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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秩序時期的反對運動

— 依政治過程論觀點提出的觀察

謝尚伯
澳洲國立大學亞太研究學院博士生
摘 要

反對運動在本文的定義為:弱勢團體為反對當權者政策與作為的抗爭行動,
而此行動包括傳達批判理念與聚集群眾抗爭兩類。此一定義的內涵有三,一則弱
勢團體是參與反對運動的主要勢力;其二是反對運動本身具有工具性目的,目標
包括反對當權者所推行的政策與爭取其自認應得卻實際未得的權利;最後,無論
反對運動者的訴求為何,當權者皆是反對運動者主要的抗爭目標。而本文將以蘇
哈托任內的反對運動為研究對象並進行分析。

印尼的反對運動經歷相當長的一段時間發展,最早可追溯至荷蘭殖民統治時
期的獨立運動,而無論是第一任總統蘇卡諾或是繼任的蘇哈托,其取得政權的過
程皆與反對運動的出現有關。反對運動是印尼近代史中相當重要的一環,但關於
印尼反對運動的研究並不多,曾經撰寫專文並深入分析的僅有 Edward Aspinall
(1993)、Dave McRae(2001)與 Ariel Heryanto(1996)等學者。研究蘇哈托任內
反對運動發展是三位學者的共同點,而其論述也多集中於印尼反對運動的轉變、
訴求口號與組織動員模式的差異上。三位學者的研究清楚勾勒出印尼反對運動的
發展脈絡,但卻未交代為何印尼反對運動會出現,也未解釋反對運動的內容與成
員為何會出現變化。為試圖回答上述的問題,本文將以政治過程論為基礎以進行
探討,而基本假設是:反對運動的抗爭方式與激烈程度與蘇哈托任內政治體制的
變化有關。於章節安排上,第一節將針對採結構途徑的社會運動相關理論進行分
析與探討;第二節則將就蘇哈托的統治結構進行分析,以區分出孰為本文所界定
的弱勢團體;將蘇哈托在位的三十二年等分為兩個時期進行分析是第三節的主要
架構;最後則將比對蘇哈托任內的統治結構與反對運動於兩個時期的變化,並以
理論與實證經驗為基礎進行探討,以期對印尼反對運動開始與轉變的現象提出深
入的觀察與解釋。

壹、相關理論探討

本文主要在針對蘇哈托任內的反對運動進行研究,而從目前探討反對運動的
相關理論中了解,關於反對運動的研究大抵在試圖解釋為何反對運動會出現及反
對運動如何發展這兩項問題。特別是前者引起相當多學者的注意。那到底為何反
對運動會出現呢?那種環境條件會促使反對運動出現呢?學者提出許多解釋,其
中一種解釋途徑就是從結構變化層面提出的分析,下文將就 J 型曲線論、增值論
與政治過程論等強調結構層面的理論進行探討。

J 型曲線論被視為透過心理途徑分析集體行動1的典範,但深入研究相關學者
的論述可發現,結構變化依然是該理論的核心。最早提出 J 型曲線論的學者是
James C.Davies(1962:5-19),他的研究是針對數個國家發生的革命運動所進行
的分析。革命是最極端的集體行為,Davies 所定義的革命即是會造成政權轉移
的集體動亂,而他在該次研究中,他發現:革命並不會發生於社會及人民極度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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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學內有許多用以描述群眾所進行之抗爭運動的專有名詞,如革命、社會運動、群眾運動等。
這些專有名詞所指涉的對象略有差異,而為了統一論述,於此節並不將之嚴加區分,而以集體
行動這名詞通稱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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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壓制時,畢竟,在當時極度惡劣的環境下,人們的體力與精神皆耗用於生存上,
少有人有時間與能力進行抗爭。反倒是當社會與經濟經過一段時間的發展後突然
出現急劇轉折時才會有革命運動的出現。針對此現象,Davies 從心理層面提出
解釋。他認為:人民的需求與能實際獲得滿足之間原本就存在若干落差(兩者之
間的相對位置是前者高於後者),但只要這落差仍處在可接受的範圍內,大規模
的抗爭並不會出現。但是當社會與經濟局勢出現大幅度的變化,進而造成人們所
需與實際可被滿足之間的落差擴大,人們就會因擔心損失增加而進行抗爭。換句
話說,Davies 的論點是:客觀環境的變動所造成的主觀心理轉換是造成革命運
動出現的主因。

Davies 的觀點強調心理因素對革命運動發生的重要性,他的論點從一九一
七年的俄國革命與一九五二年的埃及革命中獲得許多例證,但因為人們心理的變
化是對外界環境變化所做的回應,因此,從 Davies 的論點中發展,既然人們主
觀心理轉換是因外界客觀環境變化所致,那外界客觀環境的變化才是革命運動出
現的先決條件。畢竟,沒有外界客觀環境的變化就不會有人們主觀心理轉換的形
成,沒有人們主觀心理的轉換也就不會有革命運動的出現。那外界客觀環境的變
化所指為何呢?Davies 文中提到社會與經濟兩個面向。以沙皇統治時代的俄國
為例,俄國自一九Ο五年日俄戰爭戰敗後即開始出現轉變。對俄國人民而言,日
俄戰爭的結果代表沙皇及其政權的失敗,從戰場返回家鄉的士兵成了沙皇體制腐
敗的最佳見證。俄國人民開始感到沮喪,也逐漸感到不滿。為了安撫人心,沙皇
遂於同年宣布賦予國會立法權,並且同意保障人民言論與集會結社的自由。這對
數世紀推行帝制的俄國而言是具相當歷史性意義的一項宣示,但在當權者無心落
實的前提下,上述的承諾從未獲得落實。不但國會在沙皇刻意排除農民與勞工代
表勢力下喪失功能,沙皇承諾賦予的數項自由也沒有獲得保障,違反當權者意志
的行為與言論往往動輒以戒嚴法判處,這也造成被判處死刑者於短短的六年之間
激增。在此同時,俄國於一九Ο七年年也遭逢乾旱,這導致俄國一九一Ο年年時
已經出現飢荒的問題,一九一六年爆發的通貨膨脹問題則對俄國的經濟更是雪上
加霜。由此可知,俄國自一九Ο五年敗給日本之後開始出現許多社會與經濟問
題。戰爭的失敗讓俄國人民對沙皇體制不再存有敬意,出爾反爾的沙皇讓俄國人
民心中的不滿無法獲得合法管道抒發,人民僅能透過抗爭以發洩其情緒與尋求解
決之道。後續出現的飢荒與通貨膨脹則讓原本已經存在的社會與經濟問題更趨惡
化。對 Davies 而言,就是這客觀的經濟與社會問題讓俄國人民感到其自身的需
求將更難以獲得滿足,最後導致俄國人民選擇透過革命爭取權利。

相對於 J 型曲線論的的論點,學者 Neil J. Smelser(1962)所提出的增值論


直接指出結構因素於集體行動形成中的必要性。根據 Smelser 的觀點,集體行動
的形成主要是受到六個因素影響,這依序分別是結構性誘因、結構性緊張、普遍
信念的發展與散佈、爆發因素、動員群眾參與行動與社會控制的運作等六個因
素。其論點的關鍵之處在於:集體行動是在上述六個因素依序發生下逐步成形
的,第一項因素的出現是第二項因素發展的基礎,其它因素之間的關係則依此類
推。換句話說,依據 Smelser 的論點,若缺乏結構性誘因,結構性緊張無從出現,
集體行動也就根本不可能成形。Smelser 的論點直接點出結構因素對集體行動的
影響力,那他所謂的結構因素到底所指為何呢?根據他的解釋,結構性誘因所指
的是社會結構,如不同種族比鄰而居就是個社會結構,但如許多案例顯示,結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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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誘因並不必然會導致集體行動的出現,唯有在若干變化對社會結構產生刺激,
進而衍生結構性緊張才會有集體行動的逐步形成。所謂的結構性緊張是指,社會
內部因回應刺激而出現不和諧與脫序的狀態。以美國為例,白人與黑人比鄰而居
並不必然會出現衝突,但是一旦出現諸如白人警察毆打黑人疑犯的事件,整個社
會將因雙方彼此猜忌與敵視而出現緊張。在這個例子中,白人警察毆打黑人代表
刺激,而後衍生的猜忌與敵視則是所謂的結構性緊張。但並不是每次發生類似的
事件皆會導致集體行動的出現,這是因為集體行動的形成尚須其他四項因素陸續
形成才有可能。

第三個同樣從結構因素分析集體行動的是政治過程論(Political Process
Theory)。政治過程論是 Charles Tilly、Sidney Tarrow 與 Doug McAdam 等學者
極力推廣的理論,而不同上述兩個理論,政治過程論所討論的結構是直接指向政
治體制,其主要論點在於:少數精英掌握權力的的政治體制必然產生不對稱的權
力關係,當這政治體制出現變化,這不對稱的權力關係必然隨之改變,並進而釋
放出既存體制下之當權者已逐漸式微的訊息。反對勢力於接收到此一訊息時後會
衡量得失,並且透過斡旋、談判等手段對當權施與壓力,以爭取權利。換句話
說,對持政治過程論者而言,集體行動的出現與政治體制出現變化有密切的關聯
性,其本身涉及權利與資源的重新分配,因此,集體行動的出現是個政治現象,
不是個體為抒發不滿情緒的社會現象。

J 型曲線論、增值論與政治過程論皆是強調結構因素對集體行動的重要性。
從結構變化與集體行動之間的連帶關係看,J 型曲線論是三個理論中唯一視兩者
之間的關係為理所當然的理論。其認為社會與經濟結構變化後所產生的不滿是集
體行動出現的主因,然而實際上,如 Davies 其所承認的,不滿等異常的心理狀
態是一直存在的,但革命等集體行動並不是一直都會出現的。因此,不滿的存在
並不必然就會有集體行動的出現。況且,若沒有人採取行動,不滿的情緒是無法
直接導致集體行動出現的。依此看來,J 型曲線論並無法周延地解釋集體行動的
出現原因。而若依照理論所界定的結構範圍論,僅政治過程論所強調的政治體制
面是相對較明確的界定,而基於分析與日後比較研究的考量,本文將從政治過程
論的觀點對蘇哈托任內反對運動的發展進行觀察。

如同前述,政治過程論所強調的是政治體制的變化對集體行為的影響。而在
政治過程論中,政治機會結構(Political Opportunity Structure)是了解政治
體制變化的一項重要概念。依據學者何明修綜合多位學者論點所下的概念性定
義,政治機會結構是:一組以國家組織為中心的變項組合,它對集體行動者能形
成一定程度的限制,也能創造一定程度的可能性,並且提高或降低行動者進行動
員所需花費的成本(何明修,2003:13)。至於組成政治機會結構的變項所指為何,
因目前尚未有共識而無法列舉出來2,但依據上述的定義,所列變項須與國家組
織有直接關係,且能直接影響集體行動的變化是持政治過程論者皆認同的。而在
威權國家與民主國家的國家組織本身就存在差異的前提下,上述的定義隱含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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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 Tarrow(1994)所界定的變項包括政治管道的存在、不穩定的政治聯盟、具影響力的盟友與
精英的分歧等四個。另一位學者 Oberschall(1996)所界定的變項還區分為國內與國際兩類,
其所列的變項也增加為五個。。從這可知,目前學界在組成政治機會結構的變項上尚未達成共
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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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變項組合並不是援引此論以研究集體行動所必要的意涵。換言之,重要的是所
列的變項是否會釋放當權者權力已式微的訊息,個別變項的內容並不是該理論所
強調的。因此,在變項的選擇上,基於推行威權統治的蘇哈托一方面拉攏軍方、
另一方面箝制人民參與政治機會的特徵,筆者選擇蘇哈托與軍方武裝部隊之間的
關係、軍方領導菁英之間的分歧與人民參與政治的限制為變項,藉以觀察蘇哈托
任內政治體制的變化。在假設上,本文則以 Zdravomyslova(1996)的研究成果為
參考依據。根據 Zdravomyslova 的發現,當政府當局放鬆對集體遊行的限制時,
街頭抗爭等較為激烈的集體行為就會出現;而當政府當局所放鬆的是對言論的監
控,集體行動者就較不會採用街頭抗爭等激烈的方式,而改以政治討論等較溫和
的方式進行訴求。但因為會影響反對運動的政治機會結構是由多個變項所組合起
來的,所以 Zdravomyslova 的論點可延伸為:政治體制的變化會影響反對運動的
抗爭方式與激烈程度。換言之,當轉變中的政治體制形成有利於反對運動發展的
環境,反對運動的進行就會趨於激烈;反之,反對運動的進行就會轉為相對的溫
和。而這延伸的論點正是本文的假設所在。筆者將透過對蘇哈托任內反對運動發
展的研究對兩位學者的研究成果進行驗證。在章節的安排上,因本文所定義的反
對運動是弱勢團體為反對當權者政策與作為所進行的抗爭行動,所以在進入蘇哈
托任內政治體制變化的討論前,筆者將先利用第二節針對蘇哈托主政時期的弱勢
團體作個明確的界定。第三節才將針對蘇哈托任內的政治機會結構變化進行分析
與了解。

貳、蘇哈托主政時期的弱勢團體
弱勢團體在此的定義是擁有較少權利與資源的一群人,這是相對於特權團體
所做的界定。因此,欲了解孰是弱勢團體,先清楚孰是特權團體是可著手進行的
方向。而從蘇哈托任內發展中了解,新秩序時期特權團體的形成與印尼六Ο年代
的發展及蘇哈托的策略有關,這將分述如下。

