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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越岭
作品简介:
权力和利益总是密不可分的,当人们在角逐权力的时候,同时也就是在角逐利益,得到权力,同时也意味
着得到了利益。
这是一部官场的“厚黑学”,也是一部当代的《官场现形记》 。
星期一上班,消息就在第二公司里传了开来,局长老潘,估计一段时间还康复不了,局里的工作,目前就
由副局长老徐来主持。这个消息,总经理老蒋其实在上个星期六就已经知道了。为了这个事,老蒋星期天还给另
一个副局长老郭打了个电话,也是为了进一步摸清情况,但老郭在电话里头,也只是含含糊糊,态度很暧昧,
基本就没给老蒋一个明确的答案。到了星期一,老蒋把公司里的工作安排妥了,就特地跑了一趟医院,又去探望
了一下上几天才刚刚缓过气头来的局长老潘。
说是探望,其实重点的也就是汇报汇报工作,看看局长老潘对这个事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话里话外,老蒋对
由老徐来主持局里的工作,很有些不满,对市里和局里的这个安排,也有些看法,好几个副局长,说能力,论
作风,讲贡献,哪里就都比老徐差了?怎么说来说去,最后倒是让他来代理这个家呢?
当然了,这也就是老蒋在肚子里头嘀嘀咕咕而已,哪里敢在老潘面前直溜溜地说出来,你一个总经理,虽
然还管着几千号的人马,气势是气势了,但究竟只是个总经理,屁大一点的官都算不上,你还能对市里和局里
的工作安排说三道四?轮都轮不到。
老潘倒是语重心长,极力地安慰老蒋,要老蒋好好支持老徐的工作,以前工作中的小矛小盾,都过去了,
不要想得太多,都是党的工作,出发点也一样,互相都要体谅些,老徐嘛,有很多优点,能力上很强,又能坚
持原则,作风很泼辣,暂时由他来主持局里的工作,完全能够胜任,再说,也只是暂时的,一段时间,病情上
好些了,还要回去工作,又有什么不一样的?
大病未愈,老潘说起话来,一时还不太利落,也不象以前那样中气十足,但意思却还表达得明白。老潘的病
床边,堆着一些水果和鲜花,搞得花团锦簇的,都是来看老潘时送的。老潘让老蒋自己削着水果吃,一边接着还
是心平气和地说,由老徐暂时来挑担子,这也是我的意思,这一段时间,一时上怕还是起不来,工作上面却哪
里能够停下?也需要有人去抓一下,我跟市里谈起过这事,市里呢,就征求我的意见,让我在大局上把握一下 ,
具体的工作,安排一个人来负责,本来,市里头还没有考虑到老徐,倒是我觉得老徐合适,就推荐了老徐,你
也不要有什么想法,都是老同志,原来又一起共过事的,要多给他一些支持,你呢,工作上还是一如既往,该
抓的抓,该管的管,不要有顾虑,老徐呢,对你们那里的情况也熟悉,工作上也会全力支持你们的,他做事情 ,
我还是比较放心。
老潘说着,还一边咳嗽,喉间呼噜呼呼的象是带着痰。老蒋听是听了,心里依然的还是个疙瘩,哪里是老潘
的几句话所能解决,当时就又随便谈了些工作上的事,看老潘也有些累了,老蒋觉得也谈不下去,一脑门的心
事,还挂在那里,再多说也没意思,就告辞走了。
老蒋倒是走了,老潘却来了心事了。本来这天已经不大想这事了,一大把年纪,又病成这个样子,顺其自然
算了,哪里就去跟底下的人去争这个闲气?都是这个老蒋,不让人安生,也不看看时候,瘟头瘟脑地跑来谈工
作,谈的是什么工作?谈的是气!不谈还好,一谈,哪里还能忍得住不去想?不是因为刚中过风,按以前的脾
气,早就拍案而起了。自然,对于老蒋,还是要多多开导开导,工作上的事,不能情绪化,该怎么做还是怎么去
做,自己不搞因人废事那一套,怎么能象一些人那样,心胸狭隘,不能容人,背着人教老蒋去拆他老徐的台子 ,
自己堂堂一个单位里的一把手,哪里就阴险狡诈到那个地步了,动辄就弄得跟四人帮似的?一向的,就是痛恨
那套作法。
当然了,跟老蒋说的那些话,一时的也象是哄人,老潘说的时候,自己心里都发虚,让老徐来主持局里的
工作,这哪里是老潘自己的意思了?说来说去,这还不是市里一手安排操纵的?再怎么没人,也轮不到他老徐
在局里指手划脚,从工作上讲,老郭老盖甚至老赵,根本就比他强,从资历到能力,他老徐没一样能比得上,
这就不由得人不替老郭老盖鸣冤叫屈了。再者说了,自己现在这个病,哪里就那么严重了?还能说话,还能喝水,
还没有死翘翘嘛,他市里怎么就这么急着安排,还当不当自己是个人了?这么做,你也未免露骨了一些了。
老潘这次是得了中风,虽不算十分严重,抢救得也很及时,但中风时却把腿给摔断了,伤筋动骨起码一百
天,再加上老潘也一把年纪了,骨质上不免疏松,恢复得慢,病床上这一躺,至少要几个月,这就不能不让老
潘心急了,看这病的,不是个时候。
老潘当时中风,是安装公司的总经理老胡,在畅春园里请客时中上的。那晚大家心情很不错,都喝了些酒,
老潘倒是喝得不多,但情绪上比较好。喝完酒吃完饭,老胡又开了一个包厢,叫了几个比较漂亮的小姐陪着,老
马老葛老蒋几个,轮番唱卡拉 OK。老潘唱歌上不行,五音不全,房间里又比较闷,呆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不适,
借了个口想去透透风,结果在下楼梯时中上了,头一晕,身一软,竟然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幸好楼梯不太高,
也亏了老胡老蒋几个及时赶到,不然,老潘有什么后果,还真不好说。老潘这么一摔,头脸上磕伤了不说,腿骨
也弄断了,当时就把几个人闹得手忙脚乱,尤其是老胡,好好一个东道,搞得人仰马翻的,主要请的就是老潘 ,
他老潘还弄得中了风了,看这东道请的!
老胡请客,主要是投标工作搞得顺利,心上的一块石头放下,就把老潘老马老蒋几个请来,大家聚一聚,
放松一下,一是庆贺,二也是借此敬老潘几杯酒。没有老潘,大秤砣山项目的配套工程是拿不下的,这个配套工
程总投资达两千万,竞争的单位好几家,空前激烈,最后还是老潘一句话,拍板定案,大部分拿给老胡去做。当
然,为了这个项目,老胡也花了不少的心血,做了不少的工作,为了搞好关系,使投标的事能做得顺利,老胡
光请客送礼就投入了几十万,局里和第二公司里有关的人物,该加油该上发条的地方都上了,方方面面的细节
都考虑得很祥细,尤其是老潘那里,更是十分周到,逢年过节,孝敬不断,与老潘的关系,搞得十分融洽,这
才在投标会上一举夺标。
不过,能把项目拿到手,也不是光请请客那么简单的事,没有一定的感情基础,没有认真负责的工作态度,
你光请请客能解决得了甚问题?当然,跟老潘的关系,也不是现在才建立起来的 ,以往在工作中就经常得到老
潘的支持,相互之间的感情,十分深厚,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得清楚的。按老胡的说法,和老潘可说是有通家之
好,情感上十分密切。
这次老潘中风,虽说不能直接的赖上老胡,但究竟是在老胡请客时中的,老胡为此没少操过心,格外的忙
前忙后,连住院的一万元预付款,也是老胡先给代付的。
此外,老胡还特地从自己公司里,挑出几个人来,轮流帮着照料老潘,让老潘的爱人省了不少心。老胡自己,
还特地跑来探望了好几趟,问寒问暖,关怀备至,甚至连老潘的治疗方案,也祥细过问,有一次还带了一张两
万元的现金支票来,交给老潘的爱人,做为老潘在住院期间的日常花费,搞得老潘的爱人十分感动,不住的在
老潘跟前念叨老胡。老潘当然也很高兴,叹着气说,老胡这个人,我清楚,为人厚道,不忘本啊,他的心意,还
是要领,这个钱,那就先收着,过后能退还的就退还与他就是。
当然,除了老胡常来看望外,局里的很多同志和下属单位的几个老总,也都来过,象老蒋,都来了不止两
三趟。市里其它几个局的局长处长,象老马老高老钟老陈,也来看过,老马老高是那晚在一块儿喝酒的,平常来
往得比较多,常在一个酒桌上议过事,互相间没少吹过牛皮,对老潘的病情自然也关心些。
副市长老张和老林也抽空来过,除了说些宽慰安抚的话外,表情上看,也有些无可奈何,嘴里自然是说了,
要好好养病,工作上的事,不着急。但要说是不着急,那也不真实,你一个局的一把手,病床上一躺就是几个月,
常务副局长又退了休了,那你局里的工作还怎么弄?总不能也跟着瘫痪几个月吧?但这话老张老林又不能随便
说出来。
副市长老张来看过老潘两次,前后相隔没几天,头一次纯粹是来看望病人的,第二次就是来谈工作了。
所谈的工作,无非就是老潘住院期间,局里的工作安排。老张说,市里反复的研究过了,老潘还是安心住院,
好好养病,局里的工作,不要考虑得太多,先由老徐暂时来主持,日常事务,比较重要的,自然是要请示老潘 ,
由老潘来拍板,一般的工作,老徐自己可以决定,但也要跟老潘通一下气,老潘在大方向上要给把握一下,毕
竟,在这个位置上,老徐还没什么历练,也需要老潘好好地给予扶持一下,等等。完了老张还笑容满面地问,你
看怎样,老潘,这样安排妥不妥?
老潘哪里还好说不妥,听你老张的口气,你市里都决定好了,连事先来招个呼都不曾招过,到了这个时候
了,你还来问妥不妥,你这是什么意思?电风扇下拉家常,说的尽是风凉话,你老张魄力大,能耐好,插手起
局里的人事来了,插手你就插手了吧,你还来征求什么意见?自己为党工作了几十年了,兢兢业业,襟怀坦荡 ,
头发都工作白了,还闹得中了风了,至于就为一个手下的人跟党闹意见吗?门缝里瞧人,你老张可把人瞧得扁
了。
老张谈完工作,又说了会儿客套的话,就走了。老潘的心情却哪里平静得下来?不是医生一再嘱咐,病情上
还没稳定,腿上又打了石膏,老潘早就下地溜达去了,气就气在现在只能躺在床上,连兜兜圈消消气一下都不
能随便消气,看这病闹的。因此,老潘虽说心情上不平静,却也不敢随便乱激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激一下
动还能管个屁用?搞不好一个气头上来,闹个半身不遂什么的,倒让老徐给得逞了。
自从一个月前,常务副局长老金退休后,常务副局长的人选,老潘就一直在考虑。按老潘的意思,自然比较
倾向于老郭,老郭为人谨慎,办事老练,不爱出什么风头,性格上比较服从,做事通情达理,工作中个性也不
强,没什么离奇离谱的花样,各方面都比较对老潘的脾气,不象老徐,做事风风火火,爱大包大揽,处理问题
很少考虑别人的意见,处处都显得比别人多一个窍,锋芒上比较显露,尤其是,还经常的不太尊重老潘,没有
把老潘给放在眼里。
从性格上看,老徐是有些魅力,思路清晰,做事果断利索,言行上很有号召力,又懂得外语,按市里的一
些头头对他的评价,是属于那种开拓型的人材。但要说性格魅力,另一个副局长老赵,却也是十分有锋芒,做事
更果敢,工作上更老练。当然,这两个人,都不是老潘所中意的,尤其是老徐,平常工作上,还是猜忌与不满的
时候居多,互相之间常有扯皮,都不太买对方的账。表面上看,大家都很和得来,有时候开会,还有说有笑的,
老徐甚至还开起老潘的玩笑,气氛搞得很生动,但那也只是表面,老潘心里很清楚,他老徐对自己很不服气,
背地里不知道搞了多少小动作。
当然了,不服气就不服气,搞小动作就搞小动作,老潘哪里就在乎这个?缺了你老徐,这个买卖咱就开不
了张了?这是党的工作,不是你家的食杂店,你对自己不服气,从根源上讲,可能就是对党不服气,对人民不
服气。对自己不服气没关系,对党不服气,那你就不象个话了,细究起来,你的思想上还真有个问题呢,不查一
查你思想上的问题,不跟你较个真,主要的,还不就是同志们比较宽容,无所谓。而且自己过两年就要退休了,
哪里就跟他闹这个闲气?不是因为工作上的关系,自己也不一定就拿他当个人物了。
最令老潘不满的是,老徐本来还不太露什么声色,从前也不显出什么头角,看不出有什么特立独行的地方,
可自从市里换了老张老林上去当政后,老徐平常行事,就敢想敢作得多了,自我意识越来越浓,又擅于言辞,
经常正确不正确的,替一些干部群众讲话,跟班子里的一些成员也坐不到一个屁股上去,逐渐的,在局里就有
些号召力了,底下跟随了一帮人,吹喇叭抬轿子的,还号称“八贤王”,这个称号,老徐十分笑纳。
但你老徐是笑纳了,老潘却十分的看不上,在老潘看来,他老徐这样所做所为,实际上就是自我标榜,在
单位里收买人心,树立小山头,搞拉帮结派,建立个人的威信,这样做,哪里就有利于班子的团结呢?这是党
领导下的政府机关,不是你的水浒寨梁山泊,由得你搞四人帮的那一套,都这样弄下去,那正常的工作还怎么
开展?弄一个这样的副手在自己身边,整天跟你扯扯皮皮的,你唱南腔,他吹北调,你想耍猴,他却给你牵来
一条倔驴,尽给你倒洋相,还整天搬弄自己是“八贤王”,公事上不乱个套才怪。
所以,尽管老徐有魅力,精力也很旺盛,但却不是老潘中意的人。从工作上考虑,常务副局长的人选,当然
应该是能力比较强,德才要兼备,尤其是要能跟一把手很好配合的人,局里不乏有这样的人,老郭老盖老齐都
很合适,尤其是老郭,工作上比较全面,做事很稳健,懂得尊重人,也不搞帮派,还讲团结,十分适合担任 常
务副头头。
但光老潘中意老郭,却顶不了用。老郭虽然人缘好,工作上很出色,但平常光注意工作了,在局里没有过多
的拉帮结派,群众里头没有呼声。最重要的是,老郭还不擅于走上层路线,根本在市里头就没有人,得不到什么
有力的支持。
市里的意思,这个常务副头头,应该让老徐来干,从各方面上看,老徐都很不错,符合干部年轻化知识化
的要求,应该让他来挑重担。
市里的意见,就这样跟老潘的想法相左。老潘尤其不服气的是,他老徐也是五十几岁的人了,比自己小不了
几岁,怎么到了他那里就年轻化了呢?再说知识化,老郭老赵也都是大学毕 业,老郭还出自名校,怎么他们就
没能知识化呢?其实老潘也反复向市里解释过,对老郭的能力很推崇,但始终都得不到市里的理解,双方就这
么的僵在那里。
为此,副市长老张就对老潘很有意见,行啊,你老潘水泼不进,针插不入,明里暗里的就跟市里唱起对台
戏,这不是闹小山头还是什么?但有意见归有意见,市里也不好相强,这本来也就是局里的领导班子内的工作
分工,一把手自己就可以拍板,别人哪里好过分地去插手?
当然,市里不好插手,老潘也不敢明目张胆地顶着干,知道现在老徐在市里头很有些市场,原想过一段时
间再看看,却没想到这么一病,倒让市里给趁虚而入,悬而未决的问题,他老张几句话,就给解决了。
老潘一方面感到窝火,另一方面也不由得不服气,这个老徐,是有些手法,小胳膊还真的拗过了大腿了。老
徐这个人,老潘防备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知道他活动能力很强,市里头各个部门,都有他的交情,是老张圈
子里的人物。当然了,老潘捂着老徐,心里其实也明白,你捂得过初一,难道还能捂得过十五?有老张老林他们
在,老徐这种人,岂是捂一捂就能应付得来的?早晚间总是要冒出来的。现在也不象从前了,从前市里是老刘老
陈几个在,自己在市里也是呼得起风唤得来雨,哪一个地方不是自己的交情?老徐哪里用得着去捂他,二两铁
皮打大刀,给他都不够料。
可如今市里的一把手二把手都换了人了,老刘老陈几个也是调离的调离,退下来的退下来,市里换了老张
老林几个来耍拳脚,清一色的少壮派。尤其老张,从前跟他还很不对付呢,之间有过一些疙瘩,工作上没少磨擦
过,还脸红脖子粗的,曾经好几回当众拍打过桌子,过头的话都讲了不少,老潘当初根本就没把人家给放在眼
里,大家心里,肯定都记着仇呢。
自从老书记退了下去,市长老何又调离,老张老林几个,开始显山露水,好一段时间,老潘还觉得茫然失
措,心里十分尴尬,有意想和老张弃嫌修好,无奈老张并不当一回事,甚至还语重心长地说,老潘啊,什么叫
共弃前嫌?有嫌隙了才好去弃,没有嫌隙,你弃它干什么?一些烂芝麻的事,你还当它是真的?拍桌子谁没拍
过?椅子我都摔过,过后还不照样都是好同志?你啊,多虑了多虑了,别把心事老放在这上头,工作上还需要
你好好的去抓呢,工作抓好了,才是给我最大的支持,要是抓不好了,那我才真的要找你去算帐。等等。
老张一席话,说得老潘心里暖烘烘的,十分感动,一块石头也就放下了地,觉得自己是小人心度君子腹,
拍你是拍过人家老张的桌子,但人家老张哪里就跟你去一般见识?根本不当一回事!胸怀上这么宽广,还懂得
尊重人,有这样的领导,你还瞎操什么心?于是老潘就不再茫然了,工作上也觉得有劲头了。
但老潘也只是有劲儿了一段时间,就重新又觉得没劲头了,一些事情,并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光是 1
加 1 等于 2 啊?你的头脑还是太单纯,太天真了。一段时间下来,老潘也是看出来了,这个老张,城府还不一般
呢,你从前曾经跟人家不对付,还拍打过人家老张的桌子,计较老张也许不会跟你去计较,但老张又岂能把你
当做自己人?工作上所以抬杠的多,支持的少,一些敏感的公事,还要通过老徐来办理,有意无意的,对老徐
很倚重,有机会就抬高老徐,让老徐来露一脸,以至老徐在局里,人气一下子超过了老金老郭老盖老赵等人,
甚至老潘自己,都要相形见绌,一段时间下来,老徐在市里很活跃,在局里更是显露锋茫,不象从前那样藏着
掖着,说话行事也无甚顾忌,底下渐渐的就跟随了一帮人,在群众里头很有些影响力,还号称是“八贤王”。老
潘对此虽十分不满,却无可奈何,知道自己在市里,除了副市长老关还能说得上几句话以外,已经大不如前了。
河东河西不一样了,自己就想再干上一番事业,也摆不开这个腿脚了,工作上,倒是要小心翼翼才是。只是这个
老徐,从根子里看不惯,打从老张老林上去后,精神上他就见天的抖擞了起来,说话都带着唱歌,去老张老林
的办公室,比自己还要勤快,现在看来,真是孙悟空跳出了老君炉,你再想捂也捂不住了。
但捂不住就是捂不住,这个现实,你也只能接受,除了认可以外,你还有甚办法?老潘躺在病床上思前想
后,扪心自问,自己原来也不是个嫉贤妒能的人啊,一向的,对后备干部的培养,就是十分的重视,尤其对有
才干的同志,更是爱护有加,怎么的就对老徐是这么一个心态呢?好歹与他也共事了多年了,平常工作上也都
是委以重任,寄予了厚望,还经常的在一处喝酒谈心,有时甚至还把在老婆跟前不能说的话 ,也都端出来说了,
人前人后还一向是和和气气的,现在看看,多不合适。老潘思潮起伏,心里难以平静,觉得所以是这样的局面,
主要的,问题还是出在老徐这个人身上,而不是自己有什么观念上的错误
自从老徐暂时主持局里的工作以来,老蒋就弄得心上心下十分不安,处理公事时经常跑神,搞得上班都不
专心,有时夜里还睡不好觉,翻来覆去的尽瞎想,由于老婆禁止在卧室里吸烟,烦心一上来,就只好跑到阳台
上,一个人在那里瞎吸。但瞎吸归瞎吸,能解决得了甚问题?为了理顺关系,更主要的就是要能把工作搞好,为
公司营造一个良好的环境,你光一个人瞎烦心,又有什么用?
为此,老蒋特地往局里跑了两三趟,想单独的找一找老徐,主动地给人家汇报汇报思想,把工作做到前头
去。但老徐不是开会,就是说没空,一次谈心的机会都没捞着。有时老蒋到局里干公事,公事干完后想到老徐那
儿坐一坐,结果一看,老徐办公室里进进出出的还都是人,都是在做事情,很有些架势,哪里是个谈话的气氛 ?
搞得老蒋十分气馁。
尤其有一次,老蒋和副总经理老范一道上局里开会议,老徐只是在会前对老蒋略为招呼了一下,可有可无
的,态度上很一般,语气上还尽带着冷淡,根本就没拿老蒋当一家人。但对人家老范,老徐的态度就不一样了,
一见面就很亲切,还拍着肩膀与老范开了几句玩笑,尤其散会后还在走廓里与老范聊了一会儿,说的还尽是些
公司里的情况。他老范还一边说,一边挂不住的有些得意。这个就令老蒋有些不好受了,回去路上,怎么的也打
不起精神头来跟老范说事,索性就歪着脖子在车上装瞌睡,心理上很有些辛酸,自己这样,跟一个被后娘歧视
虐待的苦孩子,还有甚区别?倒是老范一点没注意,兴致上还很高,不停地跟司机小孙聊闲天。
越是这样,老蒋心里的疙瘩就越拧不开,明显的,这老徐是故意拿着架子给人看,连个台阶也不给。但人家
不和你谈心,不给你让个台阶,你还能怎么办,难道还能硬凑上去套近乎,跟他老徐攀起交情来?要是能套得
来近乎,那他老徐又何至于连个台阶也不给。老蒋越想越气恼,不由得搁背后就骂起老徐来了。但是,骂几句也
就是骂几句,鸟毛飞的干他姥的,你还能把老徐给骂亲近了?除了嘴巴上痛快些,现状一点没改变。
老蒋就这么的在心里弯来弯去,有时弯不下去了,干脆就自己安慰自己,好在老徐还不是正式的一把手,
一手也遮不下天,他卖不卖交情,还能影响到大局?
但老蒋想是这么想,心里却没甚底,为此三番二次的去医院看望老潘,坐在老潘的床前唉声叹气,眉头紧
锁,情绪萎靡不振,就盼着老潘能早日康复,回到局里主持大计,对老潘的病情比老潘自己还着急,搞得老潘
十分感动,抓着老蒋的手久久没有松开,心里十分感慨,真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识人心,患难时刻辨忠奸啊!
老潘的眼圈儿都差点儿红了。老蒋是老潘一手提拔起来的,是老潘圈子里的人物,一向器重。老蒋手里的工作在
局里也是提得起份量的,局里的人事安排,对老蒋也都有一定的影响,老潘这一段在医院里通前彻后地想来想
去,其中对老蒋觉得也有必要往深处谈一谈,这么个同志,工作上不给他提个示,怎么行?因此有一次就委婉
地对老蒋说,老蒋啊,局里的工作,老徐处理起来,还是有条不紊的,他做事,我比较放心,市里对他也寄予
了厚望,精力上他还是富余些,过二年退下来,不出什么沟坎,他应该还是能接得上去的,你要多给他一些支
持,互相之间多联络些,通通气,过去一些成见,大家都拿起来,工作为重,尤其你自己,更应该主动些,把
团结搞好,不要给工作增加些不必要的枝节,老徐我了解,胸襟上很豁达,不会与你计较什么,你们相处的日
子还长,不象我,眼看着就到头了,你跟还能跟几年?这话,要还中听,你就时时给我搁心里头,不中听,你
就当它风吹过耳,我老潘对牛放屁就是。老潘一边说,一边还叹着气。
老潘一席话,说得老蒋点头。但老蒋也就是点点头,表示对老潘的尊重,脸上却尽带着不屑之色,口里还愤
愤地说,团结当然要搞好,但这团结也要有个基础,老徐这人我早就看出来了,没有原则,私欲又重,工作上
没甚能力,背后却会作文章,搞小动作下蒙汗药的,什么不能?这种人,怎么适合当领导?头一个我就有看法 ,
从前和他发生矛盾,也都是因为这些,现在看看,爬后墙爬到老领导你这里来了,这象个什么话?就为这一点 ,
我也不与他通声气,你的作风,你的原则,头一个就让我敬佩,局里要是没有你,一天也维持不下,大家都在
盼着你回去呢,有你在,那就是定海神针,大家工作起来都来劲,政通人和,换了这老徐,哪里行?别听他说
的一套一套的,舞起来试试?背后多少人都在戳着。
听老蒋一说,老潘心里十分舒服,又很感慨,脸上不禁得就露着笑容,知道对老蒋这人没有看错,本质上
还是比较善良,原则立场相当坚定,自己当年并没有走眼。这一段日子思想上很复杂,难得老蒋来坐坐,谈一谈
情况,心情上也是个慰藉。当然了,自己可不象有的人那样,公开的闹不团结,受党教育这么多年,连这一点点
胸怀都没有,那还行?因此心里的看法是看法,嘴上老潘却还是不满地说,不要这样不要这样,这样还行?你
们都有误解,其实老徐很不错,工作上抓得起来,为人也很大度,大家还是以团结为重,要多通通声气,这样
才能把工作搞上去,当然了,我也有责任,也要给你们把环境搞搞好。
其实老蒋又何尝不知,现在不比从前,老徐的地位明显的日渐升高,看上去还是个副头,但跟正头却有多
少分别?再说,按这样的势头下去,正头头的交椅早晚还不就是他的?不和他通通声气联络联络能行吗?这在
老蒋看来,是一点都不带考虑的,但这也就是心里想想,嘴上却哪能跟老潘说 ?何况真要通通声气,哪里是说
说的那么简单,你说通气他就通气了?老徐是什么人,老蒋还不清楚?跟他之间的过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大家之间的疙瘩说解开就解开,有那么好的事儿吗?当然了,除了对老徐不满外,老蒋对自己也很不满意,怨
来怨去,归根结底,还是要怨自己没能把工作给做好做透,以至致造成了这种被动局面,当初自己怎么就看不
清老徐这个人呢?
不过,事情其实也不是老蒋想的那么复杂。那天,老蒋到局里办公事,其中有个文件需要老徐签字,本来办
公室主任老杨要拿着文件去找老徐,但老蒋觉得还是自己亲自去的好。没想到在老徐的办公室里,老徐还很热情
地请老蒋坐一坐,又让人给老蒋倒了一杯茶。老蒋忙掏出一包好烟来,装着很随便的样子给老徐递上,老徐也不
象上次那样随手往桌上一搁,而是兴致勃勃地点上,签完文件还和老蒋聊起公司里的近况,脸上都带着笑容。听
老蒋介绍完,老徐还说,过几天有空,到你们那里走走,了解了解情况,具体有什么难题,能解决的尽量帮你
们现场解决。
老蒋一听,心里高兴,脸上笑着说,太好了,老领导能回到公司里来看一看,指导指导我们,对我们的工
作,那真是一大鞭策,那里本来就是你的家,大家都盼着你回去呢,由老领导在局里主持大计,大家的工 作都
很有信心呢,当时听到这个消息,大家都欢欣鼓舞,高兴得不得了,老范老吴我们几个,都觉得有干劲,上班
都来精神。
老蒋一边诚恳地说,一边脸上尽是笑。老徐听了,也是哈哈一笑,说,老蒋,我对大家要求都不太高,最关
键的就是要把工作搞上去,你们都是老同志了,局里的工作,还不都是依靠你们来支持?
果然过了几天,老徐带了几个人到公司里来了。
老徐自从离开第二公司调到局里去以后,也常回到公司里来,那也顶多就是以副局长的身份到底下搞调研
或检查工作,大家也不觉得怎么尊贵,象模象样的带着一帮人下来办公事,也还常见,但 那时的身份跟现在却
如何相比,说起来都是副头头,性质却大不一样。
因此那天,见到老徐果然来了,老蒋心里那个高兴,当时就和分管生产业务的副头头老吴以及老范等几个
人一起陪着,先到几个部门里转了一圈,了解了解情况,然后又开了个会,研究一些具体的事情。由于老徐原来
就是从二公司调到局里去的,因此谈起情况来还十分熟悉,对二公司里的一些人头也都不陌生。会上,与会的公
司里的干部和局里来的头头们谈笑风生,气氛相当融洽。
开完会,讨论过问题,中午吃饭,老蒋便在畅春园里安排了两三桌,酒菜当然都十分上档次。不过,老徐一
听说午饭安排在畅春园,眉头就有些起皱,神情上很不以为然,当时就坚持让老蒋换地方,还责备老蒋,说,
吃吃喝喝的风气,市里局里一直都在反对,如果领导干部都不带好这个头,那让谁带好这个头?大家来到这里 ,
随便一点不行吗?弄个便饭就行,看搞得这个排场,你老蒋在这个问题上做得不够好,纪律原则是不是都丢到
一边去了?
老蒋不住的点头称是,但老蒋听是听了,却哪里就给换地方了,满面上还都是春风,说,不排场,一点都
不排场,也就是工作餐,四菜一汤,搞不到哪里去,粗茶淡饭的,填饱肚子而已,到这个地方吃饭,已经让老
领导委屈了,再说,饭菜都搞好了,撤下去还不是浪费?
老徐到了这个时候了,也不好相强,下到基层,有时候也要入乡随俗,太过强调纪律原则,也显得做作,
再说,东西还都定好了,你说不吃就不吃,那还象个话吗?于是就笑着用手擂了擂老蒋的肚子,说,听说最近
心里上不太踏实,这就给我摆起鸿门宴来了?
老蒋赶紧说,没有的事,没有的事,难得老领导来看望大家,简单的吃个饭,还成了鸿门宴,看老领导这
话说的。
老徐笑着挥一挥手说,多心了,老蒋是多心了,你呀,跟我不要有什么隔阂,我这个人从来都是以工作为
重,黑猫白猫,能抓到老鼠的都是好猫,能把工作搞好,就有一些矛盾也是正常的,大家心里,都要装着这个
集体,只要你在工作上搞得出色,那我老徐怎么不会支持你?
