江是個村子!」
「當然不是。那是一口井。一口井和一個電報站。就這樣。」
但是,那個『全部』完全滿足我們。
如果我們在當時看到世界上最奇妙的宮殿在我們面前升起,我們也不會更快樂。

(照片:在沙漠中的商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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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
在戈壁沙漠
沙漠中的電報—Contal 仍然下落不明—旱季的盆地—太陽的影響—烏德

在滂江的水井有人等著我們。負責這個站的矮小中國電報員在他的地盤外,很高
興地見我們。
可惜我不記得這個英雄的名字,他為了東西方能夠交流而生活在沙漠裡。距離最
近的張家口城約有二百英里,庫倫則有五百英里。不管發生什麼事,這個人都無
法逃避。他周圍廣闊的空間成為監禁他的監獄。在他到達有人煙的地方之前,他
必須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從一個水井旅行到另一個水井。沒有人可以幫助他。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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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個囚犯被隔離在古堡的牢房裡,也不會像這裡如此絕對的可怕。囚犯能感受
到世界的生命,它的迴聲可達到他,他可以把他的想法與它們聯繫起來。......沙
漠中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它的沉默。
確實,有兩個樂事支持孤獨的滂江小中國佬:一個小女孩和一個電報設備59。他
對這兩個樂事的喜愛滿足了他的存在。小女孩是他的女兒,儀器是他的朋友。長
時間他環繞在鍵盤和接收器的嘀嗒聲中,聽著來自聖彼得堡、來自倫敦、來自東
京等遙遠世界的聲音。他只是傳遞訊息,不論是命令、神秘的外交通訊、熱情的
話語,這些消息只是傳進傳出而已。當各大洲的重要談話結束後,電報員們趁著
電線不忙之際,開始一個不那麼重要的談話。沙漠中的電報員互相問候,告訴彼
此當天的小新聞、他們的困難、他們的希望。這些談話就像是那些隱士的報紙。
滂江的電報站很像中國農民的家:三個泥造的低矮建築物,照明是用紙覆蓋著
的大格柵,佔據了整個房間的一面牆壁。這些建築物形成一個正方形的三面,南
側則有一個單一的出入口,用一些電報隔離器點綴:一個稀奇的裝飾品,好像
一個死人下巴裡一排白色牙齒的可怕圖片。風在北邊的牆上收集了一堆沙子。在
刮風的日子裡,沙子滲透到每個地方。它穿過百葉窗,進入每個房間,天空變黑
空氣變暗。外面則看不見兩步以外的東西。電報線尖叫又怒吼;四周黑暗到必須
點亮燈。我們到達前四天,就有一個風暴。

(照片:我們的 Itala 造成混亂)


(照片:滂江孤單的電報員和他小女兒)

另外還有三名男子與電報員住在一起:兩名中國人和一名蒙古人,負責電報缐
的維護。他們必須將風暴破壞的電線連接起來,並把倒下來的電綫桿重新立起來
在他們的維修隊裡有三隻駱駝。駱駝平常的時候在鄰近的田野吃草,在我們到達
時就看到它們。這些原始動物向我們伸出他們有趣、和平、滿是皺紋、滿足的臉。
最好的房間已經替我們準備好了。炕上放著火紅色的毯子和墊子,桌子上擺放著
一種極好的新加坡菠蘿,剛剛從箱子裡拿出來,清新芬芳,美不勝收。我們首先
撲倒在菠蘿上,然後撲倒在毯子上;並在躺椅上伸展四肢,我寫下對這一天的
印象,用的是皇家電報形式。
當我們的主人拿起我的電訊時,我坐在他的旁邊,就在電報設備前面。他似乎很
尷尬,他先看看中文的規定,看看規定的價目表,計算了一次又一次的電報字
數,然後在表格上面仔細地寫下『No. 1,第一』。
「這是今天的第一個電報嗎?」我問他。
「不是,先生。這是這個電報站的第一個。」他回答。
「請再說一遍?」
「你的電報是從滂江電報站發出去的第一封。」
「你的意思是今年?」

59
在整本書裏最讓我忘不了的就是這對父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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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先生。從六年前電報站開張以來算起。」
「六年來,你還沒有發過一封電報?」
「從來沒發過。」
「那為什麼還要設一個站呢?」我停了一下後,仍然充滿了驚訝地問道。
「因為距離太遠,我們需要中途站。」
我們的談話被打斷了。張家口正在回答。我的電報現在開始了它的旅程。
張家口收到它,並將它傳遞到北京。北京將它傳送到上海,上海到香港,香港到
新加坡,新加坡到亞丁,亞丁到馬耳他;馬耳他轉給直布羅陀,直布羅陀轉到
倫敦。到達目的地需要八到十個小時,而滂江比中歐早八個小時,所以電訊能夠
在發出去後的兩個小時到達倫敦。現在是四點十五分;大約在下午六點到七點間
我的電報將到達《每日電訊報》和《晚郵報》的編輯部。第二天早上,英國和義大
利讀者就會知道我們汽車今天在蒙古沙漠裡做了什麼!通過電線和火花,這些
人類對時間和空間的勝利是非常偉大的,甚至一個記者的靈魂,即使是最習慣
於追求速度的記者,也會被一種驚嘆和自豪的感覺所征服。
大約六點鐘,其他車子也到了。我們從遠處窺探他們,當時他們仍然是在無盡的
平坦地面上最小的黑點,如此遙遠,以至於他們彷彿像是地平線上的船隻一樣
不動。Spyker 是第一個進入電報站院子的,埃托雷在那裡檢修我們的車,我則
在那裡試圖與一塊比輪胎還硬的羊肉溝通,讓它同意被煮熟。杜·泰利斯從座位
上跳下來,拿起一個灰色的袋子,大叫—
「這是誰的?」
那正是博爾蓋塞王子的行李。在找到滂江之後,還能找到丟失的行李,似乎是好
運的巔峰。但還是有人在沙漠裡迷路了!
「你早就撿到它了嗎?」我說。
「哦,是的。好幾個小時前。我們還在草地區的時候。」
「是不是在路上?」
「不是。當我們經過的時候,一群蒙古人向我們招手打招呼,我們停下來,他們
把那件行李給了我們,用手勢讓我們明白,它一定是被你遺失的。」
「蒙古人?誠實的野蠻人?荒野的淒慘人類竟然有閒情逸致,撿到物品好物歸原
主?」
「是的,甚至沒有要求小費!」
「但是,我親愛的朋友,他們曾經去過那裡,那些草原的強盜呢?他們的真正責
任就是要攻擊我們。」
「他們可能去了歐洲。」
「但這是所有旅行浪漫的崩潰!到這個偏僻的沙漠來獲得牛奶禮物並歸還我們的
行李幾乎是不值得的。」
「太讓人傷心了!」
我們徒勞地等著三輪車的到達。我們的同伴堅定的認爲龐斯已經回頭了。我馬上
發電報,把這個看法送出去。我們對龐斯和他同伴的命運沒有絲毫的焦慮,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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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在這個有人居住的地區,毫無疑問,他們可以很容易地找到好客的人和協
助。
幾個小時後,這塊羔羊肉還是拒絕被吃下肚,就像它反對被烹飪一樣。給我們羊
肉的電報員非常苦惱。我們安慰他說,即使是一卷羊皮紙也不會嚇倒一個飢腸轆
轆的歐洲人。之後,我們躺在炕上。
在夜裡,紫色的月光侵入我的房間,我被它弄醒了。我半坐起來,把重量放在肘
部,然後第一次意識到絕對的沉默是什麼樣子。我們所說的沉默只是沒有某些聲
音,或某些聲音不見了,但是還有人類聲音的其餘部分。但是當我們聆聽的時候
如果我們在鄉間,我們可以聽到樹木沙沙作響、玉米的擺動聲、水的潺潺聲、昆
蟲的尖叫、遠處的狗叫聲;如果我們在海上,我們可以聽到波浪洶湧拍擊我們船
身的聲音,就像輕輕拍手或在岩石上剎車的聲音。在那裡,我什麼都沒聽到。沒
有振動,沒有生命。這就像傳說中的虛空,非塵世的虛空。我感到充滿了痛苦:
彷彿我被懸浮在空間的深淵之間。我感到無限的孤獨。
當我將頭枕在枕頭上,我聽到了一種規律、迅速、響亮的金屬腳步聲。我突然坐
起來,聽著。聲音突然停止。
「呸!」我對自己說。「那肯定是那隻羊的效果—這真是一道難以消化的菜!」
我再次躺下,腳步聲重新開始,在可怕的沉寂中清晰可聞。
然後,我被一個聲音完全驚醒,我很輕易地知道那聲音是怎麼回事,我無法壓
下自己的微笑。爲了早起,我把手錶放在枕頭下面!

六月十九日剛剛日出,我們已經上路了。我們趕上並超過不久之前離開的
Spyker,向北推進。我們接下來的任務是當天晚上到達烏德(Udde),位在另一
座橋附近的最近電報站,據我們的判斷,大約距離滂江一百七十英里。

德國版:蒙古士兵

早上的空氣很冷,太陽的第一縷光芒似乎沒有熱力。他們幾乎是水平的,汽車投
射出一道長長的神奇影子,影子躍過草叢,在沙上顫抖,像一隻振翅大鳥的影
子一樣迅速經過。
道路很好行駛,汽車速度桿下降到第四個位置,它在寂靜的平原上很少喘息。在
距離滂江只有幾英里的地方,我們發現了更多的綠色。我們現在正重新進入一個
草原地帶,輕輕地在微微起伏的地表伸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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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蒙古士兵

「什麼東西在那裡奔跑呢?—那個!」埃托雷突然叫道,指著我們的右邊。
距離我們大約一百碼的地方正有著一隻奔馳的羚羊。它用快速和優雅的跳躍逃跑
避難,那是一種典型的羚羊行爲,比任何疾馳都快。
「我們要追逐它嗎?」我說。
駕駛一輛每小時六十英里速度的汽車追逐羚羊,這想法似乎極具誘惑。但王子說
追趕羚羊可能會使我們走得太遠,我們有很長的路要走。而且還有一個原因讓我
們放棄狩獵—我們沒有槍枝!
過了一會兒,我們到了一小群瞪羚附近。它們所有的動作都如此優雅,它們灰色
的背和白色的腳,像小馬一樣活潑。它們在離我們一定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轉
過它們長而靈活的脖子,看著這個新奇的怪物竟然打破它們牧場的靜謐。它們看
到的東西似乎不能讓他們放心,所以它們又整齊地跑開,直到它們從我們的目
光中消失。
有時,雖然次數少,我們也遇見人類;曾經有五、六名騎馬的蒙古人試圖和我們
賽跑。他們在半英里的距離,在我們身邊;他們一邊飛跑,一邊做著狂野的手勢
突然間,我們看到在空曠的草原上出現一個全白色的東西,看起來像一座宮殿,
周圍有一些白色的小建築物。我們轉向那個奇怪的殖民地。當我們靠近時,發現
我們目光所及的景象就像回到遠古時代。
看過考古學家對古代亞洲建築風格的重建,眾人對最著名的古都總有一些看法,
儘管並不完善。例如,想到巴比倫或尼尼微60時,我們都會想像方形的巨大建築
物,牆壁像金字塔的兩側稍微傾斜,給人一種雄偉的透視錯覺?—門窗的底部
較寬,像是陵墓的門窗:整個結尾是露台屋頂,古樸而宏偉,有如墳墓。古埃及
的一些廢墟給了這個金字塔傾斜的例子,這讓牆壁得以承受數千年的穩定性,
並且在視覺上有驚人的效果,給人一種巨大的幻覺。當透過攝影作品看拉薩時,
我們發現建築類型在那裡反覆出現,我們對紫禁城非凡的聖經式嚴肅感到驚訝,
這讓我們看到古代文明的建築形式仍然活著。這些形式不是隨著宗教信仰從印度
得來的,也不是隨著政治主權從中國得到的,而是在二、三千年以前,由亞洲西
部傳來的。佛教的隱居、靜止、安靜把西藏變成寺廟,在這裡至少保留了這個藝
術的傳統,如果不是藝術的意義的話。

60
巴比倫(Babylon):阿卡德帝國重要城市之一,位在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之間的美索不
達米亞平原上;尼尼微(Nineveh):亞述帝國的重要城市之一,位在底格里斯河東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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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庫倫沙漠的第一座山

我們現在站在屬於同樣建築風格的建築物之前,但當然,他們遠不如拉薩神廟
讓人印象深刻。沙漠中沒有什麼建築材料,誰知這個地方的石頭是從哪裡由駱駝
商隊扛來的呢?它們的形狀,而不是大小,給了它們非常簡樸的輪廓。至少對我
們來説,這個輪廓在我們的腦海中所做出的聯想、通過它所引發的類比、由它所
引起的想法,都給它們增加了許多深刻的印象。
主要建築物是一個喇嘛教寺廟,全是石灰的白色,頂部飾有赤土陶器裝飾的紅
色雕帶,擁有簡單的優雅和一些希臘風味。類似的裝飾品繞著門和梯形的窗戶,
它們每一個都有一個小屋頂保護。長長的黃銅管突出屋頂線,就像帆船的槳,用
來聚集和傾倒雨水。其他的結構圍繞這一個建築,雖然小得多,但完全類似它。
我們認為它們一定是僧侶的住處。我們下車,在那些神聖的地方徒步徘徊。沒有
人,這個地方似乎被遺棄了。我們沒有聽到任何一點聲音,一點都沒有。
我們要『回車上』,這時從一個小門口走出來一個老人,小步向前。他看到我們
停了下來。他身材高大,穿著一件古怪的服裝,露出光裸的雙臂。他很瘦,滿臉
像老婦人般的皺紋。我們走近他,向他敬禮,拍照,跟他說話。他既不動也不回
答。他毫不奇怪,也沒有恐懼。他似乎只是沉浸於我們存在的奧秘和我們出現在
這些地方。他看著我們,卻並不了解。在他眼中有專心中的努力。難以猜測他的
年齡;他看起來很強壯,但還是衰老了。在他臉上刻畫著無數的歲月。

德國版:在蒙古邊境準備出發。

我們回到車上,當我們正在加超速起動時,我們轉過身去看他。他仍然一動不動
依然凝視著我們,那個可憐、孤獨、神秘的老人!
我們走的道路明顯是下坡路。大約在八點鐘,我們來到一個類似巖架的地區。草
地又消失了。粗大、灰色、稀疏的草葉回來了,怯生生地聚集在一塊塊更大的地
面,兩塊地的中間是廣闊的區域,不毛且貧瘠。我們此刻正在真正沙漠的門檻上
『戈壁』在蒙古語中指的是一個洞。蒙古中部的沙漠是一個巨大的窪地,它是一
個戈壁,曾經是海。我們現站在曾經的大海岸邊。它是一個普通的海岸,陡峭的
原因是被海浪突然拍打出來的。我們現在進入較低的平面:古代海洋的底部。它
的入口、海岬、小半島清晰可見。在我們面前,不毛的草原伸展到了最遠的距離
起伏不定,似乎在地平線上又升起了,因為光學錯覺使海平面看起來總是高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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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岸。
大約二十、三十碼的陡峭下坡將我們送到曾被稱為海風暴的堅硬平坦的沙地上。
我們開始了一場奇異而又荒涼的賽跑,這場比賽既是一場衝擊,也是一次飛行。
漸漸地,隨著我們的前行,地表變得更加無遮蔽、更悲慘、更陰鬱;現在平坦而
單調,現在表面不規則,突然升起;現在組成的水晶沙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現
在黏稠,泥土的顏色;這裡幾乎沒有任何生命形式,除了一些像土地顏色的小
蜥蜴,一旦停下來就變不見了。本來以爲它們是地上的小土塊,突然活起來,從
汽車的輪子下四散到四處。