蘇哈托是印尼自一九四五年獨立建國以來在位最久的國家元首,但卻也是歷
任總統中最饒富爭議的一位。軍方將領出身的蘇哈托於五Ο年代後期嶄露頭角,
至六Ο年代中期,在獲得軍方、中產階級與回教團體的支持下,蘇哈托取代蘇卡
諾而成為印尼最高國家元首,其一手創造的新秩序(Orde Baru)政權也自此拉開
了序幕。脫離荷蘭統治而獨立的印尼共和國是全球第四大國,豐沛的天然資源讓
印尼有條件於獨立之後迅速發展,但實際上,蘇哈托於六Ο年代接手統治的印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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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是一個經濟發展遲緩 、社會內部極端分裂並與鄰近國家敵對 的國家。欲鞏固
其統治基礎,蘇哈托必須於短時間內解決上述問題。為解決經濟問題,蘇哈托當
局先於一九六七年頒布外國投資法,藉由解除原先對外國資金的限制以取得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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ㄧ九六六年,印尼的通貨膨脹高達 640%,外匯存底為零,積欠的外債達 23 億 5800 萬美元,
但當年印尼經濟成長所依賴的的出口獲利卻僅達 4 億 3000 萬美元。這意味著六Ο年代的印尼
根本入不敷出。蘇哈托掌權之出所面臨到的經濟窘境已從數字間具體的呈現出來(Cribb and
Brown,1995:139-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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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卡諾任內發生兩次軍事衝突,一九六 二年自 荷蘭 手中收 復西 伊利安 ,一 九六三 年則 因
反 對北婆羅 洲加入 馬來 亞聯邦 而展 開與馬 來西 亞的對 抗。這兩 次軍事 衝突均 發生 於六
Ο 年代初期,而 印尼的 經濟於 這段 期間早 已出 現問題,因 此,這兩次 軍事衝 突僅 是讓
印 尼的國庫 更為空 虛而 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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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後於一九六九年開始推行五年計畫(Rencana Pembangunan Lima Tahun,
Repelita),試圖藉以穩固印尼經濟發展的基礎。這兩項政策的推行收到成效,
印尼經濟發展的基礎也因此得以穩固。至七Ο年代,飆漲的國際油價則讓產油的
印尼有機會趁勢賺進大筆外匯。趁勢而起的印尼也因此可於七Ο年代後期脫離低
度開發國家的行列,而晉升至中度發展中國家之林(Suhadi, 1981:89)。每年經
濟成長率多可維持在百分之七以上的表現除了顯示蘇哈托所推行的經濟策略奏
效外,其也讓蘇哈托贏得發展之父的稱號。於解決印尼社會內部的分歧問題上,
在認定印尼共產黨(Partai Komunis Indonesia,PKI)為社會動亂源頭的前提下,
蘇哈托當局一方面透過武力根除共產黨勢力5,另一方面則一九六八年宣布解散
印尼共產黨,徹底地瓦解印尼共產黨的組織。在外交關係上,蘇哈托則努力與馬
來西亞重新建立關係,以避免可能的軍事衝突出現。在經濟政策收到具體成效、
印尼共產黨勢力遭到根除和解決與鄰國的衝突之後,蘇哈托的統治地位已是相當
穩固。

經濟成長與根除印尼共產黨讓蘇哈托獲得統治的正當性,但尾隨經濟發展而
來的分配不均與貪污問題卻讓蘇哈托於七Ο年代中期面對到多次挑戰,而這皆與
蘇哈托重用特定人士有關。如上面所述,蘇哈托取得政權之後必須立即解決經濟
發展遲緩的問題,而欲發展經濟必須要有充沛的資金,即便是用於推展國內基礎
建設的五年計畫也需要龐大資金才能推行,但資金正是六Ο年代的印尼所最欠缺
的。為了解決資金不夠的問題,蘇哈托當局推行外國投資法,希望藉由放寬法令
限制以吸引外資進入,而就實際投資金額的數字觀之,該項做法也確實成功吸引
到來自美國與日本資金。如ㄧ九六七年時,印尼所獲得的外國資金僅兩百萬美
元,但至一九七三年,投資印尼的外資金額已衝破十億美元,同年核准之外國投
資計畫的價值也已超過三十億美元(Grenville,1974:12)。開放外資法令限制
的成效已具體呈現。而基本上,投資皆是在尋求最大的利潤,因此,若沒有法制
可以規範,能影響政府決策的特權份子很容易成為外資企業拉攏的對象,而當時
為蘇哈托所重用的如 Ali Murtopo 等軍方將領與如林紹良等商人遂成為七Ο年代
的權貴階級。而蘇哈托對他們的信賴與倚重是其可以成為權貴階級的主因。

誠如前面所述,於蘇哈托府掌握政權之初,印尼政局是相當混亂的。勢力龐
大的印尼共產黨與層出不窮的地方叛亂皆影響蘇哈托政權的穩定。因此,對蘇哈
托而言,合法擁有武力的武裝部隊是他首先必須拉攏的對象。軍旅出身的蘇哈托
與軍方的關係自是匪淺。於掌權之前,蘇哈托還是戰略後備指揮部(Kostrad)指
揮官,並於社會最動亂的時候擔負維持秩序的任務。戰略後備指揮部是個具獨特
歷史意義的軍事單位,能擔任該單位的指揮官理應於軍中擁有一定的地位,但若
當時的陸軍總司令 Simatupang 將軍所言屬實,六Ο年代的蘇哈托從未位居武裝
部隊的決策核心(Crouch,1978:228-229),那麼蘇哈托要掌控武裝部隊就存有
一定的難度,藉由人事命令權任命自己的親信以壟斷軍隊的指揮權遂成為最佳的
選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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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共產黨被指稱試圖在一九六五年九月三十日發動政變,但最後為當時擔任陸軍戰略後備部
隊司令的蘇哈托將軍所打敗。而後,印尼軍方發動大規模逮捕印尼共產黨黨員的動作,預估有
五十萬人被殺。這是印尼獨立建國以來最血腥的一段歷史事件,再加上印尼共產黨虐殺軍方將
領的謠言(包括閹割生殖器等殘忍行徑)廣為流傳,這段歷史遂成為印尼人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
影,其影響程度可從人民協商議會至二ΟΟ三年仍不同意解除印尼共產黨禁中一窺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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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蘇哈托所重用將領的背景觀察,可以清楚地發現曾與蘇哈托共事的經驗是
其共同點所在,而這也是蘇哈托選擇親信的基準之一。以一九六六年成立的總統
私人幕僚團(Staf Pribadi, SPRI)為例,除了經濟學者之外,該組織的其他成員
多是蘇哈托過去的部屬,如 Alamsjah Ratu Perwiranegara 將軍曾有與蘇哈托共
同服務於陸軍總部的經驗、Ali Murtopo、Sudjono Humardhani、Yoga Sugama
等將軍則皆曾蘇哈托服務過的 Diponegoro 軍區與戰略後備指揮部任職(Jenkins
,1984:22-23)。由此可知蘇哈托當時的選任幕僚的標準為何。而在蘇哈托的授
權之下,SPRI 負責處理有關於財政、政治、社會與情報等事務,而相對於當時
的內閣,SPRI 反而擁有更高的決策權,這也讓 SPRI 於當時擁有地下政府的稱號
(Crouch,1978:307)。SPRI 的成立不合體制規範,自然引起不少爭議,最後蘇
哈托不得不在一九七四年 Malari 事件發生後予以解散,但上述為蘇哈托所重用
的將領並沒有因此而自政治舞台消失,Alamsjah Ratu Perwiranegara 將軍後被
任命為國務院秘書,Yoga Sugama 將軍擔任國家情報署署長的職務,Ali Murtopo
、Sudjono Humardhani 將軍則被任命為蘇哈托個人助理。依此觀之,即便引起
的批評不斷,上述將領於 SPRI 解散後仍繼續位居政治要職,繼續於國家政策制
定的過程中扮演一定的角色。此外,在蘇哈托的默許之下,擁有政治權力的將領
也與經濟利益扯上關係,特別是自對外資的限制於六Ο年代後期放寬之後,擁有
權力且能以影響蘇哈托決策的將領遂成為外資爭相尋求合作的對象。外資與蘇哈
托親信之間的合作是以經濟利益為導向,獲得親睞的將領當然可獲得一定的經濟
利益以為回報,如 Ali Murtopo 與 Sudjono Humardhani 兩位將軍即因與日商合
作而獲得豐厚的利益。從上面的論述觀之,蘇哈托穩固合作關係的策略就是用權
力與利益換取部屬的效忠,而因這策略推行的成效不錯,直至八Ο年代,蘇哈托
仍基於同樣的基準而任命 Murdani 將軍6擔任武裝部隊的總司令。任用親信已成
為蘇哈托於軍隊內佈局的特色。

獲得武裝部隊的效忠之後,於各級單位安插軍方勢力遂成為蘇哈托進行監控
的第二步,當時為軍方勢力所滲透的包括內閣、地方政府與從業集團等單位。依
憲法規定,內閣為印尼最高的行政機關,內閣成員經總統任命後產生,因此,擔
任總統的蘇哈托依法有權決定內閣名單。而從蘇哈托於一九六七年時所提的內閣
名單觀之,軍方背景的閣員於二十三席名額中佔了九席。軍人於該份名單中佔有
高比率僅是特色之一,內政與貿易兩個部會也由軍方將領主持則是另一項特色所
在。這項任命案相當具爭議性,畢竟六Ο年代的印尼政局是相當混亂的,當時蘇
哈托所必須面對的除了社會失序的挑戰之外,尚包括資金短少與通貨膨漲的問
題,這些問題皆理應由專業的技術官僚負責,蘇哈托反其道而行而任命軍方將領
擔此重任自然顯得突兀,但這也突顯了蘇哈托於掌權之初對軍方勢力的依賴。而
隨著政權的逐漸穩固,軍方勢力於內閣名單中所佔的比率也逐漸增加。根據資
料,至七Ο年代後期,近半數內閣閣員出身自軍旅,近九成的部會次長職務也為
軍方將領所據(Vatikiotis,1993:70-71)。除了中央行政體系之外,軍方勢力
也擴散至地方政府與立法機關內。六Ο年代時,印尼的地方行政體系共劃分為二
十四個省份,其中超過半數的地方首長具軍方背景。而當地方行政區域重新劃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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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urdani 將軍與蘇哈托之間的關係建立於西新幾內亞戰役時,當時的蘇哈托是 Murdani 的上
司。而後 Murdani 轉調至情報單位,與同為蘇哈托親信的 Ali Murtopo 將軍共事(Vatikiotis,
1993:74)。由此可清楚知道 Murdani 將軍與蘇哈托之間的關係匪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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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二十六個省份之後,由軍人出任地方首長的人數更是激增至二十二位,所佔的
比率已經接近九成(Crouch,1974:244)。此外,透過從業集團,軍方勢力也逐
漸延伸至立法機關內。從業集團成立於一九六八年,為蘇哈托刻意培養的組織,
旨在成為印尼的執政黨。於甫成立之初,從業集團設有九個主席席次,採共同領
導制。但當時除了秘書長為文人之外,其他領導成員皆是軍方將領,從業集團的
設置也因此被視為軍方政治勢力的延伸(Leo,1997:272)。而隨著從業集團贏得
歷次大選,從業集團已是國會內的多數黨,足以影響印尼國會的運作。

從上面的論述可知,於蘇哈托的刻意安排之下,武裝部隊不但經過重整7,
軍方勢力已深入行政與立法體系之中。這些為他所重用的軍方人士在權力與利益
的環繞之下自然易於對其投以效忠,但這種強調關係的策略是存在問題的,問題
之ㄧ即是易造成不受寵之軍方將領的反彈,這也是七Ο年代初期會出現 Sutrino
將軍批評 Ali Murtopo 等將軍並轉而支持學生的原因。難於出現斷層之後重新佈
局則是該項策略的第二項問題所在,特別是在 Ali Murtopo 等將軍陸續於八Ο年
代逝世,軍隊又於八Ο年代完成世代交替8之後,蘇哈托已難在軍隊中找尋到自
己可以信賴的親信。自此,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存在的間隙漸趨明顯,八Ο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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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後期的政治開放 與副總統人選 等議題皆讓雙方關係漸趨漸遠。而當蘇哈托無
法再完全掌控軍隊時,軍隊的存在遂成為蘇哈托壓力的來源,出身軍旅的背景不
再是忠誠的保證,蘇哈托的策略必須有所調整,當時他能選擇的就是以自己所信
賴的人取代軍方於各級單位的職務,並且縮減軍人對政治的影響力。以內閣組成
為例,一九八三年之前,軍人於內閣閣員名單中所佔的比率仍高於四成,但至一
九八八年,軍人於三十八席內閣閣員席次中僅佔十一席,比率僅達 28.94%,不
及三成。至一九九三年,軍系閣員僅佔 10 席,比率為 24.39%;至一九九八年,
軍人於內閣內勢力的萎縮益趨明顯,6 席的席次讓軍人所佔的比率首次低於兩
成,為 17.64%(Malley:1998:284)。

軍人與蘇哈托之間關係的轉變可從軍系閣員所佔比率逐年萎縮中獲得一個
證明,取其而代之的則是蘇哈托其它不屬軍方勢力的親信,如於一九九八年的內
閣名單中,貿易暨工業部部長 Bob Hasan 與財政部部長 Faud Bawazier 皆是蘇哈
托的摯友,蘇哈托的長女則是主掌社會事務部。這些新任閣員皆不具備專業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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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波軍隊重整過程中,空軍與海軍的自主權遭到剝奪。許多將領不是被控以叛亂罪名,就
是以懷疑曾支持印尼共產黨為由逮捕入獄。當然,接替他們職位的多是蘇哈托的親信(Hindley,
1970:111-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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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規定,印尼軍人的退役年齡為五十五歲,但印尼軍方直至一九八二年才進行世代交替,除了
部分是因為若干將領違反規定而不願交出軍權之外,許多將領年紀尚輕是軍隊世代交替延宕的
主因。以 Murdani 將軍為例,其參與獨立抗爭運動時才十三歲,因此,當蘇哈托於一九六六年
取得政權時,Murdani 也才三十歲左右而已(Haseman,1986:8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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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尼的政治開放風潮始自八Ο年代後期,而於一九八九年的一場國會公聽會中,多位軍系議員
公開要求更多的新聞自由,並且建議蘇哈托於一九九三年交出政權(Vatikitios,1989:26)。
10
依一九四五年憲法第八條規定,若總統於任內無法履職或是逝世,是任的副總統是唯一合法的
繼承人。因此,副總統人選實蘊含著牽動印尼政局變化的可能性,特別是在蘇哈托年歲已高的
前提下,副總統人選遂具備一定的重要性。也是因為如此,一九八八與一九九三年皆曾出現軍
方不滿意蘇哈托所屬意之副總統人選的消息。一九八八年時,數名知名軍方將領參加街頭遊行
以表達不滿。至一九九三年,在蘇哈托尚未表態之前,軍方已經逕行提名 Try Sutrison 將軍
為副總統人選。軍方此次強硬的態度讓蘇哈托相當的不滿(Vatikiotis,1993:85;Aznam,1993:
13)