听老徐这么说,老蒋一边点头,一边心里安慰了不少。席间,老蒋老吴老范几个,轮流地跟老徐把盏敬酒,
尤其老蒋,跟老徐边喝边聊,乘着酒兴,还说了许多知心的话儿,把从前两人做同事时不太闹矛盾的往事,也
都掏出来说了,十分上感情。
但老蒋也就是一时的上感情,吃过喝过,人也走了,老蒋睡了一下午觉,头脑就清醒过来了,对老徐的话
琢磨再三,似乎没有一句话能觉得拿得住。老徐那个人,哪有那么简单,一顿饭几杯酒就能解决问题,打倒四人
帮还费了好几年的工夫呢,跟他也交往了十几二十年了,还不知道他?越是这么好意,还越是不知道他打的是
什么主意呢。
果然,只过了两三天,就从局里传出可靠消息,说是局里再次接到了群众的举报,重提大秤砣山工程一案,
罗列了一大堆问题,并对近年来第二公司的经营问题,也有很尖锐的涉及,矛头直接的就是指向老蒋。局里对此
十分慎重关注,准备重新研究群众举报的问题,必要的话,还要从头调查此事。
这个消息,对老蒋来说,却是十分敏感,一听之下,当时头皮就麻了不少,隐隐觉得这个事情不是说说的
那么简单,所谓局里对此十分慎重关注,说来说去,极有可能就是老徐从中在捣弄,你老徐不提这个事,谁还
会去提呢?看看,这个老徐,果然公报私仇,之间的矛盾,到底还记得牢呢。
大秤砣山的工程,两条生产线都是目前世界上最先进的生产线,前后投资了一个多亿,搞了四五年,是九
五期间局里的一个重点工程,市委市政府都十分重视。但从这个工程上马之日起,就不断有人对工程的立项和运
作进行质疑,横挑鼻子竖挑眼,这也不行,那也看不惯,从去年起,更是有人接二连三地往上级部门递黑材料 ,
对工程进行全面的否定。对此,局领导班子的态度还是十分坚定,对工程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没有被外头的风
言风语所左右,市里的意见也很明确,工程建设应尽快结束,尽快投入生产运营。
这些本来都已经定了性的,没有什么可疑问的了,但这个老徐,肯定是存了什么心眼,明明白白的事情,
到了他那里,他还硬要弄得不明不白,又是要研究又是要调查,这不是搞翻案还是什么?当真是一朝权在手,
就把令来行,一个已经定性的事情,他还要翻出问题来,公开的他老徐就是在公报私仇嘛。当初还一厢情愿,以
为老徐果然很大度,一顿饭还吃了个把小时,一边喝酒还一边说知音话儿,气氛搞得很融洽,暗暗的心里还很
高兴,当时回去,就睡了好觉了。看看,被他蒙蔽住了不是?他这种人,陈年旧帐装了一肚子,跟他之间的过节,
哪有说忘就给忘了?
说起老蒋老徐的恩怨,那就得扯到十年前了。那时,老徐还没有调到局里来,还只是第二公司的总经理兼党
委书记,老蒋那时也只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副头头。恩怨的起因是另一个副头头老项,老项和老徐一直以来就有矛
盾,互相之间经常闹扯皮。老徐尽管还是正头头,但老项是四八年工作的老干部了,打小就参加游行示威,资历
很深,从前的一些老部下,很多现在都在市里甚至省里当大官了,他自己却由于没什么文化,性子上也鲠直,
炮筒子敢说敢放,经常得罪人,因此,搞了几十年了,还只是在公司里当副头头。但老项不在乎是正头头还是副
头头,当大官还是当小官,干社会主义事业,在哪里不一样?何况公司企业都是最基层,比较符合老项爱使膀
子耍大力的脾性。
在公司里老项也是个实力派,很多事情都是他说了算,比正头差不到哪里去。老徐本来也是老项一手扶持上
去的。按理老项是不用去扶持老徐的,自己就可以当上正头头,但老项觉得自己文化水平不高,不适合在现代企
业里当正头,因此就大力地扶持老徐,让老徐来当正头头。也是老项看中了老徐的魄力和能力,人也年轻,又懂
得尊重人,相信他能把企业搞上去,所以当初就力排众议,让老徐上去。
老徐上台以后,开头还可以,没什么异心,照样还跟以前没上去的时候一个样,处处都对老项很尊重,有
事没事的都找老项去商量,开口闭口就喊人家老项为“项总”,节假日照样有空就去老项家,跟以前一样,耐
心地陪“老掌柜”下象棋。老项在工作上十分尽力,可称得上是无私奉献,业余时间就没什么爱好了,就好这么
一个象棋,老徐本来对象棋没兴趣,但因为老项喜欢,所以就对象棋下了一番功夫,潜心地研究过一些棋谱。因
此一段时间,老徐跟老项很投缘。
但这种局面又岂能长久,尤其是当正头的时间一长,老徐就受不住了。按老徐的性格,岂可以有人在背后给
你指手划脚的,做起事来滞碍太多,不痛快,没有一点自豪感。老徐就这样的对老项开始起反感,有事没事的,
你就在那里划手脚,有你这样搞垂帘听政的吗?也是老徐没看出老项这个人的能量和潜力,于是就不太听老项
在背后乱指挥,经常就把老项给撇到一边去,大事小事自己拿主意,不跟老项去商量,有空也不去老项家,陪
他“老掌柜的”下象棋,也不喊他“项总”,直接的就喊他“老项”,有时还当众指使他,干这干那的,以显
示自己的权威。
老项哪里吃得了这一套,两人之间因此起矛盾。闹来闹去,矛盾就扩大化了。老徐指责老项在后面搞操纵,
耍太上皇,不懂得现代企业的经营管理,又偏偏爱插手公司里的经营事务,还结党营私,大搞拉帮结派,架空
一把手,根本就不把一把手给放在眼里,不懂装懂,倚老卖老,刚愎自用,还妄图颠覆一把手,把党和人民的
利益以及国家的财产,视如他家的私人财产,丧失了一个党员的基本的道德准则。
老项也不示弱,拍着桌子骂老徐是白眼狼陈世美,上得相府就忘了本,也不看看是谁带你来的,翅膀硬了
就不知道你是谁了,尤其是,崽卖爷田不心疼,这个老徐胆子比较大,作法上很有一套,原先还以为他比较廉
洁,可时间一长,明眼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手里不是太干净,做事很露骨,欲望很强烈,对国家的财产并不
爱惜,没有共产党员所应有的良知和胸襟,也不具有一个领导干部所应该有的责任感和使命感,公司搞得年年
亏损,经营上问题很大,他当正头头,应该要负主要的责任,如果还照这么下去,那这个企业,非垮不可。
发展到后来,老项老徐两人就经常的互相挖墙角搞小动作,想尽办法拆对方的台子,力图打倒对方。
由于正头和主要的副头闹红脸,因此,另几个副头以及一些中层干部也分成了好几个阵营,比如老范,那
时就明确的站在老徐这一边,斗争中经常给予老徐以有力的支持,吹喇叭敲锣鼓的都有他的份,而且还很起劲 ,
没少助过老徐的威。与老范相反,老蒋那时却是跟老项站在了一起,也是一帮人拥着老项,齐头齐脑的在那里摇
旗呐喊。
当然了,开头的时候,老蒋还只是个中间派,呆在一边看着他们扛着喇叭吹来吹去。不过,凡是中间派到了
最后,也都要产生了分化。老蒋就是随着形势的发展,感到了有必要投身到斗争中去,你始终在边上看看,始终
没有去参与,那将来打扫战场,分发战利品,能有你的份吗?从前闹革命,就有一些人看不清形势,在边上按
兵不动搞投机,以图一时逍遥,后来革命胜利了,他们倒是想起了革命的好处,但到了那个时候了,革命的队
伍还能接纳他们吗?
老项老徐两个人,老蒋一向就比较靠近老项。老项这个人,别看只是个老粗,资格却无人能比,局里市里省
里,关系都很硬,有的老部下,甚至都已经是省部级的干部了。一个老徐,简直是蚍蜉撼大树,蚂蚁搬大象,这
一点,老蒋看得很清楚。其实就是平时,老蒋没事时也学着老徐那样,一向有空就到老项家里去,陪老项下个象
棋什么的,只是由于棋下得蹩脚,老项还很不屑让他来下,就是下了,由于棋臭,老项嘴里就很不留情,常把
老蒋给批的,体无完肤,老蒋当然十分虚心,心里还暗暗高兴,再难听的话,也是含笑接受,十分尊敬老项,
一般人想挨老项批一批,还不见得有机会,能得人家老项骂上几句,那对以后的工作,将大有裨益。所以项徐之
间,老蒋考虑都没考虑,就与老项站在了一起。
老项老徐公开的扯翻了脸皮,之间就不再留情面了,都想着法子弄翻对方。但一来二去的,几个回合搞下来,
老徐还是没有损失什么毫毛。这下可把老项给惹毛了,干脆又组织了一帮人搞了几份材料,往局里市里递去,专
门揭发老徐的经济问题,内容十分翔实。
由于经济问题一向是个厉害的斗争武器,往往一打一个准,谁沾上了谁就脱不了干系,因此这回就把老徐
给搞得吃不了兜着走了,还引起了市里的注意。老徐当然不甘示弱,铆着劲也搞老项的材料,揭发老项在单位里
利用职权乱搞男女关系,有名有姓的躲在办公室里搞。这个材料,当时就把老项的鼻子给气歪了,乱搞男女关系,
还利用职权,鸡巴的什么话?老项差点背过气去,都快退休的人了,还被人揭发乱搞男女关系,一世的英名何
存?老项最恨的就是这个,你说什么不好,偏说这个,你揭发别人有经济问题也好,在单位里搞 独断专行也好,
甚而违反党纪国法也好,这都无所畏惧,但你却揭发别人乱搞老娘们,老项平常最恨的,就是这个事,你还专
拿这个来羞辱人,堂堂须眉的颜面,却往哪里去搁?老项那个气的,四八年参加游行示威的豪气,又激发了出
来,捋足了袖子要跟老徐干到底。
一时,单位里乱了套了,主事的头头,分成了两三个山头,憋足了气儿都在那里敲锣打鼓吹喇叭,正经的
公事都顾不上了,大家都撅着屁股在那里开火力,猛扫对方,搞得剑拨弩张的。局里也是看不下,只好经常的派
人下来搞调解。但是不调解还好,一调解,大家就更来劲头了,索性就互相拍着桌子干架,猛揭对方的老底,弄
得唾沫星子乱飞。为了拱倒对方,有的还把文革时的老帐都翻了出来,揭发对方是四人帮,此外,作风问题,经
济问题,爱跟女人磨磨蹭蹭的问题,甚至蹲毛坑时爱往墙上乱揩乱涂的毛病,等等,能抖的都往外抖,连开会
都带着火药气。一时,单位里弄得鸡飞狗跳的,一些老职工十分兴奋,感慨地说,好久都没见到过这样红火的场
面了,看到这情景,差点还以为造反派又回来了,文革那年头,就是让人想念。
为这事,局里市里也没得安宁,你一个单位,生产经营都不顾了,几个头头,都不务正业,一门心事的成
天在那里敲锣打鼓吹喇叭,边上群众都在那里闲嗑瓜子看热闹,那这单位,还怎么弄?难怪群众以为又要闹文
革了。为了平息单位里的这种事态,搞好安定团结,巩固改革开放的成果,局里对公司进行大力整顿,快刀斩乱
麻,以图尽快恢复正常局面。
整顿结果,老徐离开二公司,调到局里当科长,老项接任总经理。本来老项是死活不肯干这个正头头的,你
把老徐撵走了,到头来自己却爬了上去,这象个话吗?老项本来对这种事就深恶痛绝,从心底里就瞧不起,你
斗争来斗争去,到头来就为了这么个鸟毛飞的小头头,而不是为了原则和正义,这算什么?不是因为这么个看
不惯的性格,早就是局长厅长了,何至于这样,再说,自己所以斗争,既不是从个人的恩怨也不是从个人得失
出发,而是从党和人民的利益出发,看不惯就要斗,跟正头头的位置扯不上半点干系,要干这个正头头,早几
年就干上了,哪里还要等到现在?
但事情还由不得老项,由于那时还没有别的什么合适的人选,老蒋老范几个,从各方面看,差距都是很大,
从外单位调一个进来,群众基础也不牢靠,除了老项,一时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局里多次研究,又再三做老
项的思想工作,老项无法,推来辞去的你就太做作了,你以为你是诸葛亮,通天的大本领,三请两请的还要摆
姿态?老项性格上就是做不来,因此,事出无奈,老项只好答应。
一场争斗,平息是平息了,老徐也调到局里当科长,算是平级调动,看上去老徐也是毫发无损,但责权利
都大打折扣,你在局里当科长当得再舒服,也只是清水衙门,哪有在地方当诸侯来得气派?何况老徐的那个科
室,还是个可有可无无足轻重的科室。这场火并,老徐算是栽了,心里的沮丧是不用说的,他老项老粗一个,怎
么就栽他手里呢?早知这样,当初跟他相安无事算了,何必心急火燎的跟他拼火力,不是个时候,看这喇叭吹
的。
倒徐过程,老蒋都很积极参与,幕后动作搞得比较多,捋袖攘臂的,甚至有的揭发材料还是老蒋执笔的。但
老蒋一直不太显山露水,从没有正面跟老徐耍过扁担,就跟《地雷战》里的那些游击队似的,顶多就是送送情报,
埋埋地雷,或者声东击西地拿着铁桶放几挂鞭炮,惊吓惊吓老徐,真象张飞李逵那样亲自赤膊上阵的,却是没
有。因此,老蒋有时还自我安慰,可能老徐对他印象还不算很坏。但你究竟给老项吹过喇叭,抬过地雷,就算是
送送情报,放放鞭炮,那你也是针对老徐的,老徐哪能说忘了就给忘了?这个梁子算是结得深了,他老徐就算
要公报私仇,你也只能认晦气,还有甚话说?在老蒋看来,老徐能走到这一天,从科长到副局长,接下来可能
就是局长,这却是谁也没有想到的,弄不好将来他还一直往上去,进市委常委,这也是谁都不好说。真要是想得
到,那当初怎么会随便给老项拉去抬地雷?要抬,也要给他老徐抬。
安装公司的老胡,这几天心情很不痛快,这主要是因为大秤砣山主体工程的配套项目的合同出了问题。
这个合同本来在老潘住院前就搞定了。老胡当时心情高兴,为此还在畅春园里摆了一桌子,请了老潘老蒋几个人
来,原来只是想乐一乐,没想到乐极生悲,倒把老潘给整得住了院了。老潘住进医院,市里就安排了老徐来代替
老潘管事,而且看上去也不象是临时安排的。那老徐也不是乱管事,一上来就真枪真刀地干活,合同就在老徐那
里给卡住了,一个批示下去,合同被冻结执行,主要借口是,老徐对老胡的工程预算有疑问,比局里自己搞的
初步预算要高出几十上百万,这么高的预算,与原设计方案也极其不相符,他当初是怎么中标的?老徐干脆就
说你老胡当时在投标时搞暗箱,完全不是在公正公平的情况下打败另几家单位的,所以中标,主要还不是老胡
在这其中做了关节?当然,怎么搞暗箱,怎么做关节,老徐才懒得去提,你老胡心知肚明,但这个合同,却是
要重新审核一下,首先工程质量要保证,国家的资金不能乱流失,有疑问的地方都要严格把关,甚至不惜代价
推翻合同,重新进行招标。
合同就这么的卡在老徐那里,老胡为此心里很不痛快,这里头牵涉的东西多了,你老徐几句话,说否定就否定
了,有那么容易的事?
按道理,合同签了字,在法律上就是生了效了,你老徐轻易说不干就不干了,你以为你是谁?你要是真的
不想履行合同了,明说就是,法院里大家讲道理去,看你还设置不设置障碍。
当然了,老胡气头上想是这么想,其实心里也是清楚,还不至于要跟他老徐闹翻脸,既便老徐横挑鼻子竖挑眼 ,
跟他也不能太计较,往后合作的日子还长呢,一句两句话的就受不了,那还怎么在社会上做事?为一时痛快,
大家拿法律说话,做人上你就失败了,再多的项目也轮不到你上,再说了,这合同还是老潘手里搞的,话现在
还是人家老潘说了算,你老徐尽拿这合同挑刺头,那不是摆明了要与老潘过不去,你意见再多,也得尊重人家
老潘不是?
但无论如何,跟老徐的关系,也是要搞好的,究竟当家的暂时还是他,老潘的话再管用,却还在医院里躺
着,再多的事,你也要跟老徐说去。工程早一点开工,大家都有好处,否则,老徐一句话,也就给你拖上一年几
个月,你还就只能干饿着。再进一步说,合同上他不找别扭了,具体工程上他不与你合作,给你横挑鼻子竖挑眼,
那你还是耗不过。
因此老胡按下心里的不满,准备好好跟老徐培养感情搞零距离。当初老胡在局里做关系,许多部门的头头都搞到
了,唯独就是没太注意到老徐,一者也是老徐主管的工作比较次要,跟工程的事不沾上边,再者老潘当时也没
来提个醒。看看,到底就犯在他手上去了。所以,当务之急,就是要抓紧时间跟老徐搞零距离。老胡跟人搞零距离
无非就是请人吃饭,泡桑拿洗足浴,或者上夜总会开房间,文明一点的,大家就是去玩高尔夫。当然,跟老徐现
在还没亲热到要上夜总会开房间的地步,大家就先吃个饭,看看他的意思再说。老胡请人吃饭,一般都安排在畅
春园里,在这里请客不但档次高气派大,主要显得华贵,文化上十分有品位,对人家也显得尊重。
没想到老胡一个电话过去,老徐竟然婉言谢绝。这老胡就有气了,平常你老徐也不是没在畅春园里吃过饭,
一个饭桌上大家又不是没一起干杯过,怎么现在倒跟我摆起谱来了?买卖不成仁义在,何必这样?看这事弄的。
老胡无法,只好硬起头皮亲自跑到局里,上老徐的办公室请去。一见老徐,就笑说,嗨呀老徐,今非昔比,今非
昔比了,大忙人一个,日理万机,但再忙,也不至于一顿饭的工夫都挪不出来。
老徐也料到老胡不会罢休,说什么也要把这顿饭给请成,不去当然也不行,但如果太轻易答应他,倒让他给得
了意了,因此老徐说,不是驳你面子,这几天事情很多,你看,晚上还要到市里开防汛紧急会议,明天还要安
排下去安全生产大检查,后天省里还有个财务会议,你看看,透个气都没时间,再说,公是公,私是私,不吃
这个饭,难不成我们就做不成朋友了?你老哥心里想的道道多,是不是饭桌上又要给人下蒙汗药了。说完老徐还
嘿嘿而笑。
老胡也不觉得难听,还陪着笑说,局长打官腔了,不把我们这些小老百姓放在眼里了,吃个饭,还怕有蒙汗药 ,
你这不是脱离群众还是什么?再说,社会哪有那么阴暗?
当然,说到最后,老胡还是把老徐给请动了。一起赴老胡这个饭局的,还有市政府办公室的副主任老罗。老
罗和老徐私交很深,跟老胡更是老熟人了,有他在场,无话不谈,气氛就融洽多了,否则,就两个人还都揣着
心事,这个饭吃起来就不免尴尬。
吃完饭,老罗先走。老罗走后,老胡就把事先准备好的一个一万元的大红包,给老徐塞了过去。由于在这方
面跟老徐交流得不是太多,因此老胡也不敢造次,没敢一下就拿得太多,只能不多不少,先探个路径。也是刚才
饭桌上谈得比较对路,气氛不错,老胡才少了些顾忌,指望老徐能顺水推舟,大家哈哈一笑,往口袋里一装,
这事就算圆满了。但老徐连看都没看,当时就把红包给推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老胡,大家一起吃个饭,还说
得过去,你要是塞这个过来,那就不合适了,你这么做用意也太明显了,我有话说话,不和你拐弯,我们之间
公私分明,吃饭是吃饭,工作是工作,你要真拿这个来开路,那一切都免谈。老徐说着,一头就往外走。
老胡无奈,虽说对老徐的态度,心理上也是有准备的,但真看到老徐这样,面子上却一时还是觉得下不来,至
少,一般人都不会这么直接了当地回绝他。老胡只好把钱暂时收到皮包里,跟着老徐就出来了,一边只好笑着说,
你看你看老徐,你误会了不是,就这么一点点谢意,还扯上什么工作,说来说去还不都是交情?你看,还批评
我有用意,这可把我给冤的。
老徐说,你老哥面子大,我不得不来,再忙,挤着时间也要来,但我有话都说在前头了,你要是在我碗里调蜜
水,那这饭吃起来大家都打嗝,你这饭,下次我还敢吃?老胡陪着笑说,一样吃,一样吃,保证没蜜水,吃个
蜜水还挨批评,真是见外。
一顿饭,没吃出什么成效,下了蜜水还让人给闻出味儿来,老徐那个人,就差没给你闹翻脸了,夹七夹八
的一通话,谁听了也不会舒服,看这蜜水调的,老胡心里很不满意,知道这个事办得有些仓促了,时间方法都
不对路,结果走岔了,一顿饭吃不出什么香味来,看来这个工作还得慢慢做,急是急不得,搞不好弄巧成拙那
还行?不怕工夫深,铁杵磨成针,你老徐再牛气,还能牛得过人铁杵?老胡心里暗暗的给自己打气,老徐的表
现,说来也是正常,人家堂堂一个局长,与你非亲非故,说给他下蜜水,就给人家下蜜水,而且还是第一次,
还想按着脖子让人喝,哪有说喝就喝的,不瞪着眼说说你两句,反而不正常了。这么一想,老胡才觉得有些平衡,
心里自在了很多。
一段时间下来,局里接二连三地开了几个重要的会议,在局里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原先暮气沉沉的局面一
下就有了改观。
其中一个会议就是专门研究群众的举报。这些举报都是针对第二公司,首先就是对第二公司在大秤砣山的工
程进行质疑。这个工程具有很大的盲目性,所搞的产品的市场需求早就已经趋于饱和,全国同类产品积压越来越
严重,从前景分析,在今后好几年,无论国际国内,情况都不会有任何改观,就国内而言,随着入世的到来,
供大于求的情况将进一步恶化,竞争空前激烈。
就是在这样严峻的形势下,不去寻找新的经济增长点,不按市场经济的规律办事,没有经过市场调研,没
经过起码的风险评估,就进行这样规模的固定资产投资,即草率又造成巨大的浪费,损失无可弥补。这是公司主
要领导在决策上的不可原谅的重大错误。另一方面,工程上马后,停停打打,断断续续,跟玩儿似的,管理上又
极其混乱,工期一拖再拖,上上下下都无所谓,原来只要三年的工期,到现在,光一期工程就花了近四年,二
期工程目前还处于停工。一个多亿的钱投进去了,光利息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可是产品却还是遥遥无期,连屁
眼儿都不曾见着一个。照目前的状况下去,很可能工程结束,公司也就跟着倒闭。
材料又特别指出,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除了国有企业固有的弊端外,主要的原因在于公司主要领导的腐
败和无能。从管理部门到职能部门,尤其是公司的正头头,都从这个工程中得到许多好处,从项目招标到设备物
资的采购以及整个工程运作的诸多环节,所得到的好处和回扣都是数以万计,而作为公司里的一把手老蒋,在
这方面就更不用说了,拿了多少都没人说得清楚,打从他当上正头头起,光在市区就有了三处房产,郊区还有
一套小洋房,外头还长期包养着两个情妇,经常出入娱乐场所,一掷千金,生活十分奢侈糜烂,不是腐败,哪
来的这么多钱供他挥霍?
这种腐败,在公司里随处可见,举一个例子,一台设备,到讲信誉讲质量的部定点单位去买,只要八九万
的价格就可以拿到,但由于人家是部里的定点单位,也是国有企业,经营方式呆板,发票等都不能乱开,即使
有好处费也是有限,不够一顿饭钱,可乡镇企业就不一样,没有框框套套,大家都有两本账甚至三本账,经营
方式很灵活,发票可以随意开,要开多少都可以,剩余的款项就可以做为回扣返回回去,因此,定点单位尽管
只要八九万,却不能买,结果还是到省外的一家乡镇企业去采购,价格高达十四五万,原因何在,不讲自明,
这里面的虚头有多大?从中也可以看出整个工程的虚头有多大。
再有就是,工程的施工队伍十分庞杂,有合格的有不合格的,有正规的有不正规的,能做的不能做的都来,
主要是因为这些工程队都会给主管的头头以巨额的回扣或提成,象正头头老蒋和副头头老吴甚至还是某些工程
队的暗股,因此,许多项目都以极不合理的价格承包出去,工程质量十分低劣。诸如此类的现象,不胜枚举。所
以,没有工程,就没有“效益”,这在许多单位都成了共识,工程建设合理不合理并不要紧,关键是个人的腰
包涨起来才是最要紧的,而没有大的工程,没有雄厚的资金投入,那个人的腰包如何能涨得起来呢?
这些举报,把大秤砣山工程说得一无是处,矛头都是指向二公司和老蒋,尤其老蒋,是重点检举的对象。但
实际上,这个工程始终都是局里在牵头,从市场调研总体规划,到工程预算以及大项目的招投标等,都是局里
组织人马在搞,当然,具体是由二公司来实施,工程上的种种问题,都是在实施过程中暴露出来,群众的举报
也是针对他们。但由于这个工程跟局里的关系甚深,尤其是局长老潘,在这其中倾注了很多心血,你揭发二公司
和老蒋,那还不是等于爬老潘的后墙?因此大家对此都不表态。
倒是老徐在会上一再强调,大家不必顾虑得太多,人家群众并不是针对局里的工作,主要的问题是出在二
公司身上,那就就事论事,我首先要拿个态度,第二公司我也呆过十来年了,我比在座的都关心第二公司,但
在这个问题上,我再关心,再爱护,也决不能去袒护,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中央三令五申,强调要搞好廉
政建设,对腐败现象,处理起来要雷厉风行,决不姑息纵容,做为党员,做为领导干部,都应该以身作则,廉
洁自律,认真贯彻好这一点,看看,在外头奢侈挥霍,长期包养情妇,还两个,虽说这种举报还不一定真实,
但你一个领导干部,如果一向以身作则,光明磊落,那群众会轻易去检举你吗?群众的反映这么强烈,我认为 ,
必须要给群众一个明白的交代,请大家不要回避。
但尽管老徐这么说,大家还是不肯轻易发表意见,尤其是另几个副局长老郭老王老盖老赵,都是大眼瞪小
眼的在那里不说话。副局长当中,老王一向跟老徐比较有话讲,因此,老徐就拿眼看着他,指望他能说上几句。
不料老王也只是翻了翻眼皮,说,袒护当然不要去袒护,但这个事情怎么处理,还是要慎重些。说完,老王
就端着茶缸慢吞吞地喝水,一句话不痛不痒,有说等于没说。老徐心里十分不满,只好又进一步发动大家,说,
群众一再向局里举报反映,我们总不能半眼睁半眼闭的装糊涂?做为上级机关,这样的态度怎么能行?你暧昧
还能暧昧到什么时候?在这个问题上,最终都得旗帜鲜明地拿出看法来,看看,房产都弄了好几处,还包养俩
情妇,比人家克林顿还厉害,一个公司,给他搞得问题成山,我认为应该进行调查,结果怎样先不要说,起码
群众就不会认为我们是在有意包庇。
老徐一边说,一边看着大家,但大家都没什么积极的反应,不是喝水,就是在那里玩纸笔,有的甚至还不
太注意听讲,在那里交头接耳的说私房话。老徐心里直磨牙,看你们平常个个拍着胸膛说大话的,关键时候,却
没有一个能指望得上,全在这里装大蒜,什么事!按老徐以往的脾性,当时就要给你拉下脸来,看你们还注不
注意听讲。但老徐现在不一样了,性格上也是历炼过的,怎会还象以前那么幼稚任性,哪能说拉脸就拉脸?你现
在是一把手了,单位里的大头头,工作上你不讲究些涵养不讲究些方式方法那还行?动不动就拉个脸能解决得
了甚问题?
因此气归气,老徐也是无法,知道单单一个会议,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老郭老赵几个,平时就很滑头,
哪里肯轻易就在会上表示立场,只能在会后再跟他们研究研究。
于是老徐在会后又分别找老郭几个研究意见,有时一研究就是小半天,相当废唇舌。当然了,私底下谈话,
没外人在场,几个副头头就不再玩纸笔了,讲起话来也不乱翻眼皮。首先老王就表态,支持老徐,再开会研究,
肯定会声援老徐。老徐不听还好,听了就来了气了,不满地说,那你上次会上还给我装糊涂?说话不痛不痒,等
于没说。老王不好意思,说,那不是没到时候吗?别人都不说,你让我说,这不是坑人?大家都不愿顶缸,让我
来顶,象不象话?老徐不由得笑了,说,怎么是坑人呢?想到哪里去了?这是工作上的事,该是什么态度就是
什么个态度,扯那个蛋,还说是顶缸,这象个什么话?你放心,这个事,市里也是这么个态度。
老王也笑,老王其实对老徐有信心,老潘眼看着要退休了,以后这个局里,大头头还不就是老徐来当?老
徐也多次找自己去谈话,话里话外,对自己都是信任有加,工作上怎能不予以支持?一旦改朝换代,自己就盼
着把位置挪一挪,最合口味的,那当然就是常务副局长。所以老王对老徐的想法,从心底里是拥护的,老徐一找
他谈话,当时胸脯就拍得噼啪作响,十分有劲头。
但另几个副局长就不是老王那么好说话了。老盖老赵本来就耍猾,以前开班子会议,研究大的举措,如果老
潘的意见还不成熟,他们就从不发表自己的观点,经常半眼睁半眼闭的在那里装瞌睡。而且二人对老潘老徐都有
意见,心里都有不满,有机会还要爬你几下后墙呢,何况现在还要去争取他们的看法?哪里一下子就能把他们
的看法给统一过来?因此老徐分别找了他们两人好几次,效果都不甚理想,既不反对,也不赞同,到了后来,
二人的口气更是有些暧昧,说,看看老潘是什么态度,老潘说这个事要查查,那就查查,这种大事,不请示请
示他能行?