德國版:庫倫附近的蒙古村莊

時間一小時一小時以致命的單調形式繼續下去。熱度也越來越像火燒一樣。空氣
似乎一動都不動,我們欣然接受汽車速度給我們臉上帶來的清新氣息。我們從清
晨的涼爽中跨進熱帶溫度,根本沒有中間地帶。我們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太
陽是絕對火熱的,但陰涼處仍然寒冷;我們有一種冬天在大火之前溫暖自己的
感覺,一方面感覺到自己在火焰的一側發熱,另一面則又冷又麻。天空是絕對清
澈。如此清澈,以至於我們的眼睛無法測量天空的距離。我們看到一切都離我們
很近。地平線似乎總是在幾英里遠的地方,我們總得奔馳幾個小時,才能到達任
何一個地標,那些我們在遠遠的小丘上看得清清楚楚的地標。
這種可怕的透明度是由於大氣中完全沒有蒸汽。空氣的乾燥開始使我們非常難過
而隨時間越來越痛苦。我們的皮膚像發燙一樣被烤焦了,太陽曬在我們手上和臉
上,好像一個強大的透鏡聚焦在我們身上。我們前一天就意識到同樣的感受;確
實,正是在通往滂江的路上,我們首先想到一個透鏡的比喻來表達我們的感覺;
但是我們還不知道透鏡的力量在真正的沙漠裡會增加很多。我們現在明白了為什
麼商隊從不在白天旅行;但就我們自己而言,這個時候我們既不會也不能停下
來。唯一能減輕我們痛苦的就是速度。
我們只找到一個井。大約十點鐘,我們又往下走了一階,到了較低的海平面。這
第二個『岸』可能代表了某個停頓,原本海洋在漫長時間中不斷後退,直到在其
消失爲止,沒想到遇到了時間停頓,而且持續了數千個世紀。地面是白色,有鹹
度。在有幾個地方,它讓我想起耶利哥附近的死海,但是這附近並沒有約旦綠色
的河岸。我們正在一片死亡的土地上奔跑,這是一片人類來不及生活的土地。誰
知道,但是我們周圍的景像會不會是幾百萬年後我們世界的未來預言呢?—乾
涸、死亡,在一個不可改變的藍色下,在蒼穹的無限空間裡,給它一個月亮般的
景象。
沙漠中最殘酷的部份大約有四十英里長。商隊總是試圖一口氣走過這地方。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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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前面一口井用水灌滿桶子和皮囊,然後在星光下出發。他們所遵循的道路如今
以白骨為標記。在我們走的那條商隊道路上,駱駝、騾、牛和馬的骨頭散落四處。
在沙漠中,這種屠殺的痕跡幾乎是不斷的。
季風常常會襲擊車隊,將它們隔離在沙礫密集的地方,迫使它們停下來,然後
摧毀它們。所有老、疲倦、或走累的動物都死在那裡。這是一個痛苦之地。呼吸中
盡是無法形容的死亡精神。我不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它可能來自於景觀的荒涼
之處、也可能來自於它光禿禿輪廓的壓迫性陌生感、從它不變的缺乏顏色、或者
來自它充滿痛苦的沉重靜止。它來自所有的事物,讓你感受到一種未知且迫在眉
睫的危險、不斷的威脅、被埋伏感、一些不可思議的悲傷,你因而被動地服從、認
命。有一個念頭在你心中存活,更正確地説是一個渴望,它沒有形狀、模糊不清
無人注意,但仍然堅持不懈的渴望:逃避、不再在世界的屍身上行走、被解救。
你向地平線望去,好像就是得救與休息的地方。在每個隘口後面,你期望找到靈
魂中某種模糊的所願;不管山丘有多小,你都想像它隱藏一些意想不到且美好
的東西,在遠處等著你。但是,你經過了山丘和隘口,原本在你眼前的地平線變
成了你留在後面的地平線,荒涼似乎是無止境的。你的腦袋變得遲鈍,你的靈魂
被淹沒,迷失在不可克服的悲傷裡;你從最後一次停頓地方離開的時間,其記
憶已消失在過去的迷霧之中;所有都變得黑暗,一切似乎都遙不可及。你的離開
和到來似乎同樣遙遠。你只知道你必須到達,你會到達—從這個想法產生了唯一
跟著你的偉大力量:耐心。你聚集你的耐心,然後就有了!你思想和身體的所有
抵抗能力都受到耐心的鍛煉。......
我們變得沉默,就好像本能地想要囤積所有的能量一樣。此外,一個字意味著一
個想法;有時候想本身就花太多的力氣了。
大約十點鐘,我們身在戈壁最惡劣的地帶。在這個區域兩端的兩個休息地被大量
的敖包(obo)所標記,也就是游牧的蒙古人特有的祭壇。敖包也許是人類所建
立的第一種祭壇。它由一堆石頭堆成。為了在穿越沙漠之前懇求神靈保護,在穿
越沙漠後感謝神靈保佑,虔誠的商隊駱駝車伕拿起一塊石頭,放在一個敖包上,
跪下祈禱。從我們第一次進入蒙古的時候,長城仍然在望,我們就在山頂上發現
了敖包,它們不像沙漠中的敖包。也許它們已被遺棄,受到風暴的傷害,成爲無
形狀的小小土堆。
我們在沙漠最荒涼地區入口處發現的敖包,往往很像人類的形象。這些也像我們
所見到的第一批那樣高高地豎立起來。但是這些都是有形狀的,上面並被冠上牛
或馬的頭骨。他們真的好像為了紀念死亡而豎起的祭壇。不止一次,從遠處清澈
的天空勾畫出那些小堆,像人影一樣,出現在我們悲傷的眼前,而且在那些加
冠的白色頭骨上,我們以為見到了人的面孔。他們數目如此之多,以至於成了一
群人,而且有人的存在,無論是什麼樣的人,都是我們的喜悅之源—這能打破
我們旅程的單調和漫長孤獨。對一個人而言,在沙漠裡,所有的人都變得很親切
這並不是因為感到人類的兄弟情誼,或者團結對抗共同的危險,只因為他們提
供了令人欣慰的生命景象。我們會仔細審視所有這些正直的『人』,然後懷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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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的靜止,但想想也許他們也已看到我們,並已經停下來感到驚訝。......突然間,
不間斷的孤獨又包圍住我們,比以前更加沉重,也更加痛苦,因為想像的人群
變成了石頭,它的臉彷彿被神奇的魔法變成了頭骨。
在每一個敖包的腳下,都有用藏文寫成的小紙條,或是已褪色的小旗子,上面
還可看出神聖文字的痕跡。蒙古人有一個詩意的迷信,他們相信風吹動著那些紙
張和旗幟,把書寫的祈禱搖出來,可以帶到佛陀眼前。因此這個地方的空氣中充
滿了祈禱,就像經過花朵時,空氣中充滿了香氣。在我們自己的宗教儀式中,熏
香的使用難道不是與這種想法有類似之處?
我們也應該感謝敖包的存在,因為建造它們,所有的道路上都沒有石頭了。誰知
道這種奇怪的宗教儀式的起源是不是爲了改善石質道路呢?因此,原本是為他
人開路的慈善行為,而蒙古人的一舉一動都會產生神秘的意義,也就漸漸變成
了一種宗教儀式。
突然,我們注意到汽車的散熱器(也就是汽車的肺)不能隨意呼吸。在沙漠的高
溫下,僅靠我們速度產生的氣流不足以讓引擎冷卻水的水分再生;水從散熱器
的通風口快速而持續地蒸發。很長一段時間(至少對我們而言),我們一直在尋
找一口井,以換掉引擎中的水。除非到最緊急的關口,否則我們不想使用我們儲
存的水。我們的存水大約有將近十五升,最明智的方法是將它保留到最後的緊急
情況。任何汽車事故都可能讓我們突然失事,那麼水就成為我們救亡的唯一希望

德國版:蒙古美女

隔一段時間,我們其中一個人就會驚呼,緊盯著地平線:「井!在那裡,我看到
一些青翠—那裡有一塊暗色的地。」
「是的,是的,」其他人就會熱切地回答。
錯覺很容易傳染。暗色的地要麼不存在,要麼就是陰影。我們最後不得不求助於
水箱裏的水,我們停下來把它轉移到散熱器上。地表似乎在我們腳下燃燒起來。
從而產生沉重的悶熱度,以及光線的反射。我們口渴到幾乎無法忍受的程度。當
我們看到水湧出儲水罐,水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的時候,我們無法抗拒誘惑,
貪婪地喝起來,我們半閉著眼睛,好好享受它,我們的嘴巴緊緊鎖在虹吸管上
—順便說一下,這個虹吸管是用來吸汽油的。水是熱的,有汽油和亮光漆的味道
—在任何其他時刻,這味道都會令人噁心;但這一切都是相對的。王子是我們三
個人中最節制的;他僅簡單地沾濕嘴唇,不久他便求我們不要用盡那寶貴的儲
備。我們重新開始沙漠上的單調行程。
中午時分,我們開始在一些輕微的窪地裡看到幾片草地,那裡有一點濕氣。不久
之後我們驚訝地看到一些飛行的野鳥,沒多久時間我們看到在一個大洞裏有個
小小的積水潭。一些鶴和其他鳥類在河岸邊莊嚴地走來走去。我們停下來取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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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托雷拿鍋來裝水。水是絕對不可飲用的—有腐臭味,淡黃色,微鹹。我們把水
給沒有味蕾的汽車。儘管如此,水的存在意味著我們已經脫離了絕對乾旱的兇險
範圍,我們不久就發現一些被營地包圍的水井。
靠近其中一口井,躺著兩個沉睡的中國佬。他們也許是兩個可憐人短途步行返回
國門。他們甚至沒有帳篷來保護他們免受太陽的灼曬。他們唯一的行李只是幾件
破衣和一個包袱。半裸,在沙上躺著,整個人好像是熔化的金屬,他們的頭露出
來,正在睡覺。在他們的附近是火的殘渣,火堆上還有一個在冒氣的茶壺。無論
是多麼貧窮的中國人,他們的包袱裏總有茶壺,就像俄國窮人都有一個銅壺。我
們無法理解人們如何能忍受這種酷熱的致命折磨。當他們聽到我們汽車的聲音時
這兩人醒了過來,抬起頭,用惺忪的睡眼看著我們。然後他們再次躺下。他們一
定是被痛苦折磨壓垮的。與他們的旅程相比,我們旅程的痛苦算什麼?我們又想
到了王子在南口附近遇見的那位朝聖者,那個越過沙漠,每隔三步就要跪下來
親吻地面的人。我們想這兩個中國人遇見那朝聖者時,也許會感到憐憫,就像我
們憐憫他們兩人一樣。......
現在我們沿路遇到的井水清澈而冷。我們解渴後,總是裝滿了儲水箱,而且從那
之後,我們路上就會給彼此整杯水。在熱度的影響之中,至少有一個被證明是有
用的:汽油的消耗量非常少。氣體混合物由火花塞的電力點燃,因此可以產生動
力,如今只有最少量的汽油氣化。在操作自動進氣閥時我們可以看到這個情況。
它必須完全鬆開,很明顯看出來空氣進入化油器的比例非常大。博爾蓋塞王子說
我們用的空氣比汽油還多。

(照片:在沙漠裡:靠近一口井)

德國版:蒙古人

隨著太陽慢慢地移動,熱度越來越高。太陽本來在我們右邊升起,現在開始在我
們的左邊,從南方照曬我們。在我們離開北京的時候,我曾經鄙視過博爾蓋塞王
子和埃托雷所擁有的遮陽頭盔。我現在卻發現自己不得不用巴拿馬草帽的溫和庇
護來對抗戈壁的炎熱,又因為我們的旅行速度,草帽的帽簷總是從我的前額上
飛起,所以我的臉完全沒有得到保護。幾個小時後,太陽把我們的臉變成了怪誕
的面具,而我,唉!是三個中最怪誕的。我們完全變成猩紅色。我們的臉腫了,
皮膚裂開。即使是手帕輕輕的碰觸,我們也無法忍受。冷水在接下來的日子裡給
我們如此美妙的解脫,現在產生了一種不愉快的灼痛。在太陽曬得比較多的地方
我們的皮膚起了泡。我們有被慢慢烘烤的感覺。我們變紅的眼睛燒灼著;我們的
嘴唇腫脹、乾燥、破裂;埃托雷嘴巴特別痛苦,他的嘴角流著血,手上流血嚴重
他的雙手被汽車維修工作弄得粗糙了,被太陽弄破皮,直到活的肉在傷口上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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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他腫脹的手指痛苦地顫抖著。埃托雷在這些艱難的環境中表現出來勇氣、
尊嚴和自我克制,在需要的時刻忘記所有的痛苦,是太值得大書特書、稱讚的。
只要是需要完成工作,埃托雷就強迫他受傷的手做最艱苦的工作。有時血印痕跡
會留在引擎的工具和零件上。當他盡心工作完成時,他會微笑著看著他的傷口,
就像一個笨拙的男孩般喃喃自語,「恐怕我們做得不夠好。」

德國版:蒙古人

如果我們頭頂上仍然有好的車蓬,我們可能會笑太陽。但是,我們現在彼此安慰
說:「這也會結束。」
我們如夢幻似地追趕著無盡的一串電報桿。那條線有奇特的吸引力。在這個單調
乏味的景觀中,它成爲我們所感興趣的各方個面。現在它像一條奇妙的細線一樣
直線前進,從地平線的一端延伸到另一端;然後顯示出它一排的追隨者,像士
兵演習一樣有條不紊地轉向。士兵這個想法進入腦海是當我們看到電報桿攀爬到
高處的斜坡時,看起來就他們好像在那裡準備進攻。
在一個靠近另一個的線條的山脊上,常常形成一種奇怪、模糊的造型,現在類似
於一個古希臘尖頂的痕跡,現在就像一座巨大的山脈。在電報桿組成的山脊上,
一根靠近另一根桿,往往形成一個怪異、模糊的造型,有時類似一個歌德式的尖
頂,有時就像一座巨大的山脈。我們仔細觀察,帶著幼稚的喜悅注意到所有這些
東西。我們的思想就是非常幼稚。我有時訝異於自己會計算電報桿,一開始只是
偶然,一直得重頭再開始計算。對於不開車的人來說,旅程中最難熬的部分就是
它的靜止無作為。你先觀察,然後你想,然後你讓自己的幻想隨意漫遊,最後你
疲憊的思緒在模糊的遊蕩中消失:沒有景象喚醒它。你仍然處於緘默且不省人事
的狀態。你的大腦昏昏欲睡,充滿了睡眠甜蜜的漫遊。

(照片:在戈壁沙漠中:埃托雷從水井處回來)
(照片:在井邊)

「蒙古包!」王子喊著。
那是下午兩點。這些話讓我們感到震驚,彷彿它們已經宣布了一個偉大奇蹟。
「它在哪裡?它在哪裡?」
「在左邊那裡,在那些石頭下面。」
「我們回到這個世界了!」
「他們必定是旅行中的游牧民族。沒有牧場—誰能住在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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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盯著蒙古包看了很長時間,外面拴著一匹馬。不久之後,我們看到一個蒙古
人帶著一頭駱駝,他停下向我們做瘋狂的手勢。我們等著他,蒙古人跑了過來,
從他的長袍裡抽出一大捆麻布,然後慢慢地打開它。在第一卷裏有另一卷,在第
二個内有第三個。......最後,從最後一卷中拿出一份電報,這個人非常嚴肅地將
它擺在我們面前。
這封電報是給杜·泰利斯的,所以我們把它交給蒙古駱駝伕,告訴他繼續往南走。
他再次小心翼翼地捲起麻布—這是避免丟失珍貴文件的好辦法,但對於生意人
來說,這當然不是明智之舉。我們看到那頭駱駝攜帶兩罐汽油,然後我們就明白
了。Spyker 可能缺乏燃料,因此從滂江打電報到烏德儲油處,要求送兩罐汽油
給他們。油罐在去 Spyker 的路上。在滂江,我們給了 Spyker 幾升的汽油,而且
我想兩輛 De Dion Bouton 也給了他們一些。
四點鐘的時候,我們在一個被低矮的岩石切割的地方。這些岩石在平原上就像礁
石在海面上一樣。前一天,我們沒有看到我們以為不見的滂江站,現在看來完全
相反的事情發生了,我們在遙遠的岩石中看到了烏德。每一步我們都有一些錯覺
為了不要看不見電報桿,我們試圖一直跟著它們,不論是在山丘,還是石頭和
巨石之間。我們的前進變得困難。快五點鐘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堆由圓石堆成的
小丘。在它的腳下、躺在石頭之間,是一個中國式的小房子:烏德。幾分鐘後,
我們進入那個小地方,它和我們早上離開的那個地方非常相似。我們感覺好像它
是『歡樂花園』。
接待我們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個電報員。這恰好是變化的時刻,烏德的老電報
員即將離職,正準備隨商隊到張家口,他的商隊之旅需十七天。與此同時,他必
須帶著提前幾天前抵達的新同事熟悉業務。
那個即將離開沙漠的人高興至極。他的快樂使他樂於與人交流。他微笑著跟著我
們。如果我們轉過身來,我們一定會看到這個瘦小的中國佬,手中拿著一根繩子
中間還有一副大眼鏡,隨時準備向我們展示他的喜悅。當我寫電報的時候,他一
直跟我說話—
「我要去上海了。」
「哦!」
「是的。因為我來自上海,我是一個鰥夫。」隨著一個害羞的微笑,他繼續説道:
「我是一名基督徒。」
「我很高興聽到這個消息。」
「我父親要我再婚。所以,我一到上海,就要結婚了—」(笑)
「你在戀愛嗎?」
「我?不,我不認識我的未婚妻。我父親為我挑選了她。」
「如果你不喜歡她呢?」
他驚訝地看著我,然後微笑著說—
「我的父親為我選擇了她。這是我們的習俗。我後天離開。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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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我們徒勞地等著其他汽車的到來。
我們沉默地吞了一點米飯和一些無窮盡的鹹牛肉,然後我們裹在毛皮躺在地上。
我們已經兩天忘了吃午餐,在熾熱的沙漠裡,我們的口渴是如此激烈。

(照片:加油箱)
(照片:在烏德的電報站:王子指出去圖埃林61的方向)

VIII
沙漠中的城市
遙遠的山脈—一片破壞的景象—沙漠中的城市—神秘的汽車—追逐羚羊—庫倫

烏德是我們的第二個補給基地,我們在那裡找到汽油、機油和潤滑油,都是商隊
從北京運過來的—大量的包裹和罐子,佔據了整個院子的一個角落。從受損的罐
子中漏出一些汽油。儘管如此,我們有足夠的油裝滿我們汽車油箱了,我們甚至
還留下了幾罐油,並且請電報員轉達給我們的同事,只要他們有任何需要,都

Tuerin:位在今蒙古戈壁蘇木貝爾省,距首都烏蘭巴托約 400 公里。二十世紀初期以喇嘛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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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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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使用這些油。
六月二十日凌晨,從距離電報站一里多的烏德井,一名蒙古人給我們帶來了消
息。他發現一群商隊駱駝伕經過漫長的夜間行程,剛從南方抵達烏德井,這些人
說,前一天晚上,『陌生人戰車』在距離烏德一百八十里(約六十五英里)的地
方安營。我們認為這個報導肯定是誇大了距離,他們的商隊晚上的路程不可能超
過一百或一百一十里,而我們同事的車也只能跑大約四十多英里。博爾蓋塞王子
決定在蒙古首都庫倫等他們兩天;我們預計可在第二天到達庫倫,然後像我們
在張家口一樣的等他們。
當我們啓程時,西方的星星依舊閃耀,我們的下一站是圖埃林電報站,大約有
二百英里的距離。喝了一些好熱茶後,我們向主人告別。
早上的天氣很冷,我們把自己用皮草包裹起來,這似乎仍不足以保護我們。但是
三個小時之後,我們把皮草扔到座位後面;到了九點,我們再次遭受與前一天
同樣炎熱的折磨。
我們可以發誓,太陽每天都比前一天還灼熱,雖然實際上是因為我們被燒灼的
皮膚過度敏感而感受更強烈。隨著時間的推移,甚至連我們車速所產生的通風都
不能使我們得到緩解。我們有時甚至感受到白熱化的火爐的呼氣,就像人感覺到
一些看不見的噬人火焰的那樣。乾渴再次襲擊我們,持續且折磨人。極度乾燥的
空氣使我們的喉嚨乾裂了,似乎也搾乾我們整個人。看到水井是歡樂的時刻。我
記得我把嘴唇放在桶邊喝下涼爽清澈的水,這是我一生中經歷過最美好的時刻
之一。我們深深、大口地喝水,我們兩腳站井裡的淤泥中,頭往後仰,水流下我
們的臉,流下我們的脖子,流過我們的衣服—我們飢渴地喝下去,用所有的感
官享受它的甘醇新鮮!