8
力,其能獲任命而位居要職實是獲得蘇哈托的信賴所致。類似的情況也可見於從
業集團的組織的變化中。從業集團過去皆為軍方將領所領導,但至一九九三年,
Harmoko 在蘇哈托的支持下成為從業集團首位不具軍方背景的首要主席,同是文
人出身的 Habibie 則銜命擔任該組織之評議委員會的主席職務,在此同時,蘇哈
托的子女也擔任起從業集團執行委員會的委員,實際參與組織的運作(Leo,1997
:273-274)。因此,忠誠仍是蘇哈托挑選領導階層精英的首要考量,只是蘇哈托
於六、七Ο年代所偏重的軍方勢力已不再獲得親睞,蘇哈托的子女與朋友遂取而
代之而成為蘇哈托統治後期的新勢力。

綜觀蘇哈托主政時期所任用的幕僚,能否取得他的信任一直是他選擇的基
準。於七Ο年代時,部隊的舊部屬是他最信賴的對象。他需要這些舊部屬協助他
穩定政權,而為了保有舊部屬對他的效忠,他則毫不吝惜給予各項福利。但隨著
舊部屬的老去,蘇哈托所信賴的將領已減少許多。他於八Ο年代任命 Murdani
將軍擔任武裝部隊指揮官顯示其重用親信的策略不變,只是像 Murdani 這樣能獲
得他信賴的將領越來越少了。軍方勢力於八Ο年代後期出現批判時政與要求改革
的聲音讓蘇哈托對其政權的穩固感到憂心,為持續穩定政權,當時的蘇哈托僅能
選擇自己信賴的摯友與親人。因此,於九Ο年代,他一方面削減軍方的影響力,
另一方面則任命自己的親友擔任政府要職,甚至當他的內閣名單引起群眾不滿
時,他還是堅持己見而繼續任用他的親友擔任部會首長的職務。由此可知,專業
一直不是蘇哈托任用幕僚的首要考量,能獲得他的信賴並能對他效忠才是蘇哈托
不變的人員任用基準。而在這權力為特定人士所全權掌控的環境下,誰為弱勢團
體已可輕易區分出來。反對運動在本文中的定義為弱勢團體為爭取權利而向當權
者所進行的抗爭行動,因此,弱勢團體是從事反對運動的主體,而在蘇哈托的威
權統治下,弱勢團體所指的是無法直接影響蘇哈托當局決策的ㄧ群人,這包括不
受蘇哈托青睞的統治階層菁英、無法享有經濟發展果實的勞工與對社會發展不滿
11
的知識份子。而在蘇哈托長達三十二年的統治期間 ,首先敢於挑戰當權者的是
知識份子,統治階層菁英居次,反倒是真正受到剝削的勞工直到八Ο年代才逐漸
出現於反對運動之中。

叁、蘇哈托任內政治機會結構的轉變與反對運動的發展
12
自一九六六年實際掌握大權以來 ,蘇哈托在位長達三十二年。而為利於比
較與分析,本文將以一九八二年為基準將新秩序時期等分為二,第一小節著重一
九八二年前的發展,分析的焦點首先將置於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軍方

11
根據學者 Zirakzadeh(1997:227-229)的研究,經濟與社會的發展條件與狀況不同會影響到反
對運動的訴求與策略。以德國的綠黨運動與波蘭的團結工聯運動相比較,綠黨於當時經濟條件
較好的德國即是訴求財富公平分配、並且計劃透過選舉以進入權力核心來達到影響社會的目
的;反觀當時經濟發展條件較差的波蘭,團結工聯於當時所提出的訴求是繁榮與發展,而其
採取的策略則是罷工與示威遊行。兩者之間的差異相當明顯,而 Zirakzadeh 認為這是社會與
經濟發展條件差異所致。依此推論,若不考慮文化因素,在一個經歷政治、經濟與社會轉變的
國家中,其內部出現的反對運動於不同時期會有不同的訴求與策略,而這點可為觀察蘇哈托任
內反對運動變化的ㄧ個切入點。
12
蘇哈托為國會任命為代理總統始自 1968 年,但因蘇卡諾於 1966 年即已簽署一份稱為三一政
令(Supersemar)的文件,賦予蘇哈托採取任何可能的措施以維護社會秩序,因此,若以實際掌
權為界定在位時間的基準,蘇哈托在位的時間應提前至 1966 年。

9
領導精英之間的分歧與鬥爭與人民參與政治的限制等三個層面,而後將再討論反
對運動於這段期間的發展。一九八二年以後的發展則是第二節的焦點所在,論述
的內容安排將援引第一節的模式,只是因軍隊領導菁英之間分歧這變項於這段期
間並並不明顯,因此將略而不論。

(一) 一九六六年至一九八二年

(1)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

自一九六六年實際掌權開始,蘇哈托即已重用舊部屬以穩定其權力基礎,而
如同前面所述,這是時勢所趨。總統為國家最高元首,其依法擁有依照自己意志
任命政府官員的權利,若其執意而為,這份權力是沒有任何一方勢力可以干涉
的,但連帶地,他也必須替其決定擔負起責任。因此,當為他所任命的官員行為
引起爭議,擁有人事任命權的總統自然成為輿論批評的對象,而這問題自蘇哈托
掌權之初即已出現。或許是為了維持部屬的效忠,或是根本就無心理會輿論的批
評,當民間於六 Ο 年代後期出現反貪污的聲浪時,蘇哈托先是應允群眾的要求,
成立專職的貪污調查委員會,並授與權力,但是當調查結果顯示蘇哈托所重用的
將領多涉及貪污時,蘇哈托當局對調查結果卻是淡化處理,並沒有任何具體的方
法或法令出現以制止貪污的擴大(Hindley,1970:116)。從中可知,蘇哈托對涉
嫌貪污的部屬是採取相當保護的態度。相較於此,不為他所信任或賞識的軍方將
領則隨時可能遭到撤換,如前維持安全暨秩序部隊(Komando Pemulihan Keamana
13 14
dan Ketertiban, Kopkamtib)指揮官 Sumitro 將軍 即於 Malari 事件 爆發後立
即遭到撤換。前雅加達市市長 Ali Sadikin 將軍與前東南亞國協秘書長 Hartono
Rekso Dharsono 將軍的撤換案也皆是鮮明的例子。這兩位將軍皆曾協助蘇哈托
取得政權,但卻因理念差異而與蘇哈托漸行漸遠,最終遭到撤換(Ramage,1995:
34)。在這『受重用者恆受保障,持異議者立遭撤換』的策略運作下,蘇哈托與
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時是憑藉著人事任命權來維鞏固的,這樣的模式自然難以免
於批判,如一九七三年與抗議貪污的學生對談時,Sumitro 將軍即曾承認政府當

13
維持安全暨秩序部隊成立於一九六五年,如其名稱所述,其主要功能在維持一九六五年當時
的社會秩序,但於蘇哈托的領導之下,該部隊成了對付印尼共產黨與激進回教勢力的主力,且
因蘇卡諾賦予該部隊指揮官不須呈報或批准即可頒布戒嚴令的權力(Lowry,1996:60),因此,
該部隊指揮官於印尼武裝部隊中的地位是相當高的。該部隊的首任指揮官為蘇哈托,而自其離
開該職後,七Ο年代的社會秩序則由繼任的 Sumitro 將軍負責。具備重要性與和當權者緊密的
關係,擔任維持安全暨秩序部隊指揮官的職務自是具備相當的重要性,位高權重一詞可用來形
容七Ο年代的 Sumitro 將軍,但事實上,Sumitro 將軍卻不是蘇哈托的心腹。跟據學者 Crouch
(1985:308-309)的研究,蘇哈托所重用的將領之間皆共同點,即皆曾於蘇哈托服務的
Diponegoro 軍區擔任軍職。因此,曾服務於 Brawijaya 軍區的 Sumitro 將軍遂因而無法獲得
蘇哈托的青睞。此項論點似乎可以解釋蘇哈托重用 Ali Murtopo 將軍的原因,但在解釋 Sumitro
將軍上則顯得相當矛盾,畢竟,Sumitro 將軍與蘇哈托為前後任的維持安全暨秩序部隊的指揮
官,這層關係為何無助於 Sumitro 將軍獲得蘇哈托賞識呢?筆者因而認為,軍旅背景固然是個
重要的因素,但實際的相處與接觸才應該決定蘇哈托是否會予以重用的關鍵。
14
Malari 事件發生於一九七四年一月十四日,當時學生為抗議蘇哈托當局過度依賴外資而選擇
於日本首相(日本與美國同為七Ο年代印尼最主要的外資來源國)訪問當天進行抗爭。原本是平
和的抗爭運動,至最後卻因若干非學生的失業青年暴力滋事而變了樣,最後於軍隊鎮壓後結
束。而因 Sumitro 將軍於七Ο年代初期時與學生的互動甚為密切,因此,該事件發生後,蘇哈
托遂以其應負起責任為由將其撤職(Hansen,1975:151)

10
局並未充分注意來自群眾的聲音(Hansen,1975:150-151);一九八Ο年時,由
五十名退役將領(包括 Ali Sadikin 將軍與 Hartono Rekso Dharsono 將軍)與民
間人士所共同簽署的關切聲明則直指蘇哈托當局的缺失,這包括濫用班察西拉15
以威嚇反對勢力及企圖癱瘓選舉等(Kinsbury,1998:109)。從這些來自軍方的
批判可知,蘇哈托拉攏武裝部隊的策略僅能換取部份將領的效忠,其並無法抑制
其它軍方菁英對他的批評,而這是他重用親信但又不約束這些人的行為的必然結
果。

(2)軍方領導精英之間的分歧

於新秩序前半段的這段時間,Ali 將軍與 Sumitro 將軍之間的互動是武裝部


隊內部最明顯的鬥爭。如前面所述,Ali 將軍是 SPRI 的一員,也是這段期間最
常被批評牽涉貪污的指標人物。其與 Sumitro 將軍的交惡可從許多事例中發現,
如一九七三年時,當 Ali 將軍所主導的新婚姻法16引起回教徒的激烈反彈時,
Sumitro 將軍除了向回教社群表達關切之意,並且向回教領袖承諾其將提供協助
以更改該項法令。Sumitro 將軍的這項舉動明顯地是在挑戰 Ali 將軍,而最後該
項法令獲得重新修訂則讓 Ali 將軍相當難堪。此外,當學生於一九七四年進行抗
爭,並且包圍與攻擊 Ali 將軍的住所時,負責維持社會秩序與穩定 Sumitro 將軍
也沒有進行驅離或是鎮壓。造成兩位為居高位的軍方將領彼此攻訐的因素甚在於
理念的差異,如 Sumitro 將軍即多次批判 Ali Murtopo 等將軍過分介入政治事務
17
,嚴重悖離軍人所應扮演的專業軍事角色(Jenkins,1997:30-32),他對蘇哈
18
托所重用之將領的批判還獲得許多基層軍官 與其他知名將領的支持。由此可
知,七Ο年代的武裝部隊已出現分裂的跡象。而隨著 Sumitro 將軍的指揮官職務
遭到撤職與各軍事單位主管陸續重新安排,武裝部隊內出現分歧的事例少了很
多,多的反而是軍方將領在權位上的競爭,如九Ο年代後期的 Prabowo 將軍與
Wiranto 將軍之間的競爭19即是一例。但因當時雙方的競爭並未擴大,也未出現

15
班察西拉(Pancasila)為蘇卡諾於一九四五年所揭櫫的信仰唯一真神、國家統一、人道主義、
社會正義與共識民主等五項原則。蘇卡諾推倡該項原則的最初目的在於提供甫成立的印尼共和
國有個一致的立足點(Ramage,1995:2)。這是衡量印尼是個語言眾多、文化多元與族群複雜
的國度所做的安排。但因這五項原則的內容相當抽象,且涵義廣泛,因此容易因解讀的不同而
徒生爭端,當然也易為有心人是利用。
16
該項婚姻法規定印尼人的婚姻必須是立基於純粹的世俗基礎之上,這等於直接否定回教婚姻
法的合法性(Kinsbury,1998:104
17
當時的 Ali Murtopo 將軍主掌軍方的特別行動署(Opsus),該單位成立於一九六二年,為軍方
所設的情治單位。而在 Ali Murtopo 將軍在位期間,該單位介入一九六九年的西新幾內亞選舉
與一九七一年的國會議員選舉(Lowry,1996:71)。這兩次行動皆被視為與軍方任務無關,主
事的 Ali Murtopo 將軍因而遭到批判。
18
六Ο至七Ο年代的印尼社會仍處於不穩定的狀況,軍隊時時必須處理由政黨或回教團體所發
動的抗爭活動。而當抗爭活動出現,為蘇哈托所重用的將領皆下令採取激烈的軍事鎮壓手段以
平息爭端。但對實際面對群眾的基層軍官而言,採取軍事鎮壓的手段是必須冒風險的,一旦處
理不當,直接遭到威脅的這些站在第一線的基層軍官,軍事鎮壓行動的成敗責任也多由其承
擔。這樣的處理方式自然引起基層軍官的不滿(Crouch,1978:309)。
19
Wiranto 將軍於蘇哈托下台時是擔任武裝部隊總司令一職,為蘇哈托女婿的 Prabowo 將軍當時
則是戰略後備指揮部的指揮官。兩人皆是握有軍權且具影響力的資深軍官,雙方也因此出現了
競爭關係。特別是當反對運動自一九九七年起逐漸增加時,雙方因應態度上的差異(Prabowo
將軍堅持採取強硬態度,包括綁架反對運動份子與射殺大學生等動作咸認為是 Prabowo 將軍下