老徐笑着说,拍板当然是要他拍板,你们难道就不要有个看法了?现在市里对这事也十分重视,人家也是
反映到市里去的,再装聋作哑下去,看谁吃得了?何况我们也不是大动干戈,主要就是摸个底,主动一些,我
们系统内部能解决的最好就给解决,这对二公司也有好处。
听老徐拿市里的帽子来压人,老赵倒有些不服气了,阴阳怪气地说,市里重视,也不等于这个事就有问题
了,当然了,你老徐现在主持工作,该怎么处理你拿主意就是,我哪有意见?
另一个副头头老郭的态度,就比较明显了,根本不赞同,对老徐的看法不以为然,这个事,跟局里的牵扯
太大,当初市里也很重视这个项目,人力物力投入这么多,现在又忽然说有问题了,这个责任,谁敢担?群众
举报,也不见得就是真凭实据,见风就是雨的,那我们这里不成了纪检机关?
其实这一段时间以来,老郭对老徐在局里的所作所为都有看法。看着老徐象模象样的主持工作,今天召集大
家开会议,明天召集大家开会议,许多事情都是他说了算,从前应该找老潘的,现在都要去找老徐,老郭这心
里就那个的不是滋味。
本来在老金退休以前,老潘意思上就有想安排自己来接替老金,担任常务副局长,老潘的这个意思,明里
暗里,跟老郭流露过好几次。老郭也是跃跃欲试的,心里早就很冲动,为此精神上还弄得很亢奋,搞得夜里还经
常睡不好觉,连做梦都梦见着老金办理退休手续,梦醒过来后还直叹气。但叹气归叹气,老郭却是信心百倍,上
下班早来迟走,比以前更加积极,有空还经常跑到老潘办公室里坐坐,汇报汇报思想,谈一谈工作,同时还到
盖赵齐王几位屋里,找机会和他们谈心,憧憬之下,对未来的工作也做了许多设想,甚至回去还跟老婆也透了
这个口风,连带老婆也搞得很激动,当天就跑了两三趟菜市场,挑挑拣拣的,要给老郭上营养。
但没想到后来形势却发生了变化,朝着老徐那个方向发展下去了,老潘住院以后,市里还让他来主持局里
的日常工作,简直就等于是代理局长了,这个情况老郭是始料不及的。有一阵子老郭还转不过弯来,心里很丧气,
跟老婆都觉得无法交代,上班直闹情绪,经过老徐的办公室,看里面一干人忙忙碌碌的 ,心里就很不平衡,没
事就躲在办公室里抽闷烟,想心事,一地里都是烟头,还有意无意地避着老徐,憋着气头不和老徐说话,心里
十分抱屈,背地里还找老盖老赵老齐联络,希望和他们同声气共进退,搞统一战线,一块儿抗日,看他老徐还
能有什么手段。
但盖赵二人都比较暧昧,态度很阴暗,背地里猛涮老徐,骂老徐是王洪文四人帮,一到当面却又半眼睁半
眼闭的附和老徐,说谄媚话,让人干瞪眼。同时你不和老徐说说话,就能解决问题了?情绪来情绪去,老徐还是
老徐,半根毫毛都没丢,照样开会议作报告,谈笑风生,奈何?而且老徐表现出来还很大度,一些鸡毛 蒜皮的
事情还都来找老郭研究,征求老郭意见,态度很尊重,这就让老郭不好说什么了,虽然老郭还不吃他那一套,
但究竟出手不打笑脸人,再情绪你也只能干忍着。
过一段时间,就群众举报的事,老徐又召集大家开会议。这回,老王就踊跃表态,支持老徐作法。老徐在会
上又一再摆利害讲道理,希望大家都能高度重视这个事。由于前段时间工作做得比较到家,老徐对盖赵几个,都
进行了深入的交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没少费些口舌,盖赵等几位持不同政见者,思想上都有了不同程度
的转化,虽然还不是热情地支持,但至少都不太反对了。
老盖老赵几个人,本来都对老徐嗤之以鼻。老潘弄的住院了,常务副局长老金也退了休了,这种好事,以前
做梦都不敢去想,现在却都摆在了一起,一时的,老盖老赵都十分兴奋,捋胳膊卷袖的,大家都想上去干一干。
老赵原来就十分有抱负,盼老潘老金退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心里早就憋着一股气,现在这一天终于来临,
虽说老潘还不是退休,但看来却要长期卧床,一大摊的工作,不做一个交代还行?这教老赵心里如何不激动,
因此一段时间,情绪弄得很高涨,一改往常浮躁毛糙的习性,公事上十分认真。
老盖却不太一样,一向无甚大志,对现状比较满足,只是见老赵跃跃欲试的,也不禁怦然心动,眼见得目
前群龙无首,几个副头比一比,自己的条件差不到哪里去,论资历能力,其实比赵徐还强,连一个老赵都敢在
那里蠢蠢欲动的,自己却哪一点比不上趟?说不定因此风云际会,还可以在事业上开创一番呢。因此老盖也搞得
很冲动,结果冲动之下,还按捺不住,连续两次喝酒,都喝得过了头了,大着舌头在那里指指划划的,弄得郭
赵老齐等人,都很奇怪,看平常老盖喝酒,都很保守,从没见他醉过,怎么这几天,喝得这么生猛,动辄就弄
过头去了呢?
老盖这一冲动不要紧,倒搞得老赵很警觉,一下子对老盖就有了敌意。这就让老盖很不满,怎么就许你把火
车开到马路上,别人在马路上就遛上那么一遛,你就吹胡瞪眼的耍驴气?这是党的工作,什么时候却成了你家
的自留地了?因此对老赵也很不客气。
盖赵二人,一时弄得很对立。但老赵光顾着情绪高涨,老盖也只知道在那里瞎冲动,冲动之下,光知道喝酒,
两人还暗暗的互相抵牛角,而在具体行动上,两人就有点儿隔墙扔鸡毛了,都是在那儿瞎费劲。
这也要怪两人都不太有经验,正经的应该是往市委市政府里跑一跑,你不往上头去通声气,光知道在底下
乱激动瞎喝酒,还互相的较牛劲,这能顶得了甚事?街头耍把戏,光说不练哪里行?最终弄的,郭盖赵齐都不
济事,一个老徐,脱颖而出,大堂里一坐,惊堂木一拍,把老盖老赵给镇的,面面相觑,怎么弄了一半天,后
头还钻出了个司马懿来,三国都归齐他去了呢?两人搞的心里很泄气。但泄气归泄气,两人对老徐却又都不服气,
尤其老赵,一直以来就爱和老徐唱白眼,不太跟老徐往一个鼻孔里出气,平常有机会还敢给老徐下套子呢,如
今见他临时取老潘而代之,心里却哪里能顺畅?又见老徐一上来,就拿大秤砣山的工程开火力,这大家心里就
又有看法了,一个大秤砣山,搞了数年了,谁手里不碰上一点泥?你老徐不也吃过人家的饭,逢年过节时不也
拿过人家的礼品?你说这个问题那个问题的,你这是冲谁来着你?
但你不服气也好,有看法也好,老徐一概都没给放在眼里。基层老徐是干过了十几二十年,机关里也呆了不
老短的时间,什么人物没见过?就是老项当年,在二公司里那么专横,那么飞扬跋扈,上上下下还都有一大帮
人,社会上关系十分复杂,气焰十分嚣张,典型的恶势力,单位里谁都不敢去惹他,老徐照样毫不畏惧,跟 他
做坚决的斗争。一个老盖,一个老赵,两个都是缺心眼的,还怕拿不下?只是大秤砣山的问题,早晚都要查,怎
么查,何时查,还都是要争取班子里大多数人的支持。
所以老徐尽管没把别人的看法放在眼里,却还是分别找了郭盖赵齐王,私下里做他们的思想工作。
找老盖谈话时,老徐就十分开诚布公,对老盖的工作能力十分赞赏,跟你老盖共事了十几年了,还不知道
你老盖?讲原则,有党性,工作上兢兢业业,勤于奉献,能力上相比,老郭老赵他们,都还有所不如,市里对
你的评价很高,有意让你来挑重担,今后工作上的事情,你还要多负些责,让老郭老赵他们,也心服口服。
几句话说的,老盖心里暖烘烘的,觉得人家老徐,并不把自己当外人,而且听他话里的意思,今后工作上,
还大有倚重自己的地方,这就让老盖很感动,工作几十年了,老潘也好,老金也好,老郭也好,从来没有重视
过自己,一个老徐,心里还对人家不服气,人家反而还拿自己是知音,这教人如何不叹气?
老徐又接着说,大秤砣山的工程,弊病很多,问题不少,不杀不足以平民愤,作为领导干部,这个原则应
该要坚持到底,国家集体的利益,我们不去维护,那谁来维护?当然了,一个大工程,谁不会遇到些经济上的
问题?比如吃个饭,拿个礼品,年节时受了人家的馈赠,这些人情上的往来,谁都躲不开,说起来也都是为了
工作,这跟几十几百万的腐败,是有本质上的区别,坦率地说,我也没少上过人家的饭局,这种事情,市长省
长都难免,这在社会上以及工作中都已经是常事,这个客观我们应该要承认,影响不到主流,一点也牵扯不上 ,
所以大家都不必有这样那样的顾虑,再说了,这次整顿,是在我们自己系统内部来搞,形式上比较主动,有我
在,有市委市政府支持,任何问题我们都好解决。
老盖到了这时,也不知是该赞成老徐,还是该反对老徐,按理人家老徐这么看重自己,忙里偷空找自己谈
心,工作上也该对人家有所支持,但老盖却不知如何表态,平常工作中,哪里是吃个饭拿个礼品那么简单?就
拿这次大秤砣山配套项目的招标工作,安装公司的老胡就没少找自己上畅春园吃饭,还到白云山庄去度假,一
边钓鱼一边谈工作,之间十分上感情,春节还来家拜过年,几瓶真茅台以外,还拿了一部数码相机,让自己试
试手。这你老徐倒是给说说看,还是你说的人情往来吗?
所以老盖对老徐的作法不太附和,却也不象前一段那样去反对,对老徐采取的是睁一眼闭一眼的态度,你
说查那你就去查吧,反正有什么问题,老潘在顶着,工程上的事,一直是他老掌柜的在抓,出了问 题,头一个
他就逃不了,接下来可能就是第二公司的老蒋,就是你老徐,也有说不清的干系,你当初就没签过字,没拿过
红包?至少你都承认了没少上过人家的饭局,你老徐既然口口声声要搞这个事,搞去好了,只要你老徐没事,
大家也就能坦然,不至于你要搬起石头猛砸自己的脚。
老徐也同样找老赵老齐去谈话。老齐马上要退休了,世面也见多了,对局里敏感的工作不想有过多的发言,
随你们怎么摆弄就怎么摆弄去吧。老赵却费了些唇舌,交谈了好几次,话题十分深入,在工作上对老赵十分厚望,
为老赵在老潘手里不被重用十分抱屈,你老赵的魄力能力,在局里都是首屈一指,群众之中基础很好,号召力
很强,让老潘给埋没了这几年,十分可惜。
谈话之中,老徐还动了真情,希望老赵在以后的工作之中,要勇挑重担,多抓些主要的工作,让老潘他们
都看上一看。
几次谈话,老赵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老徐的一些话也不去当真。但通过几次谈话,老赵却比老盖弄得
明白,大秤砣山的问题,查他一下比不查的要好,群众的举报,说这个腐败那个腐败的,无非都是针对老蒋那
几个人,针对老蒋,针对大秤砣山,那不就是针对老潘?要是能牵涉到老潘,那这事可就不一样了,估计这正
头的位置,就因此而要轮上一轮了,这就是变革。这种变革是好事,怎么能去反对?事物发展到一定阶段,腐朽
的旧事物就要阻碍历史的发展,新生事物开始不断的蓬勃壮大,都要发生翻天覆地的革命,这样才能推动历史
不断进步,不断向前发展,这些都是客观规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将来革命成功,政权更替,旧事物打倒了,
老潘下去了,那大家就有可能上去,新事物就战胜了旧事物。否则,你变都不想去变革,那怎么还能指望上得去?
当然了,这样做是要冒一定的风险,一个大秤砣山,查来查去的,哪里就会是一个老潘?大家都有一定的干系。
但干革命就是要担风险,不担风险,哪来的一个新中国?多少革命志士,抛下头颅,洒过热血,这才迎来了一
个红通通的新世界。只要这个风险冒得值,就应该去冒。看人家老徐,义无反顾,毫不动摇地冒这个风险,这个
精神,还是值得敬佩。所以,老徐要搞那就搞去,认真分析起来,他要搞的无非是个老潘,大家几个副头,他搞
起来有什么意思?针对大家,大家也都只是些副头,几个副头都打下去了,他老徐也还是个副头,一点蜜水都
吃不上,还弄的两手是泥,何苦?
因此老徐开会议,旧事重提,盖赵等也不反对,主要的也就是要看看老徐怎么捣弄。只有老郭还在那里翻白
眼,表示坚持原来意见,坚决反对调查二公司。但你爱坚持就坚持吧,老徐心里有这个数,私下里多做他工作就
是了。
又过了好多天,老徐老郭刚好一起到省里开会。借了这个机会,老徐和老郭谈了不少心,连吃饭时两人也挨
一块儿坐,生活工作,能扯得上的都谈。开头老郭还十分有敌意,光愣着耳朵让老徐说去,心里头还嗤之以鼻,
蔑视老徐,把老徐的话都当成了放屁。但谈心谈到后来,老郭态度就有些变了,敌意也消除了,对老徐还有了全
新的认识。
原来老徐与老郭谈心,主要工作上的事谈得比较多,推心置腹,谈了很多看法,对局里的工作雄心勃勃,
十分有抱负。谈心之中,老徐还经常征求老郭,让老郭也谈谈看法。
老郭本来根本就不想去谈,但人家老徐十分热情,谈了一半天,哪好连理都不去理,让人看得你没涵养,
人输了气却不能输,谈是没必要跟他去真谈,那就只好随意谈一谈。
没想到老郭随便那么一谈,老徐还十分赞赏,三次两次的竖大拇哥,说老郭的看法和自己很对路,合得起
拍来,这对今后局里的工作,十分有利,一个班子,要有共同的思想基础,这一点很重要。
谈到后来,老徐的口气就越来越直率,说着说着,就说到局里的未来工作,老金退休了,很快老潘也要面
临着退休,将来这个局长是谁,我们也不好猜测,市里有市里的安排,但如果让我上 这个局长,老郭,那这个
常务副局长,我肯定要你来做,老盖老王几个,能力上比你差得远,我们一起搭这个伙,一定会把局里的工作
给搞上去,常务副局长,实际上非你莫属。
老徐一边说,一边手还挥来挥去,十分抱负,但是语气上,老徐却十分诚恳,说着说着还不时地叹气,觉
得老郭很屈才,怎么以前老潘,就只知道一个老金,对你老郭,从来就很不重视呢?常务副局长,本来早就应
该是你的,不能在工作上重用你老郭,说明老潘对你还是有戒意,在他手里工作,你还是受委屈,这一点,大
家都为你抱不平。
老徐这番话,让老郭很感动,心里头有些暧滋滋的。开了两天的会议,老徐与老郭谈了不少心,口都有些说
干了,老郭却几乎都当成耳边风了,理都不去理,也就是后面的这些话,才对老郭起了作用,老郭的敌意,一
下子就消融了不少。而且还由于被人说中了心事,心里还觉得有些惭愧,觉得以前有些贬低了人家老徐,一个常
务副局长,还怕人家来抢,时时防范着人家,还闹得后来不与人家说话,进而拉盖赵几个,搞抗日统一战线,
大小会议上跟人家翻白眼,看看,人家还很大度,胸襟很开阔,对常务副局长的位置,一点都没放在眼里,公
开的还推荐自己,说明这个老徐,一者十分有眼光,二者也是有能力。
由于老徐表明了态度,尽管靠不靠得住的还让人疑心,但老郭还是象吃了定心丸,心理上平衡了很多。上班
也不再闹情绪,没事也不躲在房间里头抽闷烟,经过老徐办公室,看里面一干人在忙忙碌碌,也不觉得有什么
不对心,还经常进去,瞅空跟老徐说上一些公事。老徐都十分热情,无论多忙,都扔下手头的公事,招呼老郭,
让茶让烟的,待以上宾,大家都显得很和气团结。跟盖赵几位,老郭也不搞统一战线,鼻孔上也不往一块儿出气,
自家拉琴自家唱,显得与众不同,跟常务副局长的身份也对得齐。
再开会议研究事体,老徐老调重弹,要对二公司进行调查,除了老王积极附和外,老郭的态度也明显的变
了调了,还说,调查一下,哪怕是走一下形式,对老蒋他们,也是个鞭策,我看也不是不行。弄得盖赵几个还吃
了一惊,怎么几天没交流,整个形势还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呢?连老郭都投靠敌伪去了,事先还一点征兆都看
不出来,说投就投,看这世界弄的,阴阳说颠倒就颠倒,一点规律都摸不上。
除了群众举报的问题,另一个和大秤砣山项目有关的事,老徐也一再召集会议来研究,那就是大秤砣山厂
区的配套工程。这个工程已经和好几家公司签了合同,大部分是老胡那个公司来承建,但是老胡的那个合同漏洞
很大,执行下去,资金流失严重,必会给国家造成很大的损失,这个合同必须重新修订,甚至完全可以推翻,
重新进行招标,尤其是,大秤砣山项目的主体工程建设,老胡也都参与了一部分,群众举报的腐败问题,老胡
都有牵涉,就目前的情况看,完全有必要终止老胡的这个合同。
老徐的这个意见,在班子里头引起了很大的反响。不但老郭老盖老赵等人,甚至连老王都反对,这个合约,
局里也是经过研究的,平衡了各方面的想法,哪里就说问题就有问题了,一个合同,凭想象说推翻就推翻,十
分不严肃,还拿大帽子吓人,你这样干,不是太过分了?当然了,这个合同是老潘手里搞的,老潘现在不在,
你老徐就拿这个合同说话,正头副头之间,这不是要闹上火力了?真要闹上火力,那倒是热闹了。一想到有热闹
看看,几个副头尤其是盖赵二人,倒提起了不少精神,暗暗打算都不表态,把这事往老潘头上一推,让老徐自
己找老潘去,看他们俩怎么对火力。
老徐除了认真抓大秤砣山工程和群众举报的事以外,对局里的人事以及各科室的工作,也进行了一些调整,
调换了部分干部,机构上也作了些变动。对几个平常能拥护自己,在大是大非的问题上,立场又比较坚定的干部,
都给予了一定的重用。他们以往都能团结在自己和组织的周围,工作上都很出色,但在老潘手里,往往受到排挤
甚至打击,根本不被重视。当然了,对于一些干部的任命,也是通过与老潘的协商,才定了下来的。这其中老徐
费了不少唇舌,尽力说服老潘和班子的其他成员。老潘有同意也有不同意,尤其对几个比较敏感位置的干部调换,
老潘态度上就很坚决了,不让老徐乱调换。比如监察处主任老申,广大干部职工早就对他意见很大,以前群众的
举报或反映的问题,也都是在他那里给压住的,工作中有严重的渎职行为,手又伸得比较长,在群众中影响很
不好。这个老申,本身没什么才干,油腔滑调的,格调很不高,言语很粗俗,经常爱说些下流的玩笑话,纯粹是
靠溜某些领导的马屁才提上来的,哪里能胜任监察处的工作?尤其是,老徐让他把群众举报的大秤砣山工程的
问题,好好整理一下,提出一个报告来,他根本就不执行,还对老徐这样做有看法,这哪里行?本来老徐是想
给他调个位置,让他到技术开发办当主任,而让政策研究室的老宋过来接他的位置,对于这个安排,老潘始终
不同意。本来这也是考虑到老潘的关系,才让老申到技术开发办挂个闲职,大家都不扫面子,友好联欢,和平过
渡。
但老徐跟老潘谈了好几次,话也讲得很透彻,这个老申,在群众中影响不好,缺乏党性,没有原则,还经
常违反纪律,口碑不好,人品素质各方面,都不适合干监察的工作,这样的干部,哪里能维护好党和人民的利
益?应该不留情面,坚决换掉才是。但说了几次,老潘哪里能同意?老徐也不好过分,当然还得尊重老潘的意见,
只好暂时作罢。
但老徐的这些举措,还是在局里引起了很大的反响。老徐的号召力,在局里也达到了空前,底下更是聚集了
一些人,象政策研究室的老宋,市场开发办的老姜,总务处的老孙,宣传办的老严,等等,都很坚决地站在老
徐这一头,支持老徐,而且还在群众之中进行发动,群众也都觉得这个老徐,能坚持原则,敢想敢做,作风泼
辣,党性很强,动作起来也是大刀阔斧,敢于跟腐败现象和不正之风作坚决的斗争,工作上很有开拓性和创造
性,与老潘比比,气象上无疑还是老徐鲜活些。局里的工作,在老徐带动下,改变了不少,面貌上很有些新意。
有一次副市长老张来局里,召集了个短会,说完公事,还就这一段局里的工作,谈了些看法,对老徐十分称赞
支持,对局里的现状,十分满意,当时就勉励大家好好干,拿出一个新的风貌,打开一个新的局面来。
老潘这一阵子在医院里有些呆不住了。
本来老潘是想借这个机会,在医院里好好休养一段。老潘局长当了好几年了,工作上十分忙碌,连节假日都
经常在干公事,为这没少被老婆孩子抱怨过,除了春节外,真正象模象样地休上好几天假的,好象还从来没有
过。老潘住院后,老徐接管了局里的工作,老潘十分无奈,肚子里对市里有些意见,但你人都住了院了,有意见
还管个屁用?气馁之下,老潘也只能顺其自然,他老徐既然能耐大,小箍儿棒能舞得山山作响,那就让他舞舞
看,一根金箍棒,看他扛不扛得起来,自己乐得清闲几日,等他扛不住了,局面搞得不象个话了,自己再出山 ,
从从容容给收拾起来,看他老张老林还有甚话说。因此老潘倒静下心来,准备在医院里搞养精蓄锐,闭目养神以
待时变。有时老郭老盖老申几个分头来探病,老潘都很平静地和他们谈心,一方面要他们支持老徐工作,搞好团
结,同时又要求他们要坚持原则,大胆开展工作,维护好国家和集体的利益,对老徐有错误的地方,要大胆予
以纠正,不能让步的决不让步,该斗争的也不要心软,老徐这个同志,本质上还可以,有点才干,但工作上缺
乏经验,经常处理不当,对同志也不太团结,自视甚高,比较刚愎自用,独断专行惯了,有点象袁世凯,对老
盖老赵你们几个,也不太看得起,贬得比较低,他这个同志,就是有这么些小缺点,算也不算什么,大家多体
谅他就是,以工作为重嘛,主要是,工作上一些不对的地方,不要给予纵容,不要让他养成一言堂的习惯,该
反对的都要反对,该坚持的一定要坚持,这对他也是一种好处,这么作,群众也都会支持你们的。
同时,老潘还就常务副局长人选的问题,跟老郭单独谈过,本来这个事,都按我的意思定下来了,市里对
你也很重视,评价很高,这个位置,你最适合,局里大部分同志也都很支持,但没想到后来情况变了,主要的 ,
当然还是老徐在爬这个后墙,他在市里活动能力很强,到市里也说了你不少难听的话,对你负面影响很大 ,老
徐这个人,就是这么个毛病改不了,你不必与他一般计较,心胸放宽大些,都是党的工作,不要分什么彼此。
老郭当时,由于还没跟老徐一起上省里开会议,大家之间还没谈过心,对常务副局长的事还耿耿于怀,听
了老潘的话,当时脸色就有些难看,一声都不吭。老潘仍然安慰他,让他回去,对老徐要多督促督促,工作上不
要受他的影响,党的原则立场不能丢,对他的一些作法,不要太理会,他也只是暂时主持工作,许多事情,哪
里他能做得了主?常务副局长位置其实还是空的,是谁还不一定呢,等这一段时间一过,我再召集大家研究,
还是让你来担任,你在这个位置上,我放心,群众也放心。老郭听了,很有些振奋,脸色红润了不少,咳了咳嗓
门笑了,说,有领导支持,群众信赖,我一定把工作做好。老潘也笑了,说,你看你看,谁人生没有几个波折?
从前文革,反右,都是戴高帽挂大牌子游街,又打又骂的,再往前,就是黑暗的旧社会,白匪兵军阀,到处都
是,环境那么险恶,道路要曲折得多了,渣滓洞里试试,几层皮都给你脱下,老革命们还不是一样样都克服过
来了吗?一个小挫折,不算什么,眼光要放远一些嘛。给老潘一说,老郭倒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我倒没什么,
主要是我觉得老徐这样做,是对你不尊重,让人看了生气。老潘摆了摆手,说,我个人有什么介意?主要还是大
局为重,工作为重,马上就要退休了,还为这些小蒜皮事计较,那党教育我们都白教育了,哪里行?倒是你现
在要多做一些工作,打好基础,将来更好地为党工作,常务副局长这个位子,你比老徐适合。一席话,说得老郭
心头暖洋洋的,信心上振奋了不少,当时就撸着袖子踊跃表示,一定听老潘的话,回去好好工作,对老徐要实
行全面抗战,不让他犯些错误。老潘听了,还严肃地说,都是党的工作,哪里可以这么说?要团结,还是要团结。
说完还笑,老郭也会意地笑了,说,要团结,要团结。
监察处的老申也到医院里来看老潘。老申是老潘一手提拨起来的,对老潘一向忠心敬重,平常就大小事时时
的跑老潘那儿汇报,老潘住院,就更为老潘运筹帷幄掌握天下大势而奔走,三天两天的就跑一趟医院,向老潘
汇报工作。老潘对老申也很直接,嘱咐老申回去好好搞好本职工作,该与老徐配合的就配合,不该配合的,甚至
连敷衍都不必跟他去敷衍,对老徐要多留点意,有什么出格的事,违反原则的事,尤其是经济上的问题,都要
及时反映,别让老徐搞得太过分了。老申哪有不乐于这样的?因此就经常跑医院里来,三天两头地向老潘汇报。
所以尽管老潘人在医院里,但孔明居隆中,尽知天下事,老潘对老徐的举动,局里的情况,国内外的形势,海
湾中东的最新热点,都很清楚,十分了如指掌。当然了,六分水分四分料,老申在这里头,其实加油添醋了不少,
以至老徐的形象,在老潘那里,越变越差。
不过,随着对情况的深入了解,老潘心里开始平静不下来了。原以为老徐还没什么斤两,一个局长,是那么
好代理的吗?金箍棒子,让他舞舞看,也就一段时间,他还能支撑得下来?那时候,看你老张老林,嘴里还会
念叨谁?一个局面,还是得自己回去去收拾。但没想到,老徐在局里,还越舞越象个话了,局里的工作,一点都
没塌下来。这就让老潘心里不是个滋味了。同时,对于老徐在局里的一些举措,老潘逐渐感到是出了格了。首先老
徐并不是事先说的那样,事事都来请示老潘,许多事情他都是自作主张,甚至一些比较重要的公事,也没来跟
老潘通通气,简直就当他自己是一把手了。这老潘就有气了,你老徐这样搞是什么意思?给你根鸡毛,你还真当
令箭了。你再不尊重人,也不是这么个搞法。就是当年,四人帮搞篡党夺权,人家也还没把毛主席给撂一边呢,
事事还都来跟毛主席通通气,公事上该拿主意的,也都是让毛主席来拿,该拍个板的,也都是请毛主席来拍,
十分敬重。你老徐本事再大,还大得过人家四人帮去?一点基本素质都没有,就你这样,老张还说你是个开拓型
的人才,现代化的领导干部。不是你老张说得过分,就是我老潘心眼小气量窄闹红眼病。
最让老潘生气的,就是老徐拿大秤砣山的项目来大作文章,这个就让人不能忍受了,你老徐什么目的?张
口闭口就说有问题,还口口声声要调查,捉拿人家老蒋。去年就有人举报了,怎么那时你就不说调查了?开会议
时还半闭着眼睛装糊涂,一声都不吭。身份不同了,说话做事哪里就可以这么不一致?十分不严肃。你现在这样
态度,哪里是就事论事,本身出发点就很阴暗,不是从大局,从国家和集体的利益出发,而是从个人利益和耍
阴谋诡计出发,分明是在背后搞小动作下蒙汗药嘛。这也符合你一惯作风,打击别人,抬高自己,树立个人威信,
还好出风头,把党的领导和组织威信给撂一边去了,赤裸裸就搞四人帮那一套。看来,以前之所以开会议时闭眼
睛,主要的就是时候未到,时机一到,他眼睛也不闭了,瞌睡也不瞌了,精神猛抖起来。居心这么叵测,同志们
还怎么给予信任?
老潘憋不住气了,老郭老申来医院,就指示老郭老申,不要理睬老徐,对大秤砣山工程的态度,就是要坚
决,不能心太软,不能让老徐牵着走。又让老郭把老徐找来,要当面谈一谈。但那几天老徐要陪副市长老张下基
层去,抽不出空来,也是老徐不太爱理睬老潘,成心就是想躲躲老潘。老潘这个气的,你老徐现在翅膀硬了,让
你来谈个事都那么难!看你那架子端的,也就是个局长,若是个省长部长什么的,那还了得。也是无法,老潘只
好晚上给老徐打手机,关于大秤砣山工程,明确表明了态度。老徐自然是笑呵呵的,前前后后地解释了一通,说
市里有这么个意见,局里也应当要有些重视,开了几个会议,对上对下都说得过,但大方向上自己的看法与老
潘还是一致的,出发点也一样,本质上并没有矛盾,都要以集体利益为重,请老潘局长放心,等等。通完老徐,
老潘接着通老盖老赵几个,逐一统一思想,话说了不少,但手机里哪里能说得周全,老盖老赵几个哼呀哈呀,
都表示听从老潘,其实真实的想法是什么,老潘也弄不清楚,把老潘气的。但能说到哪里就算到哪里,盖赵几个
原则上还是可以信赖的,多说无益,关键还是自己现在还能认得清老徐的面目,还能把握得住大局,谅他老徐
也跑不到多远去。
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具体上还牵涉到另一个人,就是老胡。老胡因为合同的事,跟老徐闹不痛快,想搞零
距离往老徐碗里调个蜜水什么的,结果还弄了一鼻子灰,大家不欢而散。老胡耿耿于怀,到医院里看望老潘,有
了机会,轻易就不把老徐放过,在老潘面前摇唇鼓舌,添油加醋地一说,老潘立马就沉了脸了,十分不高兴,
弄得老胡心里那个惬意,憋了一肚子的闷气,总算给它出出,面上却不动声色,继续在那里吐委曲,撺掇老潘 ,
把老潘搞的,二话没说,当时就又跟老徐通手机,忍不住就说了几句比较重的话,还让老徐挑个时间到医院来 ,
有几个问题要通通气。这回老徐躲不过,既没跟老张去下面基层单位,也没到省里市里开会议,局里也没安排什
么大的活动,再抽不出空来你就说不过了。于是老徐不得不跑了趟医院,就几个敏感的问题,跟老潘通了通气。
结果一场谈话,还弄得有些上火气。老潘老徐看法上不统一,一说,就合不上榫。老潘对老徐不常来请请示,工
作上不常来汇个报,大模大样的就自己拿主意,本身就有意见,再加上思想上又不一致,看法上有分歧,老潘
心里那个火,不知不觉的,话就说得重些,脸色上也不好看。老徐呢,这段时间在局里拿主意拿惯了,舞着个大
棒子,山山作响,十分趁手,大小公事,都是一句话说了算,这个一把手当的。猛的来到老潘面前,几个鸡毛事
还要跟他通通气,老徐心里还有些不太习惯,一下子转不过弯来,觉得别扭。尤其是通完气还不算,还让他给说
了几句,话头还很重,这老徐就不痛快了,大家在一起,大小也是同事,坐下来都是局长,站起来谁也不比谁
个儿高,大家之间,起码要互相尊重,你这样说话,随便的就发脾气,一说就说难听的话,也不看看场合,这
还象个话吗?尤其老潘要通气的几个事,都是老徐要准备下手整顿的,你老潘这样做,这不是明显的闹扯皮吗 ?