德國版:在蒙古草原

當口渴和火燒的折磨再次開始時,我們試圖用想像力來使自己的口渴變得可以
忍受。沉浸在幻想中,我們想像自己暢飲最清涼的飲料。埃托雷通常想像著一大
杯冰啤酒,一開始被泡沫困擾,但從底部一點一點地越來越清澈,玻璃杯外的
『露水』順著手指流下,而泡沫讓他的喉嚨興奮激動。他不時地給我一杯啤酒,
我也回送冰咖啡給他。我不知道為什麼冰咖啡竟然成為我在沙漠中最喜歡的精神
點心,但確實如此。而且我們每個人決心一回到文明世界,就定期沉迷放縱於我
們選擇的飲料中,期待真正享受這些東西,就好像我們現在的口渴必定追到我
們自家的大門口。我們非常遺憾地渴望所有的啤酒和冰咖啡,我們過去喝著它們
卻沒有意識到其巨大的吸引力,也沒有重視它們可以給予的真正幸福。……
烏德和岩石一起從我們眼角消失不見。我們長時間一直走在低矮的紅色沙丘之間
連綿不斷的山谷之中。在山上,我們發現了一些短短的石頭路,極度不好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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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數情況下,這些地面並不利於汽車駕駛。我們的汽車經常在處女平原上以最
快的速度行駛。我們在每一條道路或駱駝道上留下了痕跡,把我們輪胎痕跡印在
以前從未踏過的土地上。
儘管有限制之外,這可能是汽車第一次可以高速行駛,可以自由馳騁,並像野
馬一樣追隨自己的反應。我們快樂地奔向自由,但孤獨和沈默的微妙痛苦深入我
們心中。在數百英里内,我們是地平線廣闊空間中唯一的生物;我們有時會感到
這種孤立的模糊奧秘和持續的恐懼。我們本能感到自己面前有一種敵意的力量,
地球上一些強烈的野蠻敵意反對著我們。
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總將地球人格化,並認為她很強大?我們稱她為『大地之
母』;我們發現她現在微笑,現在很嚴肅;我們賦予她表情和感受。她有特點來
對應我們的各種反應,在她身上有一種類似靈魂(和偉大靈魂)的東西。在沙漠
中,我們本能地感受到這一點。當你獨自一人在鄉下時,你就會感受到來自你周
圍的快樂和悲傷—從一個地方神秘生命難以言喻的預兆;在那裡,這個渾沌的
力量吹出厭惡,引起不信任。你可能會認為沙漠愛它的安靜並保護它們;它就像
一個不能容忍褻瀆的巨大墓地。
我們希望至少能看到一棵樹:樹有時候是同伴,一個巨大的朋友,他張開的雙
臂是蔽身之處,提供好客和休養。從張家口開始,我們就沒看到樹木。前一天,
我們認為在離烏德不遠的地方找到了一些:在一片乾涸多石的河床上,我們看
見七棵植物排成一排—七個奇蹟呀!我們走近它們,發現它們是比我們矮小的
灌木,很像檉柳。地面的空曠使我們誤判它們的大小。儘管如此,我們還是視其
為極罕見的事物,對它們的形狀和存在感到高興。
大約在上午十點,我們再次來到草原。
草地從這裡開始怯生生地用綠色覆蓋著小山谷的底部;然後蔓延到山丘,越來
越平坦,越來越厚。從綠色出來鳥的唧唧叫聲,首先不確定、稀少、遙遠的,然
後變響亮、連續和歡樂的。沙漠裡有成千上萬的百靈鳥,還有一種奇特的白胸鷓
鴣,以及頭上有穗飾的蒼鷺。這些快樂的空中居民成群的繞飛在我們車頂上。有
時候他們完全包圍住我們。我們覺得附近一定有水,我們沒有錯,過了一會兒,
我們來到一個滿是黃色燈心草的泥濘池塘,裡面擠滿了白色的火鸛,長長的紅
腿站著一動也不動,還有其他的水禽、黑頭鴨和鵝。我們到來的時候,被打擾的
一些羚羊從草地上抬起尖尖的頭來,像飛鏢一樣跑走。

德國版:在庫倫的華俄道勝銀行面前的第一輛 tarantas

發動機的快速給我們帶來了商隊所不知道的景觀效果。從一個小時到另一個小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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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從沙地走到草原。駱駝的緩慢步伐需要花一天時間走完同樣的距離,我們幾
乎沒有注意到這突然的轉變。
我們穿越了一個平坦而完全單調的平原,四十英里連續不停的奔馳,我們希望
能夠繼續開下去,直到下一個休息的地方;但是這片平原和草原結束了,雲雀
的歌聲靜止了,我們不得不在光禿禿、多石、荒涼的地帶謹慎前進。我們又一次
陷入沙漠之中。我們停在一口井邊,也是中國商隊的營地。從藍色帳篷裡出來半
裸的商隊車夫靠近我們。
「圖埃林有多遠?」我們問道。
他們用表情豐富的姿勢指向北方,意思是非常非常遠。
「多少里?」
他們並不知道。其中一人說『兩天』。
另外一個人詳細地談到圖埃林和一座山,並向我們指出一條小路,可通往一小
山脈。我們終於了解圖埃林位在山腳下,而且這個山可以從這個人所指之路的高
點看到。
這是完全準確的。當這輛車到達此人指給我們的第一個小山脈時,我們在地平線
上看到一個像直布羅陀般巨大的岩石在沙漠中。它的距離一定不下五十英里,我
們只能憑空氣的極度透明度才能看到它;它是淡藍色的,太暗淡了,所以我們
常常看不見它,就像在海上遙望遠處的海岸的那樣;它似乎瞬間消失,它的景
象溶解在明亮的遠方。然後,我們不得不忍耐地看著地平線,等著輕微、顫抖的
幻影再次出現。
我們的路向下了,圖埃林的山就像一顆星星。現在又開始另一串無盡的不毛乾燥
山谷和高地。每經過小丘,我們都希望能看到我們的『直布羅陀』更近,但我們
什麼也看不到。時間推移,似乎無窮無盡。我們感到疲憊,心灰意懶,好像我們
的力量被引擎的強大發動力磨損了一樣。有時候似乎我們是用自己竭力的渴望來
推動汽車;我們如此強烈地用意志力伴隨著它的工作,帶給我們真正的身體疲
憊。道路並不總是那麼平緩,我們隨著汽車的每個動作保持警惕,使我們所有的
神經都綳緊起來。
巨大的岩石沒有再現。我們不停地重覆:「從那裡開始,再幾分鐘,我們就可以
看到它了。」
但它沒有回來。每次的失望似乎都把我們拋回數百英里。經過四個小時的旅程,
我們終於不再相信了。
「那山只不過是一群電報桿!」我大聲叫道,指著那些奇怪昏暗的形狀,那些因
為透視的效果而在地平線上延伸的長缐條。
「如果是一座山,那就不會消失,」埃托雷明智地說。
「但是它只能是一座山,」博爾蓋塞王子決定,我心中忍不住說他頑固。
我們深信,我們離目標還很遠,我們陷入了無奈的失望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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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庫倫的蒙古婦女

那一天,輪到我坐在車上那個不舒服的座位。那個角落提供了不同的經驗,又並
不總是愉快的。在那個位子上,我不得不歪斜地坐著,腳擺在車子左邊,頭部朝
向道路—希臘水仙子在噴泉上可擺出優雅姿態,但長途旅行可真有點不舒服!
一個人的臉處在引擎箱的高處,當然收穫了機器的全部熱氣。在車輛轉彎時和車
子的每個顛簸時,要保持平衡也有一定的難度,這就不得不緊握住一些突出的
物體上,以免受到離心力的作用而突然掉下車。這一切都是微不足道的,甚至能
在短暫旅程中轉移自己的注意力,然而,在路上許多小時以後,疲憊和倦怠使
肌肉和大腦一點一點地變弱,問題就嚴重了。當強制不能移動時,道路的沉默和
單調,高熱和長時間的警戒,通過放鬆每個能力而結束:一種非睡眠的麻木,
是對自我、地方、時間的遺忘,一種不可抗的放棄和意識的變黯淡。一個人陷入
一種安靜和遲鈍的錯亂;一個人的目光凝視卻沒有理解;所有事情都失去其意
義和價值。我記得我長時間盯著一個輪子旋轉,其輪胎似乎是一個巨大陡峭的瀑
布,平坦無止境的,讓我從内心深處被水所吸引住。我腳下的地面像那些陌生而
可怕的河流一樣飛奔,在發燒中穿過我們的夢。在某個時刻,我覺得一切都是朦
朧、迷茫、轉瞬即逝的。我唯一明白的是我有跌落的危險。我心智仍然有一小部分
在注意觀看。在朦朧的意識中,自我保護的本能依然像守衛一樣守護著,但我就
是無法留心它的警惕。我感到自己跌落;我放開自己—輕輕地讓步。......不止一
次,一隻手抓住我的肩膀,我聽到博爾蓋塞王子的聲音說—
「當心;我以為你跌落下來。」
然後,我的回答帶著被抓到睡着了的羞愧感—
「不,不,沒有這個危險。」
突然之間,大約在十英里外,山突然又出現了。它似乎是由一塊巨大的石塊組成
山壁陡峭,岩石本身碎片形成的山坡拔地而起。顯然地,我們剛走過的一系列平
原和高地是由一個巨大的坑形成的,一個巨大的洞,一個『戈壁』。而這又阻止
了我們在第一次遙遙一瞥圖埃林山之後再次看到它。
漸漸地,山越近,它的輪廓變得越奇怪。這不是一整塊石頭,而是一群石頭,一
些礦脈堆積在一起,一大群鋸齒狀的邊緣,在某種程度上類似於泰坦人因宗教
熱情所建立的巨大敖包。
四刻鐘後,我們貫穿一個看起來像奇妙地區的巨石群。我們發現自己爬上山的兩
側,我們曾在離奇而怪異的岩石山腳下隱約見過。我們感覺好像自己正處在一個
巨大的廢墟之中,在一個崩潰世界的殘骸之中。那些奇怪的巨石似乎從某個高處
墜落,被一場巨大的災難摧殘、推翻、破碎。在這裡,破壞加上荒蕪。沙漠不再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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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它在此起伏不定,有一種暴躁的心情,它不再排斥,而是要粉碎。
汽車氣喘吁吁地爬上商隊的道路,它用力的聲音響徹附近。我們的眼睛在岩石中
尋找電報站。沒有找到它,我們失去了電報桿的指引,現在迷失在那些險惡的孤
獨中。我們找不到我們渴望的避難所。
從附近的灌木林,突然跑出來一隻狐狸,它不但沒有逃跑,反而溫順地跟著我
們一會兒,像一隻狗一樣對我們伸出它尖細條紋的嘴巴,在它後面拖著厚厚的
薄片狀的尾巴。它很快就消失了。我們到達西邊的高峰。那邊的岩石很圓整,看
起來很奇怪,就像是巨獸的背部朝著平原的方向變矮一樣。
突然間,在那群巨大的巨石上,我們看到四個金球在陽光下閃耀。它們長得很像
都是相同的高度,佈置對稱。我們用強烈而沉默的好奇心看著它們。他們似乎正
在波濤洶湧的海浪上平衡自己,就在我們面前幾百碼的路左邊。目前,我們感覺
到巨石之間有一個廣闊而空虛的空間,我們的好奇心變成驚訝,我們的驚訝變
成震驚,因爲在這廣闊、陽光明媚的庇護所裏,混亂的景象呈現出現實的一致性
過了一會兒,我們停下車,開始熱切地盯著一座城市的奇觀—一個極其奇異的
城市。我們從高處俯視它。岩石守衛著四周,並成爲它的牆壁;金球裝飾四座向
南延伸的宏偉廟宇之頂。這些神聖的建築物不同於我們在滂江附近所見到的寺廟
也就是那座有不動老和尚的寺廟。它們豎立在四個巨大的木製平台上,就像日本
的佛教建築物一樣。他們似乎完全是用木頭雕刻成的—著色、雕刻、鍍金。他們的
屋頂像中國式的一樣在角落處擡起,但線條沒有終止在該特徵,這線條讓人想
起帳篷的角落,可能就是從中得出創作靈感。這些屋頂向上成爲一個尖頂,在最
後的尖點是一個周圍沒有植物,沒有一點綠色的痕跡:只是沙子和幾塊石頭。這
個城市有點分開,它虔誠地在它的廟宇和自己之間留下了一個空的空間。
絕不可能想像出比這個城市更奇怪的城市了!它由一些方屋頂的小白色房子組
成,用石灰和木頭建造,在直線寬闊的街道兩旁排成一排。城市和神聖的建築似
乎是新而冷清的;街上空空蕩蕩;在陽光的沐浴之中,我們看不到一個人影。這
個突然出現在我們面前的地方似乎無人居住,除了我們看到的幾條狗,它們不
時過街、在房子間小跑、在樹蔭下成群躺在一起。這個城市是沉默的,就像圍繞
著它的沙漠一樣。
誰住在這地方呢?他們只能是僧侶:我們必定是經過一個古老的喇嘛教信仰的
巢穴。我們下車,爬上一塊巨大的岩石,走近這座修道院。只有將祈禱和冥想訂
為他們生活目標的人才能保持這種靜止和沈默。從每個人的中心、每個時刻,每
個清晰、強烈快樂的聲音都能聽到:童年的聲音。沒聽到它的聲音足以告訴我們
只有僧侶才能住在這裡。我們並沒有去看那些房子,只因害怕引起一些狂熱危險
的爆發;而且,我們也急於到達我們的休息處。我們回到車上,繼續尋找電報站
這個神秘的城市從我們眼前消失了。
我們看到一個牧羊人照顧他的小羊,它們在山的陰影處吃草;但是他離我們太
遠,無法問他問題。我們開始從北面下山。沒有電報站出現在眼前。我們決定回
頭詢問神殿的喇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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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轉回頭,然後走向那棟修道院建築。有人看見我們。人們從街上走出來並開
始爬向我們,狗跟在他們後面。領頭的是一名年高德劭的老人。王子轉向他,用
一個問候的手勢致意—老人轉身逃走。王子又向一個年輕人重覆了這個問候手勢
這個年輕人毫無畏懼,勇敢地接受了這個致意。
要如何詢問蒙古喇嘛怎麼去電報站呢?我們用盡我們所有的中文詞彙來發問,
並做出了我們認爲表明電線、電報桿、小房子、發送電報的所有手勢,我們還複
製了我們想像中敲打電報鍵的聲音,還真有真實性:嘀嗒—嘀嗒—嘀嘀嘀嗒,
但是我們成功地獲得了一個實際的結果:我們把圖埃林整個喇嘛修道院變出歡
樂笑語聲。至少達成一件事:他們的不信任至少消散了;幽默感克服了他們的不
情願,僧侶擠在我們周圍,成為我們的好朋友。但是沒找到路。
博爾蓋塞王子突然有個好主意。他拿起筆記本,畫了一些可能代表電報桿的線條
用絕緣體和線條裝飾著它們。喇嘛們以強烈的興趣看著他畫畫,彼此緊緊地摟著
他們探著脖子看向他肩膀。他們有各種年齡,臉上剃得很乾淨,剪得很短的頭,
穿著黃色或紅色的披風和長袍。許多人把他們的披肩扭曲繞在腰上,然後像羅馬
長袍一樣拋到左肩上,並用一角覆蓋他們的頭。長袍、披肩和人都同樣髒髒的:
唉!沙漠中缺水。這些隱士與世隔絕,就爲了學習和思考佛教的聖典,誰知道我
們的到來對他們是多麼令人難忘的事件!蒙古人把他們的聖書從遙遠的西藏帶
到最荒涼的地方。他們隱藏聖書就像我們隱藏寶藏。他們似乎認為,只有在孤獨
和沈默的情況下,佛陀的言語才能被遵循或理解。

(照片:被圖埃林喇嘛包圍的 Itala)

畫好電報桿之後,王子試圖用電線消失來表示電報站。然後用手指指著它,使得
喇嘛明白這是我們詢問的主題,也是這個藝術作品的最終目的。喇嘛們抓住這個
象形字的意思,開始向我們示範、喊叫、打著手勢。當他們走到道路、看到汽車時
他們感到驚訝。他們包圍住車子,帶著不信任來檢查它。許多狗跟隨僧侶,以優
良品種的態度極仔細地全盤檢查了車子。埃托雷認為啟動引擎的時刻已到來,他
猛烈地轉動了手柄兩次。引擎大聲地響起來。喇嘛和狗都快速地跑向神聖的城市
……
幸運的是,我們從他們的談話中發現,通往電報的方向是通過岩石間的狹窄通
道向東行進。我不知道車子是怎麼樣爬上了陡峭的山坡,穿過巨石之間的一條小
道,在另一邊下坡。然後我們來到了一個被傍晚夜色遮住的草地上,在草地中間
我們發現了蒙古的第三個電報站。它就像前面的電報站一樣小,也是泥巴造的,
同樣誘出我們的想像力。

「你知道另一輛車已經過了?正在去庫倫的路上。」中國電報員急切地說。
「不可能!」
「是的。它沒有停止。它飛得像風一樣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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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可能發生!」
「我看得清清楚楚。它來自烏德的方向。」
「但什麼時候?」
「幾小時前。」
誰能超過我們?我們什麼都沒注意到。也許是當我們試圖找到方向的時候。......
或者是其中一輛 De Dion Bouton 開了整整一夜,所以趕在我們之前。
「你確定嗎?」我們問道。「是汽車嗎?」
「完全確定。它來自烏德。它要去庫倫,而且我一看到它就拍電報了。」
「它像我們嗎?」
「小多了;哦,太多了!」
「你能立即向烏德詢問所有車輛的細節嗎?」
那個樂於助人的中國人將自己置於電報器之前。過了一會兒,他抬起頭,嚴肅地
說:「烏德正在用餐。他要五分鐘才能吃完晚餐。」
烏德吃完飯後,我們得到了所需要的信息。我們的電報員一邊看著帶子上的文字
一邊傳遞給我們。

(照片:鄰近庫倫:過去的車和未來的車)
(照片:圖埃林喇嘛)

德國版:巴玆尼拜訪中國駐蒙古的總督

「Itala 今天早上四點離開烏德。」
「完全正確。下一個?」
「Spyker 昨天停在滂江以北一百里,因為沒有汽油,後來是由駱駝送來的。… 兩
輛 De Dion Bouton 今天下午一點到達烏德,他們在兩點離開。」
「沒有其他的消息?」
「到目前為止,三輪車 Contal 在滂江或張家口都沒有消息。張家口的都統派出一
些騎兵援助。就這些。」
很明顯,Spyker 距離我們至少三百英里,而兩輛 Dion Bouton 離我們約一百五
十英里。這個幾個小時前沒有停下來的汽車的秘密被解決了:我們怎麼可能沒猜
出它是誰呢?
「你看到的那輛車是我們的,」我們對那個吃驚的電報員說:「那是我們經過那裡
我們沒有停,那是因為我們沒有看到電報站。我們一直在四面八方地尋找它,就
是沒在正確的方向找。」
「經過的那輛汽車似乎比較小,」他懷疑地觀察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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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為距離遠。」
「啊!這是真的。距離確實讓東西看起來更小。」
有了這個深刻的道理,電報員顯然很滿意。
算上了我們所跑的距離,我們發現那一天我們已經距離北京一千公里了。為了慶
祝這一件事,我們決定舉辦一場豐盛的宴會。一名牧羊人喇嘛正好就在我們附近
他賣給我們羊羔,我們用一對銀飾支付,由於蒙古人之間沒有錢幣,我們用在
張家口爲此目的買的秤秤給牧羊人。那隻羊羔我們交給電報員處理,幾個小時後
又重新出現,變成了一大盤蒸煮的肉,這是我們所知世界上最美味的食物。我們
很快就在剩下的菜前面抽起煙了,在我們面前的一支蠟燭放在瓶頸上,我們坐
著談論起今天的冒險以及沙漠中從沒有女人踏入的的陌生城市。我們討論我們未
來的行程,並且決定我們下一站休息的地方。我們完全忘記了疲憊和口渴,那漫
長一天的所有痛苦,在烈日下煎熬了十二個無休止的鐘點,在持續不斷的緊張
中我們有著千個懷疑和千個焦慮。
過去的困難似乎那麼微不足道和惡劣!未來敦促我們前進,讓我們永不浪費時
間往後看,而這種忘記痛苦的傾向是人類最大的幸運。每天早上啓程的時候,我
們都感到堅強,並準備好我們的行程,因為我們已經忘記了前一天的經歷;一
個仁慈的薄霧遮蔽過去的痛苦,在我們離開的時候,我們總是想像每一個困難
都會結束。易忘和抱有希望是我們的力量。
我們的民族與生命有許多共同之處。