11
如 Sumitro 將軍與 Ali Murtopo 將軍之間互相公開攻訐的情況,所以,九Ο年代
後期的競爭關係並不代表軍方領導菁英之間出現分歧。

(3)對人民參與政治的限制

安排職務與分配利益是蘇哈托拉攏軍人的方法,但這套策略僅能依對象選擇
性地運用。為了利於進行威權統治,透過立法規範人民的行動市最直接的方法,
因此,蘇哈托於這段期間多次進行制度與法令的修改,藉以約束人民的行動。這
可從對人民投票與集會結社自由的限制與國會議員席次的調整中觀察。
為避免專權的批評,蘇哈托任內仍維持民主選舉的制度,但從諸多限制觀
之,這項制度僅徒具形式,並無法發揮民主的精神,一九七一年頒布的第八十號
總統命令即是一例。該項命令主要是針對公務人員,依此命令,超過四百萬名的
公務人員20皆必須放棄黨職或貿易聯盟組織成員的身分並強制加入印尼公僕協會
(Korps Pegawi Negeri Indonesia, Korpri),其於國會選舉投票時僅能支持從
21
業集團 ,而若欲參與其他政黨的活動,必須先獲得上級長官的批准,並不可以
依照自己的意思選擇政黨(Umar,1998:198-206)。因此,當上公務人員的同時
即代表喪失選擇政黨與候選人的自由。此外,為強化對群眾的控制,蘇哈托當局
於一九七二年提出浮動群眾(floating mass)的概念,以合理化其限制群眾參與
政治活動的企圖。根據該項概念,縣、鄉兩個次級行政區的居民是不允許於非選
舉期間參與政治活動的。對此政策,蘇哈托當局的說法僅是再三強調國家發展對
地方居民的重要性,並藉以宣導任何於非選舉時期所進行之政治活動皆是不必要
且不為政府所允許的想法。從上面的論述可知,蘇哈托主政時期的投票制度是充
滿歧視的,被視為基本人權的投票與參政自由皆遭到重重限制,數百萬印尼人民
的基本權益遭到嚴重的剝奪。

第八十號總統命令限制了公務人員的投票權,但在憲法的規定下,即便沒有
那項法令限制,民意依然對蘇哈托的統治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其中的關鍵就是民
選議員的比率,而這可以從人民協商議會(Majelis Permusyawartan Rakyat, MPR)
的議員席次分配來觀察。人民協商議會可視為印尼最高的立法機關,其握有正、
副總統的決定權及制定國家政策綱領的權力,而依照一九四五年憲法第二條第一
款的規定中觀察,人民協商議會並不是個完全的民意機關,議會成員包括民選議
員與受任命的議員兩類(Satya,1997:147)。於這段期間(一九六六至一九八二
年),人民協商議會共有九百二十席議員席位,其中民選議員僅三百六十席,所
佔比率不及四成,其餘的五百六十席則經總統任命後決定,其中包括直接任命的
三百Ο七席與地方議會推薦給總統同意的兩百五十三席。就比率論之,總統所能
掌控的席次超過六成,明顯優於不及四成的民選議員,這意味著握有任命權的總
統可以肆意地任命支持他的人擔任議員,而可以想見的,這些為他所任命的議員
也將對他絕對地效忠。蘇哈托利用任命權掌控住最高的民意機關,也確保了他的

令所為;反觀 Wiranto 將軍則是對反對運動抱持同情的態度)讓原本就已存在的競爭關係更趨


明顯(Aspinall,1998:150)。
20
依法令規定,年滿十七歲或已婚的印尼公民,只要識字且有意願參與政黨活動皆可註冊為任一
政黨或從業集團的成員,唯一的例外就是公務人員(Umar,1998:198-206)。
21
依照憲法的規定,印尼所推行的是比例代表制,即政黨才是選民投票選擇的對象,而各政黨
所得的投票率即是各政黨席次分配的唯一依據。

12
總統職位。民意既然無法制衡專權者個人的意志,人民協商議會的設置也就如同
其他學者所批評的,僅是個橡皮圖章而已。

蘇哈托當局對民意表達的限制並不僅如上所述而已,一九七五年頒布的第三
號法令更是對人民選擇的自由進行侵害。依該項法令的規定,新秩序政府所承認
的政黨僅有聯合發展黨(Partai Persatuan Pembangunan, PPP)與印尼民主黨
(Partai Demokrasi Indonesia, PDI)兩個,先前存在的政黨若不選擇解散,就
僅有併入這兩個政黨之內這個選項22。換句話說,自一九七七年的國會選舉開始,
23
印尼人民僅有包括從業集團 在內的三個選擇對象,不是接受政府的安排在三個
選項之中擇一,就是放棄投票。政黨的數量象徵選民投票選擇具多樣性,對政黨
數量不予設限也可視為政府當局對人民選擇權的尊重,依此論之,蘇哈托當局一
再地縮減政黨數量24的作為實是對印尼人民選擇權益的踐踏,印尼人民的選擇權
完全遭到制約。

從上面的論述可知,於新秩序時期的前十二年,蘇哈托是透過權力與利益換
取軍方將領的效忠,並藉以鞏固政權。對於人民,蘇哈托當局則是透過法令來限
制其參與政治的機會與管道。而隨著這兩項策略的落實,蘇哈托打造的新秩序政
權已經具備威權的輪廓。但這樣的做法是容易引起爭議的,自然也會引起群眾的
反彈,而於當時首先群起挑戰蘇哈托的就是在印尼近代史中佔相當地位的學生勢
力。

(4)反對運動的發展

印尼的學生為何會涉入政治呢?除了獨立建國時期至五Ο年代的發展經驗25
使然之外,學生曾協助整肅印尼共產黨是其得以於繼續於新秩序時期的政治扮演

22
併入聯合發展黨的皆為當時具回教屬性的政黨,這包括回教教師聯合會(NU)、印尼穆斯林黨
(Parmusi)、伊斯蘭教育運動(PERTI)與印尼伊斯蘭協會黨(PSII)。相較於聯合發展黨的一致
性,印尼民主黨的組合較為複雜,這包括印尼國民黨(PNI)、左傾卻反共的無產階級黨(Murba)、
印尼獨立支持者聯盟(IPKI)與兩個具基督教屬性的政黨。
23
從業集團被蘇哈托當局定義為功能團體,與聯合發展黨與印尼民主黨的政黨屬性不同,因此,
其可以免於受限許多關於限制政黨活動的法令。
24
一九五五年的國會選舉有多達二十八個政黨參與競爭,一九六五年發生的九三Ο事件讓左傾政
黨遭到解散。而後,在蘇哈托當局刻意縮減之下,參與一九七一年國會選舉的政黨數量已縮減
至十。一九七五年的法令則再讓政黨數量銳減至二。數量上的落差已清楚呈現(Satya,1997:
148)
25
從許多國家的發展經驗中可發現,學生於反對運動中皆有一定的分量。如學者 Huntington
(1991:144)即曾表示,學生是普遍存在的反對勢力,他們會反對任何一個進行統治的政權。
而在印尼,學生運動史可追溯至荷蘭殖民時期,如印尼國父蘇卡諾即是於萬隆科技學院(ITB)
求學期間透過學生組織領導獨立運動,首任副總統哈特(Hatta)則是於荷蘭求學期間在海外從
事獨立抗爭運動(Ikar Nusa Bhakti,1998:168)。印尼學生與印尼近代史之間的關係自此開
始建立。獨立建國之後,學生多附屬於政黨之下活動,並沒有自決於混亂政治圈之外,如五Ο
年代相當活躍的印尼學生集體運動(CGMI)即是印尼共產黨的附屬組織,印尼全國學生運動
(GMNI)則附屬於印尼國民黨(PNI),甚至印尼學生陣線(KAMI)等學生團體還獲得軍方將領的支
持(Aspinall,1993:1)。五Ο年代的學生與政治之間關係的密切程度從中可知ㄧ般,而當蘇
哈托下令整肅印尼共產黨勢力時,許多不具共產黨色彩的學生團體也實際參與整肅活動
(Liddle,1996:21),成了蘇哈托鞏固政權的幫手。

13
一定角色的原因26 。參與整肅印尼共產黨的活動並不代表學生認同與支持蘇哈
托,參與整肅行動的目的或許是為打擊印共這個共同敵人,但無論其目的為何,
學生勢力的加入有助於蘇哈托取得政權倒也是事實,而這層關係遂成為學生繼續
關注政治發展的原因之一。而自蘇哈托取得政權開始,學生即對剛掌權的新秩序
政權投以期待27,希望五Ο年代的經濟、政治與社會問題可以獲得解決,為了加
速國家進步,其甚至勇於提供建言,如印尼學生陣線主席 Banduno 即曾向蘇哈托
建議施行兩黨制,而此舉還獲得軍方將領的支持(Aspinall,1993:2)。由此可
知,學生對新秩序的建立確實是充滿期待的。但是當經濟發展所引發的問題陸續
於七Ο年代初期浮現之後,高度的期待很輕易地轉換成失望、無奈與憤慨28,他
們不願意看到蘇卡諾時代的貪污與腐敗再度出現。為對蘇哈托當局施與壓力,學
生選擇走上街頭進行抗爭29,而他們抗爭的訴求反映出蘇哈托主政以來存在的問
題。如一九七二年時,政府資助興建印尼縮影公園(Miniature Indonesia)的計
30
畫即導致學生抗議蘇哈托公然進行貪污 。事實上,反貪污一直是這段時期反對
運動的主要訴求,每當貪污的事證被發現,反貪污的抗爭就會出現;當油價或公
車車資上漲影響到民生物資的價格時,反對油價上漲也是其訴求的要點之一;當
外資逐漸壟斷印尼的經濟時,學生曾要求蘇哈托也顧及一般印尼人民的福利,甚
至利用主要外資來源國的部長到訪的機會擴大抗議,如一九七三年荷蘭的發展部
部長到訪與一九七四年日本首相的參訪皆曾引起大規模的學生抗爭;蘇哈托撤換
對抗爭群眾友善的雅加達市市長 Ali Sadikin 將軍也曾引起學生的抗爭。這些抗

26
Aspinall 博士表示,印尼學生能於七Ο年代活躍與蘇哈托容忍他們於一九六五、六年的抗爭
有關。於六Ο年代中期當時,除了學生的抗爭活動之外,其它團體或組織的抗爭皆遭到鎮壓。
蘇哈托當時是否是基於策略考量而刻意拉攏學生並不得而知,但蘇哈托的權力基礎因獲得學生
的支持而穩固卻是不爭的事實,這層關係也讓學生自覺有責任監督蘇哈托當局的作為,因此,
當蘇哈托的施政衍生出社會問題時,第一時間走上街頭的不是蒙受損失的農民與勞工,反而是
以道德力量自許的學生。這段論述擇要翻譯自 Aspinall 博士對筆者提問的回應。
27
新秩序時代建立之後,許多知識份子進入體制內組織來參與政治活動的。如於七Ο年代初期,
許多知識份子即加入當時軍系色彩濃厚的從業集團,並且積極地透過印尼大學生週(Mahasiswa
Indonesia)發聲。爭取為印尼民主黨與聯合發展黨所提名的國會議員也是當時知識份子所考慮
的策略。但就實際成效論,這些透過體制內組織運作的策略並未收到具體成效,特別是當蘇哈
托於七Ο年代後期進一步縮小這些體制內組織的功能後,此一策略可說已經完全失去功效
(Aspinall,2000:42-43)
28
當貪污等問題於六Ο年代後期陸續爆發時,學生們所寄望的是透過社會控制或修正等方式來達
到改革目的,如當時的學運領袖 Arief Budiman 即曾表示,學生所扮演的是具備道德力量的角
色,針對政府做不好的地方提供具建設性的建議,推翻蘇哈托政權並不是學生的目(Aspinall,
2000:36-37)。因此,七Ο年代初期的學生抗爭並不意圖推翻蘇哈托的政權,反倒是希望他協
助他發現與解決問題。當時的學生仍對蘇哈托抱有希望。
29
對於七Ο年代之學運份子對蘇哈托當局的觀感,當時的學運領袖 Arief Budiman 曾於訪談中提
到: 『於 1966 年時,我所對抗的是蘇卡諾的威權政體,而蘇哈托對我而言是朋友也是救星。之
後,我的假設是位居權力核心的蘇哈托確實是好的,只是他的身邊都是些貪污腐敗的人。因此,
我們當時認為,如果我們可以與當權者直接溝通,我們就可以解決問題…換句話說,我們並不
是想變成一個力量,反倒是想要與我們所信賴的人溝通』(轉引自 Aspinall,2005:11)。若 A
Areif Budiman 的想法可代表當時多數學生的觀點,七Ο年代的學運僅是企圖凸顯貪污議題,
讓蘇哈托當局進行檢討與反省,學生對蘇哈托還是存在一定程度的信任。
30
縮影公園興建的目的是在印尼打造一個類似迪士尼樂園的園區。該計畫的主事者是蘇哈托的
老婆,而蘇哈托當局也傾注資金資助該項計畫,投資者咸認為這計畫有助於印尼觀光業的拓
展,但這計畫卻引起學生的不滿。當時的學生認為當時的印尼經濟上存在許多問題,因此投資
資金於這項計畫上並不合時宜,況且,蘇哈托老婆擔任該計畫的主要負責人,因此,蘇哈托當
局利用公款資助該計畫有假公濟私之嫌(Samson,1973:128)。

14
爭訴求皆顯示當時以學生為主的反對勢力是以蘇哈托當局的法令政策為目標,只
要學生認為其不符合公義,學生就會群起走上街頭進行抗議。

學生於一九七四年前所進行的反對運動是獲得許多知識份子支持,如印尼大
學教授即支持學生在校園內組織自由演說論壇,並且針對蘇哈托當局的施政進行
一連串的批判(Ikar Nusa Bhakti,1998:170)。學生的抗爭也獲得大眾媒體的
報導,甚至,當時負責維持社會秩序的維持安全暨秩序部隊指揮官 Sumitro 將軍
也公開支持學生的抗爭行動31,並多次親身步入校園與學生展開對談32。由此可
知,一九七四年前,以學生為主的反對勢力是相當活躍的。但於 Malari 事件爆
33
發 後,蘇哈托先是大肆逮捕學生,而後則透過法令限制學生反對勢力的發展,
一九七四年頒布的教育部長命令(SK028)先限制學生不得參與示威抗議活動,一
九七八年頒布校園生活正常化措施(Normalisasi Kehidupan Kampusl Badan
34
Koordinasi Kemahasiswaan,NKK/BKK) 則將校園內活躍的學生團體予以撤銷,改
以校方所指派的團體所取代35(Aspinall,1993:8)。由此可知,為了壓制反對勢
力的發展,蘇哈托當局選擇透過法令予以制約,進而希望能根除此類團體的活
動。但實際上,至七Ο年代後期時,學生仍經常公開評論時政,甚至於一九七七
年36,學生還推舉雅加達市長 Ali Sadikin 將軍為總統候選人。這顯示學生依然
堅持其抗爭路線,不願向蘇哈托當局低頭。但有了一九七四年的經驗之後,蘇哈
托當局對於學生所發動的抗爭即採取相當明確與斷然的鎮壓手段,以一九七八年
的學運為例,在學生高喊口號的同時37,軍隊已經接管校園,數百位學運份子立
即遭到逮捕,所有學生組織與學生所辦的報刊皆遭勒令解散(Aspinall,1993:
8)。從這兩次大規模學運中比較可了解,蘇哈托當局對於學生的抗爭已會採取較
嚴厲的方式處理,因此,勇氣可說是七Ο年代後期反對勢力的唯一憑藉。