知道自己正管着事,工作上暂时的负个责,不配合配合自己,那也罢了,还来搅局,成心的捣蛋,百计千方阻
挠局里的工作,你还说是个老党员呢,带头就起这个哄,而且也不问问合不合得事体,符不符得原则,一上来
就唱反调,把党的纪律和国家利益置于何地?原则立场全都抛到一边去了,你这样跟党对着干,爬党的后墙角 ,
这要放在文革,是个什么性质,你老潘心里应该是清楚,至少也是要判你一个反革命,现在是改革开放了,既
不会有人给你扣帽子,也不会给你打棒子,但你这样一意孤行地违反原则,群众和组织能答应你吗?
老徐平常就对老潘的作法看不惯,结果一通气,更觉得不以为然。按老徐的脾气,大家有话好好说,那还可
以,但你如果纯粹是闹起哄,还不尊重人,那当然就不能退让了,坚持原则还能有错?因此两人当时就扯上皮
了。扯来扯去,老徐老潘心里都十分不痛快,都觉得对方没有分寸,不拿组织和原则当回事,这哪里还象个话?
当然,扯到后来,还是老徐比较自觉,考虑到老潘身体还未康复,不能太激动,再争论下去,万一有个闪失,
那可是自己的不对了。因此老徐就首先做了个让步,不再扯牛皮。这样一让步,老徐倒冷静了下来,觉得人家老
潘再怎么不对,毕竟是个病人,与一个病人,你又有什么好计较的呢?于是老徐就说道,老潘啊,讨论来讨论
去,其实我们原则上还是一致的,基本点也一样,也就是工作方式上不同,就按你说的,就按你说的,本来局
里的工作,也都是按照你的思路来开展,前面的话,算我没说,我听你的就是。老潘其实还有气,但是见到老徐
这么说,也不好再争,只好回以一笑,说,你还是想不通罢,说气话了,说气话了,老徐啊,班子内部,最重
要的,就是意见要统一嘛。老徐也觉得在病房里与老潘争论,虽说是一时气激的,却是有些过分,于是就点了点
头说,工作上的争论,介意什么?老潘,你放心,看法上你也是正确的,局里的工作,基本上都是按你说的去
作,不会偏离大原则的,老郭老盖我们几个,你还不信任吗?争论归争论,工作上,当然还是听你的,放心放
心,你的意见我们当然要十分尊重,而且大秤砣山工程,市里和局里,从头到尾也都是肯定的,群众举报,确
实也不说明什么,你放心,这事就按你说的,以后谁也别提了,你批评得对,实质性的工作,我以后要多抓点。
老徐说着说着,忍不住还伸过手来抓住老潘的手,用力地握了握,诚恳地说,老潘啊,你对局里的工作放心不
下,这我是有大责任的,我没能把工作搞好,反让你操上心了,不象话,不象话,都怪我粗心,都怪我粗心,
工作上抓得不够,这往后你就看吧,多快好省,你就只管安心养病,大家都等着你早日康复呢,市里和局里的
同志,都希望你早点回来主持大计呢。老潘笑了,说,不行啊不行啊,你这不是难为我吗?说实在的,我真想在
医院里多躲几天清静,难得这里悠闲,修身养性,上了班,哪有这般轻松?再说,工作上你也开展得不错,你
啊,还是要多操些心啊。老潘说着,还不住叹息,似乎对医院说不出的留恋。老徐也笑了,感叹着说,哪里行哪
里行,局里大事小事,其实都要依赖你,都等着你回去给解决,工作上,不仰仗你那我们还仰仗谁?你不在,
很多事情都不好开展,大家心情都很着急,都盼着你早日回局里呢。说完,两人又一起相视大笑。
一场谈话,总算没有搞得翻脸皮上火力。老徐让了步,而且话还说得很中听,完了大家还都友好地笑了,老
潘心里一时的也还算满意。老徐一走,老潘当时脸上就有了笑颜,通气能通到这样地步,可也不错,要想掰手腕,
他老徐的斤两究竟还是差了些,街头耍把戏,就那么些路数。老潘很有些满足感,人在医院,还能牢牢控制局里
的工作,换一个人,能行?老潘心里那个信心,按他的习惯,这就要下地去了,在地上踱他几个方步,无奈腿
伤未愈,不可行走,老潘只好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伸了几个哈欠。
但也就过了几天,老申又来汇报工作,一汇报,老潘这才知道,情况哪里还是他想象的那样,人家老徐根
本就没把他的话当回事。这老潘如何受得了,心里十分气恼。原来,老徐在局里,跟几个副局长还在捣弄群众举
报的事,对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一点都没打算放过,而且还变本加利,紧锣密鼓地准备进一步行动。这老潘就
光火了,你老徐这么做,当面是一套,背后是一套,什么意思?话还讲的那么好听,你糊弄谁呀你?还有完没
完?人品道德这么差劲,一点都不防备,让人寒不寒心?原来还以为你是街头耍把戏,看来是大意了,小看你
了,孙猴子翻筋斗,有的是招数儿,再怎么说,自己也是个正头,你不把正头的话当话,阳奉阴违,进而还说
耍弄就耍弄,那你眼里还有党没有?还有组织没有?原则纪律都到哪儿去了?爬后墙爬到党这儿来了,这你还
像个话吗?这要是在文革,你还有好果子吃?轻易的就是现行反革命,戴着高帽就把你绑到街上去游街,群众
人山人海,口号喊的震天价响,立马你就得脸色腊黄,冷汗直下,低头就得认罪。
同时,老徐还在局里搞人事调整,安插自己的人马。虽然事先都来跟老潘通通气,班子里也研究过,决定权
也在老潘,但老徐的作法,让老潘感到愤慨,自己一个局长,倒象是被人牵着鼻子走,几乎全是老徐一个人在
那里唱主角,安排的也都是与老徐一个鼻孔里出气的人。人事问题,事关重大,班子里也要反复研究,你一个人
说这说那,调换这个调换那个的,一个局长,也让你耍猴,这哪里还象是个局长?老潘一生气,索性就拿出局
长的作派,对老徐后来提的人事方案,一概搁置,还明确告诉老徐,人事问题,你还没必要这么急着进行,等
我出院,该怎么解决的,班子里讨论解决。
但老徐似乎没把老潘的话认真听在耳里,反而变本加利,连监察处的老申也想给他调整到一边去。弄得老申
急得不行,当天晚上就跑医院里,向老潘求救,控诉老徐在局里大搞法西斯,镇压进步人士,公报私仇整人,
说着说着,还动了感情,眼泪一把,鼻涕一把。把老潘听的,这还了得,简直上天了你,这还是不是政府机关?
还是不是党领导下的民主政治?就说你这是水浒寨粱山泊吧,那人家也要讲个忠义仁厚公平道德吧,你讲来讲
去的,讲了些什么?除了两个字,就是“整人”。想到这里,当时老潘就光了火了,这个老申,一向工作上不错,
任劳任怨,听党的话,跟组织上一条心,工作上十分积极,秉公办事,坚持原则,为此还得罪了不少人,就因
为他得罪了人,你就说他不能胜任,这是哪里的道理?这样的干部,我们党不是太多,而是太少,你看不顺眼
了,有私仇了,就把他整掉,这不是法西斯锦衣卫那你还是什么?
更气人的是,老徐明知道老申跟老潘的关系,还故意找老潘谈,推荐政策研究室的老宋来替老申,说老宋
党性强,清正廉明,办事果敢,讲正气,能坚持原则,在群众中威性很高,影响很大,基础很好,等等。不谈还
好,一谈,老潘就很反感,干脆明确告诉老徐,老申也好,老宋也好,只有等班子里 研究过了才算,你现在急
着这样,是不是有些过分?何况老申本职工作搞得出色,有目共睹,你说调换就调换,服得了群众?几句话说
的,老徐当然嗤之以鼻,搁心里就不住的好笑,究竟现在是谁在管着事?调换一个干部,这是很平常的事嘛,
这都做不了主,你说这叫什么主持工作?你老潘说是安心养病,其实身在曹营心在汉,一刻也安不下心来,对
局里的工作,动辄横加干涉,甚至还无理取闹,回护那些有问题的干部,你这不是朝着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
那好,回护就回护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看你回护还能还能回护到何时。
其实,老申对大秤砣山工程的态度,始终都是最坚决的,以往一些群众的举报,也都是在他那里给压住的,
老徐要查问一些工程的事,老申一般也是不与配合,想要调阅一些有关资料,在老申那里也是基本上没门儿,
光就这一点,就深得老潘的肯定。当然了,光靠一个老申,也不济事,老郭老盖老赵老齐几个,也都是能坚持原
则,不受老徐利用。因此,尽管老徐在大秤砣山工程问题上不断找碴儿,但老潘说来还是比较放心的。
但事物的发展,往往出了老潘的意料。从老申进一步汇报的情况看,老赵几个也不一定能靠得住了。老徐在
局里不断地利用各种手段进行拉拢策反,私下里都谈了不少的话,公开的就是要搞老蒋的问题。赵盖几个都是被
软硬兼施,甚至还受到威胁利诱,虚言恫吓,就差没有搞严刑逼供了,法西斯的嘴脸暴露无遗。原指望郭赵盖齐
几位还能顶得住的,但没想到几个都先后被拉下水去了,尤其是老郭,党性一向坚强,原则立场相当坚定,却
不知是什么缘故,也被老徐给收编了过去,在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上,开始支持老徐。这还得了,连老郭都缴了
械了,那这事还怎么弄?当时老潘心里就又气又急,看这老郭搞的,愣不争气,还指望他来接常务副局长呢。
鉴于形势的发展,老潘觉得再在医院里胡呆下去,很可能就真的要被老徐给架了个空了,工程上的问题,
很可能老徐就要插下手了,看这局长当的,窝囊不窝囊?老潘觉得无论如何也得出院去,好在腿上也快痊愈了。
躺了这几个月,好比如龙上浅滩,半点都施展不得,精气神都整得蔫了,老潘这个气的。当然了,气归气,老潘
心里也是暗暗的较足了劲,虎瘦雄心在,憋了这几个月,这一旦出去,依旧要呼啸山林,还是一番事业呢,看
你这帮龟孙还能怎么弄?
老潘跃跃欲试的想出院,心里很激动,作梦都在那里磨拳擦掌。但老潘却有些一厢情愿,医生哪里就随便给
同意了。医生很郑重地告诫老潘,腿上还没有好利落呢,至少还得在医院里躺半个月,然后还要回家休养半个月,
否则,一个不小心,病情就极有可能反复,弄不好还可能搞成残废。老潘哪里听得进去,看你说的轻巧,站着说
话也不腰疼,再搁上一个来月,菜都凉了,哪里还是个事?老潘执意要出院,老申老胡几个,也都是嘴上说的
好听,让老潘不要着急,听医生的,私心里其实也都盼着老潘早点出院去主持大计。医生也是无法,架不住老潘
厮磨,只好细细叮嘱了一番。老潘心里那个高兴,也没把医生的话听得细致,架着拐棍就出院去了。
第二天,老潘拄着拐棍就回局里上班了。一下子,形势就又有所改观了。
首先老潘召集班子开会议,对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统一思想。在这个问题上,不要再扯皮了,不要再吵吵
闹闹了,不要再耽误时间了,一切向前看,一切从国家利益和人民利益出发,加紧工程建设,配套工程也要尽
快跟上,争取早日建成,早日投入生产运营,工程建设的主流是好的,但也有人利用工程中出现的小问题,对
局里和市里进行发难,甚尔谩骂攻击,搞全盘否定,其用心是险恶的,其目的是阴暗的,这种错误的言行应立
即停止。老潘说着说着,就对前一段局里的工作表示不满,不指名地对一些部门进行了批评,还含蓄地指出,有
些人利用前一段我们工作上的混乱,想搞政治投机,从中捞取个人好处,结果呢,搬了石头硬砸自己的脚,有
甚好处?从前毛主席南巡,林彪就借这个机会想搞变天,其实毛主席是要给个时间考察你呢,看你值不值得接
班,没想到一考察,还露了馅了,考出个野心家来,看看毛主席,当时就当机立断,赶回京里,把这个反党集
团就给掐灭了,你说你这事搞的,上上下下都看破你这个人,有甚合算?当然了,我们现在,上有党的领导,
下有群众支持,想破坏党的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哪还有门啊?呵呵,没有门啊,同志。老潘又是说又是笑的,
夹枪带棒的,指桑骂槐地说了一大堆,大家有听明白的,有听不明白的,都在那里交头接耳的乱议论。老徐却无
动于衷,对老潘别有用心的话,充耳不闻。
接着老潘就开始清查情况,老郭老盖几个,究竟为了什么搞得缴械投降,支持老徐?老潘心里哪里能够服
气,那老徐能有甚手段,轻而易举地就把几个人给收编了过去?这不搞个清楚,那还行?
结果一摸情况,原来是老徐给老郭老盖都许了好处,具体是什么好处,也不甚清楚,有一种说法是,老徐
许给老郭,是老徐日后当了局长,就让老郭担任常务副局长,这个说法靠不靠得住,也还难说,但老潘听了,
却很相信。
隔两天,老潘就把老郭找来谈话,还关起门来,一边还给老郭递个烟,一边就说些公事。说着说着,就说到
那个事上,老潘的语气也变得严肃,批评老郭在这个问题上没原则,一点立场都没有,原来看法立场还那么坚
定,怎么才一段时间,轻易的就让老徐给牵着牛鼻走呢,再牵几步,那不可就要犯错误了?
老郭一时的无言以对,事实俱在,哪里辩驳得了,只好用手搔了搔头,十分尴尬。
看老郭尴尬,老潘倒笑了,说,我听说老徐给你许了好处了,什么好处,让你连原则也弄丢掉了?
那没有那没有。老郭连忙否认,让你说的,那不成收买了?主要是,老徐一再强调,听了也觉得有理。
老潘还穷追不舍,说,是不是老徐说以后要当局长了,答应要给你常务副局长?
老郭给老潘说中了心事,脸上顿时一阵红一阵白,话也说不成句,言不由衷的,只是嗫嚅着说,听谁说的,
那不是、那不是、陷赖人吗?
老潘观颜察色,知道是说对了,便笑咪咪地说,看看,几个香馍馍就弄得投降,这要放在解放前,可敢让
你搞地下工作?有情报也不敢让你去送。
老郭十分尴尬,不好否认,也不好承认,只好也跟着笑。老潘叹了口气说,老郭啊,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
算了,往后可要多注点意,别动不动就让人利用了,原则立场一股脑的丢,你想想,原来我就说过,老金一退
休,你就来担任常务副局长,过年把我再退下来,顺理成章的,你就是这个局长了,我也一直希望你以后来接
这个班,跟市里我也讲过,市里也比较认同,以后这个局长,也只有你比较合适,这个话,我一直没敢跟你说 ,
主要是怕你受影响,会翘尾巴,本来现在说了也不晚,但是看你现在弄的,要是按老徐安排的那样,老徐自己
倒上去了,当了局长了,你却弄到退休,也还是副局长,一个副局长,有什么弄头,要不怎么说老徐是在利用
你,看看,你还被他套在鼓里了,光知道一个常务副局长,捡个芝麻却弄丢个西瓜,说你你还不以为然呢,你
也是,做人耿直了,哪里弄得过老徐?
一席话,老郭如梦方醒,想了一想,果然老潘说的是理,明显的一个局长不去拿来当当,却去稀罕一个常
务副局长,原来自己其实也是那么想的,怎么这一段就这么犯糊涂呢?当常务副局长的目的,就是将来要当局
长,但局长都让人家老徐拿了,你还指望什么?弄到退休,也还是跟在老徐的屁股后头转,一个大西瓜,睁着
眼就丢了,这算哪里的事?
老潘又叹了口气,说,再分析深些,你这个副局长,保不保得住,也很成问题,工程上的事情,老徐一再
要插手,捣来捣去的要调查,司马昭之心,那还有什么不明白?我一把年纪,说着话就要退休,他捣弄我做什
么?目的还不就是你,以后这个局长,只有你呼声最高,老徐要想得这个局长,正常的途径,哪里能上得去,
只能想办法先把你搞下来,所以憋着气要在这个工程上查出些事情来,查了出来,还能少了你一把?随便抓一
抓都有,你还能逃得了?别说常务副局长,连副局长也弄不成,搞不好还要让你过堂蹲班房呢,你一个对头去
了,那这个局长,他还不是手到擒来,说你捡个芝麻,看看,还高估了你,其实连芝麻壳都捞不到,你说说看
是不是?说着,老潘还嘿嘿而笑。
老郭越听越心惊,老潘分析的全是道理,老徐的嘴脸,现在算是看明白了,招数这么阴险,当时怎么一下
子就没看出来,还愣帮着别人整自己,组织性纪律性都不要了,党的原则也不要了,看来,还真上了老徐的大
当了。这样一想,老郭就又对老徐不满了,搞了几十年,大小也是局里的头头,怎么让你就给耍弄了呢?一个香
馍馍,就扛不住了,什么都招供了,牵着鼻子就走,就是拐一个小丫头片,也不是这么好轻易,窝不窝气?看
这事弄的。老郭又气又恼,本来这一段,心里就有愧,觉得附和老徐,在老潘跟前,却又无法交代,有叛变的嫌
疑,这时又给老潘一顿说,心里那个惭愧,一把年纪了,还立场不坚定,让人看着,就象个叛徒,以后老潘,
还能信任自己吗?
看着老郭神色不定,老潘倒又和言悦色,安慰道,算啦老郭,知道你实诚,不会耍心眼,容易上人家的当,
这事也不能怨你,也幸好我发现得早,不至于有什么大事,只是这个老徐,这么的搞小动作,后墙爬的,防不
胜防,他这样气焰,要想个方子打下去,否则,工程上的事,他哪里肯死心。
老郭听了,知道老潘不很责怪自己,心里又是感愧又是激动,当下就表态,说,是要想个方子,打打他的
气焰,否则,说不定哪一天,还要暗算你呢,局里的工作,这一段让他搞得一塌糊涂,不是你及早赶回,后果
真是不堪。
除了老郭,老潘还分别找盖赵老齐几个,陈以问题,晓以厉害,对事情进行了深入的解剖和分析,十分费
唇舌。当然,盖赵几个,不象老郭,跟自己还不算是一条心,工作中动不动的常跟自己扯牛,还经常在脚底下使
绊子,因此跟他们谈心,除了明显的道理以外,还要挑动他们和老徐的关系,以防他们沆瀣一气,搞成一个鼻
孔继续为害,要是他们能打起来,互相之间乱咬,那是最好。
老赵老盖本来就没什么定性,前一段时间是老徐当权,老徐说查,那就查吧,反正针对的是老潘,巴不得
老潘还查出大问题来。没想到这一段,老掌柜还杀了个回马枪,重新掌权,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又暂时给搁一
边去了,几个人分别给老潘找去谈工作。一谈,思想上还真又有了认识,看法上又有了提高,觉得这事果然并不
光光牵扯到老潘,老徐的用心,不会那么简单。从前跟老徐,大家本来就都有一些疙瘩,面和心不和的,还经常
的互相翻白眼,背地里都搞过小动作。尤其老赵,当初为工程上的事局里组团出国考察,他就爬过老徐的后墙,
给他下过麻药,硬是挤掉了老徐,争取到了出国,所以老赵跟老徐之间,结的梁子尤其不算小,现在他哪里就
有那么好心,有了机会还能放你一马?工程上的事情,谁没沾边儿?到时候指望他材料上把你拉下,网开一面 ,
真有些不太可能。只要上了他的材料,那就谁都吃不消,其结果老潘算是完蛋了,大家一个个的也都要靠边站。
一想到这里,大家都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老徐,局心叵测,鸟毛的比四人帮还要厉害,不象个东西,非搞得大
家不得安静,你才痛快,大家都靠了边儿了,龟孙的你就来弄这个局长,你倒想的美。
老郭老盖几个,就这么的,没有几天,都给老潘招抚了过来。局面得到了控制,没让事态乱发展下去。老潘
稍稍松了口气。当然,这几个人,本身没什么主见,世界观历来不坚定,见风就倒,倒也起不了什么风浪。这种
被动的局面,主要的,还是老徐造成的,局里的工作,就是给他搞得不象个话了,其用心,其目的,昭然若揭。
一想到这里,老潘心里就十分生气,气焰这么嚣张,原则和纪律都当成儿戏,党的利益群众的利益都可以不顾 ,
而且为了一己之私胡作非为,说偏离原则就偏离原则,如果不把他的气焰给打下去,那还成话?
但没等到老潘去把人家的气焰打下去,别人反而先打上门来了,这倒让老潘有点措手不及。
副总经理老范,这段时间跟总经理老蒋不太对付。本来,局长老潘前些日子搞得住了院了,也是有一把年纪
了,弄不好就是这么退休了,市里也安排老徐暂时接管大印,说是暂时,其实老潘一年半载的哪里能好转来,
等到鸟毛的能动弹了,他也差不多到头了,这个印把把,说不定老徐就是这么掌下去。这种事,老范盼了不是一
天两天,原以为还要过个一二年的,没想到说实现就实现,一点思想上准备都没有。老范心里那个高兴,鸡巴的
一个老潘,昏庸无能,早就该退下来让贤了,还哆哆嗦嗦地占着茅坑不拉屎,连老天都看他不过眼,要不,好
好的,怎么又是中风又是断腿。
局里在老徐领导下,要追查大秤砣山工程和老蒋的问题,这老范就感到对胃口了。一个鸡巴老蒋,早就该把
他扭送公安机关了,至今还逍遥法外,说明局里有人护着他。一个偌大的重点工程,让他给搞的,百孔千疮,经
济上漏洞百出,而且公司里也是年年亏损,什么问题都有,财务上随便一查,都能查出事儿来,单位搞得不行 ,
他自己的腰包,倒见天的猛涨起来,多少好处都落他嘴里了。如此腐败,怎么就没人给管管?不是老潘,借他俩
胆,他也涨不起来,所以,腐败的根源,就是老潘。半年多前,老徐就让老范弄材料,揭发工程上的问题,当然,
归根结底也就是揭发老蒋的问题。老范早就憋着气儿了,终于盼到了这一天,可以扬眉吐气,哪里会轻易饶了他,
结果一口气弄了好几份,以普通职工的名义,往市里局里递去。
一段时间,老范都很兴奋,以为这一下,打在老蒋的七寸上,看他还有甚活气。几十年的恩怨,一下子就报
了,一时老范还觉得太轻易了,一个对头人,平时看上去还很强干,怎么却这么的不经打,说你七寸就打你七
寸,还真有些不太习惯,也不太相信。但不相信归不相信,心里还是兴奋,说话做事,都很意气昂扬,有时还沉
不住气,有公事没公事的,都爱往局里跑,要看看这个事情是怎么的发作。
但这事最终却没发作出来。本来老徐在局里,都布置停当了,正蓄势待发,要追查捉拿这个蒋光头,说着话
就要把他扭送公安机关。但关键时刻,老潘挺身而出,出院回局里上班了,一场正义行动,就这么的让老潘给无
理搅黄了。鸡巴一个老潘,关键时刻起了反面作用,让腐败分子逍遥法外,你一个局长,这是什么意思?轻易的
你也有说不清的干系,什么时候连你也一起捉拿起来,看你还搅不搅事。
老范为此气闷了一段时间,意气很消沉,也不太爱往局里面跑,事儿都黄了,你跑来跑去的有甚意思?倒
是有一天,老徐又把他叫到局里去,说了些公私事后,就说到了正事上头,就是让他好好的再弄出几个材料来 ,
把工程上的内情多抖一抖,要做到狠准猛。一听说又要弄老蒋的材料,老范一下又来了精神头了,捋胳膊卷袖的,
很上情绪。但老范究竟还是记着上次的事,上次搞老蒋,材料弄了一大堆,锣鼓猛敲了半天,眼看要开戏了,最
后却说不唱了,看这事弄的,虽说是老潘给搅的,但你没把握你去弄他,最后还不是老潘一句话,又给弄黄了 ,
什么准头?因此听老徐说又要搞材料,老范激是激动了,但又说,上次搞的,光听着打雷不见着下雨,弄来弄
去,热闹了半天,国民党(老徐老范几个背地里给老蒋取的外号)却一根毛都没弄丢,灰不灰气?
老徐笑了,说,一个老蒋,查他就查他了,还有甚顾虑,怕下不来雨,放心,他有问题,他就跑不了,看
你还灰气。
老范本来就不是灰气,听老徐一说,顿时豪情满怀,说,这么说,搞他是搞定了?你放心,只要局里市里
作主,那就准跑不了他,要材料还不容易,几担都有,布下天罗地网,看他国民党还逃脱得了。
老徐慢吞吞地说,蒋光头的问题,一定是要解决的,这也是市里面定下来的基调,他原则也不要了,法纪
也不要了,到时候就不是下不下雨,而是要下多大的雨了,法律面前,看他还掉不掉些毛,你放心,大胆的就
去搞吧。老徐几句话,说得老范心里十分信心。
从局里回来,老范就一改这几天来的消沉,精神很饱满,斗志很昂扬,话也说得硬气,磨拳擦掌的就要搞
老蒋的材料,鸡巴一个老蒋,逃过了初一,看你还逃得过十五,党和人民要捉拿你,你还躲躲闪闪的装鸟样,
有甚鸟用处,最终你不还是难逃法网?共事几十年,看你违法乱纪,劣迹累累,从公从私都要把你绳之以法,
何况之间,私仇积了这么久,这么深,不作个了断,鸟毛的要憋到何时?
说起老范老蒋之间,私怨还真是积了好多年,一向就不大对付,矛盾很深。这些矛盾在两人从前一起当中层
干部时就有了。后来,当时公司里的总经理老徐跟副头头老项发生火并,老范老蒋各站一个队伍,互相搞对立,
都在那里摇旗呐喊吹喇叭,之间的龌龊,一直很厉害,都猛看不起对方。火并并到后来,老徐这边的喇叭被老项
那边的给压下来,几场架下来,老徐到底干不过老项,结果落荒而逃,被老项赶回局里去了,顺理成章的,老
项就当了一把手。蒋范之间,也暂时罢战,老蒋一时的也占了上风。又后来,老项离休,留下了正头头的空缺,
这一下,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又爆发了出来。
当时有能力竞争正头头位置的,只有三人,就是老蒋、老范以及另一个副头头老周。老范从前因为分管生产
口的工作,对公司的生产经营情况十分熟悉,所以一度呼声最高。三个人都不敢懈怠,暗地里都到局里和市里去
运动,捋着劲儿搞小动作,给另两个人都下了不少的蒙汗药。但最终,老周和老范都败下了阵来。老范败阵的原
因,固然是老徐那时在局里也还没有显山露水,还不是副局长,对老范也不起什么影响,但最主要的还是,老
蒋和老周都揭发老范经济上有问题,手不太干净,伸得比较长,并且还爱打牌赌博,甚至上班时间也搞,经常
借故到下面去办公事,其实就这样躲到哪个车间旮旯里打牌耍钱,不但爱赌,作风还有问题,有名有姓的就跟
两个女人有瓜葛,在公司里一度很上话题。老周败阵的原因,除了经济上的问题被人揭发外,主要的是局里最支
持老周的一个副书记突然病逝,另一个跟老周相好的副局长,在关健时候又出差去了,扔下老周一个人失去了
运动的方向。而老蒋所以能当上正头头,主要是得到了前任总经理老项的支持,也得到了包括局长老潘在内的大
部分领导的支持,大家都认为老蒋老成稳重,工作能力强,讲党性原则,廉洁奉公,克尽职守,在干部队伍中
能起模范带头作用。尽管老范和老周都给他揭发了一大堆问题,但那些问题都不足以致命,有的甚至还是为了临
时凑数而无中生有地拼凑起来的。比如老范也揭发老蒋有作风问题,但只是说是跟手底下的工作人员,具体到哪
一个,老范就说不出来了,具体到哪些行为,老范也只是说老蒋很爱在女人身边磨磨蹭蹭,爱占小便宜,至于
怎么占小便宜,老范就更说不清楚了;又比如,老周和老范都揭发老蒋搞特权,其中的一个例子是,老蒋在食
堂里吃饭,服务员给他打的饭菜都特别丰盛,老蒋给的菜票连一半都不够,而且还运用手中的权力,支使手下
的工作人员去食堂搞小灶,特权思想十分浓厚。
后来,为了进一步了解情况,局里专门派人到公司里摸底调查,还特地摸到食堂里来了。结果发现,情况并
不象老范老周说的那么严重。原来食堂里有个服务员,是老蒋弟弟的小姨子,没有工作,就由老蒋介绍到食堂里
当服务员,由于这个关系,再加上老蒋又是公司里的副头头,每次老蒋来打饭菜,无论哪个服务员都会给老蒋
多打上一勺,尤其是老蒋爱吃红烧肉,多打的部分,一般也都是这个红烧肉。每次老蒋都反对这样,但那些服务
员都不予理睬,还开老蒋的玩笑,当然,那些玩笑都具有讨好的成分。老蒋哪有办法,吃了几回,还怕影响不好,
把菜票补给服务员吧,服务员还不干,一边还打趣老蒋,说老蒋耍官僚,脱离群众。老蒋无法,公司里正提倡搞
党风廉政建设,自己正应该身体力行,带头维护党员干部的形象,但这话跟人家又讲不通,想来想去,后来干
脆就让办事员代打,这样就解决了多吃多占的问题。调查还发现,老蒋在作风上也没甚问题,顶多也就是在女同
志多的地方爱穿来穿去,无意间碰碰人家的身体,但那一般也都是为了工作,身体接触也都是难免的,换了谁
都很难把握尺寸。女同志们对老蒋的评语还不错,都没发现他有爱占女同志小便宜的坏毛病,甚至连磨磨蹭蹭都
谈不上。相反,女同志对老范的评价倒是不太好,都说这个老范,经常磨来蹭去的爱占小便宜,说话比较粗,动
作比较大,经常会找机会在敏感的部位上碰一碰。
这些情况反馈到局党委后,当时老潘就笑了,对其他几个党委成员说,都是小节,都是小节,大方向上没
毛病,看看,就为了吃个红烧肉,还被别的同志错认为搞特权,同志们啊,能把工作搞好,就是多吃块把红烧
肉,我看也还是应该的嘛,从这一点上看,这个同志不但没有搞特权,而且还比较廉洁自律,比较联系群众,
还不忘维护党员干部在群众中的形象,起到很好的带头作用,而且还牢记党的教导,坚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 ,
看看,也就爱吃个红烧肉,还巴巴的到群众食堂里排长队,同志们呐,我们的时代,已经是龟鳖鱼翅酒楼歌厅
的时代了,象老蒋这样,还惦着红烧肉的,已经是不多喽。再说到作风问题,我看这也不是什么问题嘛,爱和女
同志在一块,这也是很正常的嘛,在座的各位,谁不爱跟女同志呆在一起呢?异性相吸,很自然的嘛,饮食男
女,食色性也,只要没越过那个界线就行嘛,再说,老蒋也没有什么越轨的行为,共产党员不是生活在真空里
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不是封建主义大观园,不是旧社会,都什么年头了,还搞三纲五常男女授受不亲那
一套?那都是封建吃人礼教,我们这个时代,能容许吗?