圖埃林位在沙漠邊緣,它的南方是一個不毛的骯髒之地,北部是綠色壯麗的草
原;那高高的岩石在那裏的目的似乎是成爲一個信號,作為一座燈塔,為旅行
者標記死土和活地之間的界限;對這些說『做好準備』,對其他人說『勇氣!』
我們認爲從圖埃林到庫倫的道路是最美的,也許是因為我們來自戈壁。我們發現
一切都令人愉快—景觀、道路、天空。即使是天空也改變了,現在天上有雲彩,
我們欣賞它們,尤其是當它們巨大飛揚的陰影輕輕地遮住我們的時候。我們的時
速是三十英里,有的時候是四十英里。地面起伏不定,我們用全部速度和重量讓
自己滑入慢速窪地。我們很高興,我們談話,我們找到一千件事情來説;我們告
訴彼此我們所看到的一切。我們大聲思考。
埃托雷問我們什麼時候到達張家口!沒錯,張家口,因為出於一種對簡單的熱
愛,埃托雷把大部分經過的和即將經過地方的名字從腦海中消除了,只留下少
數幾個名字以便於談話;而那些留下來的地名則根本不考慮細節或地點,隨他
高興的提及。這是他自己特有的一種行話。張家口的意思是『這個......的城市』。
埃托雷的記憶與地理學不對頭;名字就從腦前進、腦後出,根本不停,就像有翅
膀的鳥兒一樣。這就是為什麼當他成功記住一個地名時,他不會再讓它跑走,而
是把它代用為其他所有被他忘掉的地名。他對我們要穿過的路線表現出高度的冷
漠,這有些令人羨慕。我們笑他的地理錯誤,並不是因為它們是錯誤的,而是因
為它們顯露出某種新鮮的天真和一種原始的簡單心態。我們在埃托雷附近體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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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種純粹的快樂,它是與一個聰明小孩、未受污染的靈魂接觸而來的。對他來說
我們旅程的問題體現在兩個明確的事實:首先,我們必須每天或幾乎每天從早
到晚跑兩三個月;其次,為了到達目的地,汽車必須小心駕駛、照管、傾聽、檢查
照顧、清潔、潤滑—持續不懈地用所有可能的智力和能量做到,而這些是他的事
情。到了晚上,當我們到達休息的地方時,他不吃東西,也不睡覺,直到檢查完
汽車。有時他會長時間躺在汽車熾熱的車身下的荒謬位置上,還熱著的油滴在他
身上。有時候,他會在最不可思議的時刻從床上爬起來,被突如其來的恐懼抓住
然後我們可以聽到他鬆開螺帽,拆下零件,觀察引擎最嬌嫩的機件,然後把一
切都放回去。黎明時分,他總是準備著啓程去『張家口』!

德國版:蒙古南部的一個水井

那天早晨,我們再次遇到大群馬匹,它們在我們周圍重覆著他們生氣勃勃的動
作。我們遇到一些牧羊人和牧牛人。我們看到一些蒙古包;黑色長髮的牧羊犬追
趕我們:一群羊正在井邊解渴。商隊在這裡能夠在一天的中午旅行。我們正重新
進入謊言地帶。一切都讓我們歡呼雀躍;當我們不說話時,我們唱歌。王子手握
方向盤,口哨吹著他最喜歡的曲調《La Petite Tonkinoise》62,我隨即準備了精彩
的伴奏。
成群的羚羊在遠處吃草,它們被這輛汽車驚嚇了,它們會跑走,橫過我們面前
的道路。我們還沒有注意到羚羊這種奇特的奔跑方式,這方式常把速度驚人、嚇
破膽的動物帶到我們幾碼之內。獵人完全了解這些奇怪的戰術,從來不直接奔向
他們的獵物(它們比蒙古馬更快),但脫離常軌幾乎像要離開它,因爲知道羚
羊肯定會自行前進,並在射程內通過。這是一個原始的狡猾之法,使被獵的動物
以正確的角度越過敵人的道路,希望敵人的強大動力能使他走出正確的方向,
並迫使他轉身時失去時間來重覆他的追趕。

德國版:中國駐蒙古的總督搭乘汽車

突然間,我看到在我們左邊幾英里的草原上,一道紅色的長條紋迅速移動。它向
右移動,顫抖的,揚起一點點灰塵。
「看,看!」我大叫,指著它。起初我不知道它是什麼。
「它像火車一樣奔跑。」

La Petite Tonkinoise:《小東京女孩》,東京指的是越南北部,法國的保護區。1906 年的法國流


62

行歌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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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是動物。」
「他們是羚羊嗎?」
「是的,是的。你現在可以清楚地到他們了。」
「這裡有一隻,跑在其他羚羊之前。」
「看看他們的腿。他們是怎麼飛奔的呀!」
「這真是一個美好的景象!」
「超級好。」
「你覺得有多少?」
「誰知道?也許五百。」
「一整群羚羊。」
我們已經離它們五百碼之內。我們可以清楚辨認出飛奔中的大而緊密的羚羊群。
根據通常的策略,它們即將到達並穿過我們的道路。
「讓我們追趕它們。」
王子把速度桿放到第四檔,踩下加速器。汽車咆哮聲更大、更刺耳地跳起來,飛
過了路上的硬沙。幾秒鐘之後,我們發現羚羊群不會有時間在我們面前,我們對
在動物之間造成混亂感到一種殘酷的滿足感。
「我們現在是什麼速度?」
「五十到六十,」埃托雷回答。

德國版:中國總督搭乘汽車歸來

我們感受到一陣如同颶風的風打在我們臉上。我有一個想法,就是用毛瑟槍射殺
一隻羚羊,把它掛在我們的行李上,把這個戰利品帶到庫倫,但我無法將我的
想法轉化為行動。我們以驚人的速度趕上了羚羊群。羚羊們已經改變方向,在我
們身邊分成兩組奔跑。有一瞬間,我們在身處這群奇怪動物的中間被塵土籠罩住
塵土都是奔逃的羚羊用它們細細緊繃而又快速的蹄所揚起。時不時的一隻膽怯的
動物因恐懼而跌倒翻滾,被其他羚羊絆倒或跳躍,搖搖欲墜,一下子又起來奔
跑了。我們在追趕中激動地喊叫,因為在特定時刻,人們變得狂野,所有潛藏在
我們體内的野蠻本能似乎都覺醒了,除了聲音以外,我們沒有別的武器:無法
屠殺,我們似乎想要嚇它們,我們的喊叫加劇我們受害者的恐懼,簡直到瘋狂
的地步。很快地,它們雄鹿般輕盈和黃褐色背影的混亂有了大轉變,它們轉身跑
離大草原。

那天早上十點,我們進入一個多山而又簡單的地區。我們永久地離開蒙古平原。
東西伯利亞(Oriental Siberia)山脈和外貝加爾(Trans-Baikalia)山脈向我們伸
出它們最遠的支脈,它們最後的山脊。我們很快就深入到一個山谷,它隱藏了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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瀚無盡的平原,我們看得驚呆發愣,就像是在漫長的海上旅程後著陸的人一樣。
蒙古包和羊群變得更常見到。我們遇到一個穿著豪華紅色絲綢的蒙古人,另一個
衣著襤褸的蒙古人陪伴著他,應該是他的僕人。兩人正坐在草地上休息,手臂上
掛著馬韁繩。看到我們到來,他們慌慌張張地起來,嚇壞了,彷彿要逃走,但是
已經太遲了,過一會兒我們就經過他們走了。當他們看到我們沒有敵意的時候,
他們有足夠的勇氣抬起頭,發出控制不住的笑聲。我們那輛『戰車』獨自行駛,
在他們看來顯然是一個笑話、一個非常有趣的事情、一個好笑的荒謬。對他們來
說,我們好像忘記把馬匹放到車裡一樣,馬匹好像比我們更不注意,而且一直
跑不停。他們笑了又笑,捧腹大笑,雙手放在膝蓋上。……
一大群草原犬鼠63正在草地上玩。它們跑向自己的洞穴,在躲起來之前,它們好
奇地看著我們,以一種滑稽的姿態抬起它們的後腿,看起來很人性化。當它們的
巢穴太遠而不易到達的時候,這些聰明的小東西就會讓自己突如其來的倒在地
上假死,好像被雷擊,等我們匆匆而過後就立刻起來。我們非常歡迎這些草原犬
鼠的存在,因為我們知道在庫倫省的鼠口眾多。它們預示我們到達蒙古首都附近
當我們到達博格達山64的腳下時,已是十一點鐘。博格達山一詞恰恰是『聖山』的
意思。在山的另一邊,我們看到土拉河,在它的河岸就是聖城。
博格達山的山峰上覆蓋著厚重的小松樹,鋪滿整個山谷中。這些是我們在近八百
英里行程所看到的第一批樹,我們以最滿意的目光看著它們。我們在老中國的邊
疆之内留下柳樹、白楊、赤楊樹,在這裡我們找到松樹;我們看到溫帶氣候的各
種植物,現到到了較冷的地區。整體景觀告訴我們已經走過的距離。我們感到被
未知的北方嚴峻程度所包圍了;我們覺得我們正在接近西伯利亞。
我們走出廣闊的土拉山谷,向西方不知不覺地看到了庫倫,就像海市蜃樓一樣,
到處點綴著像是庇護所的白色建築。我們還要一長段時間才能到達它。我們好幾
次橫渡土拉河和它的支流網。你可以走俄羅斯橋樑穿越它們,但是蒙古人更喜歡
涉水而過。我們也學蒙古人,好幾次快速堅決地進入河流,因為我們擔心可能會
因為跟隨著輪子和涼鞋的痕跡而下沉。這個大型灰色機器穿過河水,被高高的
『河岸』包圍住,就像是個魚雷,還真是一個奇觀。
庫倫不僅有一個城市,而是三個城市:有中國城,蒙古城和俄羅斯城。彼此之間
都距離幾英里。斯拉夫、蒙古和中國這三個偉大民族在這裡交會,卻沒有交融或
交流。他們之間有長期敵對的壁壘。這三座城市似乎是敵對的。它們看起來像是
壕溝包圍的營地。每一個都有很高的柵欄,有如古代戰爭中用來打破騎兵衝鋒的
動力;高柵欄也把住宅和廟宇分開。道路不過是木牆之間單調的走廊,悲哀而單
一。
這些東西表示還是有危險的威脅。這些防禦必定不僅有傳統的價值:俄羅斯領事
館是一座西伯利亞建築風格的小別墅,分隔在中國城和蒙古城之間,它的設防
完備—壕溝、溝渠、鐵絲網、窺孔,所有最現代和最有效的防禦工事。它還擁有槍

Prairie dog,土撥鼠。主要是好奇他們看到的是何種。
63

Bogda-ola,即神聖之山的意思,又稱博格多山。是天山山脈北端東支,在現今新疆維吾爾自
64

治區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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枝,以及外貝加爾的哥薩克駐軍。再往西一點,在蒙古城附近,韃靼將軍—庫倫
的都統是中國駐軍司令,他身居在一個方形堡壘,防衛是用堅固的木質支撐的
土木工程,並加上城垛和窺孔,每個角落都有哨兵守衛。中國和俄羅斯在這個被
征服的土地上佔據了一席之地。他們哪一個是真正的主人?

德國版:在庫倫附近的沼澤地下沉

真正的主人當然不是蒙古人神話的大喇嘛(活佛),他隱居在附近的喇嘛寺院。
當你接近城市的時候,你可以遠遠地看到屬於那座修道院的白色建築物。據說佛
陀喜歡生活在這個地球上,住在三個人的身上—在這個世界上的三個人;其中
一人是西藏的達賴喇嘛,第二個是庫倫的喇嘛,第三個是在北京,他統領雍和
宮的一千二百名喇嘛。雖然三人都擁有佛陀的靈魂,但他們之間存在明顯的價值
差異:西藏是最神聖的,北京是最不神聖的。不同之處在於祝福力量的大小,這
與阿拉伯人的巴拉卡65非常相似。達賴喇嘛受尊敬,不是與他的道德價值成正比,
而是與他的有用性成正比。兩年前,在榮赫鵬上尉66率領英國遠征隊時,西藏的
達賴喇嘛從拉薩逃到庫倫避難,善良的蒙古人放棄自己的神,而擁護西藏的神,
他們認爲西藏的祝福更為重要、有效的,因此就產生了兩個佛陀之間激烈敵對的
罕見奇觀。
圍繞在庫倫不幸的神性事件是許多政治陰謀的出現。一個頭腦聰明、精力充沛、
膽識大的蒙古領袖可能會危害中國的主權。這也許就是活佛不能長大成人的原因
要讓自己受到崇拜是一件容易的事,即使是小孩也可以表演到位,而當年輕的
喇嘛很快就要成為一個成年和獨立的人時,他就死了:突然、神秘的死亡。但他
已經任命他的繼承人,另一個孩子登上了悲慘的祭壇。這突如其來的死亡是神性
最恒久不變的奇蹟之一。除了在小孩身上之外,這個神的靈魂是無法居住在其他
地方。...... 然而,有人低聲說,小孩勒死了。
最後的大喇嘛幸運地度過了關鍵時刻,有些人認爲這種習慣性的奇蹟可以用俄
國領事對達賴喇嘛的謹慎保護來解釋。俄羅斯駐庫倫的領事是一個偉大的外交官
是屬於與蒙古人同支的布里亞特人67。領事是活佛的親密朋友,可以自由進出神
聖的居所。中國總督遠沒有像大喇嘛那樣享有同樣的權威;實際上,聽説大喇嘛
真誠地憎恨他。但是,如果這個神性還活著,似乎被早熟的惡習和濫用酒精而減
少,到接近完全白痴的狀態。就好像他們不能扼殺他的身體時,他們似乎至少要
扼殺他的靈魂。

65
Barakka 或 baraka,古伊斯蘭語,意為:祝福、好運、生命的本質。
66
Francis Younghusband, 1863-1942。中文名字是榮赫鵬。英國陸軍軍官,在遠東和中亞遊歷知名,
1904 率領英國遠征西藏。
67
Buriats 或 Buryats:布里亞特人為蒙古族的一支,是東北亞較大的少數民族,也是分布最北的
蒙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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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這些有壕溝的營地、圍繞著營地的陰謀、瘋狂的謀殺故事、奇怪
的騎士沿著防禦缐馳騁而過,這一切都給人一種生活在嚴酷的中世紀亞洲世界
的印象。我們的汽車突然出現在那個地方,與那裡的所有情況形成鮮明的對照。
不過,大喇嘛實際上也擁有一輛汽車,俄國總督送給他一輛小汽車,可能是與
西藏活佛對抗的補償。那輛小車從來沒有跑過一碼的路。車子一抵達庫倫,年輕
的活佛就派兩個人在庭院裏推它,希望這樣車就能開始跑路,可以獨自繼續跑。
但這輛車沒有達到他的期望。後來達賴喇嘛決定用一頭牛拖它,送它到自己的夏
宮,讓它在那裏生銹,或是等到另外一個歐洲強國送給喇嘛一名司機爲止。

IX
庫倫
在俄國的銀行—一個奇怪的朝聖之旅—中國總督在我們汽車上—離開庫倫—我
們沉入一片沼澤地—災難性的下沉

庫倫的三個城市中,我們抵達時進入的是中國城,原因是電報局在那裡。我們早
習慣於跟隨著兩條電線到處走,對電報有著最無比的信心,可以讓它們帶領我
們到任何地方,而且毫不猶豫。電報缐是中國搭建的,所以坐落在中國城,然後
又經過一些崎嶇山脈直奔北方。它們作為嚮導的任務即將結束。電線帶我們穿過
中國城狹窄骯髒的街道,然後突然越過柵欄,讓我們陷入困境。
我們的到來讓人們聚集在圍牆的門口。我們瞥見院子裡堆滿箱子,還有複雜幾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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形狀的欄杆,以及一些小型華麗的廟宇。在這些圍籬的原始防禦背後,我們看到
了繁榮和勞動的跡象。這裡的居民都從事大規模的交易,主要商業貨品是茶葉、
羊毛、皮毛和馬匹。他們定期組織大型商隊,擁有數百頭駱駝和牛。他們當然知
道我們要來的消息,因為他們好奇地看著我們,但並不感到驚訝。電報已經傳播
了汽車的消息,這些長辮子的移民與俄羅斯人接觸而得到消息,他們從與西方
世界往來的關係中,得到一種實際的看法,使他們能夠從一個絕對冷靜明智的
立場來看待汽車。有人問我們是否直接來自圖埃林,在我們肯定的答覆後轉向其
他人,熱烈地討論這些事件。

(照片:庫倫:一群蒙古式的蒙古包)

在庫倫中國城的街道上,我們第一次看到蒙古北部的婦女,她們的頭飾是如此
奢華,對我們來說是如此的新鮮,以至於我們無法克制自己,只能一直盯著她
們看。北方蒙古族的已婚婦女成功地把自己的頭飾變成最原創的傑作,集合了百
代女性集體的想像力。她們的頭髮梳得滑順,分成非常寬的兩股,貼在臉的兩邊
它們看起來根本不像頭髮,反而像是兩個巨大、黑色、立體的鏟子襯托著女人的
臉龐,它們明顯突出,幾乎和肩膀一樣寬,然後垂到胸前。它們被一些絲帶打開
就像扇子的扇骨那樣排列著,形成一個光環;它們上面佈滿銀環和閃爍的小硬
幣,我們很高興在其中看到許多個俄羅斯的十和二十戈比68(kopeks)硬幣:這
是我們接近莫斯科帝國的又一個證據。當然,如此複雜的頭飾一生只能放縱一次
在結婚的時候,蒙古姑娘把自己的頭髮交給專業髮型藝術家的巧手修剪,從此
以後她僅僅需要保養頭髮就可以了。她不時地給她的鏟子除除塵,並在必要時再
次竪起它們來。即使洗澡也不可能威脅到這個美妙藝術作品的完美性。