31
Sumitro 將軍所反對的是部分將領介入政治事務過深的現象,學生所訴求的則是針對經濟發展
所衍生的貪污與不公義現象進行改革,由此可知,雙方的訴求並沒有明顯的交集處,因此,
Sumitro 將軍當時對學生保持友好的態度可從利用學生的角度來解釋,目的在削弱 Ali Murtopo
將軍的政治影響力,甚至欲借機逮捕這些位居權力核心的軍方將領(Crouch,1985:315)
32
同期支持學生的還包括 Sutopo Juwono 與 Sarwo Edhie 等將軍。
33
共計有八位學生於軍事鎮壓中死亡,遭逮捕者超過 800 名。
34
而根據當時教育部長 Daud Jusuf 的說法,該項措施的最終目的就是讓校園徹底去政治化,並
且嚴密地監控學生團體與校園內事務的發展(Aspinall,1993:8)
35
於 NNKK/BKK 法令頒布前,印尼大學校園內是存在諸如學生參議會(Senat Mahasiswa,SM)學生
代表會(Badan Perwakilan Mahasiswa, BPM)等學生團體。但在法令規範下,上述組織僅可以
科系為單位,完全禁止跨系所的串聯或合作。唯一教育部可接受的全校性組織僅有學生事務協
調處(Badan Koordinasi Kemahasiswaan, BKK),而該單位內的多項職務多是由校方指派的教
職員或是行政人員擔任,根本無法反應學生的意見。除此之外,為了限制學生參與課外活動的
時間,教育部制定學期學分制,只在透過縮短求學年現以限制學生參與課外活動的時間。依據
教育部長的說法,學生就是應該善用學習時間,多花時間閱讀、寫作與研究,而不是ㄧ直待在
街頭(Aspinall,1993:8)。
36
一九七七年國會選舉前,關於蘇哈托當局恫嚇其它反對人士與企圖非法壟斷選票的消息廣為流
傳,學生因而再次走上街頭以進行大規模抗爭,而相較於七四年反對特定政策與要求進行改革
的口號,七八年的學運已公開反對蘇哈托再次尋求連任印尼總統。而從訴求內容的轉變可知學
生反對蘇哈托的程度(Mackie,1999:130)。
37
一九七八年時,學運份子自認其具備提醒(peringatan)與修正(koreksi)蘇哈托當局作為的任
務,他們仍自視為印尼社會的道德力量,希望印尼能回到新秩序建立初期的理想狀態(Lane,
1991:3-4)。

15
新秩序前半段的反對運動是以學生為主體,除此之外,若干退休將領也曾參
與此時期的反對運動,但不同於學生的是,這些軍方將領並未走上街頭進行抗
爭,而是透過言論進行批判,五十人請願團(Petition of 50)所發布的關切聲明
是最明顯的例子。該份聲明的連署人包括退役將領、退休官員與學生領袖等,聲
明的內容主要是批判蘇哈托將班察西拉予以政治化及個人化的作為,其中對軍方
人士涉入政治與貪污也多所批評。而除了集體方式之外,多位知名將領也曾以個
人身分對時局進行批判,如知名的 Nasution 將軍即曾多次公開批評蘇哈托當局
於人權保障上未有表現,並且曾與武裝部隊副司令 Surnono 共同要求部隊應該更
為開放;當時擔任資政的 Alamsyah 將軍也曾多次公開地針對蘇哈托的政策進行
批判(Pauker,1979:129)。除此之外,於一九八二年國會選舉之前,曾有二十
六位社會人士共同連署要求選舉過程公開透明(Pauker,1980:240)。因此,此
一時期的反對運動是以學生為主體,偶而出現退役軍方將領與社會人士透過言論
表達反對的聲音。

從七Ο年代的發展可知,學生與若干軍方將領為當時印尼反對運動的主力,
但他們的影響力並不足以撼動蘇哈托的權力基礎,因此,於街頭的反對運動遭到
鎮壓後,蘇哈托一方面動用人事決定權更動軍隊的領導結構,另一方面則透過立
法限制學生參與政治活動。其最終目的就在壓制反對運動的勢力,進而穩固其政
權,而就策略成效觀之,在位的軍方將領鮮少再公開批判政策,校園內政治性活
動也明顯減少,蘇哈托壓制反對運動的策略短期內已經收到成效,學者 Aspinall
(2000:48)即曾表示,八Ο年代中期以前已不存在任何可以撼動蘇哈托政權之反
對勢力。

(二) ㄧ九八二年至一九九八年

在經濟成長率維持在百分之七的表現下,蘇哈托延續既有的統治模式,對印
尼社會發展予以嚴密的監控與干預,這從一九九四年出現知名報章雜誌的發行執
照被撤銷38,以及一九九六年仍爆發政府干預印尼民主黨選舉的醜聞39中一窺得
知。這些干預與監控的動作的唯一目的就是在維持蘇哈托統治的穩定。然而,印
尼社會發展並未因受到嚴密的監控而停滯不前,從街頭抗爭頻率增加與社會團體
可以影響政府政策推行的發展觀之,印尼社會已逐漸出現轉變。在此同時,統治
階層內部也對蘇哈托的統治發出不同的聲音。換言之,於一九八二年至一九九八
年這段期間,蘇哈托統治的方式沒有改變,但來自社會基層與統治階層的變化已
對他的統治產生壓力。以下將就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關係與人民參與政治途徑
這兩個變項進行分析。

38
一九九四年,Tempo、Editor 與 DeTIK 等三家雜誌因報導購買德製軍艦所引發的精英內部衝突
實情而被撤銷發行執照。蘇哈托當局的作法引起全國性的示威與抗議,甚至巴里島與馬度拉島
等地區也曾有街頭抗爭活動出現。這是自蘇哈托掌權以來首次因撤銷發行執照而引發全國性示
威(Heryanto,1996:248)。
39
此次干預主要是針對梅嘉娃蒂而來。梅嘉娃蒂為印尼國父蘇卡諾的女兒,其於一九九四年當選
印尼民主黨黨主席。就政治資源論,印尼民主黨並不是ㄧ個具影響力的政黨,但挾著蘇卡諾之
女的名氣與敢於提出改革訴求的勇氣,梅嘉娃蒂讓印尼民主黨的聲勢急劇攀升。對此發展,蘇
哈托感到不滿,遂煽動印尼民主黨內其他派系重選 Suryadi 擔任黨主席。此舉旨在讓印尼民主
黨分裂,但干預的動作引起相當大的反彈,最後反倒是增加梅嘉娃蒂的人氣與知名度,蘇哈托
當局的策略收到反效果(Schwarz。1997:122)。

16
(1)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

如同前述,蘇哈托透過權力與利益拉攏軍方將領,並透過人事安排控制整個
武裝部隊,進而達到鞏固政權的目的。這樣的安排雖然曾經引起若干爭議與衝
突,但仍讓蘇哈托安度了統治的前十二年。但隨著時間的過去,無論是蘇哈托或
是他所重用的舊部屬於八Ο年代後期皆面臨到歲數的問題,如七Ο年代引起相當
爭議的 Ali Murtopo 將軍即於一九八四年逝世。所信賴的舊部屬陸續老去,讓蘇
哈托面臨重新鞏固權力結構的壓力。但在此同時,軍方內部已於八Ο年代初期完
成世代交替,軍隊內部已逐漸增加許多蘇哈托所陌生的新生代軍官(Vatikiotis
,1990:25),蘇哈托不了解也無法信任這些新生代軍官,因此,文官或親屬逐
漸取代軍方將領成為蘇哈托的策略夥伴40。當然,忠誠依然是蘇哈托選擇的最高
原則。而這策略的變化直接反映至內閣與從業集團的組成上。

於內閣組成方面,自一九八八年的第五次組閣開始,軍系閣員於整體內閣名
單中所佔的比率即出現大幅下降的趨勢。原本軍系閣員所佔的比率還超過百分之
四十,但自一九八八年開始,軍系閣員所佔的比率陸續降至百分之二十九(一九
八八年)、百分之二十四(一九九三年)與百分之十八(一九九八年)(Malley,
1998:284),取而代之的則是蘇哈托的親屬與好友,如一九九八年的內閣閣員中,
貿易與工業部部長 Bob Hasan 與財政部長 Faud Bawazier 皆是蘇哈托的摯友,社
會事務部部長一職則是由蘇哈托的長女擔任。軍方勢力的減弱也反映於從業集團
的組成上。於七Ο年代,從業集團的主席皆為軍方將領,但於一九九三年,在蘇
哈托堅持介入之下,Harmoko 成為從業集團首位不具軍方背景的首要主席,
Habibie 則是擔任評議委員會的主席一職。而後,蘇哈托的兒子 Bambang
Trihatmodjo 與女兒 Siti Hardijanti 也陸續擔任從業集團的評議委員,直接參
與從業集團的運作。最後,從業集團的領導階層僅剩三位委員是出身軍旅,但他
們皆因被視為非主流而不具軍方的代表性(Leo,1997:273-274)。由此可見,自
八Ο年後期開始,蘇哈托的統治結構中已經逐漸淡化軍方色彩,但這並不代表文
人完全取代軍人的地位,諸如武裝部隊總司令等要職依然是蘇哈托信賴的將領所
把持。只是蘇哈托肯信賴的將領越來越少,在無法讓一人身兼多職的前提下,蘇
哈托當局選擇任用其所信任文官以協助其鞏固政權。即便如此,蘇哈托與若干軍
事將領之間的衝突仍於這段時間出現,最引人注目的 Murdani 將軍與蘇哈托的交
惡,而後則有副總統人選與從業集團去軍隊化等議題所引起的衝突。

41
Murdani 將軍是蘇卡諾曾公開讚賞的軍官 ,其也曾有在蘇哈托麾下工作的
經驗,但直到他於一九七四年調回雅加達,並獲得蘇哈托親信 Ali Murtopo 將軍
的賞識才開始在蘇哈托的權力核心發展(Kingsbury,1998:106-107)。他返回權
力核心的第一項職務是擔任情報任務部隊(Kesatuan Tugas Intel)的指揮官,並
於任內統籌一九七五年併吞東帝汶的侵略行動。Murdani 將軍的軍旅生涯於一九
八三年獲蘇哈托任命為武裝部隊總司令時達到高峰。擔任印尼軍隊最高指揮官代

40
蘇哈托自此逐漸出現與社會隔離的趨勢,他的生活圈子越來越小,可與之交談的人也不多,他
等於獨自位居於權力的巔峰。沒有人真正知道他想做什麼(Aspinall,1998:132)。
41
蘇卡諾曾稱許 Murdani 為典型的男人典範,並曾提議將其女兒梅嘉娃蒂嫁給他。其於蘇卡諾時
期所受重視的程度可見一般(McIntyre,1996:3-6)。

17
表蘇哈托對 Murdani 將軍的信任,當時的他還被視為蘇哈托的寵兒(favorite
son),但在 Murdani 將軍質疑蘇哈托選擇 Sudharmono 將軍擔任副總統的正確性,
更直言批評蘇哈托的子女貪婪無度(Schwarz,1994:146)之後,雙方之間的關係
變了樣。Murdani 將軍的這兩次評論皆直接觸及蘇哈托的禁忌,質疑副總統的人
選等於挑戰蘇哈托的權威,挑剔蘇哈托子女的行為則被保護子女有加的蘇哈托視
為公然的污辱。Murdani 將軍因此於一九八八年喪失武裝部隊的指揮權,後轉任
不具實權的國防部長一職,一九九三年後完全消失於蘇哈托的統治結構之中。而
在 Murdani 將軍遭撤換的同時,武裝部隊也開始進行根除 Murdani 的勢力,許多
Murdani 的親信陸續被撤換,如一九九一年發生於東帝汶首府 Dili 的屠殺事件
就讓 Panjaitan 將軍失去指揮權。Dili 事件的發生根本與 Panjaitan 將軍無直
接關係,也無須為該事件負起責任,但其最終仍因與 Murdani 之間的關係匪淺而
遭到撤換(Schwarz,1994:217)。由此可知,無論原本雙方的關係為何,蘇哈托
對於不合己意的將領依然會採取斷然措施以根除其勢力。七Ο年代的 Sumitro
將軍是一例,八Ο年代的 Murdani 將軍也步上前者的後塵。

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關係的轉變也可從連續兩次副總統人選的爭議中觀
察。依照一九四五年憲法第八條的規定,若總統於任內無法履職或是逝世,副總
統是唯一合法的繼承人(Singh,2000:151)。因此,副總統的人選蘊含牽動印尼
政局發展的可能性。於新秩序時代,副總統人選為總統候選人決定,雙方之間的
關係是相互合作的(Satya,1997:148)。雖然國會的決議是採用共識決制,但事
實上,無論正、副總統的選舉多是無人競爭的,因此,人民協商議會也甚少針對
正、副總統的選舉進行表決。但於一九八八年與一九九三年這兩次選舉,軍方已
經出現對此制度不滿的聲音。一九八八年與一九九三年,蘇哈托屬意的副總統人
選分別是 Suharmono 將軍與 Habibie,這兩人皆是蘇哈托的親信,但因與軍方利
益相衝突而引起不滿。Sudharmono 將軍是軍法官,曾擔任國務秘書與從業集團
主席的職務。從這樣的出身背景觀之,Sudharmono 應該是可以獲得軍方認同的
人選,但實際上,他因影響到軍方的利益而不受其軍中同袍的歡迎。如於從業集
團主席任內,Sudharmono 將軍計畫淡化從業集團內部的軍方色彩,改由文官取
代。Sudharmono 的說法是,從業集團應該扮演催生新國家領導者的角色,而軍
方所佔比重過高將讓從業集團喪失政黨的角色與功能,所以,他堅持從業集團的
領導結構必須調整(Schwarz,1994:273),但自從業集團於七Ο年代初期成為蘇
哈托統治的工具以來,從業集團一直是由軍方所控制,因此,Sudharmono 的這
項做法讓軍方的既得利益者難以接受,其咸認為 Sudharmono 未曾顧及軍方的整
體利益,縮減軍方的席次只是為了增加蘇哈托家族成員於從業集團內所能發揮的
影響力而已。由此可理解為何出身軍旅的 Sudharmono 無法獲得軍中同袍的認同
與支持。而為了說服蘇哈托改變心意,包括 Murdani 與 Sumitro 等將軍群聚於國
會大廈前進行遊行,以具體的行動強化對蘇哈托施加的壓力(Vatikiotis,1998:
85)。但蘇哈托的心意已決,Sudharmono 還是順利當選副總統。對此結果,部分
將領深感不滿,如 Ibrahaim Saleh 將軍即曾激動地跳上議會的講台說: 『我們早
已耳聞此次的副總統選舉並不公平…對於蘇哈托連任總統的結果我們予以贊
同,但對於副總統的人選,我們表示懷疑,畢竟我們應該選擇正確的人選』(轉
引自 Leo,1998:136)。此外,為了防堵 Sudharmono 同時兼任副總統與從業集
團的主席,部分將領積極地於從業集團第四次會員大會前進行動員,藉以斷絕