于是局里经过反复的研究和权衡,最后统一了意见,决定让老蒋来当正头头。刚当上正头头那会儿,老范还
不太习惯,心里边有气,公事上也不与老蒋配合,有劲不往一块使,有尿不往一处撒,有时还呆在家里闹情绪 ,
不是喝酒说怪话,就是跟几个要好的科长主任打牌,一打就是一通宵,上班也是故意迟到早退,开班子会议也
是爱来不来,来了也故意不发言,不是盯着天花板看,就是打瞌睡,根本就不买老蒋的帐。老蒋也没迁就老范,
不配合就不配合,缺了你老范公司就不运转了?笑话,你以为你是谁呀?于是,过了一段时间,老蒋在另外几
个副头头以及总务处的老吴等人的支持下,对公司班子里的分工进行了调整。原先老范分管的是生产口,生产销
售财务,这是企业的三大支柱,既然你老范破罐子破摔,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你还视如儿戏,不当一
回事,那就说明他还不适合这个工作,就应该把他换下。调整的结果,老吴被提了上来,当了副总,取代老范,
负责生产口的工作,老范当然也还是副总,但负责的只是安全计生和宣传等拉里拉杂的工作。这样的结果,使老
范的情绪一度降到最低点,这不明摆的是抢班夺权吗?四人帮整人也没这么阴险毒辣呢。
不过老范也有点儿后悔,觉得不该那样意气用事,不该迟到早退的闹情绪,一个鸡巴正头头,芝麻大点儿
的官,至于吗?没当上就没当上,何必那么在意,看看,一时冲动,为图个痛快,最后怎么样呢?还不是弄得
鸡飞蛋打,狐狸没打着,倒惹了身臊,多不值得。但后悔也没用,事情都闹到这个地步了,鸟毛的还能向蒋光头
屈服?砍头不要紧,只要主义真,脑袋掉了也就是碗大的疤,有甚了不起?关健还是要看真理是在谁的手里,
馒头不蒸争(蒸)口气,他国民党不是把工作给换了,换了就换了,换了倒落得清闲,工作轻松了,还有更多
的时间耍钱喝酒,看你还能怎么样。所以老范后悔倒是后悔,但情绪还在,依然迟到早退说怪话,开会爱来不来,
来了也还是打瞌睡看天花板,一付虎落平阳的悲壮模样,老蒋还真拿他没甚办法。为了顾全大局,老蒋还几次找
老范谈心,但老范那个样子,又岂是能谈得下来的?有时到局里办事,老范还把这种情绪也带到局里去,有机
会就揭老蒋的疮疤,背后给老蒋出难题,一有什么不对劲的,就往外捅,给局长副局长汇报工作,也自然不自
然地流露出英雄末路壮士潦倒的情怀,意气十分萧索,有时还临风伤感,对古人挂冠林下,携如花美眷息隐林
泉之举,不胜神往。
面对这种局面,老潘很不满意,特地把老蒋招到局里去谈话,批评老蒋不会团结同志,对思想上有疙瘩,
精神上一时有抵触的同志,不但没有进行细致的思想政治工作,而且还听之任之,看其笑话,如果都这么发展
下去的话,那不但是害苦了同志,工作上也造成了很大的损失,给党造成了多不利的影响,再说,每个同志都
有宝贵的工作经验与能力,怎么能一棍子就打倒了呢,看看,都这么多年了,极左思潮还这么厉害。
老蒋急忙辩解说,没有打击他没有打击他,一直都在做他的思想工作呢,大家都在努力争取他,哪有听之
任之,还用棍子打他呢?是有一点不太团结,但主要问题也还是在老范自己身上,他自己的态度就不想合作,
原以为给他调换个工作环境可能会好些,但一样不管用,别人的话都听不进去,我行我素,喝酒赌钱还更厉害
呢,对局领导也口出怨言,还好几次说局里头没一个是好东西,全是些腐败变质的酒囊饭袋,看看,他就是这
么个人,对工作对同事,心里都有看法。
老潘说,他这种情况,你一个单位的一把手,还不要负全责呀?你不要推卸责任,把事情推到别人头上去,
都是党的同志,更应该要连成一片,同心同德,这样才能把工作搞上去,如果都象你这样的,工作上互不配合 ,
你耍扁担,他玩猴拳,就象盘散沙似的,你说说看,这工作还怎么弄?回去好好谈谈,还要好好改变一下工作
方式,别还停留在老观念老方法上。
老潘一顿批评,老蒋十分虚心地表示接受,也是觉得有必要与老范好好谈谈。恰好过几天,系统里搞安全大
检查,局里和劳动部门都来了人了,结束后在德盛大酒楼举行工作餐,酒饱饭足之后送走客人,老蒋便把老范
单独留下来喝酒谈心,洗盏更酌,另外搞了两个精致的小菜,开了一瓶泸州老窖,边喝边聊。趁着酒后,老蒋掏
着心窝子讲了一通子话,无非是希望老范能摒弃前嫌,过去的一些小矛小盾,都是小意思,了不起也就是人民
内部,说来说去,都是工作上引起的,出发点是好的,也都是为了党为了人民,大家都恨不得把工作做好,让
企业更上一层楼,只不过是大家的方法观点不同,因此就有了一些看法,但看法是看法,工作是工作,大家都
是党教育出来的人,不要因为看法而影响了工作,在这方面,我老蒋首先要表个态,做得不够好,无意中可能
打击了你老范的积极性,这个责任在我,这个责任在我,你老范的能力大家公认,工作上很有一套,公司里缺
了你,方方面面都不好弄,老吴老周他们还欠火候,真正能做事的也只有你,所以不要泄气,不要泄气,今后
还是要把工作抓好,一起把企业搞上去,党把这么重要的担子交给我们,我们都有责任把工作做好,不可辜负
了党和人民的期望。
老蒋说着说着,还动了感情,一下一下地要跟老范干杯。老范呢,也是一时酒喝的,头脑一激动,忘了两人
之间的芥蒂,又见老蒋还主动表态,首先做自我批评,把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说的又都是交心话,当时心里
就很感动,觉得自己做的也有些过头,耍的是小市民的脾气,出不了台面,鸟毛的跟人家国民党相比,心胸还
是狭隘了些,不象个做头头的行为。又见老蒋诚心诚意地跟自己干杯,当时也二话没说,十分干脆地把酒干了下
去。还喷着酒气,笑着对老蒋说,不说它,不说它,工作的事,鸟毛的大家都有责任,我也是不够主动,没有配
合好,这要怨我,不说不说,来,他妈的多喝几杯,你我之间,都几十年了,还有甚意见?你放心,工作呢,
没问题,你老蒋尽管大胆抓,鞍前马后的你说了就是,我完全服从,老吴老周就不行了,鸟毛的做事毛躁,小
事上斤斤计较,大事上就糊涂了,这我早就看出来了,老周尤其不行,鸡巴的背后鼓捣了你几次,我说过他,
他还不服气,总之,这往后你就扛你的大旗,我来敲锣鼓,看他们还有什么说的。等等。
喝完酒,两人又一起嘟嘟哝哝地下楼。司机小孙都等得烦了,正在车里瞌睡。老蒋就喊小孙开车门,一边还
让老范也一道上车。老范倒也没喝得太醉,还有些记得自己是骑摩托车来的,便不肯上车,说要骑车回去。老蒋
也是喝多了,见老范不坐车,就有些不满,便执意地要老范坐,送老范回家。老范这时又依稀记起两人之间的过
节,牛性子又犯了,明显的车子又不能丢在这儿,哪里肯上老蒋的车。二人都喷着酒气,各执己见,最后还是老
蒋拗不过老范,做了让步,让是让步了,一边还摆着手笑呵呵地说老范,不够意思,你老范不够意思,组织性
纪律性,就是差些,老猫子出窝,就爱单独行动,下回,不许这样。
看着小孙的车呼地一下开走,老范倒是呆了一呆,一阵风吹过,头脑清醒了一些,刚才喝酒谈心的那些话,
半分印象也没有,倒是老蒋临上车时扔下的那句话,却是清清楚楚,老范越想越憋气,一时的,老牛筋发作,
往地上猛吐了口唾沫,骂道,一个国民党,鸡巴的反动派,也敢来教训我,谁不够意思了?他妈的,别跟我来
这一套!
在老范看来,老蒋当权这么多年,光顾着自己从锅子里头捞热面条,声都不吭的在那里吃香喝辣,吃得满
嘴流油,头冒热汗,他自己倒是肥了,单位却弄得瘦了,整个的暗无天日,负债累累,有了上顿就没了下顿,
职工的工资奖金经常拖欠,公司随时都要倒闭,民愤那么大,早就该把他捆起来了,之所以至今 还给赖在位置
上,还不是有了老潘。鸡巴一个老蒋,一个老潘,乌烟瘴气了这么多年,单位给搞的,不象个话,自己早就应该
出头主持公道了,早就该伸张正义,为民请命了。
当然了,在老徐授意下,老范上一次就搞了老蒋的材料了,在局里反响很大,差一点就要给老蒋颜色看看
了,只是关键时刻,让龟孙的老潘给拦下了。所以这一次老范在写给局里的材料里,虽然只是着重提老蒋的贪赃
腐败和工程上的问题,不提老潘,但给市里的材料,就老实不客气了,除老蒋外,也给老潘搭上了一坨问题。
本来这一段,老潘还在想着怎么的打一打老徐的气焰,不给他收拾一下,龟孙的他还真要反上了天了,但
没想到老范的几个炮弹,提前就轰过来了,一通的乱响,措手不及,倒把老潘的部署给搅乱了。
但既然人家把炮弹给轰过来了,你就不能装没事,视若无睹,理都不理,万一这炮弹要炸了开来,谁担待
得了?何况这也不是一般的炮弹,材料上列的都是数据,有人物有情节,十分确凿,你不研究它一下,能行吗?
老潘拿着老申送过来的举报材料,一个人闷着脑瓜子琢磨了半天,硬是没磨出什么味道来。但有一点,老潘
是看出来了,搞这个报告的人,对内情很熟悉,材料数据摆弄的头头是道,一般群众,哪里说得出口?老潘心
里冷笑,神经上却又十分过敏,联系到前一段发生的事,总觉得这个人,不是很普通,极可能就出在老蒋的身
边,一五一十的,什么边边角角的事他都知道,不是接近老蒋,看他能说得出来?既然这个人就埋伏在老蒋的
周围,那他这么做的目的,就不是很一般,说来说去,无非就是要打击老蒋,更深一层的目的呢,可能就是通
过打击老蒋来针对自己。这样一想,老潘就又觉得这个人,说不定还跟自己身边的某些人,很有关系。想到这里,
老潘倒吃了一惊,冒了一头冷汗,真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啊,看这炮弹弄的,咣咣的直响,指哪儿就打哪儿,你
想和平共处,人家还不与你和平共处,你还一厢情愿,要与人为善,还夜以继日地,要把工作抓好,以回报党
和人民,但你看看,世界这么复杂,人心这么险恶,哪里容得你好好工作?一顿炮弹下来,灰头土脸的,看不
把你打翻。
不过,尽管老潘冒了一头冷汗,尽管听的炮弹咣咣直响,其实老潘心里,却很沉着,根本就没有惊慌失措,
冷汗冒过之后,反而还有些失笑。不就是几个黑材料吗?打从四人帮那时候起,就见识过了,大风大浪里走过来
的,也不知被人整了几回,棍棒皮鞭子都挨过,挂大牌子游街也游过,真是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跟四人
帮比比,你们这些小伎俩,简直让人笑谈。所以,老潘越看那个材料,心里反而就越加坚定,斗志更加昂扬,一
股豪情,打从住院那时起就憋的,快憋得不行,这时候就更加澎湃。忍不住的,老潘自己笑了,龟孙的倒是要看
看,到底要怎么的弄这个事。
过几天开办公会议,老潘就把这个材料端了出来,让大家都来讨论讨论。老潘就是要看一看,这里头龟孙的
能有什么反应。果然,反应都有反应了,老郭老盖老齐几个,看法比较一致,觉得没有必要去理会这种无中生有
的事,主流是好的,大方向是好的,出一些小问题也是所在难免的,哪个单位不出一些问题?但你为那么些小
问题而否定大方向,哪里行?群众都会觉得寒心。
连老徐也说,是啊,无足轻重,无足轻重,别为了这个,影响了正常的工作,大秤砣山的工程,还是要坚
持搞下去。等等。老徐一边说,一边还呵呵直笑,样子很张狂。只有老王,这时犯了狐疑,不知说什么才好。本来
他是打算好了,支持还是要支持老徐,老徐说什么,也跟着说就是。尽管还是老潘在当权,但老潘哪里会长久,
说着话就要退休了。老徐的势头,最近却正在看涨,市长副市长,还有市委那边,老徐的关系都不是一般,副市
长老张老林等有什么应酬或者活动,还经常把老徐给找去,喝酒耍乐,都很少把老徐给落下,市里有什么新动
向新举措,经常老潘还不清楚,老徐就已经都知道,弄得老潘有时还得向老徐打听打听。所以跟着老徐,肯定不
会有问题。当然,也不能太过分,发表意见时要有个分寸,关键是老潘也不能去得罪,说是要退休,究竟还要等
年把,眼下权把子还是他老掌柜在扛着,连老潘都得罪了,那你这差事还怎么弄?所以老王打定了主意要为老
徐说些话,只是语气要温和,不能太张扬。但没想到老徐一上来,就表态附和老潘,老王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
一下子措手不及,嘴里嘟哝了半天,原来准备好了的话都卡在那里,本来也想跟着附和老潘,但究竟还摸不透
老徐是什么意思,哪敢贸然附和,相比之下,老潘还是无所谓,而要是弄得老徐不高兴,那可真是竹篮打水了。
当面老王当然不敢骂老徐,只好搁心里骂,他妈的这个老徐,搞的什么名堂,又是阴又是阳的,一天变个几来
回,事先也不来通个底气,可摸得着脑壳?把人搞的,里外不是人。所以,老王吞吞吐吐了半天,前言不搭后语,
大家都听不明白。本来老王不吞吐还好,大家都没有注意到他,一吞吐,因为听不明白,所以又都看着他,弄得
老王一急,头上直冒汗,这一冒汗,才急中生智,用手抹着头,边抹汗边讪讪地笑着说,看这天气热的,倒象
是三伏夏。说完又抹,以期转移大家的注意力,抹着抹着,干脆就不说话,抱着脑瓜子喝茶,装孙子得了,看你
们还能怎么样。倒是老潘很宽厚,朝老王笑笑,说,不急,不急,想起来再说说,看把你给逼的。
开完会议第二天,老潘就带着财务口生产口的几个人,下去看工地去了。
总经理老蒋知道老潘的来意,当时也没觉得什么,就和老吴老范几个一起,陪着老潘几个人,坐车到大秤
砣山工地上转去了。还没到工地,就远远看到工地上巨大的烟囱,再往近来一些,新建的厂房就出现在大家的眼
前了。但工地上静悄悄的,既看不见来来去去忙碌的人影,也听不到机器的轰鸣和嘈杂的人声,的确不象是一个
正在繁忙喧闹地建设中的工地。
一行人就到工地上转了一圈,各处墙上还依稀可见张贴着的标语宣传画,却早已斑驳退色,整个工地死气
沉沉的,有的地方都已经长出杂草来了,材料机器乱堆一地,横七竖八的到处可见,空地上都是各种丢弃的包
装物,偶尔还看见有老鼠旁若无人地跑过,在露天的地方,有的设备还已经锈迹斑斑,这哪里是一个现代化的
生产线,倒象是一个废弃的旧工厂。老潘一边听着老蒋老吴介绍,一边锁着双眉,心情也是很复杂。
看完工地,又接着召集公司班子的几个成员,开了一个小会,主要讲两个问题,一个是工程,一个是反腐
败。工程呢,弄到目前这个样子,有各方面的原因,客观的主观的都有,责任并不全在大家,但把工地搞得跟废
厂房一样,这大家怎么看呢?国有资产就跟堆破烂似的堆着,大家心里就不觉得痛惜吗?你这不是管理上的毛
病,那还是什么毛病?群众给我们提了那么多十分尖锐的意见,是不是都当耳边风了?回去之后,大家都要深
思,都要认真对待!目前,面临的困难很多,资金比较紧张,战线拉得过长,市场随时要发生变化。但不管怎样,
面对困难,要迎头而上,资金问题,局里会帮着解决,过几天就会有眉目,请大家在思想上要有紧迫感,做好
准备,尽快开工,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把失去的市场夺回来,不要辜负党和人民对我们的期望。再一个就是老
问题了,那就是党员干部廉洁自律的问题,一个单位搞得好不好,就看班子廉洁不廉洁,反腐倡廉,既是政治
工作的中心,也是经济工作的中心,同志们不可掉以轻心啊,在座的都是党员,是企业里的中坚力量,对待工
作中出现的经济问题,应该持什么样的态度,相信大家都会有一个深刻的认识,做为领导干部,一举一动群众
都会看在眼里,不要以为可以瞒天过海,也就可以肆无忌惮了。当然了,我相信大家都会正确对待这个问题。希
望大家都能在经济改革的大潮中,端正思想,坚持原则,把握形势,坚定信念,把反腐倡廉的精神贯彻始终,
既无愧于心,也无愧于人民。
看过工地,又开了个会,不觉得已是中午,老蒋便通知食堂安排午饭。老潘下基层,与别的头头不同,吃饭
十分随便,不上酒楼饭店,就是吃食堂,而且也不搞“四菜一汤”或“工作餐”之类的花头。这年头,什么叫“
四菜一汤”,什么叫“工作餐”,谁心里都清楚,搞得比较象样的“工作餐”,一点都不比畅春园里的风味菜
逊色,老潘在机关里呆了几十年了,还不知道这个?当然,老潘并不是特意显得比别人来得马列,但你是正头
头,你不带头讲原则,那还让谁去讲原则?因此,别的副局长到下面去办公事,基层的同志都十分客气,吃 饭
都是上酒楼饭店去,最差的也要在食堂里搞“四菜一汤”,人家都是好酒好菜好烟的招待,一顿下来,不比德
盛楼百舒园差多少。对于这种情况,老潘也没怎么反对,半眼睁半眼闭的,现在都已经是什么年头了,吃一些,
喝一些,哪里好给上纲上线。当然了,有时开会,老潘也在会上说说,提醒大家要讲原则,要注意影响,要维护
好党员干部的形象。但也就是说说而已,大家也乐意听,会上不说这个那你还说什么?难道还要反过来鼓励大家
大胆地吃?那你就不象话了,那你就不是党的干部了。因此,老潘会上说了,大家还喏喏连声,很有同感。但等
会开完了,感受就不一样了,该“四菜一汤”的还“四菜一汤”,这是为了什么?这是为了工作!大家都想遵
守党的纪律,都想维护各项原则,但人家基层的同志热情对待你,你总不能拿着个黑脸对人家吧?党的纪律党
的原则,一向提倡走群众路线,并不是教你跟大家搞黑脸,也不是教你不要吃饭,大家都是为了工作,出发点
都是一样,你不“四菜一汤”,那你还有人情味吗?那你还象是共产党的干部吗?人家基层的同志会怎么看你
呢?大家还怎么在一起弄工作呢?
因此,别的头头到基层办公事,基本上都招待得很到位,哪里的“工作餐”弄得比较好,哪里酒楼的小姐
又比较有特色,等等,大家都很熟悉。但换了老潘就不行,老潘吃饭就比较随便,不常往那些地方去,你是党的
干部,是单位里的头头,那最起码的原则你还得要讲,不要求别人做到,那起码自己也要做到。当然了,变相地
搞“四菜一汤”是作假,但假模假样地吃馒头喝酸辣汤,那更是作假,老潘尤其不以为然。老潘的习惯,就是普
普通通的家常饭,食堂里有什么,就吃什么,从不让人特意去搞,顶多就是爱吃辣椒和鱼,有这两样那就成了。
因此,老潘来了,大家的心情就很复杂,又很矛盾,想陪又不爱陪。想陪那是因为人家是局长,陪局长吃饭谁不
愿意?一般的人,想陪还陪不上,到不了跟前去。不想陪呢,那是因为食堂里吃饭,尽管还说得上不错,但跟外
头的“工作餐”相比,就差了很多,没甚油荤,口里发淡,根本就不具有可比性。除了基层单位的同志有看法,
局里的工作人员,也不太爱跟老潘到下面去。随便跟哪一个副局长或者科长主任去基层办公事,招待一般都很丰
盛,吃的都比较好,一顿“工作餐”起码个把小时,相当有嚼头。跟老潘就不行,不要说嚼头,连“四菜一汤”
都混不上,说出来都伤感情。
但老潘就是这个脾性,大家也都摸透了,你还能拿他怎么样?只好随他去了。好在食堂的饭菜搞得还可以,
有时多弄一两个对口的菜,老潘也没什么反对,比如今天,食堂特地搞了一道水煮活鱼,老潘就吃得比较有兴
致,说说谈谈的,一顿饭也就过去了。
吃过饭,老潘就到老蒋的办公室里休息。说是休息,其实是要单独跟老蒋谈谈。谈的当然是“群众”的举报
材料。谈着谈着,老潘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了,一上火,就把正在抽着的一大截烟头,使气地往地上摔去,还背着
手在屋子里头走来走去,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了,直接就说,这个人,哪里是一般群众?我看就是你身边那些人 ,
说不定就在班子里头搞卧底,否则,那一款款数据,还有那些技术性材料,一般的群众,哪里会说的头头是道 ?
你那班子里头,都成了敌特的窝了。
老蒋听了,不停的在那里搓手,说,会是谁呢,会是谁呢?又象自言自语,又象问老潘。从去年到现在,光
这举报就来了两三拨了,每次都是针对老蒋自己,老蒋搞的,真有些手忙脚乱,气恼是不用说的。当然,老潘说
的也是道理,一般人,哪里搞得出那样的材料?自己也不是没想过,其实早就有怀疑,自己身边,可能有汉奸。
头头当了这么多年,要坚持原则,要实事求是,要维护党和人民的利益,还要把工作给抓好,难免的,就是要
得罪一些人,要不出一两个汉奸特务,那才怪呢。但说来说去,大部分人,也都是工作上的矛盾,真正跟自己有
过节的,有根本利害冲突的,无非就是老周老范而已,尤其老范,之间的怨仇,已非一天两天,如果说他不打
黑报告不给人下胡椒面,不想着方子去害人,那还反而说不过理呢。
老潘又不满地说,你这种事,本来就是要防范未然,班子内部,团结最重要,平常不搞好团结,看看,关
键时候不就出了问题了?堡垒从哪里最容易攻破?从内部!你自己想想看,是不是内部有纰漏了?让人给卧了
底了?
老蒋苦着脸说,有问题也是出在老范身上,看他最近,神色就不太对路,跟个甫志高似的,说话也很张扬,
再说工程上的事,除了老吴,他也最知情,搞几个材料还不容易?要说谁最喜欢打 黑报告下黑刀子,除了他,
没有第二个人了,这种嗜好,他可是有年头了,十之八九,就是他!
老潘点点头,说,这就是了,这就是了。一边点头,一边还微笑,具体什么意思,老蒋也不清楚,又不好动
问,只好也跟着点头。老潘又说,是不是他,也没有证据,不好就冤赖他,我们党的政策,要实事求是,不可冤
枉一个好人,却也决不可放过一个坏人,你也不要打草惊蛇,抓紧查一查,幕后下黑刀的这个人,一定要好好
查出来,他搞了这一次,尝到了甜头,但哪里会过瘾,总是要再搞,只要再搞,他尾巴就容易露出来,看他跑
得掉,捆也要把他给捆到派出所去。
送走了老潘,老蒋也冷静了下来了。思前想后,究竟是谁在背后下了这个刀子?这还没几个月,就已经往局
里连轰了他两炮,而且一炮比一炮来得有份量。自己就跟伊拉克的电信大楼似的,成了重点打击的对象,要躲也
躲不过。火力那么猛,真要是用在对敌战场上,那是十分有效的,可惜他不是,他的炮口,对准的是朝夕相处的
同志。种种迹象来看,除了老范,谁还会这么伤天害理?
再回过头来细想,老范今天的神情,真是很不正常,躲躲闪闪的不利索,与平常大不一样,倒象个老娘们
的行为。有时局长老潘跟他讲话,他脸上的表情还很古怪,说话时也不伦不类的答非所问。大家在一起时,他也
有意无意的离老潘远些,不太主动跟人家老潘讲话,倒是老潘还经常地招呼他。中午吃饭时也不太专心,一次夹
肉,还夹到下巴上去了,弄得老潘还直朝他瞪眼。这要放在平常,哪里是这样?以往老潘或别的副局长来办公事,
一般老范跟他们都靠得比较近,一伙人走路,他也要挤在当间,没话也要找些话说,唯恐人家领导不重视他,
不是他汇报的事,他也乱报一通,驴头马脸的,有说对的有说错的,好象都是他的成绩,而且指指点点,滔滔
不绝,唾沫星子还乱飞。有时靠得太近,唾沫星子都溅到人家老潘或副局长的脸上,弄得老潘或副局长擦了又擦,
他也浑然不觉,还不住的在那里继续指手划脚的夸嘴,胁肩谄笑,几入忘我之境。
但今天他就不是这个样子了,不太跟人家上级的同志接近,讲话也不主动,神情上看还有些心神不宁的,
一次老潘同他讲话,他还朝人家老潘连打了两个哈欠,满口烟气,还露出了一嘴焦黄的獠牙,结果也没听清人
家老潘说什么,弄得老潘又说了一遍,这回他倒是婉然一笑,还说了句老潘也不懂的话,弄得人莫名其妙,真
是老阿婆刮胡子,左看反常,右看也反常。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呢?除了做贼心虚外,还有什么可说呢?如果他不
是舞着钉钯要把大家都拱翻的话,那他有什么可害怕的?该说的说,该做的做嘛。正因为他往上面做了手脚,搞
了小动作,在大家的碗里都下了蒙汗药,憋着气儿要把大家都麻翻,因而心态就不正常,怕露马脚,在同志和
领导面前,就有可能惊慌失措,说起话来强颜欢笑,躲躲闪闪,表现就很失常,动不动就把肉给夹到下巴上去 ,
弄得满脸是油,何苦?
一想到这里,老蒋就又是叹气又是生气,跟你老范,同事了几十年了,非比寻常,一度还同住过家属宿舍,
共用过一个厨房,之间的感情,是一句两句话说的?闹成这个地步,责任在谁?动不动你就爬后墙,下黑刀,
变着方子往别人锅里放麻药,防不胜防,就是一胞的兄弟,一忍再忍,也还能忍得几时?你往绝处逼兑别人,
别人再不奋起反抗,那还是个血性汉子吗?国有难,家有仇,从前日本人打上门来,如果大家都缩着头往回跑 ,
看着日本人在那里“咪西咪西”的逞凶,都敢怒不敢言的,那不成了亡国奴吗?那还有我们新中国存在吗?
想到这里,老蒋就豪情陡增,仿佛又回到了文革从前,红旗招展,意气风发,革命的口号喊得震天价响,
不斗争还真找不到真理呢,老蒋一下子,觉得年轻了许多。你一个老鳖,也想舞枪弄棒的,一次两次的就把人硬
往梁山上逼,别人又岂是你说逼就逼的?既是对上了火儿了,那还有什么好退路? 大家拼刺刀算了!你老范的
材料,也是一抓一大把,你说别人腐败了,你自己就不腐败了?吃喝嫖赌,还往锅里头捞热面条,公事上的钱 ,
拿了多少都不知道,什么问题没有?随便查一查,都够你喝一壶。一个企业,就因为有这种人,才搞得破败不堪。
本来还不想与你计较,大家共事一场,多不容易,你如果识得大体,井水河水大家相安无事,那还罢了,但你
却不肯本分,黑灯瞎火的给大家下棒子,那还用说,是个汉子都不会忍着,随便的往上面给你递个本子,看你
还能逃得了?
老蒋起了杀气,一个老范,新帐旧帐,都要给他算算。搞他几个材料还不容易,轻易的就可以给他弄个号子
让他蹲一蹲,这也是要让他尝一尝,麻药是何等的滋味。何况老潘也扔下了话了,要揪出这个幕后黑手,还以颜
色!
老蒋一边瞎猜测,一边就在那里磨刀霍霍。其实这次,老蒋倒有些猜错了老范。举报材料老范搞是搞了,但
老范不正常,却不是为了这个。搞几个材料,爬一爬后墙,那对老范来说基本不算什么,按老范的性格,哪里用
得着脸红心跳的?屁大一点事,说了就说了,药粉子下了就下了,至于搞得神情紧张说话失态吗?