德國版:來自蒙古北部的婦女

當我們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轉的時候,甚至開始詢問『Rusky-kitensky』(俄國
的)銀行在哪裡時(有人在華俄道勝銀行等候我們),一名中國兵疾馳而來,
為我們帶路。我們經過一排西藏風格的小白塔,頗爲神似巨大的九柱戲的柱子;
然後我們看到一座歐洲宮殿在山頂上冉冉升起。能在蒙古的心臟地帶看到一點歐
洲元素,我無法形容那種突如其來的喜悅,這就好像有人向我們展示我們自己
的家園。遠在三、四英里以外,而且還被看似棚屋和馬厩的低矮建築包圍住,我

68
Kopeks:俄羅斯帝國時期使用的貨幣單位,1 盧布=100 戈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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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還不知道這座建築到底是什麼。但我們知道這一定是個友善的家庭,因爲即使
在這個距離,它看起來也都很友善;僅僅是它熟悉的輪廓也讓我們很高興看到
它。不久,我們看到建築正面上有用大寫字母和四種語言寫成的『華俄道勝銀行』
我們高興地到來,熱情地按著汽車喇叭。
在入口處放著一輛 tarantass69,兩名哥薩克人路過,停在馬路旁看著我們。我們
愉快地和他們打招呼。一個有著鬍子臉的 mujik70從一扇小門看出來;但幾乎立即
消失了,也許是為了宣布我們的到來。
「我們似乎已經到了西伯利亞!」我們大聲說道,祝賀彼此旅程彷彿結束了。
然後,銀行門大開,一位親切的紳士,斯特潘諾夫(M. Stepanoff)經理出面迎
接我們,他對我們的提前抵達感到驚訝。
「哎呀,這是義大利的國旗呢!」他看著我們汽車後部掛著的旗幟,驚呼道。 「歡
迎,歡迎,博爾蓋塞王子!啊,說實話,我沒想到你現在就到達這裡。我知道沙
漠,你的車看來似乎太重了。我以為你會被拋在後面。我相信比較輕的汽車,它
的機會較好!歡迎!這邊!這邊!一切都準備好了。」
所有事情的確是舒服地準備好了。整個公寓都為我們做好了準備。俄羅斯、法國
和義大利的國旗裝飾樓梯間。在大廳裡,閃閃發光的長桌子上擺了二十或三十套
餐具,上面擺滿了甜食皿,一塵不染的餐巾折疊得像是藝術品,晶瑩剔透的瓷
器讓人驚嘆不已。
「我馬上通知委員會,」我們的東道主在給我們看了我們的房間之後說。
「委員會?」
「是的。俄羅斯接待北京到巴黎賽車手的委員會。我會告訴他們你們的到來。他們
都會到這裡迎接你們;但我們不知道你們會在晚上之前到達。我們從圖埃林聽說
一輛汽車在今天早上六點三十分啓程。我們兩地的距離是一百五十多英里。如果
我們的招待不好,請務必原諒我們。」
所以有一個委員會!我們完全處在西方文明的地方。我們感激所有那些好人,他
們聯合起來盛宴招待我們,在我們辛苦勞動之後安慰我們,為我們忙於開會、討
論、以及整日議事。.….
斯特潘諾夫先生是這個委員會的主席和靈魂人物。在庫倫,大家為我們開始了一
連串大小殷切難忘的問候,這使我們在整個長途旅程中得到不斷友好同情的支
持;並且為我們打開宮殿大門和木屋的門;讓我們感到無處不在、真正的熱情好
客的甜蜜氣氛,聽到許多好客的言語:「來吧,這是你的家。」
從我們房間的窗戶,我們可以眺望整個土拉山谷及分散其中的城市。博格達山在
我們面前,廣闊而高聳,頂部佈滿了松樹。根據傳說,成吉思汗的陵墓就在那個
高峰上,對於一名征服者來說,這是一座宏偉的陵墓。也許是這個傳說使山成為
聖地。在那裡砍樹或打獵都被視為褻瀆。甚至沒有人爬山,就怕干擾偉大的半神
之睡眠。如果你詢問蒙古人為什麼他們從不去博格達山,他們的回答則是這座山
乃是神為了自己而創造的遊樂場地,所以只有他才能時常出入,享受那裡散步
69
俄式四輪馬車。
70
Mujik:農民;通常指的是俄國 1917 年以前沒有財產的農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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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追逐的樂趣;在他們的想像中,這座山就像一座神聖的私人花園。像所有廣袤
平原的原始居民一樣,他們對山有種宗教式的崇拜。他們總是為他們們敖包選擇
一些有高度的頂峰。他們爬上山去祈禱。他們認為,地上的每一個高地都是為了
把天和地撮合起來:博格達山是他們所知道最高的山,因此它一定是最神聖的。
而且,它被森林所覆蓋,對於草原的人來說是一個令人印象深刻的奧秘。在蒙古
因為罕見性,所以對樹木有一種崇拜。誰能了解在游牧民的簡單思維中,從地上
發出的怪異形狀喚起了什麼樣的敬畏呢?它常像偶像一樣被崇拜,甚至在我們
經過的南西伯利亞也有很多神化的樹,那裡常見到樹枝上有無數的紙條和書面
的請願書。
我們的 Itala 成爲無辜而神奇的朝聖目標。它到來的消息傳遍了全省,這件事在
整個土拉山谷引起騷動。人群來自三個庫倫城和遙遠的蒙古包營地。中國人是個
實際的民族,他們組織了一個騾車服務,帶著好奇民衆去看汽車,然後把他們
帶回佈滿柵欄的家。你可以看到那些奇型怪狀的車,就像是傳統的俄羅斯
telega71一樣,三三兩兩地到來,車上坐滿了人,他們在這個莊嚴的場合穿上星
期天最好的衣服。我們稱這種車為『公共馬車』。當時也有不少真正的 telega 在現
場。它們來自俄羅斯城,多彩的傳統斯拉夫服裝帶來了生氣勃勃的假日氣氛。蒙
古人或步行或騎馬,從四面八方到來。喇嘛穿著紫羅蘭色或黃色絲綢衣服,頭戴
寶塔狀的帽子;商隊車夫;牧羊人,以及大群的婦女,她們穿著厚厚的靴子,
戴著兩邊平衡的帽子,看起來像一個麥第奇式的領子,她們微笑著,喋喋不休。
不時會有一個哥薩克人穿過人群,繞著汽車巡視一遍。
所有的群衆都恭敬崇拜地圍繞著汽車,如同站在神聖的奧秘之前。庫倫的蒙古居
民早在幾天前就已經獲得本地銀行代理人的警告,將會有一輛沒有馬拉動的旅
行車到達庫倫。地方當局希望先在喇嘛教聖城打好預防針,以避免汽車到達之際
爆發任何可能的狂熱或迷信。過去一段時間以來,銀行每天都要接待不少蒙古人
他們來詢問這些可以獨自行駛的戰車。這些問題的本質都很天真有趣。這些人認
為這種奇妙的車輛不能在地面上行駛,但它們毫無疑問的可以在空中飛行。他們
想知道從什麼地方看不會對人有危害。他們問,即使汽車靜止不動,擋住它的路
是不是太過輕率?最廣泛的看法是,這些汽車被一匹無形的有翼馬牽引著。
「但是陌生人怎麼能引導看不見的馬呢?」斯特潘諾夫先生用最巧妙的解釋來說
明那裡沒有馬,即使在無比震驚而肅穆地聽完之後,人們仍然不斷這麼詢問斯
特潘諾夫先生。
原始民族一直生活在寓言的世界裡,他們用無形的干預來解釋一切事物。他們的
無知讓他們在每個東西中都看到了謎,在每一個謎中都隱藏著一種神秘的力量。
神靈奇跡般不斷的反覆干預人類事務,對他們而言代表了世間正常的政府治理。
這並不令他們驚訝。他們相信有翼馬的存在,但不相信人類智力的複雜創造性。
在他們的心中,不可能的是真實,真實則變成不可能的。
我們不知道親眼看到汽車在多大的程度上改變了庫倫民衆關於汽車的早先意見。

71
傳統的四輪無篷馬車,以載運貨物爲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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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肯定的是,人群都羨慕地環繞著 Itala 的四周,但就不在它的正面。它面前


的道路是暢通無阻的,中國人同意考慮這種方法是寬闊和謹慎的。蒙古人將汽車
命名為『飛行的引擎』。關於它的消息很可能以駱駝速度傳播,以新傳說的形式
傳到了遙遠的部落。就連大喇嘛也對我們的到來非常感興趣。我們抵達時,一名
騎馬的信使即刻告訴他我們的到來。
當天下午中國總督72來拜訪我們。一位官方信使急忙過來宣布他的到臨,不久之
後,這位高級官員的隨扈人員出現在石質的道路上,揚起一層灰塵。轎車由四名
在馬背上的蒙古人支撐著,車杠的軸只是簡單地靠在馬鞍上,那四匹馬就跑了
起來,精確地保持著它們的距離。如果其中一個人偏斜了一點點,這個可憐的總
督和其轎子就會遭遇一個可悲的結局。一群蒙古和中國的騎兵、官員和政要,都
走在尊貴的總督之前和之後。往我們襲來的那群色彩繽紛的人群有一種原始的高
貴和無所畏懼的特質。沒有任何表情可與滿臉長鬍鬚的蒙古士兵的兇猛表情相比
擬。
然而,總督儘管把自己用可怕的富麗堂皇包圍住,卻是最溫和、最有禮貌的中國
人。根據最好的外交傳統,他滔滔不絕卻什麼都沒說。他對每一個人都微笑,每
件事情都笑,喝杯茶,然後坐上擺動的轎子,與他奔馳的護衛隊離去。
韃靼將軍也來拜訪我們。他對我們的四十馬力的賽車印象深刻。天哪!我們比他
多了幾匹馬。一個嚴肅的軍事問題立刻出現在他腦海裡,一個疑惑折磨著他:歐
洲有這種多馬的軍團嗎?如果有的話,韃靼將軍佈置在天朝邊界的所有兵力都
是毫無用處的。十輛汽車可以在四天之內攻下蒙古!….. 我們向他保證,不存在
這種新的騎兵團。他深表放心。
當天晚上,一名蒙古官員推著一個小的手推車(蒙古官員真是樸實無華的一群
人),停在銀行的後門,他拿出一張紅紙,上面寫著一些中國字。這是總督的名
片,並附有禮物。禮物站在小推車上,頑強地拒絕下車:他們是兩隻極好的公羊
最終被官員逼得服從下車,一些俄羅斯葡萄酒和許多盒果脯。把這些東西都放在
地上,這名身穿六級官帽的蒙古官員堅持要我們檢查車子是否空了,並確認他
沒有偷東西。我們證實了這兩項聲明為真。
我們在庫倫找到了我們第三筆儲存的汽油和油,這也是來自北京最後一筆儲油。
第四筆儲油是在恰克圖,它將經由西伯利亞送達。我們會在恰克圖找到它嗎?我
們的供應鏈會不會遇到障礙呢?會不會因爲缺乏燃料或潤滑油,而導致任何延
誤,或在旅途中間不得不停下來呢?這些在腦海的問題造成我們的焦慮,因為
在這些方面我們根本沒有消息。王子在北京接到一封來自聖彼得堡的電報,宣布
他會在恰克圖得到一份可選擇加油站的名單,以及在每個站等待他的汽油和油
的量。我們感到不安,事實證明這不是瞎操心。
無論如何,我們在庫倫把所有的油箱都裝滿了,儘管這樣增加了汽車的載重量。
我們如今有足夠跑一千公里(或剛剛超過六百英里)的油量。
埃托雷在下午來宣布汽車已經可以出發了。他總是用一個字『Finito』(都準備好

1731 年,清政府由理藩院派設官員至庫倫,後來設庫倫辦事大臣,並在恰克圖設辦事司員一
72

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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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來傳達這個消息。
「一切都很好嗎?」博爾蓋塞王子問道。
「一切完美,我全都檢查過了。引擎簡直就是新的。」

我們無事可做,唯有等待我們的賽車同儕。庫倫的人民讓我們的等待感到非常愉
快。我們受到委員會最豐盛的款待。委員會包括一些哥薩克軍官、一名參加過滿
洲戰爭的醫務官、商業公司的負責人、參加聖彼得堡和莫斯科生活的女士們,以
及一個看起來像外交官的體面英國人。他是羊毛和皮革行業的先驅。
馬厩讓我們自由使用,我不時地坐在高大的哥薩克馬鞍上,讓馬匹帶我到中國
城的電報站發電報,並且詢問同事的消息。我在那天晚上得知,兩輛 De Dion
Bouton 在下午五點鐘抵達圖埃林。他們預計第二天到達庫倫。沒有關於 Spyker 的
消息,無論滂江或烏德都無法告訴我們任何事情。Spyker 已經困在沙漠裡三天
兩夜了,蒙古騎士身懷裹著麻布的電報以及載著汽油的駱駝,都還沒有碰到它 。
Spyker 的駕駛是高達和我的同事杜·泰利斯。我們的沙漠經歷太歷歷在目,不得
不在每時每刻都同情的想著他們。他們一再被折磨的可怕想法不斷出現在我們腦
海,我們知道他們即將獲救,救援隊已經在十九日早上從烏德出發,並且每小
時都更接近他們。但我們問自己:他們知道嗎?他們確實知道自己即將獲救嗎?
什麼痛苦和折磨加重他們身體在沙漠中的痛苦呢?當一個人確定的時候,他是
強大的;誰可以使他們放心呢?我真的希望能夠送一個讓他們安心的字,就用
那些在他們頭頂上的電線送給他們,這些電線也把幾千字的報告傳送給我的報
紙!第二天,我收到來自烏德的電報,寫著『Spyker 到了,一切圓滿。』
六月二十二日是我們的回訪日。我們訪問鞏固韃靼將軍權威的堡壘,我們在著名
戰士的面前喝了幾杯茶。將軍穿著他的官服,被頂戴花翎的蒙古參謀圍繞著。總
督在他的官邸接見我們,並且向王子提出一個請求。我們完全沒有想到蒙古總督
這樣的高貴官員會提出此種請求。他的請求打翻了我們所有關於中國的想法,所
有我們想像的官員看法。這是外務部的復興,它開闢了天朝的新地平線:總督他
請求乘坐汽車!

德國版:蒙古總督在 Itala 上,他的隨從追隨著

「絕對沒有問題!」博爾蓋塞王子興奮地大聲說道。「您想去哪裡?」
他沒有特別的願望。總督只是想坐上汽車,在庫倫的街道上體驗一下勝利遊行。
如果我的推測沒有錯誤,他的主要願望就是要讓人看到他坐在這輛神奇的戰車
上。這可能會大大提高他的威望。
汽車在門口。總督穿著最華麗的官服,巨大的絲質袖子遮住他的雙手,上面掛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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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最高等級官銜的珊瑚鈕扣,頭上戴著兩根孔雀羽毛裝飾的帽子。總督先是繞
著汽車走了一圈,非常小心。然後他坐上車,王子坐在方向盤後面,埃托雷坐在
階上。到了這個時候,總督乘坐汽車的消息已經傳開,人群正在我們周圍快速聚
集。所有的蒙古官兵看著他們的首領,臉上是一種焦急甚至害怕的表情,然後用
疑惑的眼神看我們。
Itala 發動了。它在府邸前面畫了一條寬的曲線,然後跨過一座小橋,就公開行駛
蒙古總督非常牢固地抓住座位上的扶手,但是他似乎完全的狂喜。
他的小辮子在風中飄揚,他的隨從也許以爲自己的主人被綁架了;他們跑到附
近欄杆上拴的馬,跳上馬背,向著惡魔的引擎飛奔而去,同時還大喊大叫。然後
每個碰巧有馬匹的人都跳上馬,跟著大家跑,幾乎任何地方都有馬。騎士從四面
八方過來,有喇嘛、士兵、還有草原的人。他們來遲了;汽車已經看不見,他們
只能跟著其他騎士;但他們還是跟著,趕著他們的馬瘋狂馳騁。只有少數幾名騎
術好的軍官成功地靠近汽車。就像一個絕妙的狩獵,這個奇妙的行軍繼續著,就
像一個野蠻的部落大聲疾馳。它消失在塵土中。它轟然倒在路上。歡樂的叫聲四
處迴響。許多馬匹載著兩名男子。那場賽馬只不過是一場遊戲,然而卻保留了戰
鬥的全部情節。庫倫似乎被一支勝利的野蠻軍隊侵略。這似乎回到了其他時代的
場景,圍牆的防禦提供了一個真正的戰爭背景。你會以為整個古代世界都在瘋狂
地追趕那個沒有馬匹的小東西。
總督希望行駛到華俄道勝銀行,在那裡等待他的轎夫來接他。這次的散心卻有一
個意想不到的政治後果。那天晚上,活佛派人傳給我們一個信息:他會再過幾天
之後讓我們知道,是否會給我們晉見他面容的特權。

(照片:庫倫的中國總督坐在 Itala 車上)


(照片:庫倫的蒙古人)

「但這是怎麼回事?」我們驚呼道。「他很想見我們的呀。」
「哦,我明白了!」有人低聲說。「他被冒犯了。」
「誰?活佛?為什麼呢?」
「因為總督坐你們的車。」
「真的?」
「當然。他非常拘泥於先後順序,而且他不喜歡總督。」
「所以我們讓他不滿意了嗎?」
「不可挽回地!」
「太遺憾了!我們也會載他乘車的。」
但是,我們甘於自己的不幸,卻決不會極度反感。