18
Sudharmono 連任主席的可能性42。從這一連串的動作看來,Sudharmono 確實不受
軍方歡迎,而蘇哈托執意而為也讓其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陷入僵局。類似的事
件再度發生於一九九三年,關鍵的爭議性人物則換成 Habibie。

當蘇哈托於一九九三年尋求連任時,當時擔任研究暨科技部部長 Habibie43
是其屬意的副總統人選,但 Habibie 同樣不為軍方所接受,而導致雙方交惡的近
因在於 Habibie 主導的三十九艘德國軍艦採購案並未事先知會軍方44(Aznam,
1993:13),這讓軍方感到被利用與不受尊重而種下雙方爾後衝突的種子。而為
了避免先前的例子再度發生,軍方這次決定先發制人,逕行提名武裝部隊總司令
Try Sutrisno 將軍為副總統人選,此提名案並且獲得國會內全數五個派系的支
持(Aznam,1993:19)。軍方這次提名舉動對蘇哈托而言是相當突兀的,而這也
僅只留給蘇哈托兩個選項,一則接受這提名結果,另一則以不適任為由予以拒
絕,這等於直接將壓力加諸於蘇哈托身上,蘇哈托被迫無法依自己的意願挑選副
總統。最後,蘇哈托選擇接受軍方的提案,任命 Try Sutrisno 將軍為副總統,
但據信他因此對軍方心存不滿。

最後,從業集團的去軍隊化也是此一時期挑起蘇哈托與軍隊之間衝突的議題
之一。如前所述,從業集團長期扮演執政黨的角色,而從其領導結構中可知,蘇
45
哈托是實質的決策者 (Leo,1998:48-49) ,而在他的主導之下,從業集團的
領導階層多為軍方人士擔任。但自八Ο年代後期開始,從業集團的領導階層逐漸
與蘇哈托出現意見上的分歧,特別是自文人逐漸取代軍人的領導地位之後,雙方
的關係已出現疏遠的跡象。首先可觀察到的是從業集團內部對蘇哈托統治地位的
挑戰。於從業集團第二十六屆大會上,首席 Wahono 將軍與 Jacob Tobing 主席皆
曾表示蘇哈托不見得是從業集團唯一的總統提名人選,Hasnan Habib 將軍則公
開地表示,為因應新世代的挑戰,印尼需要新的領導者與領導模式(Leo,1997:
196-197)。這些從業集團領導人的意見反映出從業集團對蘇哈托續任總統的質
疑,這等於直接否定蘇哈托執政的能力。

另一方面,蘇哈托與武裝部隊於從業集團領導階層的更替上也多有意見的分
歧。如前面曾提到的,自 Sudharmono 於一九八三年擔任從業集團首席以來,該
組織內部的文人比率就增加許多。一九九三年,在蘇哈托的安排下,Habibie 擔
任從業集團的評議委員會主席,當時的新聞局長 Harmoko 則獲選為從業集團的第

42
在反對勢力的積極動員下,Sudharmono 果真無法連任主席,甚至是其親信也遭到刻意的排擠
(Leo,1998:139-140)。
43
Habibie 曾留學德國並取得博士學位,為科技人才。而蘇哈托與 Habibie 家族之間的關係匪淺,
於 Habibie 還是十幾歲的青年時,Habibie 家族的婚喪喜慶場合皆可見到蘇哈托,由此可見蘇
哈托與 Habibie 家族間的情誼(Schwarz,1994:72)。
44
透過軍方進口設備可以獲得免稅的優惠,因此,當科技相關器材相當昂貴時,經由軍方採買器
材與設備可以節省一大筆開銷。因此,於 Habibie 擔任研究暨科技部部長時,他為了迅速發展
科技工業,經常需要透過軍方購買昂貴的器材,雙方的關係自此開始建立,但也因此埋下衝突
的引線(Schwarz,1994:87)。
45
從業集團於七Ο年代進行改組,改組之後,顧問理事會與中央執行理事會合組成從業集團的領
導高層。改組後的第一任中央執行理事會中,半數委員為軍方人士。負責執行的四位秘書長中
也有三位具軍方背景。軍方人士於從業集團裡所佔的份量可見一般。特別的是,自一九七八年
修改黨章之後,身為首席顧問的蘇哈托被賦予否決中央執行理事會決定的權力,自此,整個從
業集團已為蘇哈托所全權操控。

19
一位文人首席。此外,重選的中央執行理事會中也有七位委員同屬文人,且多與
Habibie 交好(McBeth,1993:25)。蘇哈托的子女也於同期進入從業集團的領導
階層,蘇哈托的兒子 Bambang Trihatmodjo 掌管從業集團的財務,女兒 Siti
Hardijanti 則成為該組織的八位主席之一(Leo,1997:273-274)。從中可知,
在蘇哈托的刻意安排下,從業集團的領導階層已逐漸為文人所掌控。這樣的發展
自然引起軍方的反彈,如於一九九三的彩券事件46中,回教徒所採取的街頭抗爭
即為軍方所漠視,甚至當兩百多位回教徒集結於總統府前抗議也未見軍方採取任
何鎮壓的行動,這是蘇哈托建立新秩序以來首見的現象(McBeth,1993:25)。

從上面的論述可知,於新秩序的後十二年期間,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
係產生轉變。蘇哈托依然是用權力與利益換取效忠,只是武裝部隊不再是他主要
拉攏的對象。文人逐漸取代軍人在領導階層的重要性,而在這些受重用的文人
中,蘇哈托的親屬或是摯友所佔的比率有顯著的增加。對此發展,武裝部隊內部
出現不滿的聲音,並隨著個別議題逐漸爆發出來。他們的不滿增加蘇哈托統治的
困難度,也讓蘇哈托的政權逐漸釋放不穩定的訊息。

(3)人民參政途徑的增加

在蘇哈托無意讓代表民意的國會議員席次超過半數的發展下47,印尼人民如
何在重重限制下表達其意見遂成為觀察印尼社會發展的要點。而就八Ο年代以後
的發展觀察,非官方組織與傳播媒體的轉變有助於印尼人民參與政治。於非官方
組織發展上,為了縮減人民政治參與的管道,蘇哈托當局於七Ο年代頒佈多項法
令以限制印尼人民參與政治,受到影響最鉅的是校園內的學生組織與政黨,相較
於這兩個具高度政治屬性的組織,只要符合法令規定並擁有獨立經濟基礎就可成
立的非官方組織48顯得自由的多49,但因非官方組織於七Ο年代並不具備政治參與
管道的功能50,所以,直到新一代非官方組織於八Ο年代中期陸續出現51,非官方

46
因購買彩券者多為勞動階級,因此採券的存再被視為國家收括民間資金的手段而引起知識份子
的抗議,一九九一年時,學生曾主導一次抗爭運動。一九九三年的抗議活動則是由回教領袖所
帶頭的,最後成功地迫使蘇哈托當局關閉國營的彩券公司(Heryanto,1996:258-259)。
47
一九八八年的人民協商議會席次增加八十席,增加的席次平均分攤給民選議員與受任命的議
員,因此,民選議員席次僅四百席,於人民協商議會內所佔的比率並沒有顯著增加(從原先的
39.13%增至 40%)。直至一九九八年,民選議員的席次才增加至四百二十五席,所佔比率則微
幅上升至 42.5%。就比率觀之,截至蘇哈托下台,民選議員所佔比率依然不及 50%,仍無法與
蘇哈托個人意志相抗衡。因此,民選議員比率的增加並不代表選舉已成為印尼人民參與政治的
途徑。
48
為避免非官方的字眼被蘇哈托當局視為具反政府的意涵,自一九八三年開始,自賴社群協會
(Lembaga Swadaya Masyarakat, LSM)與社群自賴發展協會(Lembaga Pengembangan Swadaya
Masyarakat, LPSM)兩詞取代了非官方組織,這兩個新名稱之間的差異在於其所代表的組織大
小不同(Eldrirge,1997:217-217)。但因非官方組織ㄧ詞較為常見,所以,於本文的論述中
並不會予以刻意區分,仍以非官方組織稱之。
49
依規定,任何組織僅需要成立一個委員會,備有一份論述創會宗旨的聲明,並至有關機關登記
為基金會即可以擁有法人的地位。一九八五年的社會組織法則要求所有組織皆以班查西拉為該
組織唯一的指導原則,這項規定僅對具宗教屬性的團體影響較大,一般的非官方組織並不受影
響。此外,因為國外非官方組織於印尼境內的活動不受限制,因此,印尼當地非官方組織能輕
易取得國外非官方組織的經濟支援,這也造成印尼多數非官方組織的營運經費相當依賴外援的
現象出現(Eldridge,1989:7-9)。
50
一部分因為當時的非官方組織的規模較小,且多以參與國家發展計劃及推動社區發展為目標,

20
組織才開始扮演人民參政管道的角色。

新的非官方組織52與七Ο年代的非官方組織有明顯的不同,最主要的差異在
組織成員與訴求的內容上。在組織成員方面,新的非官方組織大多由七Ο年代的
學運領袖所組成,而不同於過去的非官方組織,這些新成立的非官方組織並不會
限定入會資格,以捍衛人權陣線(INFIGHT)為例,其領袖 Indro Tjahyono53 即曾
是一九七八年學運的領袖,但該組織並不是全然由學運份子組成,東帝汶與西新
幾內亞的獨立運動份子皆相當活躍於該組織中,組織成員的職業名冊中也可發現
新聞記者與農夫這兩個罕見的職別(Uhlin,1997:111-112)。於訴求內容上,這
些新的非官方組織多以人權、勞工與農民權益為主軸,具爭議性的突發事件也可
為這些新組織的訴求對象,如一九九四年,新聞局吊銷三家知名報刊的執照即引
起許多非官方組織的抗議。此外,從活動區域論之,這些新非官方組織不再局限
於雅加達地區活動,如人權研究同盟(LEKHAT)成立於日惹,Geni 基金會則創立
於三寶瓏。而即便是成立於不具抗爭歷史的地區,這些新成立的非官方組織也呈
現出一定的動員能力,如印尼勞工抗爭中心(PPBI)即曾於一九九六年在泗水成功
號召ㄧ萬五仟名勞工進行抗爭(Uhlin,1997:119)。簡言之,新的非官方組織已
經具備動員群眾與進行抗爭的能力。

從上述的論述可知,自八Ο年中期之後,非官方組織已出現轉變,它逐漸關
切弱勢團體的權益,也對具爭議性的社會議題表達關心,而當有需要時,它也可
以站在抗爭的前線,動員群眾向當權者吼出他們心中的不滿。這層轉變或許與學
運份子的參與有關,但相關法令限制較鬆才是非官方組織得以順利發展的先決條
件。對此發展,蘇哈托當局當然不願見到非官方組織具備政治參與管道的功能,
從武裝部隊指揮官 Try Sutrisno 將軍視其為新共產主義者的評論已可看出政府
54
當局對此發展的恐懼 (Schwarz,1994:254),但隨著當地非官方組織已發展出
55
與國際社會合作的能力 ,蘇哈托當局欲限制非官方組織的發展已不是光靠修改
法令可以做到的。

除了非官方組織之外,傳播媒體的轉變於此一時期也對人民參與政治事務提

所以七Ο年代的非官方組織與各政府機關於當時存在著合作關係,對於介入政治議題的興趣不
高,也自然不會介入政治運作之中(Eldridge,1989:11)。另一方面,儘管當時的非官方組織
著手推動社區發展,但因組織與社區之間的關係並不緊密,推動社區發展的非官方組織卻反而
不具深厚的群眾基礎(Uhlin,1997:104-105)。因此,七Ο年代的非官方組織並不具備參政途
徑的功能
51
非官方組織的數量於八Ο年代後期已可達到一百六十七個之多(Hadi,2000:261)。
52
關於這些新非官方組織的成立背景與組織細節可參考 Uhlin(1997:111-123)與 Hadi(2000:
256)兩位學者所做的整理。
53
Indro Tjahyono 曾表示:
『現存的法律體系並不容許我們表達意見,因此,採取政治行動成了
我們唯一的選擇。更重要的是,我們並不只關切人權問題,族群、文化等議題,甚至是民族自
決這項富爭議性的議題也是我們所關切的』(轉引自 Uhlin,1997:111-112)。
54
曾任人力資源部部長的 Abdul Latief 曾表示: 『印尼勞工逐漸呈現失序狀況,而這是因為過多
非官方組織介入勞工事務所致』(Jakarta Post,1993/09/03)。此一論述已點出非官方組織對
九Ο勞工抗爭運動的影響力。
55
國際非官方組織對印尼論壇(INGI)等印尼當地非官方組織皆曾與國際組織合作過,如於
Kedung Ombo 水壩抗爭事件這個個案中,印尼當地的非官方組織即成功地將地方爭議擴大成國
際焦點,進而達到逼迫蘇哈托當局延宕水壩興建計畫的目的(Eldridge,1997:213)