老范之所以有些不正常,倒是因为这几天连续熬夜打牌弄的。尤其这两个夜里,几个客户和销售部经理轮着
请客,吃过玩过,就是打牌,一打就打到通宵。老范这几天手气很差,硬是输了三万来块,心里于是就有了火气,
眼也红了,睡眠也没来得及给没补上,瘟头瘟脑的情绪就走了样,人也疲劳,精神上就有些恍忽,说话怪腔调 ,
还朝人家老潘打哈欠。但老蒋人家并不知道你熬夜,也不知道你手气差劲,总觉得你异样,瘟头瘟脑的眼睛还通
红,怎么看怎么象是昧了天良,正在背地里暗害好人。
更主要的,会议上听老潘训话,又是防腐倡廉,又是经济问题,老范最烦的就是听这个腔调。你这是说给谁
听呀?国民党老蒋问题一大堆,你不好好单独数叨数叨他,反跑到会议上来说,那意思就是 要说给大家听,光
是老蒋,你用得着在会议上说他吗?包袱卷还来不及呢。老范听了心里就有火,同时心里也有些发虚,经济上的
问题,老蒋你一个材料就把人家弄了上去,不掉层皮也要让他难受些日子,乍一看是痛快了,但话说回来,杀
人须见血,事儿如果弄得不周全,让他掉过魂来,那鸟毛的还有好收场?照单也搞你的材料,背后打你的冷枪 ,
一个麻药也把你弄翻在地,你可有什么说话的?经济上的问题,谁没有几个?要想弄翻你,一毛钱也能把你打
倒在地。你一个副头,鸡巴的这种经济上的事哪能免得了?虽然,这些说起来本来都是小问题,但在某些人眼里,
这可就不是小事儿了。周围的那些家伙,平常就不怀好意地盯着自己,鸡蛋里面还要挑骨头呢,何况有这种事,
一旦传到他们耳朵里,还有好汤给你喝?尤其是国民党,老×的没事还想给你找个小鞋呢,自己实实在在地为党
为人民做事,任劳任怨一心为公,政治思想过硬,讲原则,做贡献,为企业的发展和腾飞,勤勤恳恳努力地工
作,这些,他都视若无睹,既看不到,也不愿意看到,而那些鸟毛飞的小事,他老×倒是一清二楚。而且一旦被
他揪住,多无聊的小事,他也要借势发挥,一方面小题大作,又是风又是雨的,不弄得尽人皆知的他就不罢休 ,
另一方面,则穷追猛打,下的都是重手,当面还跟你说笑呢,一转身却给你下狠招,而且招招中人要害,太极
八卦形意,能用上的都用上,一点不留情面,不把人搞臭搞烂他哪里肯住手,比之文革时的做法还过分。老范跟
他共事了几十年了,对他老蒋的面目,比谁都了解。
所以跟老蒋之间,已经是水火不相容了,国共之间,无法合作,几十年下来,都记不清被围剿了多少次了,
活都不让人活了,都成了不共戴天了,鸡巴的你还合作什么?大家手里都攥着把柄,随时都有可能把你扑翻在
地,还怎么可能在一起和谈呢?要和谈也是假的。既然无法和谈,也不能合作,也没有退路了,那就只好迎上前
去英勇地斗争,抛头颅洒热血,说什么也要把三座大山给推翻掉。否则,你推他不倒,那以他国民党老蒋的一贯
为人,侍候你的,肯定是老虎凳和辣椒水,烧的通红的烙铁,老驴的往你的胸膛胳膊腿上嗞嗞的烙,惨绝人寰 ,
最终弄的,死无葬身之地。因此,从更高的角度来看,这已经不是一般的个人恩怨了,而是一场尖锐复杂的路线
斗争,是关系到两个阶级生死存亡的大搏斗了。
老范下了决心了,既然搞,就要搞个名堂出来,鸡巴的干就是要干到底,不能让老蒋缓过气头来,否则,
不但前功尽弃,还有身家之忧,一个红烙铁,就能让你皮开肉绽,水牢里关着,皮鞭暴雨般的下来, 九死都够
不上一生,想起来都让人出一头冷汗,看这革命干的。
走了一趟工地,看了看工程的情况,老潘的心情,复杂了很多。这个工程,当初局里是极力要上的,老潘自
己也倾注了很多心血,市里也是很重视,当时的副市长老刘老陈等,都还没调离或退休,不但经常过问项目的
情况,有空还带人到工地上去,十分关怀。可是弄到现在,搞的拖拖拉拉的,几年过去了,还没搞成个样子来,
又时过境迁,市场早就变了,上这个工程已没有任何意义了,即便建成投产,亏损也是明显的,财政上硬是要
增加很多负担,成了大包袱。各方面的原因,所以一个偌大工程,半拉个吊子的就悬在那里,还搞的跟废工厂一
样,看了心里就有气,想起来老潘还直磨牙呢。但这个工程,说什么也要给他搞周全,尽管搞周全了,人家还是
会说你,可是如果不搞周全了,那就更会有人要给你下套子了,哪里都交代不了,几个斤斗就让你不辨西东,
看你还能不能兜着走。
这个就是让人最气恨的了。气的倒不是公事上的事,光是工作上,老潘不怕,再多的困难,扛着就是,都是
党和人民交代下来的,半点怨言也没有,越干还越有劲儿,越干心里还越亮堂,时间都用在工作上了,哪还有
时间好去生闷气?让老潘气恨的,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周围的环境和人事 ?人为地制造重重的困难和障碍,你
不干工作,那还没人会去弄你,正经的一干工作,龟孙的就动不动的搞你的材料,动不动到处去举报诬陷你,
让你无法顺顺利利地把工作给干好。这种环境,你就有再高的热情,再突出的才干,照样也要把公事给搞砸。这
种煸风点火的人,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大堆。从老蒋这几天反映上来的情况看,最近一再针对大秤砣山工程,
三番两次地往上面搞材料的人,是老范无疑。老潘心里,冰雪一般的明镜,一个老范,他有什么能量,上窜下跳
的要跟工程过不去,跟老蒋过不去,进而就是要跟老潘过不去?他背后,历来就是老徐当的山寨王,不是老徐 ,
个老范的,至多一只虾米,能蹬出什么浪花来?这个事,种种分析,指定就是老徐搞的策划。这样黑灯暗火的下
刀子,老潘也见得多了,本来并不想去生这个闲气,你在这个位置上,工作上干得出色,有了成绩,领导满意 ,
群众爱戴,自然就有人看着眼红,黑地里猛搞你的小动作,这老潘是见惯了,不去奇怪。但你一个老徐,是看着
你成长,带着你走路,还一手扶你上的战马,一个衙门里干的公事,又经常一个饭桌上吃饭干杯,谈笑扯牛,
工作上历来给你支持,做你的后盾,经常给你遮风挡雨,感激不说,却也来干这个事 ?!说翻脸就翻脸,说变心
就变心,跟个白眼狼陈世美,有甚区别?还有人性没有?还象一个共产党的干部不象?想起来都让人心里头冰
凉,对人性失去希望,对世道不存幻想,对党的事业心灰意冷。自己兢兢业业地干工作,呕心沥血地要把公事给
弄好,他不在那里好好地配合你,还爬你的墙头,弄你的黑刀。正经的业务上的事他不好好搞,对党的工作吊儿
郎当,倒是对背后捅刀子下辣椒面之类的事,很感兴趣,当面装笑脸,脚下使绊子,背后下刀子,聪明才智都
用在歪道上了。这种人,不要说文革,就是国民党当年,也不是很多的。让这种人不知不觉地给混进了党的队伍
里头,而且不动声色地就埋伏在自己身边,谈笑之间还把持着党的工作,就跟一个蒙汗大盗似的,随时都有可
能把自己麻翻在地,一想起来就是一身冷汗,夜里都睡不好觉。这哪里还是豪言壮语跨世纪?哪里还是搞改革,
奔小康?哪里还是热火朝天干四化?这简直就象生活在白区里,自己搞的就象地下党老前辈似的,整天都得提
心吊胆地过日子,给党发个电报什么的,还得躲在肮脏的小阁楼里。从前,老革命来做事迹报告,讲白区的艰苦
斗争,讲敌人的严刑拷打,讲革命老前辈的坚贞不屈,自己听了,也就是半信半疑,现在看来,一点都不过分。
老潘十分气恼,一个老徐,明显的是在磨刀霍霍,自己却那么大意,那么的信任,手把手的还领他走革命
的道路,让别人看的,老傻瓜一个,憋不憋气?但你光是恼火,光是憋气,又解决得了甚问题?这个时候,就
应该要挺身而出,义不容辞地与之做不屈不挠的斗争。
于是老潘就把老申找来,不谈别的,就谈老徐的问题。老潘说,上一段时间,除了工作上,老徐还有甚别的
问题?
老申用手挠头,说,说有问题就有问题,哪里一下就能让人看出来的?
有没有经济上的嫌疑,可听到些风言风语没有?这是大原则上的,能找出些毛病来,事情就不简单了,总
有些蛛丝马迹吧?老潘启发道。
老申闷着脑瓜想,想是想了,却又叹叹气说,经济上犯错误,哪有那么容易发现,就是他亲爹佬,也都不
一定清楚,还要说我们。
那至少,大吃大喝总是有吧。老潘有些生气地说。
吃喝都有吃喝,现在这年月,你吃些喝些,哪里还值得给你挂号?老申说着,也很有些气馁,看都不敢看
老潘。
老潘也很失望,叹了口气,说,生活作风上,也好好想想看,有没有出入的地方,一个老徐,看也是平常
人一个,七情六欲弄的,脸色都腊黄,不信他就不吃香喝辣的。
老潘本来也就是赌气说说,没想到这回老申却说,有,有,这个却有,还闹了很大的风波呢。
老潘听了,还真有些意想不到,直起身兴奋地说,说说,说说,值不值得给他上上档案?
怎么不值得?老申得意地说,这要上了档案,十个老驴鳖也能被麻倒
这下老潘来了劲头了,连连说,有价值就行,有价值就行,说说看,怎么个事情,一个老徐,竟也有风流
韵事,没想到,真是没想到啊。老潘一边说一边笑,两只手还忍不住搓来搓去,很有些激动。这种事,一般人都
很感兴趣,老潘凡人一个,哪里能免俗?平常在家里还爱看个言情片三级片什么的,碰到这种真人真事,哪里
肯放过,当然也是很爱听。
原来老徐当政的这几个月,个人生活上,还真起了个波澜,按老潘的说法,就是在那里偷偷地吃香喝辣。掀
起这个波澜的,当然不是老潘(老潘还是刚刚听说的),也不是老郭老申等人,而是老徐的老婆。
老徐的老婆姓吕,也在政府机关里工作。刚参加工作时,老徐的老婆还是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单位里的人
都叫她小吕,叫了几十年,年纪也都大了,连孩子都有工作了,可大家都还没改过口,依然叫她小吕。一来也是
叫惯了,二来也是她自己喜欢这样的称呼,不愿意人家改口,而且,前几年老徐的老婆也不象现在这样,还没
什么职务,大家也不能用职务来替代称呼。一次,有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不懂得其中的缘故,见人家“小吕小
吕”的叫她,听的倒也不觉得什么不对,可他自己就是叫不出口,觉得那也就是人家老前辈之间,或者上级对
下级之间的昵称,自己一个刚分配来的大学生,哪好那样没礼貌,也管人家叫“小吕”。因此他就跟别人不一样,
很恭敬地叫老徐的老婆为“老吕”,显得对人家老同志的尊重,心里还有些得意,觉得自己刚走上社会,就对
人际关系的问题处理得不错,那些问题也不象同学们说的那么复杂,认真一下对待也就处理得好了。没想到老徐
的老婆听了,却老大不高兴,好几天碰见那个大学生,都拉着脸不搭理。弄得大学生莫明其妙,硬是没回过味来,
还以为是工作上出了什么纰漏,琢磨半天也没琢磨出什么差错来。后来见到机关里的人都叫她“小吕”,年轻些
的也有叫她“吕大姐”,却没人象他那样,老气横秋的,管人家叫“老吕”,你以为你是谁呀?好象跟人家共
事了几十年似的,一时就觉得自己这样称呼十分别扭,十分露骨,再怎么叫也叫不出口,但都是一个单位的,
整天都见着面,怎好没名没姓的跟人家说话,于是就选了个较为中性的称呼,叫她“小吕大姐”,一回两回的 ,
倒觉得这个称呼不错,十分顺口,跟人家也十分相称,慢慢的,就把“老吕”的叫法给忘了。但这件事别人不记
得,老徐的老婆却记得,到了大学生见习期满要转正,要给他写考评鉴定,征求意见征求到老徐的老婆那里,
老徐的老婆当时就给他加上了一条,说他“对老同志不太尊重”。
老徐生活作风上的问题,就是这个“小吕”给搅闹出来的。问题的起因,说得远一点,还要牵涉到第二公司
的老蒋老范等人。
原来,老蒋公司里有一个通讯员叫小包,这个小包长得美丽出众,身态婀娜窈窕,十分楚楚动人。小包最早
也不是第二公司的职工,而是安装公司老胡手下的一名职员。前几年搞大秤砣山的工程,安装公司的老胡,也是
承包商之一,经常在畅春园里应酬老蒋老吴老范等几个头头,吃饱喝足之后,无非就是去温泉桑拿或者去夜总
会里搞零距离,城里有名的夜总会,几乎都去过。小包由于人才出众,善于应酬,就被老胡安排在公司里搞公关。
老胡有什么应酬活动,一般都要带上小包。小包虽只有初中文化水平,但平常却很爱读书,人显得有修养,气质
上不错,也很有文彩,再加上说话言辞得体,应对随机多变,举止落落大方,人又妩媚多姿,只要有她在场,
一场宴会,肯定要增色许多,气氛会搞得十分活跃,满堂出彩。老蒋老范几个,只要老胡有安排,再忙也要去参
加,一大半也是为了这个小包。有时小包生病或者有其他事,没有在场,老蒋老范几个还不干,非起哄着让老胡
把小包找来才罢休。
几年下来,老蒋老范都对小包很熟悉,之间都很随便,互相间都偷偷存着手机电话号码,老蒋老范抽屉里,
大家都有不少小包的相片,没人时也没少翻出来看看,看了看了,心里就有些忍不住了。小包风韵婷婷,肌肤丰
满细腻,气吹如兰,见了就没有会忘了的。老蒋尤其对这个小包有好感,经常借着公事,到老胡公司里去,说是
谈公事,潜意识里就是因为有小包在。小包也是善解人意,宽人心怀,老蒋一些烦心的事,在小包老胡面前一谈,
身心就会轻松得多。有时候,工作上烦恼多压力大,又是债务,又是贷款,职工的工资发不出去,原材料短缺,
产品质量出了问题,跟客户闹纠纷上了法庭,市场竞争越来越激烈,产品销售也越来越萎缩,几个副总还互不
卖帐,互相扯皮,尤其是老周和老范,看了就觉得贰歪,心里怎么地也舒服不起来,总觉得时运不济,怎么会
跟这样几个人凑在一块儿共事呢?凡此等等,就象一座山似的,压得老蒋喘不过气,精神上肉体上都疲惫不堪 ,
真想就这样甩手不干了。每到这个时候,老蒋就憋着气去找老胡,在老胡的办公室里,一边喝茶,一边跟老胡掏
窝子谈心,发泄不满,边发泄还边叹气。小包就在一边泡茶倒水,闲时还一边微笑,一边用手托着下巴,坐在那
儿静静地听着,听着听着,还不时地深深地叹息,秀眉微蹙,为老蒋的工作和生活感到忧心,汪汪的眼睛里充
满了忧愁。每到这时,老蒋就十分的慰藉,红尘之中毕竟还有个知音啊,于是心灵就渐渐感到平静,心胸陡然开
阔,精神振奋,象吃了白粉一般,疲劳和烦恼都不翼而飞,工作上的动力变得十足,觉得为党为人民无论再做
多少贡献,都不觉得累了,同时,为没喝茶没聊天之前的低落情绪,感到惭愧,可见思想上还有私心杂念,觉
悟还不够高,认识还不够深入,一遇到困难,就想撂挑子不干,这哪里还是党教育出来的人?哪里还是为人民
服务?老蒋就这么地责备着自己。
喝完茶聊完天,老蒋就象换了个人似的,工作上也有劲儿了。文革时老蒋也常读毛主席语录,怎么当时也都
没感到有这样的效果呢?因此不觉得就对安装公司有了好感,进而对老胡也有了好感。于是一遇到思想上有疙瘩,
工作上有难题,老蒋就爱去老胡那里去办公事,和老胡小包一起喝喝茶,聊聊天,不知不觉的,心灵上就有了
慰藉,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老胡的许多重要公事,也都是这样的通过小包办成的。对于小包深得老蒋的心意,老胡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有一次正和老蒋谈一个大合同,大家经常上畅春园白云山庄去,一边是谈公事 ,一边当然是老胡借着机会巴结
老蒋,好吃好玩好乐,小包更是不离左右。一天老蒋被老胡请去白云山庄钓鱼,小包当然也去,而且忙前忙后的,
没少为老蒋跑腿。老胡叹了口气说,看看看看,小包都成了你的人了。老蒋笑说,说气话了,老胡说气话了,人
还不都是你的人啊?就是借我使两天,有了正事她还不照样向着你?老胡也笑了,顺水推舟说,说借那不是见
外了?你要觉得合适,工作上能胜任,调你公司里去,跟着你就是。老蒋说,拿我开心,这么好的人才,你还能
舍得?老胡说,红粉送佳人,宝马赠英雄,我这里庙小,在我这里做事,哪里有前途?再好的人才也要给耽误
了,你一个偌大公司,前程那才是光明呢。老蒋嗤嗤一笑说,怕我不签这个合同,这就给我使了美人计?老胡也
不笑了,把脸色一正,说道,你这就扯远了蒋总,格调低了,格调低了,我们谈工作,你倒给我扯上这些低级
趣味,还使美人计,什么说话?我们之间,那是什么交情?用得着跟你耍把戏吗?人家一小女孩,前途可不能
就在我这里给埋没了,看看,纯粹和你谈正事,你还拿我解开心,当外人了,完全是当外人了。说完,老胡又哈
哈一笑。
老蒋也不客气,跟老胡之间,也不是外人。老早就是对小包有一点意思,只是这种话,不大好说出,既然老
胡这么肝胆相照,再客气那就不是交情了。老蒋心里那个高兴。于是,小包就调到老蒋公司里去了,在公司办公
室里当通讯员,成天就跟着老蒋,大小会议,应酬客户,上级来人,外出办事,等等,凡是需要应付的场合,
老蒋都带上小包。小包也没让老蒋掉脸,大小场面都应付裕如,把老蒋心里乐的,就差没在小包脸上亲上那么几
口。
工作上的顺利,使老蒋有些忘乎所以,对公司的局面十分满意,却忘了提防别人,以为别人也跟他一样乐
呵呵的,哪想到却还有人清醒着,并对老蒋的得意忘形有看法,这个人就是副头头老范。
老范一向与老蒋就不大合流,竞争正头头失败后,闹了一段情绪,也没闹出什么结果来,反倒落了些笑话,
只好实际一些,恢复常态,对分管的工作也开始认同,时间一长,也觉得习惯了。不过,老范的工作态度倒是端
正了,对老蒋也不再横眉瞪眼了,有时候还有说有笑,气氛不错,但老范跟老蒋之间,那口气始终就是不能下
得来,有机会就跟老蒋唱反调,背后尽揭老蒋的疮疤,猛搞小动作,对老蒋工作中许多不顺眼的地方,明里暗
里的,按他的说法,都给予“一定程度的打击”。尤其对小包这个事情,老范就看得十分不顺眼,尽管自己以前
也常跟小包接触,但那纯正都是为了公事,鸡巴的是为了工作,偶有亲近了一点,也是互相关心,互相帮助,
是纯洁的同志之间的关系,比你老蒋的动机要光明正大了许多。
原来小包还在老胡公司里的时候,老范也常上老胡那里去。当然老范去找小包,开头主要也是为了工作。由
于大秤砣山的工程,老胡也承建了一部分,而老范也是筹建小组的成员,从工程的筹备开始,老范就常跟老胡
打交道,没少往老胡那里跑,跟小包早就很熟悉,经常单独跟小包在一块儿谈事情。多谈几次,老范还谈出瘾来,
有时没事也跑到老胡那儿,要跟小包干公事。老范从年轻时候起,就喜欢跟女人在一起瞎胡闹,爱跟女人东摸西
碰的,连头发都爱摸一摸,按一按,为此没少让人当话头,也没少和老婆拌过嘴。以前入党,差点就为了这个爱
好,而让几个平素不和的人给搅黄了,差点就给卡住了,不是老徐当时据理力争,连党都没得入。后来竞争正头
头,也是为了这个事,让老蒋给下了蒙汗药,当时就麻倒在地,一个正头头,眼睁睁让老蒋给扛走,想起来老
范还直咬牙切齿呢。
由于老胡的安装公司是个私人的公司,人手不多,事务又繁杂,小包手里头就管着好几个事情,老范是大
秤砣山工程的筹建组成员,手里的工作,经常要跟小包配合,因此老范上老胡那儿去找小包,都很理直气壮。当
然,也不光老范去找小包,有时一个电话过去,还让小包到二公司里来,在老范自己办公室里谈公事。对工作上
的事情,老范总是给予热情的指导和帮助。帮助来帮助去的,最后连小包的生活上的事,也帮了起来。而且,工
作谈来谈去,最后就都变成了光和小包谈谈心了。公事谈多了,上班时间都排不下来,老范就约小包上外头去,
酒楼歌厅里继续谈,越谈还越对上了心了,有时谈着谈着,还谈得比较深入,尤其是男女间亲热的事,老范就
谈得特别生动,也特别来劲头,有的话还说得遮遮掩掩,有的就说得十分“明显”了,看着小包想知道又不想
知道的美丽动人的神态,老范就觉得说不出的陶醉,私心里对小包十分满意。有时还借着省里市里开会议,把小
包也叫去,出入宾馆酒店,可以在没有任何干扰的环境下,进一步谈心。当然,大家也就是谈谈心而已,各方面
都还没什么太大的越轨,顶多也就是有时老范借着酒后装傻,硬要往小包身上靠,靠了还不算,还东摸西摸的
装醉酒,有意无意的在小包的胸脯上蹭。小包呢,其实也是没办法,能躲的尽量躲,不给老范乱占便宜。至于老
范在私下里说的那些比较“明显”的话,小包虽有些面红耳热,但人家是大公司的老板,又没什么过分的动作 ,
过一下嘴瘾也不算什么,自己装做没听见就是了,反正是公事,有吃有玩有乐,吃过乐过,工作也做了,便宜
也没给占了,这不是很好的事吗?
老范为小包感到兴奋,也有过许多美好的遐想,对工作的前景充满希望,为自己分管的事务感到光荣。以前
自己对分工的事,感到有意见,情绪很低落,觉得老蒋是在排挤打击自己。现在看来,鸡巴的老蒋排挤肯定是排
挤了,但自己受党教育这么多年,心明眼亮,胸怀宽广,这一点点的觉悟也还是有的,哪里就跟那种小人去一
般见识,那简直就是对自己人格的侮辱,分工不同,鸟毛的贡献一样嘛,对党的工作要一视同仁,无论多么渺
小的工作,都是为党为人民服务呢。老范越想越觉得有劲儿,越想越觉得工作有奔头,真想不分昼夜地全身心地
投入到工作里去。没想到就在这个当口,老蒋硬是给横插了一杠子,一个歪念头,就把小包弄到公司办公室里来
了,不再是老胡公司里的人了,跟大秤砣山工程的工作不沾边儿了。既然不沾边儿了,那还怎么找她谈工作,还
怎么开展工作呢?尽管现在可能更常见到小包,但哪里能象以前那么随便,你一个小包,简直成了老蒋一个人
专用的了,哪还有机会再去跟她谈公事,要谈,也是找老蒋去谈,鸡巴的一个老驴头,谈什么!以前跟小包,
大家之间很随便,无所不谈,甚至可以碰一碰肩膀,摸一摸头发,无意的,还可以蹭一蹭胸脯,现在好了,连
蹭一蹭都没得蹭了。这个打击对老范来讲,太突然了,工作上的损失这么大,这公事还怎么能做得下去?为此,
老范的情绪又低落了好长一阵子,旧病复发,经常一个人跑到酒店里喝酒,动不动就喝得醉了。上班时也是一个
人关在房间里抽闷烟,还背着手踱来踱去,公事处理不下了,地上到处都是烟头,可想而知,心情是如何的愤
恨。又眼见得老蒋成天的跟小包出双入对的,欢天喜地,精神焕发,整个一付小市民暴发户的嘴脸,于是,不由
得英雄气长,对自己在工作上受到的种种刁难,以及生平的种种不平遭遇,顿有万千气概之感,自己兢兢业业
地为党为人民工作,不计个人荣辱得失,脚踏实地,无私奉献,他老蒋怎么又这样制造事端,无理设制障碍呢 ?
看自己把工作搞得有声有色,他老驴的心里上就极不平衡,对自己的工作能力心怀忌妒,于是,就这样无端地
破坏自己的工作,鸡巴的阻扰自己把工作做好,这是多么卑鄙的手段。再看看他自己,成天的带着个小女孩进进
出出的,一双色眯眯的驴眼在人家女孩子身上扫来扫去的,这哪里是为了工作?鸟毛的这完全是为了一己的私
欲,他这是什么思想?还象不象党的干部?大家都象他这样腐化堕落,那他妈的社会还成什么样子了?国家还
成什么样子了?出于一个党员的责任感,有必要,也有义务向局里反映这些不正常的现象。
老范想到做到,有到局里开会或者办公事,就把这些事情拿到局里拐弯抹角地说一说。有一次借开会之机,
到老潘那儿谈工作,顺带就把这件事很平淡地做了汇报,说公司里的职工意见很大,议论纷纷,各种谣言都有 ,
有的甚至还说看见老蒋和某个女人到某某宾馆里开房间了,还有的说干脆就是在办公室里动起了手脚,搞霸王
上弓,勾肩摸背的,也不避人耳目,劲头十分生猛,纸篓里楼梯口,到处是丢下的避孕套,五颜六色的,气味
熏天,胆子那才是个大,群众非常气愤,都说,这要是放在文革,套在头上立马就要把他绑去游街,当然这都
只是谣言,但老蒋的这个形象,看看,都成什么样子了,他自己不急,我们都替他急。
没想到老潘听了,竟然不置可否,反而还忍不住地笑了,说,这个老蒋,不象个话,不象个话。语气一点儿
都不责备,把老范听的,干瞪着眼,老牛气憋了一肚子,当时就想发泄,究竟是当着老潘,胆气上还是上不去 ,
只好干憋着,搁心里上骂老潘。
其实老潘也有风闻,倒不象老范说的那么唬人。有时去二公司,也见到老蒋身边跟着个女子,长得十分动人,
引人注目,老潘倒也没觉得什么,现在是什么年头了,企业老总身边,跟着个漂亮的女秘书,既无可非议,局
里也无权干预。再往开明处说,就许你外企私企的老板带着年轻漂亮的女秘书出入,怎么就不许国有企业的老总
有女秘书呢?国有企业的老总难道就低人一等吗?因此,只要是正常的工作上的关系,又有什么不可以呢?何
况,在一些场合,有没有高素质的秘书人员,还是一个关乎企业形象的问题呢。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工作,也就
是一个女秘书,还会闹反了天?老蒋这个人,平常还是比较了解他的,不至于腐化到那个地步。老范的话,一向
抵毁得太多,看他说的,到处都是避孕套,还五颜六色的,什么形象?一个老蒋,半糟的老头,还有那体力?