當天下午,兩輛 De Dion Bouton 到達庫倫的市鎮。他們的駕駛科米爾、科里昂、


隆戈尼和比札克跟我們一樣,在沙漠中嚴重的改變了膚色,儘管在行進中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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寬敞的罩子保護著他們。他們的汽車狀況良好。Spyker 在那天下午到達烏德,要
在當地休息兩天。至於我們,我們被一種恐懼催促,這種恐懼使我們覺得必須離
開;我們擔心如果在這裡等待幾天的話,那橫渡跨在恰克圖以南約四十英里的
友魯河73,可能會成為我們前行的嚴重障礙。友魯河只有在旱季才能涉水渡過;
一場暴雨就足以把它變成不可逾越的障礙。友魯河上有渡船,但渡船不在我們要
走的路上;一個來自恰克圖的俄羅斯商人告訴我們,目前河水的高度大約是四
英尺,這個水深對汽車是相當高的。我們不應該等著讓河水的高度增加。在目前
的情況,我們渡河似乎是一個比較嚴重的問題,現在已經有天氣要變的跡象:
前一天讓我們如此高興的雲層正在無限地增加、加厚。王子決定在第二天(六月
二十三日)早上離開。兩輛 De Dion Bouton 則將在庫倫多留一天。Itala 會在恰克
圖等他們一整天。
華俄道勝銀行的私人公寓全部都亮起來了。大桌子放在大廳裡,沐浴在燭台的亮
光下,即將開始它的莊嚴服務。在為我們舉行的宴會上,委員會是東道主。如果
不是中國僕人擔任侍者的話,他們讓我們時不時地意識到我們的周遭的不同,
我們可以發誓說,我們是坐在歐洲晚宴中,距離蒙古的首都非常遙遠。法語、俄
語和德語的對話此起彼落,創造了一個宴會的愉快喧嘩,說話的人總是比聽眾
多了許多。
那天晚上我是少數份子。我聆聽醫生妻子的話,她描述了從恰克圖到庫倫的旅程
「我不知道你們將如何駕駛汽車經過這段路。」
「喔,…. 我們橫跨戈壁過來的!」
「我不知道戈壁,謝天謝地!但我可以向你保證,去恰克圖的路是我見過最可怕
的道路;我去過滿洲!想想吧,四個小時,整整四個小時,我們被泥濘陷住,
無法解救下沉的 tarantass,還必須徒步繼續前行。我已經告訴過你這段故事了。
我們應該是距離庫倫十俄里74,這是我們第四次沉沒。」
「天氣不好嗎?」
「非常好,就像現在一樣。你會親眼看到這個旅程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讓我們希望我們的經驗不會太痛苦,夫人。」我優越地笑了一笑。最可怕的旅行
冒險故事讓我冷靜。女性的敏感有時使受害者感到最為自然和可饒恕的,但卻非
同尋常的誇張。
當時我無法想像我的鄰座有多麼正確。我永遠不會相信,庫倫到恰克圖之間的道
路會讓我們後悔莫及,即使是與可怕的沙漠相比;在這次談話之後的幾個小時,
我們為了我們汽車的安全而顫抖。

天一亮我們就離開銀行,全程小心翼翼,以免吵醒我們新朋友的甜蜜睡眠。我們
看上去一定就像搶保險箱後逃跑的小偷一樣。像所有的俄羅斯銀行一樣,庫倫的
銀行必定對革命的『共產主義者』感到恐懼。俄羅斯領事館派來的哥薩克警衛站

73
Iro 或 Iuro,現在則是 Yöröö River。在蒙古語中是幸福的意思。屬於鄂爾渾河的支流,發源在肯
特山脈,在友魯河上游有礦泉水,並有金礦。
74
Verst:昔日俄羅斯使用的一種長度單位。一俄里為 1.0668 公里,或 0.6629 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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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整夜的崗。在我們出發的時候,年輕人從他們的崗位上看著我們,帶著明顯
的疑慮。他們似乎不知道是向我們致敬還是發出警報。他們決定敬禮,我們快速
奔向庫倫的蒙古城,通往恰克圖的道路從這裡開始。
但是這條路並不容易找到。我們不再有電報線來引導我們了,那個阿里阿德涅75
線索已經引導我們行駛了近八百英里,現在只要我們停下車問路,早起的蒙古
人就逃走。幸運的是,我們在銀行準備一小袋俄羅斯零錢,只要在我們的大拇指
和食指之間展示一個二十戈比銀幣,他們的逃跑彷彿魔法般地停止了。憑著博爾
蓋塞王子對俄語的知識,以及我對中國話的了解,我們成功地問到去恰克圖和
買賣城76的方向。我們轉向北方,庫倫在我們身後,深入一個寬闊的綠色山谷,
沿著未知的路線,我們走在草叢中反覆越過彼此、不時消失的路徑。
我們走了還不到一刻鐘,車子突然停下來,幾乎在左邊翻車。
引擎繼續轉動,喧囂地顫動,噼啪作響,發出白色、尖銳、刺鼻的煙霧。它似乎
察覺到危險,而且要集結它全部的力量來逃脫。但我們被牢牢釘在地上。向外看
我們看到左邊車輪深深陷入泥濘中。後輪繼續快速旋轉,彷彿試圖用絕望的速度
從地底衝出來;在這輛偉大汽車的猛烈而冷靜的努力中,我們看到它有著深沉
的憤怒。
「停止!停下來!」埃托雷叫道,看到旋轉的車輪挖出泥濘。「我們現在陷得更
深。」
引擎停下來,我們靜靜地站著觀察汽車的位置,想著救它的最好方法。它的左側
下沉得如此之深,以至於那邊的車軸和汽油箱都碰到了地面。要做什麼呢?我們
三人怎可能舉起二千公斤的重物呢?我們再次試著運轉引擎,並且用我們所有
的力量來推動汽車:這是完全無用的。也許即使是我們留在張家口的所有苦力也
無能為力。現在最緊迫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車子的沉沒部份擡起來,因為它完全彎
曲到一邊,汽車的重量緊壓住後輪和彈簧,威脅要折斷其中之一。埃托雷開始使
用槓桿,但槓桿沉入軟軟的土中。要把它們舉起來,我們需要一些木板,所以我
們從車地板上拿走了一些:木板吱吱作響,破裂,沉沒。然後我們有了一個想法
我們可以挖掘車輪和車下的地面,做成一個斜坡,讓汽車可以輕易地靠自己的
力量爬起來。我們開始了這項工作,用鐵鍬往下挖,當我們疲憊的時候把鐵鍬交
給另一個人繼續挖。
經過一番激動而沉默的工作,我們驚恐地發現我們正在挖掘車子的墳墓。我們越
是挖清輪子周圍的空間,汽車越是往下沉。是地面的旁壓力,而不是一個堅硬的
底部,使輪子保持不動,而這種旁壓力被我們的工作所破壞。嚴格說來,車輪下
沉的地方是沒有底部的。泥塘變得柔軟而多水;那是一整個有外殼的爛泥湖泊,
兩個輪子打破了外殼。情況就是這樣。

75
古希臘神話人物,為克里特公主。她愛上雅典英雄忒修斯,給他一股綫如迷宮,助其殺死半牛
半人的妖怪彌諾陶洛斯,並逃離迷宮。
76
買賣城:買賣城是大清政府的北方海關。位在恰克圖對面三百米的地方。由政府批准,商民所
建,官方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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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國版:友魯河的蒙古婦女

與此同時,汽車的輪子受到壓力而彎曲,因此它的上側邊緣碰到汽車車身,並
不時地發出威脅性的噼啪聲。我内心中向醫生的妻子道歉,當初聼她的故事時我
有多懷疑呀!想必我們現在是靠近她的 tarantass 沉沒的地方。tarantass 的重量
不過是汽車的十分之一。

(照片:前往恰克圖的路上:我們沉入沼澤)
(照片:蒙古牧羊人來救援)

我們告訴自己庫倫就在附近,走路不過一個小時多一點;三個小時之內,我們
任何一個人可以回去,然後帶回一大批人、一堆木板、一根樑和一群馬。……但
我們無法下定決心去尋求幫助。這是一個自尊的問題,一個合理的弱點。我們在
腦海中想像一下:一個人徒步回到銀行,氣喘吁吁,滿身泥濘;我們主人的驚
訝,我們沉沒的故事和承認我們的無能,慷慨解囊的援助,人們來觀看被擊敗
的汽車,那部曾經在庫倫街道上游行的汽車。我們想到這一切,這似乎會給我們
帶來無盡的羞辱。不!不!我們必須自己擺脫這個困難,不去庫倫尋求幫助!一
艘擱淺船的船長都會竭盡全力解決這個問題,無法解決後才放出遇難信號。我們
有同樣的自豪。
「要是我們有一些木樑的話,」我們驚呼,環顧四周,彷彿木樑可以從地上長出
來。
「哦,我們的四個鐵擋泥板!」

一個以牛爲主的蒙古商隊從離我們幾百碼的山坡上經過,正在前往庫倫的路上。
它緩慢地前進,而我們沉浸在自己無用的勞動中,沒有注意到它。但是,我們一
看到它,三個人無需交流,就都匆匆地跑向那條長長的車隊。車上裝載了木樑。
毫無疑問,它們是細小的松樹樹幹,用來做聖城的傳統木柵欄。
幾枚硬幣使蒙古人信服我們的善意;而且,他們毫無疑問地明白我們的來意,
一定曾經歷過類似事故。我們三人都在肩上扛著一根樑,蒙古人也是這樣做,然
後我們就跑向汽車。再然後,經過一而再的嘗試,試過一切可能、能想像出來使
用松樹幹的方式,終於成功地找到了可以拯救我們的槓桿系統,可以解救不論
現在或將來所有類似的情況。
這是一個非常簡單的設計。設想一個第二類槓杆,其一端的阻力點是同級另一槓
桿的支點,直接作爲沉沒車輪的中轂。如果樑夠長,兩個人的力氣就足夠用這個
槓桿系統擡起一輛汽車,當有四五人的力氣時,只要一個槓桿就足夠了。當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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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這種方法逐漸擡起機器時,在那些好心商隊車伕的協助下,我們小心地用石
頭填滿車輪造成的凹地,石頭是我們從附近的溝裡找到的。汽車在工作的每一次
停頓中把這些石頭推倒在泥裡,但是它推下那麼多石頭,以至於汽車站在一個
堅固的底部上,一個常規的下層結構。
經過兩個半小時的拼命工作,所有四個輪子都在地面上。剩下唯一要做的就是把
汽車從這個不安全的地方拖走。我們拿出繩子,將其牢固地綁在底盤上(我們想
到了長城),蒙古人和我們開始一起用全力拉起繩索。但是,我們重型的汽車連
一英寸都無法移動,它仍然嵌在石頭和泥土之間。我們不敢啓動引擎,擔心它突
然的衝動可能會讓汽車再次下沉。
「哎呀,有牛呀,有那麼多牛呀!」博爾蓋塞王子大聲說道。
偉大的想法總是最簡單的。五分鐘後,三頭牛被牽到汽車旁邊。同時有更多的人
聚集在一起:有幾個牧羊人踱步過來,看看他們的草地上有什麼特別的事情;
幾個喇嘛來自我們在鄰近高處所見的白色聖所;一些來自遠方蒙古包的婦女。牛
被刺棒和鞭子催促著,心甘情願地拉著繩子,卻沒有明顯的效果。然後,我們和
商隊車夫與牛一起拉繩子,然後每個人,不論是牧羊人、喇嘛、婦女,都拉起繩
子:只要繩子上有一點空間,就有一隻手過來。車子終於決定跟隨我們走向救贖
之路。它現在終於在地面上站穩了。所有那些手都立刻出現在我們面前,手心張
開,要求他們勞碌所得的報酬。其中一個男人說了一點俄語。
「去恰克圖的路在哪裡呢?」博爾蓋塞王子問道。
「去恰克圖的路有兩個。一個是越過山,另一個穿過平原。平原上的路是最好
的。」
「你能告訴我們最好的路嗎?」
「就是我們站在這裡的這條路。」
「那麼請告訴我們最糟的路。」
他把路指給我們,完成了我們的準備工作,把繩子、木板和工具放回去,我們朝
那個方向駛去。在所有幫助我們擺脫這種困境的人中,我們的離去引起了非常適
度的震驚。他們沒有看到我們到達,他們可能認為這是一個奇怪的彈藥馬車,它
的馬可能在一定距離之外。引擎運轉的聲音使他們恐懼地退縮,汽車的起動使他
們發笑。他們都覺得有趣並滿意,忍不住笑起來,就像我們在去庫倫之路上遇到
的另外兩個蒙古人,他們一樣也笑了起來。事實上,在這些簡單、天真的人身上
這種令人振奮的效果總是由汽車產生:讚美是一種完全屬於知道者的情感。

德國版:Itala 在通往恰克圖的途中沉入泥潭

這條路在山谷之中,爬過山丘,彎彎曲曲,有些石頭很多,有時還陡峭,即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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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不可能,對車來說也是非常糟糕難行的。我們不得不謹慎小心前進,但和前
面走過的路比起來,我們還是覺得這條路很愉快。
「至少在這沒有下沉,」我們每時每刻都如此聲稱。然後,藍天來了:這是一個
燦爛的早晨。我們穿過遍地花朵的草地,附近滿是樺樹林,這是我們第一棵樺樹
我們的肺部充滿了西伯利亞春天的芬芳,而我們決不會厭倦對這些新事物的享
受。時間過去了,但並不單調。泥塘事故之後,我們覺得一切都很簡單,每件事
都簡單。我們變得有耐心了。如果我們迷路了,如果我們得靠自己的方位基點和
不完美的地圖指示來引導自己,我們會很滿足地這樣做。「這總比沉沒好」,我
們會自我安慰的告訴自己。我們的『泥塘逃脫記』給了我們新美德。
我們的車輕鬆攀登最崎嶇的山路。十點鐘,我們登上一座高山的頂峰,停下來欣
賞最美妙的景觀。
在我們後面是一個緩慢起伏下降的綠色山丘,與廣大、藍色、明亮的土拉山谷結
鄰。我們的視線中看不到庫倫,它隱藏在更遙遠的高地褶皺中;但幾乎就好像標
記著它的所在地一樣,告訴虔誠的喇嘛教信徒他的眼光要轉到哪裏才能找到活
佛的神聖居所,一座白色的寶塔從高峰中望出去,似乎在陽光中閃耀。一些看似
士兵的蒙古騎士從馬鞍上下來,也看向庫倫。我們的冒進擾亂了他們的沉思,使
他們的馬匹變得不安。我們現在加速。
每枚獎牌都有一個反面。那個小山向我們呈現如此美麗的一面之後,現在顯現出
了災難性的那面。下山的路是一條從山頂到山腳的直線。路上堆滿了石頭,夾雜
些燧石,車子向左傾斜了一點,在那裡被一個深深的溝壑夾住。正在開車的埃托
雷突然放下車上最強大的兩個刹車,拿起離合器。車子拖了幾碼,車輪幾乎一動
不動,猛踩著石頭,直到踫到兩塊大石頭停了下來。然後刹車慢慢鬆動,但車沒
有移動。
「我們應該把這些石頭從輪子前面拿開,」埃托雷說。
王子和我就下車搬石頭了,但是石頭已經牢固地嵌入土壤中,我們無法移動它
們。
「沒關係,」埃托雷說。
「發動機稍微的推動一下,我可以從石頭上開過去,繼續
前行。」
剛剛說完,他再次抓住離合器。但是這個辦法幾乎導致一場災難。路面的坡度非
常陡峭,以至於越過石頭障礙後,車輛不受踏板刹車的控制而躍下坡道;而且
在埃托雷抓住強力的手刹車的短時間內,速度已經變得過快,無法阻止了。
車子佔了上風。它以這樣的動力在石頭上躍進,每一次動搖都把它擡離地面。它
的下山方式似乎就是彈和跳。有些時候,它只有後輪在地上,就像一匹後腿獨立
的馬。然後它會再次摔倒。它有一種猛烈搖擺的運動,使它從一邊跳到另一邊。
行李快要掉了。可以聽到鐵片危險的聲音—金屬共鳴。
博爾蓋塞王子仍然緊抓住憤怒的怪物不放,被它猛烈地拖著和搖著。埃托雷發動
汽車的時候,王子在車的旁邊,一看到汽車失控,他便迅速企圖停下它。一時間
在一種不顧前後和絕望的渴望催促下,他無望地阻擋車子下滑。他看到了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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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地對抗不可避免的事情,把他全部能力和意志都投入到對抗中。
「踩刹車! 踩刹車!」他喊道。
無法阻止汽車,他至少會陪著它,不會放棄它。他牢牢地抓住車身,成爲彈跳和
車速的獵物。埃托雷靜靜地坐在駕駛座,抓住方向盤。他整個人都聚精會神。他
正在偵測可以搶回汽車控制權的時刻。他贏得了這場對抗。我已經說過,道路略
向左傾斜。在傾斜點非常明顯的地方,埃托雷突然向右轉彎,讓車越過一些大石
頭。汽車反彈,但速度放慢。幾分鐘後,汽車被馴服,溫順地停止下滑,順從地
聽從駕駛的意志。
這次逃跑沒有超過二十多秒,但對我們來說似乎是無止境的。我徒步跟著它,邊
跑邊喊,卻不知道為什麼,「停!停止!」彷彿每個人的最大願望都不是停止!
我在道路的底端走到汽車邊。車子靜止不動,發出燒焦的油味,像煎鍋一樣噼啪
作響。
「這一次我們僥幸脫險。」埃托雷說,還邊下車邊擦額頭。「我不知道我們是怎麼
來的。這是一個奇蹟!」然後,微笑著轉向我,「你看見它的彈力嗎?」
「我確定我看到了!看起來好像一切都要散開來。」
「我也這樣想!有一刻,我以為一切都完了。我當時想:現在我們都完了。」
「哪一刻?」
「到半路時,我向右轉一點時,你注意到了嗎?」
「注意到了。」
「就是那個時候。我對自己說,現在你要麼救回來了,要麼被砸碎了。」
「呃,這次是救回來了。但刹車不行了嗎?」
「它們很正常;但要保持良好的狀態,必須嚴格潤滑,以防止它們出問題。他們
鬆脫。在道路上他們表現出色,但這些可以稱為道路?我們已經測試過阿爾卑斯
山的所有道路。不是嗎,閣下?而我們從來沒有遇見過這樣的事情。」
王子微笑著,抬頭看著他用不同尋常方式走過的道路。他似乎完全專注於他的回
憶。一個人在遇到危險之後總會有一種快樂的感覺。他抬起頭來,說:
「讓我們出發吧!現在已晚了。我希望今晚在友魯河岸邊紮營。」
我們仔細檢查汽車。沒有損害。我們收拾起行李,放在該放的地方,然後我們高
速出發。
博爾蓋塞王子開玩笑地對我說:「有人說,如果你一天發生兩次不幸,第三次一
定會來的。」
「我們要準備第三個嗎?」我笑著問道。我們似乎藐視那個第三次不幸。讓它來吧
如果會來的話!我們因所獲得的經驗而感到強壯。我們現在知道山與平原的危險
我們還害怕什麼?但是我們錯了,這個答案來的太快了。
第三次不幸來了。

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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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
到恰克圖之路
第三次不幸—蒙古人和布里亞特人之間—整夜疾走—橫跨友魯河—我們第一次
涉水—恰克圖

庫倫和恰克圖之間的路,也就是商隊走的路線,穿過哈拉河77和友魯河之間的一
連串山脈,兩條河都是從東向西流向鄂爾渾河78,這可是色楞格河79的最大支流。
這些山脈是根據哈拉河的名字命名的,但是在地圖上也標示成羊(Argal)山脈,
山脈崎嶇陡峭。我們聽説這地方的路特別難走。為此,我們決定避開它。
我們打算繞過不好走的山脈,前往鄂爾渾山谷;在很長的時間裡,我們除了常