21
供相當的助益。知識與資訊可以影響人們的思想,而在思想可以轉化為行動的前
提下,傳遞資訊的媒介本身即是政治參與的一環。在蘇哈托的威權統治下,無論
是電子或平面媒體皆遭到政府當局嚴密的監控。在法令條文尚未修改之前,依法
有據的蘇哈托當局從未有鬆綁的動作,直到科技進步才讓傳播媒介具備參政途徑
的功能。科技進步加速印尼傳播媒介的發展,其中以網際網路、傳真與衛星電視
的變化最大56。以網際網路為例,網路科技開始發展於八Ο年代中期,一九九五
年因技術成熟而有撥接上網服務的出現(Hill and Sen,2000:199)。網際網路
本身是隨著電腦科技發展而來,因此,隨著電腦產品的普及,印尼接觸網際網路
的人口越來越多57,而具備匿名性與訊息快速傳遞特性的網際網路也隨即成為印
尼人民傳遞訊息與相互互動的媒介,如於一九九四年被吊銷執照的 TEMPO 雜誌即
於一九九六年成立 Tempo Interaktif 的網站,提供外界印尼最新的發展資訊與
深度評論。除此之外,名為 apakabar 的網路論壇也成為印尼人民相互溝通的電
子平台。該論壇成員皆透過電子郵件進行溝通,這個方法讓網路溝通因具匿名性
而享有相對的安全性。如一位印尼學者即曾表示: 『apakabar 是個非比尋常的機
制。透過它,我可以自由地與公開地闡述自己的想法』(轉引自 Hill and Sen,
2000:214)。除了讓成員毫無顧忌地暢所欲言之外,該論壇還具備消息傳遞與動
員群眾的功能,如一九九六年七月,當印尼警方採取行動並攻擊印尼民主黨總部
的同時,相關訊息於短短幾小時之內即於日惹地區的非官方組織與學生團體間流
傳(Hill and Sen,2000:215)。而當暴動發生時,該論壇即是印尼民主黨的文
宣媒介之一(Hill and Sen,2000:201)。上述發展皆顯示,印尼使用網際網路
的人口越來越多,而除了娛樂目的之外,許多人已漸把網際網路變為政治參與的
媒介。他們透過網路進行溝通,也互通消息。對於科技發展帶來媒體功能轉變的
現象,蘇哈托當局明顯未予以重視。如一九九六年審查廣播法草案時,網際網路
並沒有納入檢討與規範的範圍(Hill and Sen,2000:205),可是當時使用網路
的人口正以倍數成長增加中。當這些新傳媒發揮政治參與管道的功能後,方才覺
醒的新聞局長才高嘆『這股知識潮流難以抵擋』 (Crawford,1996)。

58
而除了上述因科技發展所帶來的轉變之外,長期為蘇哈托當局所嚴密監控
的平面媒體59也試圖進行轉變,最明顯的就是屢次藉遊走於規範邊緣以試探蘇哈
托當局的處理態度。如一九八六年發生的菲律賓人民力量(People Power)運動即
曾獲得印尼當地媒體報導,一九九一年發生於東帝汶的 Dili 屠殺事件也於當時
曾經常地出現於新聞稿內容之中,新聞頭版中也逐漸可發現討論有關於蘇哈托家

56
關於傳真與衛星電視的發展,請參閱謝尚伯(2001:37-40);Hill and Sen(2000:197)
57
一九九六年時,印尼全國共計有超過兩萬個用於網際網路的電子帳號,這較一九九五年開放上
網申請的數字成長三倍有餘。隔年再調查,帳號數目早已衝破十萬。帳號的增加速度具體呈現
印尼當地網際網路使用普及的狀況(Hill and Sen,2000:205;Crawford,1996)
58
為了早一步掌控新聞報導的內容,新聞局會透過電話事先關切新聞稿的內容,特別是當具爭議
性的議題發生之後,這種透過電話影響新聞內容的作法更是頻繁(Vatikiotis,1993:107)。
這種方式已成印尼當地媒體文化的一部份,稱之為電話文化(budaya telefon)。
59
限制平面媒體的依據首推一九六六制定的新聞法,而根據該項法令的限制,任何媒體皆必須先
取得政府的許可證才可以進行出刊的動作,而決定是否發與許可證的審核權則落在新聞局長手
裡。新聞局長不但有權決定是否發給執照,對於違反新聞法規的行為,新聞局長也同樣擁有權
利可以將其予以吊銷。但因為新聞法內的若干條文規定鬆散(如新聞法第十一條即規定,任何
挑戰班察西拉(Pancasila)五項原則的論點皆是嚴密禁止的,但班察西拉的五項原則並不是定
義的相當清楚),因此,新聞局長擁有相當寬的解釋空間,而這也造成蘇哈托任內經常發生媒
體的許可證莫名奇妙地被撤銷的狀況(Kingsbury,1997:34)。

22
族成員擴展經商版圖的文章(Schwarz,1994:242-243)。這些牽涉到民主化、軍
隊與第ㄧ家庭醜聞的新聞於過去是不容許出現於新聞媒體版面上的,但當時做這
些報導的媒體並沒有因此而遭受到懲罰。這現象顯示蘇哈托當局似乎對平面媒體
的監控寬鬆了些,但這並不可以予以樂觀地認為所有的敏感議題皆可為當局所接
受,畢竟,一九九四年時還是出現三家知名報社的發行執照遭到撤銷的事例,而
該事件的導火線僅是因雜誌內容論及政治菁英之間的衝突而已。因此,蘇哈托任
內對平面媒體的監控仍是有的,但從發生的事例觀之,蘇哈托當局似乎在處理爭
議性議題上並沒有明確的標準,若干被視為較具敏感性的議題可以獲得報導,反
倒是報導其它不具明顯衝擊性的議題則可能面臨發行執照被吊銷的結果。但也是
因為這樣,印尼的平面媒體業者於這段期間擁有較大的彈性與發揮空間。

由此可知,雖然蘇哈托仍不願放鬆對人民參與政治的限制,但隨著非官方組
織與傳播媒體的轉變,印尼人民也尋得其它的參政管道。人們可以透過非官方組
織動員起來,傳播媒體除了傳遞資訊之外,也逐漸成為人們互通消息的平台。他
們在蘇哈托當局的重重限制下生存,也進而改變新秩序政權的政治生態。

(4)反對運動的發展

當掌權者有能力動用權力以維繫有利於其統治的局面時,反對運動的活動空
間相對地就減少許多,轉至公民社會層面尋求發展並避免與當權者直接衝突遂成
為最佳的選項(Bratton,1994:57),而這正是反對運動於新秩序後期發展的現
象。如前面所述,學生長期為印尼反對運動的主力,但自從校園生活正常化措施
頒行之後,學生於校園內參與政治活動的空間就受到嚴密的監控。為了尋求活動
的機會,學生除了組織讀書會60以規避法令限制,及繼續冒險自力發行學刊61以傳
達理念之外,參加校外的非官方組織也成為當時學生主要的選項。非官方組織的
數量於八Ο年代增加許多,而其對勞工等弱勢團體的關注也將學生的眼界轉移至
真正被剝削的勞工身上。印尼勞工約計有八千萬,每年還有大約兩百三十萬名勞
工 投入這龐大的勞力市場(Schwarz,1994:258),於印尼全國總人口中占二分
之ㄧ弱。這為數眾多的勞工是蘇哈托當局可推行進口替代工業62的最佳憑藉,但
他們並不是每年超過 7%之經濟成長率的真正受益者。在蘇哈托當局的重重限制
之下,付出最多勞力的反倒成了最受剝削的一群。勞工們被要求超時工作,但僅
63
能獲得微薄的薪水,而若他們欲提出申訴 ,蘇哈托當局僅承認全印尼勞工聯盟
(SPSI)為合法的管道,但事實上,該聯盟僅是徒具形式,並無法發揮反映意見與
保護勞工權益的功能。在這處處剝削的環境下,勞工走上街頭抗爭的頻率越來越
高。根據全印尼勞工聯盟所提供的數據,七Ο年代發生的勞工抗爭運動僅有七十

60
這些讀書會大多是架構鬆散且成員不多的非正式組織,但讀書會的重要性在於它提供了學生彼
此理念溝通的管道,許多學生皆是透過讀書會才得以了解於八Ο年代盛行的理論(如法蘭克福
學派與馬克思主義)與潮流(如菲律賓與南韓的學運進展)(Aspinall,2000:162)。
61
於重重限制下仍能較為流通的學刊包括於印尼大學流傳的 Politika,萬隆科技學院內流傳的
Ganesha,與於日惹地區流傳的 Arena(Aspinall,2000:162)。
62
蘇哈托當局所推行的進口替代工業多以製鞋業、紡織業、農產品加工業為主,而勞力密集為
這些產業的共同點。
63
蘇哈托當局允許工會的設置,但在工會的籌設上訂定了人數的門檻限制,而雇主也有權否決成
立工會的提案。即便順利成立工會了,實際能代表勞方與資方談判與斡旋的工會也是極少數。
因此,勞工權利是完全被箝制的。

23
三次,參與抗爭的總人數僅約有一萬兩千餘人。但至八Ο年代後期,於一九八七
年至一九八九的短短三年間,勞工抗爭運動已超過百次,參與抗爭的勞工總人數
則為七Ο年代的數倍;將時間再推進至九Ο年代初期(一九九Ο年至一九九四
年),勞工所進行的抗爭於這五年間明顯激增並達一千餘次,平均每年參與抗爭
的人數也遠遠超過七Ο或八Ο年代的數字(資料轉引自 Sukardi,1999:表 7.2)。
由此可知,勞工的抗爭運動不僅在頻率上增加,規模也出現擴大的趨勢,而這趨
勢正與轉向關注勞工權益的新世代學運份子相契合。

對勞工權益投以關注對印尼學運份子而言並不陌生,七Ο年代初期的學運中
就可見到多項訴求是環繞於保障勞工權益的議題上,但因為當時的學運份子多自
視為社會菁英,並以人民的代表自居,並沒有真正了解勞工的痛苦為何,也少有
實際參與勞工的抗爭,因此,雖然口號內容論及勞工權益,但這僅代表學生關心
而已,雙方少有交集,七Ο年代兩起學生運動也因而皆沒有獲得勞工階層的普遍
支持(Aspinall,1993:3;Ikar Nusa Bhakti,1998:172)。直到學生為法令規
定所限而被迫轉往非官方組織尋求發展時,重視弱勢團體權益的組織特質才讓學
64
生真正地了解到勞工的問題。八Ο年代已新世代學運份子 為主體之非官方組織
的共同特色為:在不與國家政策相衝突的前提下與弱勢族群共同從事社區發展,
因此,環保、貪污與勞工的生計問題皆是其關注的焦點(Lane,1989:11)。以學
生為主體的印尼森林保護網路(SKEPHI)與捍衛人權陣線(INFIGHT)即經常參與勞
工的抗爭運動65,如於一九九Ο年發生的勞工運動中,五千餘名勞工集結於中爪
哇的 Majalengka,要求合理的回饋金以補償政府徵收農地所造成的損失,該次
運動就獲得學生的積極參與,學生甚至站在前線與警方展開長時間的對峙。勞工
與學生同一陣線的情況也可見於發生在 Cilacap 事件中,學生不滿當地的生化工
廠造成生態污染卻不補救而進行靜坐抗議。此外,於 Kedung Ombo 水壩事件與發
生於 Lomanis 的污染事件中也皆可見到學生的蹤影(Lane,1991:17;Aspinall:
1993:19)。由此可知,透過非官方組織的運作,學生與勞工有了不同於七Ο年
代的合作關係。勞工權利為政府當局所長期漠視是雙方可以合作的條件之ㄧ,但
若學生仍自視為菁英,而缺乏對勞工的情況真正的了解,雙方並不會有交集,而
讓學生心態轉變的因素是蘇哈托當局加諸於其活動上的限制。受限於諸如 NKK
/BKK 等法令規定,學生僅能透過對地方議題(local issues)66的關注來達到其推
67
動政治改革的目的 (Aspinall,1993:12),而非官方組織遂成為其進行群眾動
員的最佳管道。而 Aspinall(1993:15-17)針對八Ο年代反對運動所進行的調查

64
焦點的移轉並不代表態度的鬆軟,事實上,許多學者也觀察到,新一代的學運份子在與政府斡
旋時態度是相當強硬而不妥協的。對此發展,學者 Lane(1989:11)從學運份子的出身背景提
出解釋,他認為隨著大學數量增加,大學教育不再屬於精英教育,而這也讓許多出身於相對較
為貧困家庭者得以進入高等教育殿堂。而出身貧困的學生因親身體驗到弱勢團體的痛苦而較具
激進傾向,而這也是新一代學運份子的態度較不一妥協的原因之一。
65
於運動展開前,學生先會透過當地人或是非官方組織與當地居民取得連絡,後有幾位學運份子
會至當地與居民一起生活,一方面了解實際狀況與取得居民的信任,另一方面則教導居民法律
知識與保障自己權利的策略。最後,學生會將實際狀況寫成文章發表,進以擴大議題以吸引群
眾目光(Aspinall,2000:188)。
66
七Ο年代時,學生會對國家領導人的人選投以關心,也偶會涉入領導菁英之間的鬥爭之中,這
也是為何當時的學運會被視為菁英鬥爭延伸的原因。這些議題皆被視為菁英議題(elite
issue),明顯不同於八Ο年代學生所關注的環保、人權與勞工生計等地方議題。
67
八Ο年代學運份子曾對七Ο年代學運進行反省,其咸認為當時的學生是被利用了,而其目標所
指涉的就是當時與學生交好的 Sumitro 將軍(Aspinall,2000:167)。

24
研究結果也顯示,以學生為主體的的抗爭運動至八Ο年代後期有越來越頻繁的趨
勢68,參與人數也越來越多。這正顯示反對運動於此一時期已成ㄧ股勢力,而這
學生與勞工合作的模式也成功地延續至九Ο年代,特別是當印尼經濟於一九九七
年底受金融風暴影響,無論是失業率69或是基本物資價格皆持續攀升時,學生與
勞工所進行的抗爭急遽增加。相關結果顯示,一九九八年一月至五月間發生的反
對運動70次數即已高達兩百二十七次,其中以推動政經改革與抑制物價攀升為訴
求的抗爭佔了兩百一十四次,比率高達百分之九十四(謝尚伯,2001:162-170)
。這不但證明學生與勞工合作進行抗爭的模式已延續下來,也顯示反對運動已可
形成ㄧ股巨大的力量71。