生猛得惊人,再回头来说了,老蒋真要是干那事,能乱丢东西吗?可见这话太夸张。
不但老潘不以为然,老徐也不以为然。以往老范反映问题,老徐都能听得进去,这次却不太一样,不但没有
反感,反而还很有些兴趣,打听得很祥细,怎么一个小秘书,就把国民党给搞得神魂颠倒?有那么厉害?老蒋
平时,应该不是那样的人吧。
后来老徐有到二公司去办公事,就经常见到这个小包了,一接触,心里就有了很大的感触,啧啧赞叹,难
怪这个老蒋,一大把年纪了,还把持不住,怪不得,怪不得。有一段时间,老徐常有公事要到二公司里来办,接
触多了,对小包印象很好,觉得小包这个人有气质,懂礼貌,温文尔雅的,一点都不象老范说的那样。首先小包
不象一般漂亮女子那样轻佻不庄重,而是讲话行事温柔和气,十分有修养,做事也很麻利,茶呀水呀全很周到 ,
人很秀美,身材又窈窕,又是刚结过婚的,少妇的韵味特别突出,穿着打扮十分那个,走到哪里都很惹眼。有时
老徐的眼光和小包的眼光碰在一起,或者小包身上的汗香气阵阵袭来,“轰”的一下,老徐竟也有触电的感觉 ,
心里还有些乱,仿佛又回到年轻的时候,回到跟老婆小吕约会的那些时光,那些感觉老早都体会不到了。一刹那,
老徐还真有点把持不住,于是就赶紧把目光拿走,心里不由地就有些心惊,什么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几十年都
没明白,到现在总算才有了真切的体会。
由于这个原因,那段时间,老徐一直比较爱下基层,尤其是第二公司,有事没事的都爱到第二公司来办办
公事。跟小包接触得多了,越觉得小包这个人很不错。小包也有同感,相比起来,这个徐局长虽然也是有了些年
纪,但英俊伟岸,讲话做事很有气魂,挥手之际,锐气十分逼人,比老蒋一个干瘪瘪的馊老头要强多了,而且 ,
人家修养情操都很高尚,对人很尊重,说话很风趣,不象老范那样,言语十分粗俗,尽说些“明显”的下流话 ,
还东摸西碰的占便宜。尽管老徐有时也会碰一碰,或者偶尔也会蹭一蹭敏感的部位,但小包觉得人家那完全是无
意的,之间完全是纯洁的。所以,小包对老徐也很有好感。由于有了好感,两人在一起时,说的话就很投缘,小
包对老徐就特别关心和照顾,各方面都很细腻和呵护,让老徐很感动。因此,老徐就很爱到第二公司里来下基层
办公事。有时实在没有公事了,心里还觉得别扭,很不习惯,憋几天还憋不住了,就到老潘那里,看看有什么公
事,需要去二公司办一办,把老潘弄的,心里直犯嘀咕,怎么这个老徐,平常不怎么爱去二公司,这一段怎么
搞的,还越跑越爱跑了。不但老潘,连老蒋都有些奇怪,由于跟老徐历来不太对付,面和心不和,之间的疙瘩还
真不少,没有什么重要的公事,一般老徐不爱到二公司里来,怎么这一段,隔三差五的来办公事?而且一来就
是大半天,看这公事办的,把老蒋弄的有些摸不着头脑,警觉性一下子提了起来。可是老徐才不管你老潘犯嘀咕,
也不管你老蒋摸不摸得到脑瓜子头,照样有机会,就爱到二公司里来下基层,一到二公司,就特别来精神,公
事办得特别有劲头。但老徐究竟不能天天都能下基层,就是要下基层了,也不见得就是去二公司里,更何况就是
到了二公司,也不见得每一次都能跟小包接得上头。更有甚者,有时公事办迟了,上外头吃工作餐,那老蒋竟然
还故意没让小包来陪,一桌子坐着,全是一帮面目可憎的人。这可把老徐给气窝了,你一个老蒋,大小事情都这
么对着干,尽跟组织唱反调,打从跟你做同事起,就没见你干过一件叫人顺心的事,怎么见见你一个公司里的
普通职员,还搞的跟地下党老前辈似的要对暗号?因此对老蒋十分不满,心里十分窝气。但你窝气又能有什么用,
除非这个小包也能到局里来上班,见不见得上面来,那就用不上别人来安排了。由于存了这么个想法,因此有一
次,老徐下基层又下到二公司,小包也来帮着做一些事情,当着面,老徐就开着玩笑对老蒋说,这个小包,在
你这里,真是电线杆子当牙签,大才小用了,如果能够调到局里去,那就更能发挥她的长处了。
话里话外,半真半假,老蒋听了也是嘻嘻的一笑。但老徐也不是说说算了,心里还真盘算着要把小包调到局
里来。但这事又不好明着跟老蒋讲白。说来这也就是一般的人事调动,但人家一个年轻美貌的女子,一下子从公
司里头调到机关里来,别人会怎么看呢?容易引起闲话不说,还影响了工作。这本来是从工作的需要出发,倒成
了坏事,一般的群众,觉悟本来就很低,没什么境界,谈不上什么世界观人生观的改造,思想上都是些肮脏龌
龊的东西,平时就无风也要起个浪呢,遇到这种事,那还用说,他们马上就会有不健康的联想,多不值得。由于
有了这么个顾虑,因此跟老蒋说话,就有些遮遮掩掩,动辄借题发挥,指望老蒋自己能够觉悟。但那时老徐只个
普通的副局长,要排起座次来,还是在老金老郭老赵等人的后面,何况平时之间又不太对付,因此老蒋听是听
得出老徐的意思,却常常装疯卖傻,一点都不自觉。更何况跟小包之间,哪里能够割舍?正因为有小包在,工作
上才十分有劲头,为党,为这个社会,无论再做多少贡献,都不觉得累了。而一旦没有了这个小包,老蒋难以想
象,自己究竟顶不顶得住,以后的这个工作,还怎么去弄?所以对于老徐的企图,老蒋清楚是清楚的,却一点
不为所动,常常装聋作哑,甚至还对老徐有看法,由于那一段电视上正演着《水浒传》,看老徐的行为,与《水浒
传》里的那个高衙内却有何区别?于是就暗地里给老徐起绰号,喊老徐是“高衙内”,情绪上对老徐很不满,这
又不是封建旧社会,你还想强抢民女,大耍高俅高衙内那一套,非要把人逼上了梁山,你才舒坦。
对于老蒋的这个态度,老徐思想上虽然还是有所准备,但心里还是那个窝火,搁以往的脾气,立马就要借
个事端拍案而起,早就要跟老蒋扯翻脸了。但这次老徐并没有这样做,这是为了工作,为了党和人民的重托,自
己一个局长,肩头上挑着这么重要的担子,现在工作却没弄好,还去跟手底下的人闹怄气,这象个话吗?而且
你什么人不好去翻脸,偏要跟蒋光头那样的人,一个地赖,看都看他不起,还跟他翻脸,鸟毛的起码有失尊严 ,
一泡尿,还怕憋不住?有他老蒋明白事理的时候。
老徐于是憋着劲,对老蒋十分起腻。一段时间,小包生孩子在家,老徐索性连二公司也懒得去了。但对小包,
老徐依旧豪兴不减,除了还去看了两回小包外,有时还偷瞒着老婆小吕,在办公室里跟小包打电话,十分来劲
头。
光阴似箭,一晃几年过去了,物是人非,老潘骨折住院,老徐暂时接管大权。老徐再有去二公司下基层,要
见小包,就随便得多了,不再象以前那样接头搞暗号,而是直接的就让老蒋把小包找来,年头不一样了,穷人
翻身解放了,人民都当家作主了,解放区的天是蓝蓝的天,再要见见你公司里的职员,哪费那么多的周折?就
是地下党,身份也早就公开了,党要见见你,就跟见亲人一样,看你老蒋还耍不耍驴。老蒋呢,当然也不敢再象
从前那样的装聋作哑,暗地里也不敢再喊人家老徐是高衙内,就跟被打倒了的地主一样,十分听从。不但听从,
对自己以往的所作所为,还懊悔不及呢。
有一次老徐又到二公司办公事。公事办完之后,老蒋小包在办公室里陪着老徐喝茶说事。只坐了一会儿,老
蒋就借口“起如厕”,让小包好好陪着老徐。左右没人,老徐十分轻松,跟小包谈笑自如,心情那个惬意。谈着
谈着,老徐就开始策反,把要调小包到局里去的事跟小包说了,并动员小包先向老蒋提出来,还问小包愿不愿
意。小包哪有不愿意的?早就是这么想了,就是没有来机会。当时小包就含羞带怨地表示同意,脸上还有意无意
地带着红晕。老蒋这一趟“如厕”,去了一个多小时才回来,其实是躲到老吴办公室里抽闷烟去了。见老蒋“如
厕”归来,老徐还不满地说,上一趟厕所,你就一个来钟头,什么效率!老蒋强笑着说,拉肚子,拉了肚子。老
徐也是似笑非笑,对老蒋的话当然不信,但也没太去理会,心里还在盘算着小包这个事。就这样,小包跟老徐形
成了默契,还订立了攻守同盟,就等过段时间有适当的时机再跟老蒋提起。
但还没等老徐或小包提起,老蒋自己就先提出来了。以往老徐说话遮遮掩掩半真半假的,老蒋根本就没给放
在心上,基本不当他一回事。但天转地转,鸟毛一个老徐,竟也给弄出头来了,不再是以前的老徐了,形势发生
很大变化了。你之间再不对付,也不能把人家当没事,人家一个局长,你竟敢当他没事,跟人家不对付,而且还
对人家十分不尊重,背地里给人家起外号,叫人家“高衙内”,什么态度?何况大秤砣山的事,还在人家手里
头把着,一不痛快,动辄就给你拿出来,大会小会上,拍着桌板子要弄你的调查,十分气弄人。看来是要改朝换
代了,老潘再靠得住,却眼看着要退休了,哪里能长久?老蒋十分叹息。从良心上讲,放小包调到局里去,却哪
里能舍得,之间不是一朝一夕的,说调动就调动,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但话说回来,老蒋现在不是一般的群
众了,再怎么糊涂,也还是权衡得出这里头的轻重利弊,是“美目巧笑”重要呢,还是党的工作重要?这是一
个连考虑都不用考虑的问题。为一个小办事员,失掉了领导对自己的信任,让领导对自己有看法,以为自己整天
的不务正业,从而对工作造成了负面影响,那损失就太大了。汉朝的皇帝,那人家都家天下了,还为了民族的团
结,拿人家王昭君去和亲呢,那是为了什么?那也是为了工作。两相比较下来,个人的事是渺小的,党和人民付
予的工作,才是重要的。所以,应该让小包调到局里去,一方面当然是去和亲,搞好团结,另一方面,也是到更
能发挥才干的岗位上去,让领导更好地开展工作。而且,既然领导有这样的想法,那就应该想方设法地成全领导,
不能等领导先提出来。如果领导先提出来了,那就等于自己失职,不能体察领导的深心。领导有领导的难处,人
事调动说起来是常事,但如果调动的是一个正处芳龄的漂亮女子,那群众会怎么想呢?这肯定会给那些思想不
健康的人以及比较落后的群众以说三道四的话柄。本来这纯粹是为了工作,是为上级机关输送人才,使人家小包
能到一个更合适的岗位上,更好地发挥她自己的才干,这是为党为人民做的大好事,但群众可不会这么想。一般
群众的觉悟都很低,思想上都是些肮脏不健康的东西,平时就爱在背后瞎嚼舌头呢,碰到这种事,哪有不打起
精神的?好好的一件事,马上就会被他们嚼得乱七八糟,十分龌龊不堪。这样当然就有损领导的正面形象,给局
里的工作造成了很不良的影响,跟美好的初衷就背道而驰了,这不是失职还是什么?因此这事决不能让领导先
提出来,得自己先主动向领导推荐,领导可能还会表示犹豫,不太同意,还拿出一大堆这样那样的难处,那就
得进一步说服领导,让领导最终接受为止。
果然,老蒋把调动小包的事向老徐一建议,老徐就冷着脸,说,她在公司里不是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还非
要弄上来?老蒋说,小包的情况你也知道,能力上很突出,留在公司里,人才上是浪费了,我听老郭他们讲,
局里现在还缺人,在机关里工作,她还是比较合适的。老徐冷冷的一笑,说,蚂蚁打哈欠,你好大的口气,在机
关里工作,她还比较合适,老蒋,那我还得请问你了,她合适了,那都谁不合适了?你也是听谁说的,什么时
候局里还缺人了?现在各个部门都是人满为患,我们还准备抽掉一部分人呢,你还想挤上来,──这个事,你
也不必提了。一席话说的老蒋心里暗暗着急,果然这个老徐,腰里别扁担,还真是个硬把式呢,不下一番功夫,
看来还不好拿下呢。
看着老蒋主动的来提这个事,其实老徐心里那个高兴,同时对老蒋又十分轻篾,早干吗去了?平时不是挺
会装孙子吗?摇头晃耳的装大蒜,你再装啊,知道不对劲了,你现在就赶着来卖弄来了,小包调不调来无所谓 ,
为一个女人,至于跟你弄意气吗?抬高你不说,身份还给弄掉了,那还象是党教 育出来的人吗?那还象是个党
培养起来的干部吗?以身作则,光明磊落,无私奉献,这是共产党员为人处世的基本准则,你姓蒋的对照对照
看,哪一条够得上格?再说了,你说调人就调人,这是党领导下的政府机关,庄严肃穆,你以为是什么?一般
人说来就来,说走就走,当成你家的后墙院了,就冲你这么个不严肃的态度,给你个处分也不为过。
过几天,老蒋到局里开会,会后到老徐那里汇报工作,顺便又提起这个事,老蒋十分诚恳。看着老蒋卑躬屈
膝的样子,老徐心里十分豪气,一豪气,还差点儿就要从心底里笑了出来。但老徐没有笑,老徐现在不是以前的
老徐了,你今天再豪气,却哪里能失了分寸?你是局长,看着一个二百五对你低眉下眼,你就高兴,那哪里行 ?
一点修养都没有。因此老徐还是木着脸摇着头说,恐怕不行,局里的人员已经超编得太多,各个部门都人满为患,
只有精减,没有增加的道理,怎么能再往局里头塞人呢?
老蒋心里十分着急,看看,这回可真是撞在南墙上了,这个老徐,真是不含糊,肠子才是那个硬呢。但老蒋
是心里着急,却又不好挂在脸上,只好陪着笑脸说,精减是精减,增加是增加,小包哪里能跟一般人相比较呢 ?
她责任心强,工作能力也十分突出,你也是都看到了,各方面的素质都很不错,在局机关里工作,一定会发挥
她的才干,再说她自己也有这个想法。
老徐还是摇头,漠然地说,她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点,局里的人员实在是太多了,市里一直都在搞机构改
革,我们局里的机构也是要精减,现在不减反增,你看,这怎么象话,再说,局里原来也有规定,即 使要增加
人员,也要是大专以上的毕业生,特殊情况也得是高中毕业,你说说看,这没根没据的,就把小包弄上来,群
众会怎么看呢?
老蒋连忙笑着说,嗨,弄张高中文凭那还不容易,假的满街上都是,回头我就给她弄去,就是弄个大专的
也不成问题,关健还得看我们对人才是怎么使用,在讲原则的前提下,大胆地提拔人才,群众还有甚意见?夸
赞还来不及呢。
过了几天,老蒋又到局里办公事,办完公事后,顺便又跟老徐提起这个事。这回,老徐就不象前次那么冷淡
了,还用了点心听老蒋讲,但态度上还是不甚同意。
老蒋耐心地说,一般的人我可不会轻易向你推荐,小包的情况你也知道,综合素质很高,不要说我们公司,
就是局里,你还能给挑得出几个来?在我们这样公司里,她也的确很委屈,真有适当的机会,到能发挥她专长
的单位去,她的前途肯定比呆在公司里要大得多,她上进心很强,工作上十分出色,责任心和业务素养都很突
出,公司里哪能不需要她呢,真要是调走了,一时还找不出第二个人来顶替她呢。老蒋一边说,一边还露出些激
动的样子来。
老徐这回笑了,但也只笑了一笑,又冷峻地说,哼,你也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合不合适,也不是你说
说了就行,你也先回去,既然你一再推荐,那不能不考虑,回头我跟老郭他们再研究研究,我也不能给你保证,
但我们党的政策,一向是鼓励人才的,只要有突出的才干,都可以到适当的岗位上去。
研究的结果,过了几天就出来了,小包很自然地调到局里来了,在信息科工作,工作上直接地对老徐进行
负责。这一结果,让老蒋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种种忧虑,一扫而空,欣慰激动之情,溢于言表,当天晚上回去,
就兴冲冲地让老婆买酒来喝。
调到局里来以后,小包倒也极力地去适应新的工作,让老徐很满意。当然,老徐主要满意的是,现在不必再
挖空心思隔三差五地下基层了,多下几次基层,还让人看着生疑,这下理顺了 ,跟小包不必分隔两地了,天天
都能见得上面,这给工作带来了多大的帮助啊!再加上那段时间老潘住院,老徐后来居上,把老郭老盖老赵几
个甩下,成了事实上的一把手了,什么事情都是老徐说了算。虽说事先都已经是说好了的,一些重要的事情,老
徐都要跟老潘通通气,让老潘拍扳,但事实上,副市长老张老林早就默许,让老徐自己拿主意。老徐豪气冲天,
在局里大刀阔斧,把几个平常跟自己和组织靠得比较近,又常常被老潘打击排斥的干部,都调到了相应的岗位
上去了。老郭老赵几个,不费吹灰之力,也都缴械来降。市里更是有老张老林几个哥们鼎力支持,工作上十分趁
手,看这个一把手当的。一时,老徐春风得意,跟小包之间,也十分珍惜。当然,开头的时候,你还不能太公开,
大家之间要避嫌疑,以显得小包的调动,是件自然的事情。都已经是瓮中之鳖了,你还急不可待,一点耐性都没
有,那还怎么行?老徐于是强忍着,之间没敢有过多的接触,就当是普通的同志而已,就当是以前大家都不相
识。老徐忍着,小包当然也忍着,之间遇见,只能通过眼神或者一个简单的手势,来传递信号,暗暗的互相鼓励
和支持,而且神态还很自然,表情还很若无其事,就好象当年的地下党,在革命受到了挫折,在敌人的白色恐
怖之下,又重新转入了地下,继续开展艰苦卓绝的斗争,大家街上遇见,只能互相使眼神递暗号,之间完全不
相认识。所以一段时间,老徐小包,弄的就跟陌生人一样。但只过了一段时间,首先老徐就憋不住了,觉得跟小
包之间,完全是纯洁的,是高尚的,是同志之间的,既然是纯洁的,是高尚的,是同志之间的,那又何必躲躲
藏藏?反而弄得不自然,自己一个一把手,还搞的跟地下党老前辈似的躲躲闪闪,这象个话?可见思想还多么
庸俗,趣味还多么低级,境界也谈不上高尚,还停留在那种小农经济的认识上面。所以老徐首先就不想再憋了,
大家遇见,也不再作手势打暗号,表情尽量自然,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跟小包之间,逐渐就接触得多了,接触得
多了,就趋于自然。再加上小包的工作,本来就是直接对老徐负责,于是应酬也好,出差也好,到市里省里开会
议也好,老徐一般都会带上小包。市里的老张老林几个,经常有活动,座上免不了都有老徐,有时老徐也不回避,
带着小包就去了。一段时间下来,老徐也完全适应了。有小包在场,老徐开展工作就更显得得心应手,人也更有
精神,更有干劲。可见当初调她到局里来的决策,还是十分正确的,而当时的一些顾虑和担心,也完全是多余的。
但老徐是更自然了,却有两个人对这个一点都不自然,一个是老范,一个是老徐的老婆。老范本来为小包的
事,爬过老蒋的后墙,到局里没少反映过老蒋的问题,后来反映到老徐那里,没想到所反映的问题老徐还听得
很入耳,打听得很祥细,当时老范心里就“咯噔”了一下。后来事物起了发展,老徐经常下基层,到二公司里来
办公事,公事办来办去,结果把小包给办到局里去了。老范心里这才那个后悔,鸡巴的赶个老虎,还把狼给引来
了。老范十分不是滋味,心里对老徐也很有看法,这哪里还是个局长,明火执杖的,跟王老虎抢亲有甚区别?难
怪老蒋背地里还叫他“高衙内”呢。但老范除了这个不满外,也没办法,鸟毛的老徐,一个自己人,也搞起这个,
鸡巴的六亲不认,完全是内哄,还是个人不是?所以老范十分赌气,一段时间,不是老徐特意传唤,干脆就不
往局里去了。
老范是心里不满,但老徐的老婆,可不光光是不满了。
老徐的老婆小吕,本来并不知道这个事情,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呢?更何况老徐还明目张胆地出入来去,
连老郭老盖等几个副头的老婆都知道了。几个副头的老婆都知道了,老徐的老婆哪有不知道的?
几年前搞大秤砣山工程,第二公司就在项目里挪出一部分预算,在市区繁华地段变相地搞了个住宅区,局
里的领导和重要部门的头头,都搬进了这个新区,一个小区能有多大?所以几个头头的家属也就经常的碰面。虽
然正头副头的家属并不在一个单位里上班,有的还已经退休了,但大家都住在一个小区里,因此之间都很熟悉 ,
尤其是在业余时间里,大家还经常凑在一块儿打麻将消遣,一边打麻将呢,还一边沟通些各自单位和丈夫单位
里的闲事。小包的事情,就是副头头老郭的老婆在麻将桌上沟通给老徐老婆的,沟通时,语气里还带着很明显的
讥刺。
老徐老婆听了,当时倒是沉住了气,对老郭老婆含讥带讽的话,不屑一顾,说,这有什么不正常的?不是
单位的头头,还够不上用女秘书,工作上需要,怎么做都可以,再进一步说,他要是把 人家小秘书给睡了,那
还不更好?几个男人有这样的本事?回来我还得给他买营养补身子呢。
但等回到家里见着老徐之后,态度就不一样了。她问老徐有没有这回事,请老徐实事求是。别看老徐在单位
里叱咤风云,经常的让别人实事求是,大手那么一挥,十分的气度,但在家里却对老婆很尊敬。这一段时间本来
回到家里就不太踏实,对老婆一味的很客气,唯恐有什么蛛丝马迹,落到老婆手里,发作起来,那可是玩的?
但临到头了,老婆还是知道了,而且一点都不买帐。老徐只好硬起头皮,起先自然是吞吞吐吐的,说话言不由衷,
或者说些别的事情以期转移老婆的话题。但到了后来,老婆的脸色越来越不善。老徐没有办法,再想想也是瞒不
过,与其瞒不过,不如先主动说出来,以示无私,显得光明正大,再说,这本来也是工作上的事,没有任何见
不得人的地方,更没有必要搞得跟作贼似的。据以往的经验,这样一般就可以取得老婆的宽大了。于是,老徐就
含含糊糊地承认局里是有这么个安排,但接着又声明,那只是办公室里的一名普普通通的工作人员,并不是他
自己的什么私人秘书,跟她之间的关系,也仅仅只是工作上的关系,十分正常。
老婆并没有因为老徐几句简单的解释而作罢,还接着提问老徐,既然是你说的那么正常,那你说话为什么
还吱吱唔唔,闪烁其辞?从一开始你就拐弯抹角,这不是心虚的表现是什么?那为什么又心虚呢?做贼才心虚。
你不偷不摸的,你怕什么?
老徐笑着说,那不是怕你多疑吗,很普通的一件事,你要不提,我还想不起来呢,看被你说来说去的,倒
成了不正常的了。
老婆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我多疑了?你还怕我多疑了,你的事我什么时候多疑过?你不做亏心的事,
你会怕谁说?我可跟你说,我这不是多疑,你不要以为你做的事就很隐蔽,这世头上还有人不知道的事?若要
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古代人都知道的道理,你怎么就不知道呢?
老徐急了,我怎么就亏心了呢?我不是和你说过,都是工作上的事,再正常也没有的了。
老婆嗤之以鼻,冷笑着说,那你就给解释解释看,“出双入对”是什么意思?工作上有出双入对的吗?“
包房二奶”是什么意思?工作上也讲包房二奶吗?你一个政府机关的头头,在群众中就是这么一种形象?不但
我要来管你,连党也要管你,你的权力是谁给的?是党给你的,党给了你权力,不是让你搞腐败包二奶包三奶 ,
你不要以为一朝有权了,就可以无法无天为所欲为了,群众的眼睛和组织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老徐倒气笑了,说,你不要听某些人胡说八道,这完全是无中生有的,都是普普通通的工作上的事,怎么
成了包二奶搞腐败了呢?听起来都觉得好笑,你放心,几十年的老夫妻了,你还不相信我?工作上的事情我都
闹不完呢,哪有闲情闹那事情?有时间我还不多陪陪你?
老婆不为所动,说,我不管你闲不闲情的,你把那女人的工作给调换了,听说原来是二公司的,你让她回
第二公司去,平时呢,给我检点些,我不想为一个不相干的女人跟你怄气。
老徐说,这都是局里统一安排的工作,也不是我一个人能决定的,再说她也只是办公室里的普通的工作人
员,是为办公室工作,不是为哪一个领导办事,工作上确有这个需要,平时又没什么 过失,哪里凭一些无中生
有的事,说换就换呢?这都什么年头了,我就是真的有专职的女秘书,哪里都象你这样大惊小怪的,按你这样
想法,那所有单位的头头跟女秘书之间,都有问题,你这是哪里的想法?我要真有那个想头,何必一定要跟一
个身边的人呢?
老婆盯着老徐,足有十来秒,然后徐徐地说,看来并不是无中生有的,你倒很会护着她,老潘不在,你一
个一把手,在单位里还不能说了算,调换一个人还做不了主?那你平常都做什么了?下一步是不是还想打离婚
分家产,要不,二奶就这么的包下去?她要是脾气还和顺,说不定我两个还合得来,你也不必在外头偷 偷摸摸
的,要享受还多了份精神负担,别弄出病来,索性搬回来一起住算了,还省了些家用。
老徐辩驳不得,十分气苦,再解释还就越纠缠不清,只好赌气地说,好好好,就按你说的,给调换,给调
换,真是的,越扯越远。老徐一边说着一边还叹气摇头,十分委屈无辜,赌气之下,干脆一头扎进书房,随手扯
了一本杂志,没头没尾地看起来。
但老徐说是这么说了,却没有什么具体行动。次日上班,见着小包,就把跟老婆拌嘴的事给丢到九霄云外去
了,心里还有些怪老婆,好好的一个小姑娘,碍人什么事了?非得上纲上线的一棍子打倒。
老徐依然故我,对老婆的警告置若罔闻,阳奉阴违,采取的是软政策,表面上是依顺,老婆说什么,就赞
同什么,事事都依附,还带着笑容,实际上对小包的态度一点都没变,大小公事,有需要小包的,照旧带着她
来去出入,把答应老婆的事早给丢到一边去了,希望时间一长,老婆说也说烦了,对这事看也看淡了,事态无
疾而终,各方面都皆大欢喜,岂不快哉。不幸的是,老徐老婆对于这种事,既百说不烦,也没能够看淡,要她忘
记,更不可能。而且她既已知道这个事,就老在这个事情上调查个没完。经过一段时间的摸底调查,还真是有名
有姓的,时间地点还真是有据可考的,老徐老婆心里那个气。更可气的是,她发现老徐根本是在敷衍,是在跟她
推磨,把她的话竟都当成耳边风了,于是一气之下,就又跟老徐闹上,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希望老徐能悬崖
勒马,不要在犯罪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老徐依旧是装痴作聋,任老婆去批评,也表示在工作上要好好改进,可一
到了上班,就又把什么都扔一边去了。
老徐老婆无法,知道就这么闹下去,非但没什么结果,反而助长了歪风,越发的肆无忌惮。看来,得痛下决
心,果断地挥刀斩情丝,要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问题。要根本解决,自然就是要到他局里去,到敌人的后方去,
真枪真刀地把敌人赶跑。当然了,老徐老婆并不是要去无理取闹,也不是要去大闹公堂,老徐老婆不是市井上那
种没有文化的小市民,不是那种东家长西家短的泼辣妇,你也是单位里的领导,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
为人做事要讲道理摆事实,岂可与市井上小老百姓去一般见识?
老徐老婆说到做到,果然有一天就摸到局里来了,而且还真的给找到小包了。老徐老婆于是和小包关起门来
摆事实讲道理。讲了些什么,却没人知道,但老徐老婆来局里找小包,却是很多人都知道的,这下在局里引起了
不小的轰动。都说老徐老婆打上门来找汉子来了,还说老徐老婆和小包拉拉扯扯,不但开骂,还动起粗来了,大
打出手,小包身材苗条,手无缚鸡之力,老徐老婆虽然已经发福,但身胖体壮,动作却很结实有力,级别和力
量上都很悬殊,谁输谁赢不言而喻,其结果小包脸上被老徐老婆狠狠地掴了好几下,还抓出了好几道血印子。还
有的说,小包披头散发,没有地方躲避,情急之下,只好逃到男卫生间里,以为这样就可以吓住老徐老婆,没
想到老徐老婆根本不当一回事,眼都不眨一下的,就要硬冲进去,不是后来保安上来拦着,搞不好还要出人命。
尽管各种传说都有,真真假假谁也弄不清,但小包有四五天没来上班却是事实。不过小包来上班后,她脸上
倒也没发现有血印子的痕迹,倒是容光焕发,更加清丽可人,一点看不出有和老徐老婆开过架,与老徐之间,
也没什么不自然的,进出老徐办公室的次数,好象还更多了。一段时间下来,看不出老徐和小包之间,有起什么
变化,照样开会出差,都让小包随着。看来老徐老婆打是打上门来了,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但老徐老婆打上门
来找亲夫,这个话题搁哪儿都很刺激,因此在局里影响很大,十分上头条。这个事,就发生在老潘出院上班的前
几天,由于老潘出院后事情比较多,也没人来跟他提起这个事,不是老申说起,老潘还一点都不知晓。
当然,老申所知的究竟还比较有限,但老申在其中添油加醋了不少,虽说大体上还不错,但老徐小包却被
形容得很不堪,还说那天老徐小包都弄得赤条条的,龟孙的压在办公桌上就干活,十分起兴头,当场就被老徐
老婆踢开了门,一把给抓住,老徐老婆手里明晃晃地攥着一把三尖两刃刀,一伸手,就把老徐那东西给抽了出
来,当时老徐大叫一声,不是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老徐老婆可能就要下那个刀子了,结果老徐老婆心一软 ,
老徐急急的就抓了条裤衩,掩住下部,据说抓的还是小包的,老徐慌不择路地从办公室里逃了出来,赤条条的
一身黑毛,走廊里一众围观的人,其中大多数是女人,这一下子可就炸了窝了。
老潘听得呵呵大笑,虽然知道老申的话不一定真实,却是听得十分津津有味,心里是那个的快意。但老潘听
是听得有味,听完了却又很失望,不满地说,这说了一半天也就是这么个事,我看也是稀松平常,男女问题有
外遇,值得上什么档案?就是上了,也不起什么作用。
老申说,你就先别管值不值得,领导干部带头搞女人,还一身黑毛地在女人丛中颠来跑去,鸟毛的连裤衩
也不穿,这什么形象?不是猥亵那是什么?我看老徐极可能还有露阴癖呢,这要放在人家外国就是个大丑闻,
这本身就是道德作风有严重问题,给他上这一条,看他还跑得了。
老潘点点头说,那就试试看吧,不过我话说前头,我们要实事求是,对事不对人,这不是搞小动作打黑报
告,他们搞就让他们搞去,不能跟他们一样,我们始终要坚持光明正大,要正确地反映问题,目的是要搞好工
作,所以不能以偏概全,也不能无中生有,那些不中听的话,你也别写,写了人也不信,知道吗?
老申十分点头,又自告奋勇地说,我看能不能去跟小包的丈夫接触一下,做做他的思想工作,让他站出来
捉奸,揭发老徐,他要是站了出来了,那工作就好做了。老潘笑了,说,还没到那地步,不忙不忙,这个事要慢
慢弄,你就先弄个报告,把局里前一段不正常的现象反映反映。老申说,是是,先反映反映。
揭发老徐,老申一说就很积极,别人不揭发可以,老徐不揭发,那就没有天理了。在老申看来,老潘尽职尽
责,原则性强,廉洁自律,工作积极,一心都扑在工作上,尤其对部下关心爱护。老申从前家里有困难,老潘没
少给帮助过,住房问题,职称问题,还有加工资等各种待遇问题,都是老潘给解决。老婆上山下乡回城,工作没
有着落,那时老潘还不是局长,就为这事没少热过心,托了各种关系,帮了很大的忙,最终给找了个比较称心
的工作,这算起来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老申至今铭记在心。相反,老徐对人就不象话多了,爱指手划脚,对
人不太客气,把别人都当孙子。老申从前,就没把他当回事,工作上经常发生冲突,之间矛盾比较深。当然那时,
老徐还没当上副局长,大家之间,地位平等,爱操就操,爱×就×,爱干你老娘就干你老娘,谁怕过谁来?算起
来,与老徐其实火并过好几次,不是有人劝解拦开,气咻咻之下,每一次都有可能真干起来,所以大家之间,
疙瘩其实不小。但这私人之间的怨仇,老申其实也无所谓,干架谁没干过,都记在心里,那还了得?主要让老申
气不过来的,就是老徐竟然对老潘不服气,工作中经常给老潘下绊马索,动不动就爬老潘的后墙,这老申就不
能容忍了。你老徐爱给别人下套子,包括给姓申的下套子,这都无甚痛痒,有什么关系?但你下来下去,竟然下
到老潘这里来,那这就不行了,老潘人家可能宽宏大量,不与计较,但做为老同志,你不出面维护老潘,那还
有谁去维护?关键时刻,你不挺身而出,那谁还会挺身而出?