77
Chara-gol 或 Haraa River:鄂爾渾河的支流。乾隆年間開放漢民到哈拉河流域,清末恰克圖的
漢人也有居住在哈拉河流域的。
78
Orkhon:鄂爾渾河是蒙古最長的河,發源於後杭愛山脈,向北經過 1,124 公里後注入蒙俄邊
界的色楞格河。
79
Selenga:色楞格河是一條流經蒙古和俄羅斯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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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之外,沒有任何嚮導,經過網狀般的路徑,有時候它們錯誤地指示方向,使
我們不得不駛離它們一會兒,而且經常無路可走,我們越過了丘陵、平原和山谷
通常看起來合適的道路會讓我們遇到一些難以克服的障礙,或是只適合山羊走
的路徑,然後我們不得不耐心地回頭,回到岔路的開頭處重新開始。如果有機會
的話,我們詢問牧羊人和商隊車夫的意見,但他們的答覆總是很不確定。絕大多
數的人指向北方。恰克圖位在北方,他們只知道往那個方向走是最好的辦法。
我們不信任被遺棄的道路,經常下車檢查路上的交通痕跡是新的還是舊的。我們
寧願走從未走過的地面,也不願意走顯然已經被放棄的道路,因為放棄一條路
總是有一些嚴重的正當原因。遺棄警告我們有危險。事實上,徒步探索一條被遺
棄的道路時,我們總會發現地面被淹沒或有水窪,或者水已經將地面侵蝕成寬
闊的裂縫。有時候,我們會發現新的交通標記突然在我們面前中斷,然後經過一
點調查,我們會發現在草地上有一條車軌,就會跟隨車軌。因此,我們從未曾謀
面的游牧部落和商隊車夫的經驗中獲益匪淺。過去經過這些地區的人們,以及此
刻在我們前面一點的人,都為我們提供了指導,就像他們走在我們眼前一樣。
下午兩點,我們進入一片平坦的綠色灌木和高草區。剛開始時我們並沒有注意到
植被是完全水棲的,但根據我們的計算,哈拉河不會很遠。在我們面前的是踏上
羊山脈的第一步。突然間,我們注意到這條路似乎被放棄了,在我們還來不急交
換一個字的時候,汽車突然停下來、往下沉。車子進入一個渾濁的稀泥裏,稀泥
的外殼被太陽曬乾,展現出堅固地面的所有特點。這次汽車傾斜在右邊。
跳下車的時候,我們立即注意到一個奇怪的現象,嚴重用盡我們的勇氣。我們腳
下的土壤正在起伏波動,彷彿我們走過一段浮動的軟木塞。這個外殼塌陷而沒有
破裂。腳的壓力使它往下沉,一旦壓力消失,就立即恢復。我們每一步路都感受
到了水的傳佈。地面給人一種如同印度橡膠的感覺。很顯然,在這個微薄的表面
之下,深處充滿了水。我們想像它們是一個泥濘深淵。我們想要知道它到底有多
深,並試圖用我們的鐵鍬柄來衡量它。長柄滑了下去,親眼看到它被吸入地下,
給我們一種恐怖的感覺。我們明白,如果我們沒辦法一下子救出來,那麼大量的
泥濘就會吞噬我們的汽車。
我們環顧四周。我們孤孤單單。炎熱和沈默的平原相當冷清。我們開始動手,但
卻因為這個工程無用而感到痛苦。我們在執行任務,不會不戰而退,而且準備好
為我們車子的生存用一切力量抗爭;但我們沒有勝利的希望。我們就像是為了生
命奮鬥卻徒勞無功,注定要失敗。我們努力挖掘,卻不欺騙自己,不要給自己無
用的幻覺。我們知道只有我們三個人是什麼都做不了。這附近沒有城市,我們無
法跑去找到工人或機器幫助我們。
「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匹馬!」博爾蓋塞王子說。
「如果我們能找到一匹馬,我會騎
到庫倫。我應該今晚就可到達,明天晚上就可以帶一群人在一起回來。」……
這會太晚了!到了第二天晚上,汽車不可避免地已經被吞噬了。
「這一次一切都結束了!」博爾蓋塞王子不時地大聲說道,甚至他這位從來沒有
失去過勇氣的人也都這麼說。「這一切都結束了。天早上我們第一次沉沒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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確信我們能脫困;但現在…!」

德國版:試圖拯救沉入沼澤的 Itala

我們個自在腦海裏浮現一個畫面,我們肩膀上扛著一個袋子,徒步從哈拉山走
回恰克圖,沉默無語,像戰敗的戰俘一樣垂頭喪氣。
我們努力地用槓桿擡車,可是除了槓桿掉進地底以外,並沒有取得任何結果,
反而進一步破壞了仍支撐著車子的輕微堅固的泥濘外殼。汽車繼續緩慢地、不可
避免地下沉。
右後車輪的輪轂是第一個消失的東西。在分分秒秒之中,車軸、汽油箱、差動箱
都漸漸沉入泥中。在我們首先陷入泥殼時,車階還距離地面十二英寸,幾分鐘後
它被牢牢地插進泥濘裏。這輛車明顯地消失了。我們的心似乎碎了,就像遭遇船
難的人從岸邊目睹他的船慢慢下沉死亡一樣。我們開始狂熱地減輕它的重量。我
們卸下行李,取下工具箱、補給糧食和備用輪胎,並將所有東西都堆放在草地上
沒有什麼可以做的了,我們就站在那裡,靜靜地尋思補救辦法。
「讓我們喝杯茶吧,」博爾蓋塞王子沉默了很久後說。
這幾句話幾乎就像是一種放棄的信號。現在泡茶意味著離開我們的汽車,停止我
們無用的勞動。
鄰近的小溪提供了水,我們用焊接燈的火焰燒水;茶葉則放在平底鍋裡煮,然
後接在杯子喝。
我們捲起襯衫袖子,身體伸展在地上,渾身發熱,滿是泥濘,我們慢慢啜飲茶,
心不在焉地啃著餅乾。我們失去吃午飯的習慣。在我們的旅程中,我們永遠無法
下決心停下來吃東西;我們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到達下一個休息的地方;而我
們不滿足的食慾則激勵我們不要浪費時間。現在我們有足夠的時間來滿足我們的
口腹之欲。
我們決定得要做些什麼。我們其中一人要留在車子附近紮營,另外兩人則徒步前
往庫倫,尋求人力、木材和馬匹,然後儘快返回。我們不抱有商隊會經過此路的
希望,因為我們在一條被遺棄的道路上。
但是,突然間,在遠處高大的燈心草叢之中,出現了一個商隊!那是一排由馬
匹拉著的推車,在馬上我們看到了 dugas(軸彎),這是俄羅斯馬具的典型木製
拱型結構。這是一長列的 telega。
「俄羅斯人,有俄羅斯人!」我大叫起來,我盡可能地朝向他們快跑過去,跳過
灌木叢,不時踏入泥濘中,向他們呼喊,猛烈揮動手臂以吸引他們的注意力。
我們當時幾乎視俄羅斯人爲同胞。在蒙古的心臟地帶,我們感受到我們和他們種
族的密切關係。他們在這裡就意味著我們得救。當我靠近的時候,我發現 telega
上滿是穿著俄羅斯式服裝的人,但他們長得像蒙古人。這些是布里亞特人。我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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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的是一群『跋涉 的』布里亞特人,也有婦女和孩子們。他們的首領騎在隊前面,
穿著紅色背心,戴著韃靼帽。他臉上的表情勉強令人放心。我請他跟著我,他命
令他的人停下來,自己則與我同行。
他會說一點俄語。他看著車子問道:
「它有多重?」
「一百二十 pud80。如果你將這輛車拖出泥濘,我會給你很好的報酬。你願意做
嗎?」
布里亞特首領沉思了一會兒,然後他回答說:
「好,我做。」
「很好。帶上你的人和馬。」
他回到 telega 那裏,讓他們往我們這裡再走近幾百碼。然後,女人從馬車上下來
拿了一些燃料生火。但他們並沒有卸下馬匹上的馬具,也沒有人來過。半個小時
後,這位首領獨自一人回來。
王子說:「好吧,你覺得如何呢?什麼時候可以開始工作?」
布里亞特首領沒有表現出焦慮。他問:
「你能給我五十盧布嗎?」
「你把這輛車從泥濘中拉出,我給你五十盧布。」
首領回到他人民那邊。馬匹還套著馬具,繫在 telega 邊。人仍然靠近他們的交通
工具。這種行為開始看起來很奇怪。
與此同時,一些蒙古人騎馬奔馳過來。天知道他們從哪裡來的。他們如同禿鷲般
的眼睛從遠處看到奇怪物體在平原上遇到困難,他們跑來看看發生什麼事。我們
很快被一群人圍住,他們一邊觀看,一邊討論。也許是被這裡的活動引起好奇心
布里亞特人第三次走近我們,仍然孤身一人。博爾蓋塞王子再次問他:
「你什麼時候開始工作?你已經要了五十盧布。我也答應給你五十盧布,但要快
把你的人帶到這裡來。」
首領搖搖他的頭。
「你想要更多嗎?」王子問道。
「不。」
「那麼你在做什麼?」
「這是不可能完成的。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那個首領走了。
為什麼他不嘗試呢?或者,他一意識到這事是不可能的,為什麼他不帶領著他
的 telega 隊伍離開,而是繼續在我們附近紮營呢?為什麼紮營之後,他仍然沒
有卸下馬具,好像是準備隨時逃跑一樣?我懷疑這些布里亞特人有一個不利於
我們的企圖。他們知道我們被釘在這裡,進退不得,又不能飛。也許是五十盧布
讓他們想查明我們是否有錢,或者是我們慷慨的行為讓他們認爲我們有些財產
嗎?布里亞特人很多,我們只有三個。蒙古草原提供豁免和庇護;除了那些傳統

80
Pud 或 Pood:昔日俄羅斯使用的重量單位之一,在 1924 年廢止。1 pud 等於 16.38 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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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權力的力量之外,沒有任何法律管轄那裡。

德國版:沉沒的 Itala 被拆卸骨架並綁在牛身上,從沼澤地中拉出來

站在我們周圍的蒙古人明白了一件事,即我們提供金錢以換取幫助。『盧布』這
個詞比『硬幣』一詞傳播的更多更廣。他們立即開始工作,試圖用雙臂舉起車子。
我們感受到他們這種善良的性情。我們需要樑木。我不知道我們是用什麼樣的姿
勢才取代了滔滔的口才,但我們確實成功地用一些驚人的模仿動作來描述木板,
並且獲得完全的理解。我們的三個新朋友騎馬全速離開,半小時後又重新出現,
他們的馬鞍後面拖著一些又細又長的木板。我們真想要擁抱他們。
現在我們開始熱情地工作。為了進一步減輕汽車的重量,我們拆下車身,並在我
們的蒙古朋友幫助下,將它放在草地上。我們用隨身的木板建造了簡單的起重設
備。我們不得不謹慎行事,因為地面在槓桿的威脅下隨時會破裂,而我們的木板
太老舊,吱吱作響,並威脅著要折斷。但汽車一點又一點地開始上升。我們用斧
頭把一片木板切成木片,把木片都放在車輪下面。這是一項緩慢而需要耐心的工
作。我們用了三個小時才把汽車吊起來,足以將它從它所造成的深溝中挖出來。
我們然後將繩索綁到車框架的後部,並且試圖將車子拖走。但是我們所有的努力
都是徒勞的。
我們不能得到一些牛嗎?在模仿木板之後,我們發現描述一頭牛是非常容易的
事,我們很快就被一整群牛包圍了,這群牛必定是在幾英里外放牧。繩索的長度
讓我們只能使用四頭牛。那些可憐的畜牲拉了又拉,但並沒有比我們拉動時移動
的更多。然而,我們發現如果牛群可以同時出力,它們就會成功。激動的野獸一
個接一個地用力拉,我們要怎麼能說服它們和諧一起行動的優點呢?我們突然
有一個天才的想法:我們必須啟動引擎!

(照片:牛群到了)
(照片:被拆的汽車是牛拉出來的)

完完全全地成功了!突如其來的聲音,四頭受驚的牛在地面牢牢地站住腳,低
頭現出它們的大角,大聲咆哮,一起堅定地飛快向前衝。汽車搖搖晃晃。埃托雷
已經爬進汽車,踩下加速器,聲音變得震耳欲聾。汽車爆發出巨大的呼喊力量。
這四隻受驚的野獸絕望地拉著繩索,車子突然從泥濘中彈出來。我們極度高興。
我們在幾分鐘內將車身放回原位。行李、備用輪胎、我們的補給和工具都再次裝好
半小時後我們就準備出發。我們慷慨地給這幾名蒙古人大筆盧布,他們報以熱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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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驚嘆和最熱情的友誼手勢。在這個時候,布里亞特首領也走近並伸出了他的手
博爾蓋塞王子微笑著對他說—
「沒工作,沒錢。」
布里亞特首領收回他的手,粗暴地回答—
「我不需要你的錢。」
他又加了些我們聼不懂的詞語。然後,我們看到他騎上他的馬,揮手指揮他的部
落繼續他們的旅程。一長串的 telega 繼續前進,很快就消失在遠處。
我們詢問蒙古人嚮導之事。其中一人自告奮勇,騎上他的馬,要我們跟隨他。所
有其他人護送我們。他們滿是天真的喜悅。他們騎在我們周圍,興致勃勃地大喊
大叫、大笑。有些馬匹上騎著兩個人,正如我們在庫倫看到他們護送總督時的那
樣。我們的嚮導以最威風的方式履行了他的職責。

德國版:開車涉水過友魯河的支流

我們正穿越一個真正的迷宮,不時地走過污濁池塘的邊緣,在廣袤而荒涼的沼
澤平原中的高大的燈心草和鳶尾花叢之間蜿蜒而行。太陽正下山,從地面升上一
片薄霧,給整片美景留下了難以形容的悲傷色彩。
在平原的外圍,我們奇怪的馬上護衛拋棄我們,四散離去。我們的嚮導指示我們
如果希望避開山脈我們可以選擇的道路,然後他就離開我們。他的馬因疲勞而顫
抖。天幾乎是黑的。在向我們致意並感謝我們給他的獎勵之後,這人就躺在草地
上。
我們繼續前進。我們的引擎和我們自己都需要水,我們在沒有找到水之前不能停
下來。我們預期隨時可以看到哈拉河。我們焦急地看著眼前,眼睛望著路上的每
一點,每一處厚植被,我們一直說:「河一定在那兒」。但就是看不到這條河,
我們繼續尋找它,不間斷。希望不斷的重燃,又不斷的失望。

(照片:被拯救了!)
(照片:一個觀看的蒙古家庭)

德國版:脫離沼澤的 Itala 準備前往恰克圖的旅程

月亮升起。我們沒有燈;或者,我們有燈,但不準備拿它們來照明。我們在很高
的高度,我們的道路沿著狹窄的山谷爬上、爬下,幾乎被草地整個覆蓋住,無法
看清楚。我們緊張地盯著路面,就只因為害怕錯過我們的路,在月光的照射下,
我們疲憊的眼睛所見之物似乎都呈現出恐怖、不確定、奇妙的輪廓。山丘的輪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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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谷深處的陰影、沿路的灌木叢有時候都嚇我們一大跳,因為我們沒有認出它們
它們呈現出神秘且無法形容的形狀。我們以為目睹了周圍事物的奇怪動作,一種
無聲滑行過去的未知形貌。所有晚上在陌生和荒涼地區旅行的人一定都看到這些
奇怪的轉變,而且白天回到相同的地方一定會驚訝地發現它們的變化。就好像地
球慣於在夜晚的黑暗中過著一種奇特的生活。在這個夜晚,我們幻想中所有神話
般、不可能的、荒謬的東西都出現了,並在陰影中佔有一席之地。在夜晚,沒有
人在景觀中見過相同的東西。每個人都能看到自己獨有的影像。
所以我們每個人在那個難忘的夜晚都感受到其他人看不見的東西:河流、房屋、
不動的人:我們一靠近就消失的幻象。地面似乎很適合奔跑,但我們不時聽到車
輪下面發出吱嘎的聲音,感覺到這些下沉一點點,而且引擎開始喘氣。然後,我
們全速行駛,以免汽車陷入沙裏。有一次我們真的看到生物移動:它們是駱駝。
我們經過一個紮營的商隊。兩名男子站在道路附近。他們突然轉過身,然後就再
沒動過。我們希望能夠看到他們突然瞧見這巨大黑色物體在寂靜黑夜咆哮時的臉
部表情。
「現在幾點鐘了?」王子問道,他的錶壞了。
我小心地點燃一根火柴,看了看我的錶。
「九點鐘。」
我們從早上四點開始一直在路上。在疲憊且神經緊張狀態下,連續走了十七個小
時。我們很累,還沒有任何哈拉河的跡象。它的河道會跨越我們的道路,所以我
們不可能錯過它。
月亮落到地平線上。夜晚的天空有眾多明星。我不再看得到這條路了,對埃托雷
毫不猶豫的行動有無限敬佩之情,他彷彿正行駛在最美的鄉間小路上。
「一盞燈,一盞燈!」我們驚呼,突然看到一個遠處的燈光。
「它肯定是河岸邊營地的火光,」王子說。
我們的勇氣恢復了,但幾分鐘後,亮光完全消失了。然而,我們有時間在我們的
腦海中確定我們第一次看到它的地點,我們正用眼睛焦急地掃描黑暗中的那一
點。幾分鐘後,當我們到達那裡時,我們發現了一小群蒙古包。我們停下來。一
群狗圍著我們,吠叫著。一個人的輪廓出現在門檻邊,房間裏有明亮的光。我們
向他要了一些水,他把整個陶罐裏的水都給我們。那是熱、油膩且泥濘的水,滿
是泥土沉積物。我們問他最近的水源在哪裡,他指著馬路,還比劃著『非常接
近』的手勢。我們打手勢要他來指引我們,但他拒絕了。他怕我們。
我們繼續走到草原,決定在那裏紮營休息。埃托雷在搭帳篷的時候,我和王子去
尋找水源。王子拿著桶子,我拿起鐵鍬;桶子裝水,鐵鍬對付狗。我是管防守的
而防守是最必要的,因為蒙古狗以凶猛聞名。
現在,月亮已經下沉,整個地面似乎在蒼白的穹蒼下睡著了。經過多番搜尋,我
們成功找到了一條泥濘而污濁的小溪。這溪水真是太糟糕了,儘管我們都渴了,
我們還是不敢喝它。當我們回到帳篷時,我們煮了一些茶,結果發現它是我們所
能想像最可怕的茶。我們沉默地吃掉大量的果醬;我們啜飲可憎的沸騰物(摻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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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糖),我們爬到帳篷裏的毛皮上。這個夜晚仍是神聖般的安靜。
我們採取了預防措施,不在帳篷外留下任何東西。忠於職守的埃托雷把手槍放在
手邊。在草地上伸展開來,裹在我們皮草的甜美溫暖之中,不久之後我們就陷入
深度睡眠。
在半夜,我被埃托雷的聲音驚醒,他叫著—
「是誰?」
他用肘部抬起上半身,我可以聽到他尋找毛瑟槍的聲音。
我焦慮地傾聽。
然後,我聽到帳篷外離我們很近的地方有一個低而短的啪嗒聲,在夜晚的寂靜
中清晰可聞。
「誰在那裏?」埃托雷又叫了起來,他的聲音裡帶著尖銳的口氣。
沒有人回答。吹過一陣風,聲音再次響起。那是一種快速、輕微、費解的小小啪嗒
聲,非常接近我們。輕輕地,我們輕輕地抬起帳篷的一角,往外一看。….
「我幾乎扣下扳機!」埃托雷笑著說。
「誰會想到它會發出如此多的聲音!它把我
吵醒了!」
是旗幟,我們小小的義大利國旗懸掛在汽車上,隨著每一陣清風輕輕地飄動著。
它似乎活著和觀看著。