除了因勞工權益所引發的抗爭之外,新秩序後半期的反對運動也與政治事件
有關,如於一九九四年,蘇哈托當局因故撤銷三家報社的發行執照即引起廣泛的
反對運動;一九九六年,梅嘉娃蒂抗議政府強行介入印尼民主黨(PDI)黨內選舉
72
的舉動 也吸引相當廣泛的群眾參與。這顯示於新秩序時期後半段的十二年內,
反對運動的訴求除了與勞工權益有關之外,政治事件也同樣會刺激反對勢力進行
抗爭。在此同時,此一時期的反對運動並不僅有街頭抗爭此一方式而已,諸如民
主論壇(Forum Demokrasi)等組織也選擇透過招開研討會或是發表文章以進行道
德勸說,而這些組織的做法對強化此一時期的民主情緒提供相當大的助益
(Aspinall,2000:123-124)。

從上述論述可知,反對運動於新秩序後半段的發展是相當活絡的。除了若干
組織透過言論等較溫和的方式反對蘇哈托當局的施政並要求改革之外,街頭抗爭
仍是反對運動最明顯的訴求方式。自八Ο年代後期開始,勞工抗爭的次數明顯增
加,參與抗爭的人數激增多倍。而學生積極參與的身影也可相當明顯地見於這些
抗爭活動之中。他們呈現出不同於新秩序前期的發展與力量,而一九九八年的反
對運動是這兩造勢力再度結合的最佳呈現。

68
Aspinall 將這八Ο年代區分為三個時期,第一個時期(一九八一年至一九八七年初期)的反對
運動呈現零星且無組織的型態,且抗爭活動往往為政府當局或校方的法令所限制;至第二個時
期(一九八七年初期至一九八八年後期),學生抗爭的頻率增加,並獲得媒體注意而成為全國皆
知的消息;學生抗爭的頻率至第三個時期(一九八八年後期至一九八九年初期)明顯攀升,一九
八八年十月二十九日發生於日惹的學生抗爭運動甚至還被媒體視為具社會良知之學運的再生。
69
一九九七年底,單於中爪哇地區即有超過四萬名勞工被突然解聘,相關公司所持的理由是假日
津貼無法發放(Jakarta Post,1997/12/9)。這項決策讓數十萬勞工及眷屬的日常生計面臨斷
炊的危機,而這也僅是中爪哇地區所公佈的數字而已。金融風暴對印尼勞工生計的衝擊可見一
般。
70
當時的反對運動吸引許多知識份子加入,如多所學校的校友聯誼會即曾積極動員起來。多位大
學校長與教授也參加學生所發動的抗爭。諸如家庭主婦、出家人與風塵女子等過去鮮少參與抗
爭的群眾也加入其中。他們的加入正顯示當時的反對運動基礎已擴大至社會基層。而這次反對
運動獲得媒體的大肆報導是能喚起如此多人參與的原因之ㄧ(謝尚伯,2001:121-122)。
71
就當時參與抗爭的群眾人數與抗爭發生的地區論,九八年的反對運動明顯較六六年的反蘇卡
諾運動來的強大(Aspinall:1998:142)。
72
當選印尼民主黨黨主席與蘇卡諾家族的光環讓梅嘉娃蒂的聲勢攀升至巔峰,咸認為她是當時唯
一可以威脅蘇哈托總統地位的政治人物。而為了削減梅嘉娃蒂的氣焰,蘇哈托當局遂慫恿印尼
民主黨內支持 Surjadi 的勢力召開額外黨員會議以重選黨主席,並且動用行政資源支持
Surjadi。此舉引起梅嘉娃蒂的支持者不滿,其皆認為 Surjadi 所召開的臨時會議依法無據,
因此,其選舉結果自然不具任何意義。雙方的對峙於七月二十七日突然擴大,最後演變成造成
五十六棟大樓被毀,百餘人遭到逮捕及四人死亡的流血事件(Aspinall,2000:237-248)

25
肆、結論
蘇哈托在位長達三十二年,其統治的策略先是穩定經濟以取得政權的正當
性,而後則重用親信(先是部隊的舊部屬,後是親屬與其信任的文官),並透過權
力與利益換取親信的效忠。對於一般人民的活動則是一方面透過法令條文進行限
制,另一方面則是透過恐嚇與干預等方式達到事先控制的目的。這樣的統御模式
讓蘇哈托成功地於短時間內穩定印尼混亂的政局,但若從其與軍方領導菁英、軍
方精英彼此的相處狀況與人民參與政治等三個層面來看,蘇哈托任內的統治印尼
的狀況並不是一致不變且穩定的,在此同時,反對運動也正在持續發展著。

一九七四年之前,蘇哈托重用 Ali Murtopo 等將軍並放任其貪污的作法引起


其他軍方將領的不滿,其中以當時負責社會穩定與秩序之 Sumitro 將軍的反彈最
具指標意義。Sumitro 將軍當時除了曾公開表示對蘇哈托統治的方式不滿外,其
與 Ali Murtopo 將軍交惡也隨其放任學生等示威群眾攻擊 Ali Murtopo 將軍的住所
而公開出來。在此同時,蘇哈托當局也透過法令的制定來限制人民的參政機會,
只是從這些法令(一九七一年第八十號總統命令與一九七二年提倡的浮動群眾概
念)的內容來看,這些限制皆旨在縮減人民合法的參政機會以利從業集團贏得大
選,對於原本就慣於採取體制外管道表達訴求的學運份子並沒有多加限制,因
此,一九七四年前的反對運動仍相當活躍。無論是印尼縮影公園興建事件,抑或
油價上漲等富爭議性的議題皆可輕易地喚起反對勢力進行抗爭。反對運動份子甚
至會利用外賓(一九七三年荷蘭開發部部長與一九七四年日本首相)到訪的機會
擴大抗爭的規模。由此可知,一九七四年前,蘇哈托尚未能夠完全安撫軍方勢力,
所通過的法令也未針對反對運動勢力多加限制。因此,反對運動仍顯得相當活躍。

一九七四年之後,蘇哈托藉由撤換 Sumitro 等將領以根除武裝部隊內部不合


作的勢力,並代以其他值得信賴的親信以穩固其對軍隊的控制。在對社會進行控
治方面,除了繼續縮小人民合法參與政治的管道(一九七五年強制所有政黨合併
為二)之外,對於先前屢屢挑戰其權威的反對勢力也開始著手進行限制。如教育
部長於一九七四年與一九七八年頒布的命令即旨在瓦解學生的反對勢力,並將學
生組織置於嚴密的監控之中。在此同時,若學生仍執意進行抗爭,蘇哈托當局也
以行動證明其會斷然進行鎮壓。因此,相對於一九七四年之前的狀況,七四年至
八二年這段期間所進行的反對運動是較不激烈的。剛進行的抗爭隨即遭到鎮壓是
原因之一。而如五十人請願等透過連署聲明以公開表達不滿的方式則成為這段時
間另一種表達不滿的方式。

步入八Ο年代,在七Ο年代後其穩定的基礎上,蘇哈托於八Ο年代的統治狀
況大多是相當平順的。七Ο年代相當活躍的學運勢力被迫離開校園而轉往非官方
組織以尋求發展,蘇哈托甚至成功地迫使回教政黨接受般察西拉為唯一指導原
則,並且介入其他政黨的內部而替從業集團營的更多的選票。這些皆顯示蘇哈托
已可控制政局。但至一九八八年,蘇哈托的統治狀況再度出現變化。首先是他與
Murdani 將軍關係的轉壞,而這迫使蘇哈托再度針對軍方的領導階層以進行大規
模的撤換動作,藉以穩固對武裝部隊的控制。但因蘇哈托於當時已開始任用文官
以取代軍方將領於各單位的領導地位,並因而引起軍方的反彈,因此,於八Ο年

26
代後期,蘇哈托除了要根除 Murdani 的影響力之外,其也必須面對到來自軍方(特
別是軍系國會議員)對他的挑戰,而雙方關係的惡化具體呈現於一九八八年與一
九九三年的副總統人選爭議,以及從業集團內部對他領導地位的質疑上。在這幾
次紛爭中,部分軍方將領不但公開挑戰蘇哈托的權威,質疑蘇哈托擔任總統的適
任性,甚至違反慣例而逕行推出自己的副總統人選,強迫蘇哈托接受。這些跡象
已經充分顯示軍方部分勢力越來越敢挑戰蘇哈托,蘇哈托對武裝部隊的控制再度
出現危機。在此同時,雖然電子媒體仍掌控在蘇哈托家族手中,但平面媒體確逐
漸敢於報導真相,如一九八六年的菲律賓人民力量運動(傳達人民可以推翻威權
統治的理念)與一九九一年的 Dili 屠殺事件(增加武裝部隊的負面形象)等敏感議
題於當時皆獲得廣泛的報導。甚至、蘇哈托家族的商業帝國版圖與上述軍方批判
蘇哈托的言論也是當時媒體報導的焦點。而反對運動在學生轉往非官方組織領域
發展,並逐漸與勞工合作進行抗爭之後,不但抗爭的頻率於一九八八年後升高,
參與人數也較七Ο年代後期成長數倍。換言之,於一九八八年至一九九三年這段
期間,在蘇哈托對武裝部隊的控制鬆動,以及平面媒體轉變增加了群眾獲取資訊
的管道下,反對運動的次數不但持續增加,其所凝聚的勢力也越來越龐大。

至新秩序政權的最後五年,在蘇哈托再度撤換武裝部隊內的不合作份子後,
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關係並未再度惡化,至少並沒有具體爭議可成為點燃雙
方敵對氣氛的引線。於軍方領導菁英方面,當時也僅有 Prabowo 與 Wiranto 兩位
將領之間的競爭較引人注意而已,但這兩位將領的競爭並沒有擴大。因此,武裝
部隊於這段時間內仍在蘇哈托的掌控下。而一九九四年撤銷三家報社發行執照及
一九九六年介入印尼民主黨黨內選舉則顯示蘇哈托有意強化對社會的控制。但隨
著網際網路等新傳媒的應用逐漸普及,反對勢力找到迅速溝通與傳遞訊息的管
道,而當印尼經濟因受金融風暴影響而嚴重受創時,反對勢力也因利用這些新的
傳媒而迅速動員起來。而就頻率與參與人數論,反對運動發展於蘇哈托在位這最
後五年已達到巔峰。

綜合前面所述可發現,蘇哈托任內反對運動的發展與本文的假設並不一致。
本文的假設是,反對運動的抗爭方式與激烈程度與蘇哈托任內政治體制的變化有
關,但依據上述的分析,這論點僅能解釋一九九三年前反對運動發展與政治體制
變化之間的關係,與蘇哈托任內最後五年的發展是有所出入的。一九七四年前,
因蘇哈托與部分軍方勢力交惡,武裝部隊因軍人政治角色與貪污問題而出現分
歧,以及體制外參與政治的管道尚未遭到完全封鎖,所以當時的政治體制變化所
創造出的環境是有利於反對運動發展的,而實際上,當時的反對運動有確實相當
地活躍。無論是物價上漲、官員貪污或是貧富差距問題皆是可引發反對運動的議
題,而街頭抗爭則是當時反對勢力最常運用的抗爭方法。一九七四年後,蘇哈托
先透過人事安排以控制武裝部隊,而後則透過法令箝制反對勢力參與政治活動的
空間,以至於到一九八八年之前,整個政局皆置於蘇哈托的掌控之下,至此,整
體環境已不適合反對運動生存,而當時雖仍可見反對運動的出現,但就運動頻率
與參與人數論則皆已不若七Ο年代初期的表現好。至八Ο年代後期,自一九八八
年開始,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的衝突再度浮上檯面,在此同時,反對勢力於活
絡的非官方組織活動中尋得擴展政治參與的管道,媒體對爭議性議題的廣泛報導
也增加了參與政治的機會,只是當時軍方領導菁英之間並不存在明顯分歧,因
此,至一九九三年止,本文所設定的三個變項僅有蘇哈托與武裝部隊之間關係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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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政途徑這兩個變項出現轉變,但這已較前一時段(一九七四年至一九八八年)三
個變項皆無轉變的情況有所增加。這代表八Ο年代後期(一九八八年至一九九三
年)這段時間的環境已相對較有利於反對運動發展,而兩個時段的反對運動的頻
率與抗爭人數出現明顯落差則是合乎本文假設的。但至蘇哈托統治的最後五年
(特別是運動最頻繁的九七至九八年間),蘇哈托當時已經控制武裝部隊,武裝部
隊內部也未出現明顯的分裂,只剩下參政途徑隨著科技的進步而擴展開來,所以
蘇哈托主政的最後五年是不適合反對運動發展的。但事實上,無論是抗爭的頻率
抑或參與抗爭的人數皆顯示,九七至九八年間的反對運動是印尼自立國以來最激
烈的一次(Apinall,1998:142),因此,反對運動於這個時段的發展較八八年後
五年的發展來的激烈。依此推論,其激烈程度也較七四年前的發展來的高。而這
是與本文所訂的假設有所出入的。

研究結果與假設不完全相符有多種可能的解釋,所設變項數量不夠而不足以
呈現整體政治體制變化的全貌是其一。但就蘇哈托的統治方式論,能符合『須與
國家組織有直接關係且能直接影響集體行動』要求的變項就只有本文所列的三
個,而除了蘇哈托統治的最後五年之外,這三個變項變化與反對運動發展之間的
關係是與本文假設相符的。因此,若是因變項選定的問題而導致假設與實際發展
有所出入,新增的變項除了要符合政治過程論的基本定義要求之外,其變化走勢
尚需與反對運動的發展相合才具備資格。除此之外,所設的變項應具彈性而可視
需要更替也是可能的解釋。這是說,本文的三個變項至新秩序後期可能已經不符
合政治過程論的基本定義要求,其轉變已對反對運動的出現不具影響力,換言
之,依循七Ο年代條件所設的變項至九Ο年代完全失去解釋的功能,此時,更換
變項是必要與必然的。依筆者的觀點,這是個可以值得嘗試的方向,只是這方式
與目前以政治過程論為基礎所從事的多數研究截然不同,而是否能藉調整而讓此
理論的運用更能具解釋性則仍待驗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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