我們的營地距離河流只有幾英里,我們在六月二十四日早上很快涉水過去了。我
們把山脈留在我們的右邊,並且逐漸朝西方走去,靠近鄂爾渾河源頭一系列的
沼澤平原。但是我們現在高度防備地面的陷阱;這一課教訓很嚴厲,但很有用。
在仔細探索、研究和討論道路之前,我們絕不會往前行駛。危險從四面八方包圍
我們。我們經常突然感覺到隱藏著的稀泥在我們腳下,我們退縮一下,好像我們
踩到爬行動物一樣。我們呼叫埃托雷,他開著車子慢慢地跟著我們:
「後退!立即後退!」並試圖找到堅硬的地面。
有時候沒有找到堅實的地面,我們必須回頭去找另一條路。輕輕地、緩慢地、耐
心地,我們成功地擺脫了這些泥濘地,到達了在鄂爾渾河和友魯河之間光禿且
沙質的綿延山丘。
自從前一天晚上起,我們就注意到在這條路上有許多很有意思的標記:一輛車
的痕跡和歐洲腳的印子。在這數千里外的地方,唯一能看到的痕跡是中國鞋和蒙
古靴的痕跡,歐洲式的足跡看起來就像一個朋友。這些腳印與我們同一個方向,
也是最近的。有時它們消失不見。在平原上我們失去它們,然後再次找到它們,
再看到它們時有種奇怪的快感。我們討論過它們:他們很舊嗎?它們是最近的嗎
這些一定是在一個小時前留下的—可能還不到一個小時。他們代表著兩名年輕男
子穩定而漫長的腳步。然後,這兩人不可能是推車車夫,因為西伯利亞的推車車
夫總是將 telega 排列成一串;而這裡正好相反,兩個人護衛著一輛推車。由於車
輪的痕跡並不深,所以車子不會很重。它可能攜帶一些重量輕的珍貴商品,需要
強有力的護衛。.…在像我們這樣單調的旅程中,很難找到什麼小事能夠喚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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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的好奇心,並提供一個取之不盡的話題。生命最微弱的痕跡或聲音將人們的幻
想帶進美麗的未知世界。這是唯一的娛樂。
在一個斜坡上,我們趕上了我們的歐洲朋友。他們是兩個膚白秀氣的俄羅斯青年
看起來像工人。同樣年輕的一個女人懷裡抱著一個小孩,從他們小推車的帷幕裏
看著我們。我們互致問候:「Do svidania!」(再見)這是我們第一次用俄語致敬

(照片:友魯河的河岸)

德國版:如何在沒有橋樑和渡輪的情況下要如何渡過友魯河?

鄂爾渾河出現在我們的面前,四周圍繞著一群乾燥的樹木,蜿蜒在其巨大的綠
色山谷中,一些牛群正在放牧。我們從山上面進入山谷。本來以爲這就是友魯河
然後,道路向北轉,駛下斜坡,引導我們到其他平原,使我們不得不採用以前
的探險方式。我們越過友魯河的小溪和支流,首先徒步穿過它們,以便探索河床
並找到最適合汽車涉水的渡口。一片沉重而困難的沙灘告訴我們附近有一條大河
終於,友魯河出現了,寬闊、清澈、急湍。
我們終於到達了!但我們如何跨越它呢?是否可能單靠汽車動力來渡河呢?埃
托雷涉入水中。他還沒有走過一百英尺,我們就看到水已經達到他的腰部。他回
來說—
「我們必須找到另一種方法渡河。河的底部是好的,但水會淹沒磁電機,那點火
就會熄滅,我們會在河中間動彈不得。目前水流也很強勁;剛才它幾乎把我擊倒
了。」
我們想到造一艘木筏,但是一條能承載我們車子的木筏需要至少兩層木板製作,
還必須夠大。我們得從哪裡找到這麼多木材?環顧周圍,我們在樹叢附近發現了
一座老木屋,看形狀像是 isba81的前身,周圍環繞一小圈圍牆。
「讓我們買下小屋,拆除它,用它造一艘木筏。」我建議。
「這要耗費我們很多時間,」王子說。「讓我們先試著找出更快的辦法。」
有幾個蒙古人從小屋裡走出來,走近我們。其中有幾個女人的臉被常見的奇怪頭
飾所包圍,看起來像是大象拍動的耳朵。越來越多的人沿著陽光照射的河岸騎著
馬前來。
我們可能有機會坐上運送馬車的渡船。這裡應該有一條通往碼頭的路。我們問了
蒙古人,其中一些人懂得俄語。
不,沒有路;再往山上走,河岸變得全是石頭。我們應該走回今天所有走過的道
路,並越過山脈—如果山有可能越過的話。
還有另一種前進的手段:我們可以拿出磁電機,然後從這裡把車拖到對岸。引擎

81
Isba 或 Izba:傳統的俄式鄉間樅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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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一層油脂覆蓋住,除非水進入氣缸,否則不會與水接觸。我們決定立即嘗試。
我們告訴蒙古人我們的打算,而且我們需要一些牛;並補充說我們會高價支付
他們的服務,但是牛必須馬上帶來。人們隨即出發,稍後,我們看見一群牛到來
天知道牛群從何處來的,不過它們是在兩名手持長槍的騎者的指導下過來的。我
們三人都莊嚴地同意,蒙古人是宇宙中最文明、最有禮貌的種族。

(照片:我們如何渡河?)
(照片:從友魯河的小支流涉水渡河)

德國版:涉水渡過友魯河

埃托雷長時間待在他的汽車下面,面朝上的躺在熱沙上。他從下面取下保護引擎
和飛輪的罩殼,他非常仔細地擰開磁電機;然後用浸在油裏的抹布覆蓋住機器
最靈敏的部分,再用自己的夾克將磁電機安全地包裹起來,最後宣布自己準備
好了。繩索繫在車上,繩子的另一邊是牛群。然後,一種最不尋常的拖曳導航開
始了,我們沿著水移動三百碼。所有的蒙古人都隨著牛和汽車進入河中,有的徒
步,有的騎馬,有的馬上有兩人,有的有三人。即使是女性也騎著馬來追隨這個
導車行列。王子騎在馬上,看著他的無可爭議的財產。我也騎上另一匹馬,正準
備著手開始我的旅程。事實上,我正忙著將我的相機擧高,以免被水花飛濺到,
這時有一個人突然撲到我的馬鞍上,就在我身後。這人是蒙古人,對他而言似乎
是一個最自然的行爲。他以友好的信心掛在我肩膀上,開懷大笑。因此,我們友
好地一起到達河的對岸。
在河中央,車輪全都在水下,溪水汩汩流過車子的地板。牛搖擺了一會兒,他們
被澎湃的水流推動而偏離;但通過呼喊和鞭打,牛群被迫重新用力拉;一分鐘
後,我們看到一輛汽車從浴缸出來的奇觀,弄溼和流水,在它後面留下一道長
長的水。從我們離開一邊河岸到抵達另一邊河岸,總共兩個半小時過去了—對三
百碼的旅程是很長的一段時間!
數小時後,我們準備好繼續我們在蒙古領土上最後的一段旅程。我們警告那些善
良的人們還有像我們這樣的汽車會到來,然後就出發了。就在我們離開的時候,
我們的朋友似乎在分配所賺到的錢上出現了非常嚴重的爭議。如果我們不知道蒙
古人有流血的恐懼,我們可能會認為將發生殺人流血事件;他們的宗教禁止,
而他們服從法律的字面意義。當他們想要報仇時,他們會勒死敵人。
我們飛速行駛。我們渴望通過俄羅斯邊境。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印象:在
俄羅斯邊境的另一邊,我們旅程上的困難都將結束;事實上,我們懷著一種令
人高興的幻想,認為我們在那邊的行程都不過是一系列的漫步。我們搞錯的原因
可能是地圖上恰克圖以外的道路只標出兩條,看得讓人耳目一新。我們不時地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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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地圖,除了用眼睛研究這兩條線,並且腦海中享受以四十英里時速不間斷賽
車的樂趣。

(照片:我們渡過友魯河)
(照片:在外貝加爾州)

距友魯河大約二十五英里處,我們進入了雄偉的松樹林。從炙熱不毛地表到這片
森林景觀是很突然的轉變。就在分鐘之間,我們感覺彷彿自己距離中華帝國很遙
遠,但事實上,我們仍然踩在其土地上。我們互相表達讚美與熱愛之情,好像我
們一輩子沒見過樹木一樣。在強壯的樹幹腳下舖滿一塊柔軟的苔蘚地毯。我們吸
入松脂的香氣。綿延的綠色讓人想要停下來,坐在倒下的老樹樹幹上,享受樹蔭
「多美呀!」我們不斷重複。
「感覺就像是一個公園。」
重新慮一下,那個國家的美並不是無法抗拒的,但它給我們非常多的喜悅。博格
達山從遠處向我們展示了森林,而這裡的森林環繞著我們;當你來自沙漠,這
種差異非常大。這條路有點多沙,而且到處都有凸起的溝,但是它相對的容易行
駛。然而幾個小時後,天氣發生了變化,使得森林幾乎令人無法忍受:天空濛上
了陰影。當太陽不見了,樹木變得悲傷;它給影子添加陰影;黑暗變得壓抑,只
因為它是不間斷的,並且它有傍晚曙光的悲傷。
當我們走出松木林時,浩瀚的地平線在我們面前展開;我們向北看到風暴聚集
的雲層。在紫色和威脅性較大的遙遠雲堆之下,在地面之上有一道升起的濃霧。
它像火焰一樣迅速蔓延。空氣靜止無聲。我們來到一個沙質平原,遇到一個二輪
貨車車夫組成的商隊在那裡紮營。我們停下來,因為我們貯油器裡的汽油已經用
完了,我們得從油箱取些汽油放進去。突然,空氣中的靜止被打破,一股狂風穿
過我們,咆哮著。這是颶風的先兆,幾分鐘後,颶風襲擊平原,掀起一片刺眼的
塵埃。風的方向如旋風般變化;一個不祥的黑暗包圍住我們。
這是我們對蒙古的告別。我們現在目睹的正是這些省份頻繁出現的一種現象:沙
塵暴。我們在漩渦的中心;我們車子也被它搖動。我們都在車子内低低的蹲下。
沙子像流體物質一樣沿著地面行進,形成黃色小溪,四處積成堆,也在漩渦中
升起。然而,這場風暴的最大狂風只持續了幾分鐘,半小時後風徹底停下來,開
始得突然,停下來也突然。我們看到它消失到遠方,就像看到雲朵陰影飛過地面
一樣。
恰克圖不可能很遠。現在是下午四點三十分。我們希望在夜幕降臨之前辦好海關
的手續,以便能夠在俄羅斯的土地上睡覺。我們試著趕路,但是道路把我們帶到
淹沒車輪的沙丘;沙子鬆散並四處堆積,引起越來越大的摩擦。我們的車輪沒有
前行就開始轉動,打滑;引擎喘著氣,發熱,而蒸汽從散熱器發出嘶嘶聲。我們
需要水,以防止機械堵塞或引發機件的熔化,我們讓引擎長時間休息。汽車散發
出相當大的熱量,每次我們都等到它再次冷卻。在這段時間裡,我們繼續用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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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好車前面的道路,並且儘可能地清理沙子,直到看到堅硬的地面。然後接著
繼續往前。爲了幫助汽車前進,我們推動它。我們似乎是一寸一寸地前進:一個
小時才走半英里。終於,我們到達陡峭斜坡的頂端。恰克圖就坐落在半途。它距
離不到兩英里,但隱藏在避風的山谷中,這就是我們之前並未見到它的原因。這
城市似乎自豪於能躲避褻瀆。
恰克圖真的給我們一個非常宏偉的印象。在我們飢渴的感官中,每件事物的影像
似乎變得更大。這個西伯利亞城市的第一個景象有著美麗夢想的魅力。我們看到
尖銳的塔頂、帶窗戶的白色房屋、有煙囪的屋頂、有高大煙囪的工廠:所有這些
都是最精彩、最令人難以置信的東西;這些線條讓我們感到驚訝:它們都非常熟
悉。似乎歐洲來到蒙古的門口迎接我們。那麼我們已經到了!我們感到高興和自
豪。我們凝視著這座城市,在綠樹林裡的白色,看起來很壯觀,感覺像征服了它
一樣的自豪。我們一直焦急地注視著它的外觀,但看到它讓我們感到驚訝。它的
存在就像是一個啟示。
從那一刻起,恰克圖一詞不可磨滅地銘刻在埃托雷的心中,並與張家口分享了
所有俄羅斯東部城市的美譽。
在恰克圖的這一邊,有許多低矮而混亂的小房子:買賣城,中國最後一個城鎮。
庫倫是由三個城市組成,恰克圖則由兩個城市組成;買賣城的小房子擠在斯拉
夫式建築物旁,就在兩個帝國的邊界上,好像抵抗入侵一樣。在庫倫,俄羅斯和
中國城市彼此距離不遠。在這裡他們互相碰觸。它們看起來好像是在互相推擠,
爭論著它們之間的土地,一英尺又一英尺地爭論著。中立區只有幾英尺寬,一個
小而看似灰色的「綠色」地帶,在其中升起一個像哨兵的高柱來標誌著邊界;但
這兩座城市的鄰近並沒有產生彼此的親密關係。在一邊你可以看到最典型的中國
式生活;在另一邊則是典型的俄羅斯式生活。一座位於窩瓦河畔的城市,在這裡
與一座適合處於揚子江環境的城市相連。
買賣城最令我們驚訝的是它保有中國城市最典型的特徵。它不像一個直隸省的城
鎮,而像湖北的小鎮:它不像北方小鎮,而像南方小鎮。事實上,它的居民都來
自中國心臟地帶的漢口附近。他們來自茶園,因茶而來此地。恰克圖和買賣城的
存在就是為了茶葉貿易,而這種貿易習慣於,或者說曾經習於用駱駝隊橫跨沙
漠運送茶葉。恰克圖來此取茶,買賣城在這裡提供它。這個地方在幾個世紀以來
一直是世界上最大的交易中心之一。從漢口到莫斯科,茶葉貿易創造了巨大的財
富。它的路缐在兩大洲留下了繁榮的痕跡;它仍然是兩國人民獲得利益的最寶貴
來源之一。這兩國人民在這些荒野中有著長久的約定。買賣城和恰克圖是中國和
俄羅斯做買賣的地方。
買賣城的居民把他們所有的習俗和愛好都帶到這裡。他們的房屋外牆都很粗糙,
沒有裝飾、灰色的,因為中國佬從不向路人展示他的財富。但是通過每個敞開的
大門,我們能看到內部的寬敞華麗庭院,以及屏蔽家人遠離陌生人目光的屏風,
在建築物的柱子上畫著盤旋且色彩鮮豔的龍和怪物、揮舞著手勢的奇怪人群、傳
統設計的飛舞鳳凰,中間寫著大大的、閃閃發光的中國字,祝他們的觀眾『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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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和『好運』;在中國,所有華麗的畫像和文字都有驅惡迎善的功能。這種裝飾
和符號的繁盛是中國地區和黃河以外各地中國人的特點,而韃靼人的影響尚未
擴散到黃河以外地區。

德國版:在恰克圖的沙丘上

買賣城的人對我們的到來印象深刻。他們看到我們從沙丘下來,現在他們跑到路
上迎接我們。很快就有一群穿著藍色服裝和揮扇子的中國人圍著我們。其中沒有
一個女人!這是買賣城的一個特點,也是一個有成千上萬居民的城市最難以想
像的事情:沒有女人。我不知道這是否與俄羅斯簽訂的條約條款有關—因為俄羅
斯擔心整個東方邊界的黃種人數量,或者是由於中國人自己的決定,他們對遠
離自己國家定居感到非常反感;傳統的宗教信仰使得他們害怕死後靈魂不能歸
鄉。儘管如此,買賣城仍然是一個完全由男人組成的城市。恰恰相反的極端是在
距離買賣城三里的一個村莊,那裏只有女性居民。
一位中國青年揮手要我們停下來,用英語和我們講話。如同他在張家口和庫倫的
所有同事一樣,他歡迎我們的來臨,即使是只有幾分鐘。他是電報局的主管。
「我已將您抵達的消息轉達給恰克圖的警察局長,」他對我們說,歡迎我們進入
他的私人住宅,「與此同時,您可以休息一會兒,漱洗一下,喝點茶點。」….
我們的旅程已經將我們變成無法形容的狀態。我們的臉上有著黑色的塵土,我們
的衣服上有一層厚厚的泥土,來自於沿途各種親密接觸:沼澤的黑色泥土、哈拉
河的黃色泥土、友魯河的白泥。我們得到熱水、冷水、肥皂、梳子、毛巾、刷子;然
後是香煙、酒、牛奶、餅乾和果醬。我們使用和品嚐一切東西,從裏到外都得到了
轉變。然後,我們帶著感激和欣慰之心去拜訪警察局長,他正等著接見我們。
片刻之後,我們離開了天朝之國。
在綠色的邊界標誌旁邊,站著我們所見到的第一個 gorodovoi(警察),他穿著
白色長袍,戴著扁平的警察帽子,他的劍斜挎在肩上,胸前飾有紅色編織。他舉
起手,命令—
「Stoi!」(停止)
他行了一個僵硬的軍事禮,同時把他的腳後跟拍在一起。然後他走上車。他站在
車階上,指出我們遵循的方向,並命令我們:「向前,右邊。」
汽車移動,就像新兵一樣順從。
我們進入俄羅斯帝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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