所以老申说做就做,不过两天就弄出一份报告来,着重地把老徐猥亵妇女,强占人妻,并且还在办公室里
随意欺负别的妇女的情况给反映了上去,说老徐在局里影响很坏,背地里人称“高衙内”,看看,都什么年头
了,一个社会主义法制国家,竟然还有“高衙内”,让人不可思议,这哪里还是新世纪,简直是封建旧社会!
报告反映到市纪检委。纪检委的老吴跟副市长老张十分交好,也经常在饭局上碰见老徐,大家都是称兄道弟
的关系,突然听说有人检举老徐在上班时猥亵妇女,进而还欺负妇女,并且还用了“强占人妻”这样的字眼,
老吴倒吓了一跳,也有些好奇,看老徐平时也不太象是那样的人,虽说大家平常在一起时,话题也常涉及女人 ,
说的话也比较露骨,老徐也不例外,有时还说得很粗鲁,但“谈论女人”能跟“猥亵妇女”相提并论吗?老吴
拿着报告看了半天,也摸不出什么头绪来,有一点倒是看出来了,这个写报告的人,对老徐十分反感和不满。但
话要说回来,凡是检举的人对被检举者都是反感和不满。当然了,对于这类匿名的举报,纪检委一般都很谨慎和
冷静。
过了几天,老吴遇见了副市长老张,就跟老张谈起了这个事。老张听了却很认真,眉头皱了老半天。老张是
市里领导层中新生代的姣姣者,下一届市长呼声很高,仕途上十分光明远大,平常就很注重对干部队伍的培养。
你的干部队伍培养得越好,你的工作基础就越雄厚,工作基础越雄厚,政治上的潜力就越大。所以老张不希望自
己圈子里的人冒问题出来,现在冷不丁听到老徐这个事,心里自然很不痛快。刚好这天老徐在市政府办事,老张
就把老徐给找来,也不拐弯抹角,直接的就问他这个事。
老徐一听就炸了,从哪里说的这个事?猥亵妇女,还强占人妻,并且在办公室里还经常欺负妇女,听听,
还“经常”,什么词?这不是土匪那是什么?黄世仁当年都没敢这么嚣张过,这都什么年头了,陷害人还使这
土招数,说出来让谁信?更可气的,还给起绰号,喊你“高衙内”,一把年纪了,还是个小“衙内”,有这么
大龄的“衙内”吗?你喊“高俅”还不可气,可偏偏喊“高衙内”,最可气的就是这个。
老张本来还没怎么生气,见老徐喊冤,态度还很气愤,这下可真的来了气了,把手里的笔往桌上一扔,说,
你也别激动,都到了我这里了,你还说这话?难道还要搞得跟旧社会一样,给你过过堂,上上老虎凳,灌灌辣
椒水,你才肯说实话?纪律不要了,组织你也不要了?还是不是党的人?都是党内同志,哪里有不能说的话?
只要不是路线上方向上错误,都可以解决,党的政策一向是宽大的,就是投敌叛国,搞反革命活动,只要没越
过那个界限,也还是可以挽救的,看你的样子还挺不服气,那你说说看,平白无故的,那人家会告你?
老徐说,这完全是打击陷害,无中生有的事,这样乱叩帽子乱舞棒子,跟文革有什么两样,这种事你们也
信?都这样,那工作就没法子做了。
老张说,你冷静你冷静,你这样态度,本身就不正确,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这样气急败坏的,我
看就有问题,你看看人家告的,有人物有地点有情节,你呢,就这么气咻咻的几句话,你讲讲看你服得了谁,
摆事实讲道理嘛,这么简单的事情你也不会做了?实事求是,以理服人,怎么你受党培养这么多年,临到头了 ,
心胸却还这么浮躁,连一个普通群众都不如。
老徐不好意思,笑了,用手拍了拍头,说,一时气昏了,一时气昏了,都是这告黑状闹的,我做事光明磊
落,上对得起党,下对得起人民,工作上勤勤恳恳,不做没良心的事情,我不 怕谁告,我说了你要不信,那你
可以让人到局里去查查,如有什么违纪之处,你怎么处置都行,我站得直行得正,平常做事理直气壮,本来就
得罪了不少人,这样无中生有恶意陷害的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手段我看也平常,我倒希望组织上能认真调查
调查,这样的黑名,我决不能背,到底是谁告的黑状,请组织上告诉我,有胆量,也让他站出来跟我对质对质
好了,你放心,我胸怀坦荡,还不是那种小人,为这个事打击报复,做为党员,做为领导干部,心胸不至于狭
窄到那个地步,你让他出来对质,我倒很想知道,他告这样的黑状是什么目的,都象他这个样子,心事都不放
在工作上头,就想着搞黑材料陷害干部群众,弄得人人自危,那工作还有谁来做?谁还敢讲真话办实事?
开头听了老徐这样说,老张的脸色倒是和缓了一些,知道他局里的工作也不好弄,人多口杂,班子里头也
不太团结,尤其老潘,经常在里头拉锯,群众也容易闹意见,一个不顺眼,不是往上头反映,就是在底下起哄 ,
当个家不容易啊。想到这里,老张还有些体谅老徐,但后来听老徐的意思,似乎对自己的问题还没什么认识,倒
是对是谁告的状却很关心,于是老张就又不太高兴了,说,你不必问是谁,任何人都有权利对领导干部进行监
督和举报,你倒是对这个问题这么关心,虽然也不排除是别人乱告的状,但对也罢错也罢,你自己回去也要反
省反省,总是工作上有许多毛病和问题,人家群众才会出来批评揭发,这也说明大部分的群众,对我们的领导
干部还是爱护的,人家的出发点也是好的嘛,爱得深也责得严,作为领导干部,不可辜负了广大群众的一片深
心。
办完事回到局里,老徐就老琢磨着这个事,都说是家贼难防,这种事,除了单位里的人以外,别人哪里会
去弄你?无中生有的事,给说的活灵活现,你老张也是犯了老糊涂,捕风捉影的话也去信他,结果找你去谈话 ,
那不就等于组织找你去谈话?看看,影响有多恶劣。老徐越想越有气,但光气又有什么用?影响已经造出去了,
你还能收得回来?工作上的问题,本来是要防范于未然,现在看来,这个事情还是没做好,结果在不知不觉间 ,
让人暗算了,给工作上带来了很不利的影响。现在最主要的,就是要消除这些影响。但消除是消除,究竟是谁,
在自己背后搞了这么一手,还不得而知,都让人给暗算了,还不知道是谁,这不是冤大头还是什么?
老徐越想越窝火,把可能进行暗算的人逐一排了一下队,主要当然是班子里头的那几个不太对付的家伙,
还有就是平常不大合拍的几个科长主任,算起来也有好几个,似乎哪个都象,又哪个都不象。老徐窝着气算来算
去,最后觉得还是老潘老郭老赵等人的可能性最大,尤其是老潘,怎么看怎么象是他,别人哪有那么大的胆子 ?
而且从历史上看,老潘也不止一次到市里头搞过小动作。
老徐一边自己排队,一边还把政策研究室的老宋和宣传办的老严给找来,把这个事跟他们通通气。没想到老
宋老严一听,是有人告老徐在局里霸占妇女,横行不法,还给老徐起了个外号,叫老徐“高衙内”,老宋老严
不听还好,听了还听笑了。见他们笑了,老徐还很不满,说,你们还觉得好笑,这都已经火烧眉毛了,让你们来
不是来听笑话,你们倒给分析分析看,是谁在爬这个后墙,平常注没注意,谁行迹比较可疑?
老严于是止住了笑,想了想说,这不用分析,我看十有八九是老申干的,本来前一段你都要把老申给撒下
了,结果让老潘给拦住,老申就到处发泄不满,还囔着要到市里去反映问题,就是平常,老申也是经常与你抬
竹杠,最主要的,我就听他喊过你“高衙内”,在老赵老盖几个跟前当笑话说过,你一直要查一查大秤砣山,
老申也是替老潘最卖力反对的,我看他就有这个可能。
老严这一说,一下就提醒了老徐。老徐这时倒冷静下来了,慢吞吞地说,老严你这么一说,倒是象他了,我
看也是他,他这个人,小人的性格,记上了仇了,不会轻易算了,这种人,看来要注意提防,当然了,提防是
提防,现在还不必与他一般计较,一个人的思想境界,就是有天壤之别,跟他去计较,那不就贬低了你自己?
我们做事,到哪里也要光明磊落,胸怀上一定要宽广。
老徐一边说,一边无所谓地笑了,一个小人,值得去计较?说着说着,老徐在心里,同时也打定了主意,
看来十有八九,就是老申在爬这个后墙。但爬是老申爬的,他一个粗人,能有什么主意?背后指定有人物。一个
老申,不过是个帮凶,是个打手,但打手往往是最可气的,这种人,见利忘义,没有世界观,有奶就喊娘,一
旦受人指使,就跟疯狗似的,到处乱咬。对这种打手,必须杀无赦,斩立决!如果稍有犹豫,或者一旦心慈手软,
马上小人就会得逞,正直的人就要遭殃,坚持正义的干部群众,都要蒙受极大的损失,这在历史上都是有教训
的,到那时,后悔何及?当然了,一个老申,也来兴风作浪,他能有什么能量?不就是他背后有一个老潘。当初
要查大秤砣山的问题,从头到尾,他都从中作梗,要从他那里调阅个资料,都十分困难,没有老潘支持,借他
两个胆,他也不敢。所以老潘这种人还不太可恨,最可恨的就是这种走狗爪牙,仗着人势,十分的猖狂,这种人,
一有机会,必须斩立决!
但还没等老徐去把人家老申“斩立决”,老徐自己的后墙院又起了火了。
原来老徐老婆自从到局里去跟小包摆事实讲道理后,一段时间下来,发现没什么效果,反而还遭老徐回家
来抱怨过,这心理上却如何能平静?有一次为了这个事,老徐老婆又要老徐实事求是,老实交代事情真相。老徐
压抑了有段时间了,一直跟老婆陪着小心。但老徐心里那也是憋的,你一个老婆头,得理还不饶人,党的政策还
讲个惩前毖后治病救人呢,你倒没完没了揪着不放,这还有完没完啊?于是心里上就有些抵触,也是那天老徐
喝了些酒,一时酒气上有些放大,听老婆又要他实事求是,不由得心里气苦不过,仗着酒气 于是就在那里发了
一通牢骚,主要的也就是埋怨老婆不得体,为鸡毛蒜皮无中生有的小事,跑到局里去搅和,跟大街上摆地摊卖
油条的女人,有何两样?一点文化都没有,真是小题大作,还让他一个局长丢了人,局里的那些人,肯定背后
乱议论,看看,工作都被你影响了。
老徐老婆听了大怒,在外头包二奶,还说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还把她比作大街上卖油条的女人,为一
个二奶,把结发的老婆比作什么了?也就找她谈了个话,一条毫毛都没敢去碰,看就把你给急的,还上纲上线 ,
影响了工作,可见这事一点都不假。
以前老徐老婆发怒,都是要爆发出来,大小都要跟老徐闹上一场,但这回却只是一闪而过,并没有发作,
知道就是发作了,也不起什么作用。不过,老徐老婆虽然没有发作,却在心里暗暗打定了主意,既然他如此的不
识好歹,还嫌她瞎胡闹,那好,一不做二不休,那就到他市里头闹去,从组织上把他的问题给解决掉,看他还
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老徐老婆打定了主意,不再跟老徐去罗唣,吃过饭,也不做其它事,电视也不看,赌着气就去睡觉。其结果
却一宿都没睡好,想来想去的就是这个事,翻来倒去的,也不跟老徐讲话。老婆的怒气虽然只是一闪而过,老徐
却是察觉到了,以为这下老婆至少要跟他闹一闹了,心里那个的后悔,觉得不该这样瞎冲动,事情过了就过了,
还去跟老婆乱抱怨,看看,一顿饭准吃得鸡犬不宁,多不值得。但事情都发生了,后悔又有什么用?老徐只好硬
起头皮,做出很平静的样子,等候老婆发作,结果等了半天,没想到却风平浪静,老婆赌着气头去睡觉,老徐
倒吃了一惊,有些意想不到,反倒弄得茫然失措,同时还摸不透老婆是什么意思,心里直打鼓,不得不陪着小
心问她,结果连理都不理,搞得老徐心里七上八下的,觉也睡得不安稳。
过两天,老徐老婆就到市政府去了,直接的就去找老张。老张那天本来有一个会议要主持,见老徐老婆来了,
推也推不掉,不得已,只好让另一个副市长老关去代为主持一下,自己亲自的在办公室里接待了老徐老婆。
老张和老徐老婆是大学时的同学。年轻时,老徐老婆小吕也长得很动人,虽算不上有倾城之色,但在系里却
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追求的人还不少,其中就包括小张(也就是现在的老张)。小张那时对小吕十分倾慕,追
求了很长时间,感情十分执着,无奈小张自己外表一般,才干也一般,哪一方面都不突出,无法在几个竞争者
中脱颖而出。后来毕业,大家分配在不同的机关里,那时,大家都还没当官,都还是各自单位里的小工作人员,
都还唱着《革命人永远是年轻》,满怀着青春的热情,投身到社会建设之中,而且还都过着单身的生活。小张情意
依旧,不断地给小吕写充满革命意气的情书,诉说青春情怀,畅谈革命理想,还约小吕一起看电影,一到三八
节和五一节,还给小吕买礼物,比如钢笔日记本和《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什么的。小张自己倒从来不爱看书,但小
吕爱看,尤其爱看《钢铁是怎么炼成的》等苏联革命时期的小说,对小说里描写的那些战斗的青春,坚贞的爱情,
以及革命者火热的生涯,都十分向往,那是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啊,纯洁的生活有如雪原上火红的骏马,向着天
边勇敢地奔跑。小吕的心沐浴在和煦的春风里。
小张和小吕就这样又来往了一段时间,小吕始终对小张热情不起来,小吕坦言要先事业后恋爱,不能因为
恋爱影响了各自的工作,爱情婚姻的事,要过几年再说,自己心目中还没有合适的考虑,等等。话里话外,都十
分明白,就是告诉小张,再谈下去,也是白谈。小张无法,与其白谈,不如好聚好散,于是含泪跟小吕分手,并
说好还当朋友来往,而且只要小吕不结婚,他小张也决不结婚,甚至就算小吕结婚了,他也要一辈子打光棍,
决心以此明志,就是要让你小吕看一看,真挚的爱情有多深!为此,小张伤心失落了好一阵子,几乎不能自拨 ,
经常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嘘声叹气,眼泪情不自禁地涌出,擦了又流,流了又擦,怨自己是癞蛤蟆想吃鹅肉,
一度抽闷烟,喝苦酒,胡子拉碴的,头发也老长,屋子里到处都是烟头和空瓶子,上班也是迟到早退中间跑,
还老是出错,搞的单位里的领导直皱眉头,忍无可忍,结果被单位领导披头披脑地批评了多次,还经常跑到小
河边,一个人在那里徘徊来徘徊去,又结果把扫马路的工人给惊吓了好几回。可见情绪十分自卑,心灵上十分创
伤。
不久,小张又认识了单位里的一个女孩子,虽然气质相貌等各方面都没人家小吕那么好,但跟小张却很投
缘,聊天经常都能聊到半夜,互相间有很多共同的话语,不知不觉的,两人就谈起了恋爱。这个恋爱发生了神奇
的作用,先前所受的创伤也好了,小张的精神又变得饱满了,不再抽烟喝闷酒,胡子头发也都理得十分干净,
不但干净,还抹上油,屋子里也经常用香水给喷上,上班又变得很积极,也不再出差错,单位领导还表扬了他
两次,也不再一个人跑到河边去徘徊,要去就是两人一块儿去,趁没人时,还大胆地手挽着手,偶然还搂着腰
亲嘴儿,把扫马路的工人给弄的,眼珠子都看直了,心里直叹气。生活真是重新充满了希望。就这样,小张又热
情忘我地投入到工作里去了。后来,小张也忘了跟小吕立下的诺言,一激动,就先小吕而结婚了。再接着,小吕
也跟小徐(也就是现在的老徐)认识了,小徐倒是十分英俊伟岸,有理想有朝气,也是大学毕业生,跟小吕很
投缘,恋爱一谈,就觉得十分般配。于是也没过多久,小吕小徐也结婚了。
再后来,岁月流逝了,小张变成老张,小徐变成老徐,小吕也变成小吕大姐老徐老婆了。大家都不再是当年
的青春模样了,二三十年也就是转瞬之间的事。这期间,大家都风风雨雨,磕磕碰碰,互相间都经历了不少事。
对于老徐小吕来说,婚外恋第三者插足之类的事,也不是没有过,老徐在外头和女人相好,真真假假的,大部
分也都是微风细雨,形不成什么威胁。唯独这一次,你老徐和一个小包,搞得沸沸扬扬的,就是再贤惠的女人,
也不能忍下去,因此老徐老婆,一点也不想就这么罢休算了。
听完老徐老婆的诉说,副市长老张却为难了,感到这个问题还真是一个比较棘手的问题,实在不太好解决。
人家话说的虽有些过分,但你老徐经常带着个女人来来往往的,有些张扬,这却也是个事实,虽然大部分都是
为了工作,但你给换个人,工作就做不下了?有时饭局上,老徐也把那女的带来,到市政府里来办个事或者开
个会,也是随身不离,俨然一贴身秘书,老张自己就见过好几回,长得很清秀,举手投足很有气质,老张见了
还忍不住要多看上几眼,也难怪他老徐。就为这,上次还让人给告了状,说得很不堪,谈话也找他谈过,无奈这
个老徐,竟当成耳边风了。不过那本来也就是工作上的事情,说普通也很普通,如今却牵扯进家庭里来了,工作
上的事还好弄,家庭的事怎么弄?清官难断家务事,现在好了,还给人赖上了,非得给解决不可。
老张只好笑着说,不要生气,不要生气,都是一些流言蜚语,包二奶泡小秘书,你的帽子可叩大了,你想
想看,老徐他会是这样的人吗?我们都受党教育这么多年,他又是单位里的领导,他会那样没原则吗?我都相
信他,你还不相信他?
老徐老婆有些不太高兴地说,怎么是一些流言蜚语呢?你一个市长就是这么当的?整天坐在办公室里,你
知道哪些是流言哪些不是?他局里都传遍了,各种说法都有,你还说我这帽子叩大了,你不下去看看,不了解
了解情况,光知道护着他,不把他护上了天了?他再这样一意孤行下去,迟早是要犯错误的,说不定这个错误
还早就犯了,他要是犯了错误,我看你也要负主要责任。
老张还是耐心地说,看你这话说的,小吕啊,你就这么的给你们老徐定性下结论啊?严重了严重了,这都
是工作上的一些小节,各个单位都有这种情况,哪里就都说人家有问题了呢?我这里也有女秘书女工作人员,
那我们还都有问题了?你呀,也是单位里的领导,怎么还有这些成见呢?这都是工作,跟包二奶的事不一定扯
得上关系,你以前挺支持他的工作嘛,怎么这件事上你就那么想不通呢?当然啦,当然啦,我会跟老徐好好说
一说的,给他上上课,以防他有那方面的思想,防范未然嘛。
老徐老婆还是不依不饶地说,你还说防范未然,你就说得这么轻巧啊?我没别的要求,他工作上的事,我
也无权干涉,但现在这已经不再是工作上的事了,这已经危害到家庭里面来了,你 说说看我该不该说呢?我们
家里要是出了矛盾出了危机,那也就是你成心的,主要责任也就在于你,他的事,你要是不管,那谁管得了?
走不走正道,就看你给他指的是什么方向。至于是不是工作上的事,我也不和你辩解,反正这种事,说什么就象
什么,有什么危害,你也比我清楚,别等到事情发生了,我们家也不象家了,工作也受到影响了,那时,叫天
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想管也管不到了,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怎么办呢?说到这里,老徐老婆还有些泪眼婆娑
的样子。
老张弄的左右为难,没有办法,而且想一想,人家小吕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再看看小吕那一脸气急 和忧
虑的样子,便心有不忍,于是就安慰老徐老婆说,好吧好吧,你放心,我马上去跟老徐谈谈,让他好好端正思
想,把精力都放在工作上,这方面的事情,我会给你好好处理,你不必着急,不必着急,不会有什么事的。
老张也是雷厉风行,当天下午,就打电话让老徐来一趟。老徐也不知是为了甚事,还以为是临时召集的什么
会议,便带着小包兴冲冲地赶到市里,不料,却被老张当头的一顿好批。
老张本来只是想跟老徐好好地谈一谈,也就是工作方式上让老徐改变一下,不要造成什么不好的影响,也
不要影响到家庭里去,夫妻一场,多不容易,何必呢?没想到他老徐还很有兴头地带着人家小女子一块儿来了,
一点儿都不自觉,说的就是你这个事,你怎么还这么的无所谓,真是恨铁不成钢,不由得老张就有些气恼,于
是,本来想谈的话也忘了,一上来,就夹头夹脸地给了老徐一顿好批。
老徐一头雾水,不知老张好好的怎么又弄得发作了,解释了几句,说自己可以拿党性人格保证,绝不会做
有背原则违法乱纪的事来,说了说了,又不敢太自我辩解,就嘟着嘴任老张数落。老张又发作了好几句后,见老
徐不敢吱声,由自己去说,倒也有些同情他,又见老徐愁眉苦脸一副委屈的样子,反倒乐了,不由得笑了,气
于是也消了,消停了一下,掏出烟来,给老徐递了一支,自己也点上一支,说,我说的话可能是有些过头,但
不是领导干部,我也不会这样来要求你,你如果是一般群众的话,随你怎么弄都可以,但你是领导,是党的干
部,带着一个漂亮女子出入公众场合,态度还很亲昵,这形象总归是不太好吧?底下的群众会服你吗?你说说
看?不但影响到工作,连家庭生活也影响到了,看看,多不值得。
看着老张笑了,老徐心里一下子也轻松了,跟着也笑了,连忙说,按你说的,就按你说的,我改正就是,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本来就是为了工作上考虑的嘛,我要是真有生活作风问题,何必找自己身边的, 还这么公
开的。
老张说,做为领导干部,光讲无私奉献,光讲廉洁奉公,光讲为人民服务,都还是不够,一举一动,一言
一行,都要慎重自律,都要起模范带头作用,领导干部要以身作则,自己做好了,才能把群众给带动起来,如
果都由着自己任性胡为,那工作还怎么去弄?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你这个事,如果是普通群众,那人家也就
是议论议论,过后可能就忘了,但你是领导,这个影响就不一般了,就说是你的秘书吧,却连出差都带着,你
以为你是谁?就是没问题,也让人怀疑出问题来,不给你敲一下警钟,你还真弄出事来了,总之你要给我避些
嫌疑,家庭要搞和睦,工作要给我好好抓上去,这才是最重要的。
老徐拿着笑脸,连连点头答应,一定改正,一定改正,您放心好了,回去我就把工作重新安排一下,我也
知道,说闲话的人不少,这都是缺点,都是缺点,传开来影响也不好,当时光考虑到工作了,没注意到这一点 ,
您放心,都是小事,影响不到工作,生活作风方面,我严格要求就是,都五十多岁的人了,还敢有这方面的想
法?
老徐也是说办就办,小包的工作,也没去给调换,只是不再带着她办差干公事,有什么应酬,也没让她跟
着,去省里市里,或去外地出差,需要助手,一般都只带着男同志,不是小陈就是小王。跟小包之间,也不再公
开了,大庭广众之下,又只当成是普通的同志了,走廊里遇见,大家又都只是一个眼神,一个无言的手势,默
默地传递着之间的信号,暗暗的互相勉励,仿佛又回到了黑暗的旧社会,革命的同志,被迫无奈,再一次转入
了地下。
老徐小包,虽然转入了地下,但天天都能见面。表面上,大家好象是陌生了,其实这样反而让他们更加亲近
了,反而都想着法子避开众人,单独相处,搞游击战。革命的年代,为什么要大力开展游击战争,老徐现在总算
是明白了。这种游击战,让老徐还感到更加新鲜刺激呢。一段时间下来,老徐觉得这样更好,之间的关系隐蔽了,
谣言减少了,敌视的言论也不多了,尤其是,老婆也不跟他闹了,还能够天天和小包见面谈工作,两全其美,
互不冲突,这样的局面其实比以前还好,生活工作两不误,怎么以前就犯糊涂没想到这样呢?
家里的风波,老徐算是平定了下来。内外形势,一片大好。于是,老徐就安下了心来,准备对老申实施斩立
决。
根据老徐的指示,老宋老严对老申的情况,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摸底调查,已经有确凿的证据表明老申有经
济上的问题。首先老申这几年,因公在外头吃饭,虚开票据金额达一千多元;其次前几年第三公司有技改项目,
承包商通过老申的关系,拿到这些小项目的合同,老申得到人家的好处费约三千元,但老申却嫌少,结果与人
家承包商发生口头冲突,闹得不欢而散,承包商对此十分不满,多次扬言要揭发老申;再次,局里和第二公司
这几年的房屋修缮、挖沟修路等一些小型土木工程,都是外单位的一个叫老五的包工头在搞,这个老五也是暗中
通过老申的关系,才搞到的业务,老申从中虚开票据和拿好处费,不知道有多少,听说还让老五给他自己家里
搞装修,费用全免,逢年过节,老五还给老申送礼物,比如酒、干鲜年货土特产等等。
这些情况汇报给了老徐,老徐却不太满意,一个老申,人品道德那么差,在群众中影响那么坏,劣迹很多,
广大干部群众历来都有强烈反映,怎么查来查去,就弄这么几条呢?合起来还不到一万块,有些还跟吃吃喝喝
有关,这还怎么去把人家斩立决?只有让包工头给他家搞装修这一条,才有些份量,一个装修,起码好几万,
弄得好的话要花十来万,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倒很有希望揪出一条大鱼来,那这案情就不一样了。于是老徐让
老宋老严再去查一查,重点查老申家里大搞装修的问题,数据要祥细,不但大的数目不能漏,一些小数目的东
西也决不能放过,不要以为这个几百那个几百的不重要,合起来就重要了,成克杰胡长青当年家里也搞装修,
都是几十上百万的,不也是这个几百那个几百的合起来?除装修问题外,老五给老申送的礼,也要好好查一查 ,
说是土特产干鲜货,那燕窝鱼翅算不算?老五如果送他百来斤上好的燕窝,那跟送他一辆汽车又有何区别?再
说送酒给老申,这里头也不简单,如果每年都送他几箱茅台呢?那你给算算看,值多少美金多少人民币?所以
搞调查要看数据,重细节,不能看表面,表面上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张三王五有甚区别?但实质上的东西就
差别巨大了,一个老申,哪有那么简单,让你们一查就查了出来?要这样,那他就不是老申了,不下一点苦工
夫,能掏出些真家伙来吗?老徐一席话说的,老严十分佩服,搁心里头直竖大拇哥。于是大家又分头去弄去。
弄了一段时间,老严又来汇报,经过细致调查,反复取证,终于弄清老申家里装修的真相,还真是外头传
说的那样,龟孙的让老五给他搞装修,一分钱也没给,这是老五手下一个小工头披露出来的,情报十分可靠。老
徐听了,心情很振奋,这一段时间以来,大家都工作得很辛苦,为端正党风,严肃政纪,都付出了辛勤的汗水 ,
但这辛苦看来是没有瞎忙,狐狸的尾巴,终于露出来了?老徐十分兴奋,说着话就掏出烟来,还给老严倒了杯
水,让他好好说,不急,急了反而误事,你倒是说具体些,具体情况具体数字,越祥细越好。老严于是也不急,
喝了几口水,抽了几口烟,这才说,具体情况是这样的,老申家里有个老母亲,因为媳妇儿不孝顺,脾气上合
不来,又嫌老申小单元房里头挤,街坊邻居又都不熟悉,所以就不跟老申住一块,另住在鱼市街的祖屋里,老
申怕他老娘住不好,三次两次找老五,让老五把老房子给搞一下,老五哪敢不给搞?两间平房,还真搞了两三
天,老申一分钱都没掏。听到这里,老徐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说,一个破平房,只搞了两三天,那还能搞出什么
名堂来?老严说,主要是粉刷屋子,安个水管,还把房顶给翻盖整修了一下。老徐有些听不下了,说,弄了一半
天,这哪里还是个装修?也就两间破房子,能花多少钱?老严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算了一下,合计有两百来
块,我后来还去找老五核实,你猜怎么着,老五竟然不以为然,还说,不就两桶涂料几块瓦片吗,值几个钱?
你还搞的大惊小怪,──老五的这个态度,等于是承认了这个事实。老徐听到这里,一下凉了半截子,心里很不
痛快,这个老严,不会办事,叫他查违法乱纪,他不查还好,查了还查出个孝子来,两三百块的钱,还怎么能
把犯罪分子给绳之以法?看看,烟也抽了,水也喝了,事儿却弄黄了,还说情报很可靠,为此心情还振奋了老
半天,以为狐狸的尾巴这下可露了馅了,看把这事儿给搞的。见老徐脸色不对,老严忙说,你别看金额小,性质
却是一样,他老申不掏这个钱,那老五却去哪里去开这个支?还不是在我们公款里头去报销,只要是拿公款干
私事,他就涉嫌腐败了,再说了,老五给老申送礼的事,也有眉目了,老五过年过节还真没少给老申送过礼,
当然了,还没到送燕窝那个地步,主要是一些普通的干鲜货,如香菇笋干等,有时也送一两瓶酒,好象是孔府 ,
听说老申比较爱喝孔府酒。老徐叹了口气说,老严啊,你也干了几十年了,做事怎么还这么不清楚,脑子里灌浆
糊,怪道老五说你弄得大惊小怪的,你查来查去的,你查出什么东西来了?几瓶孔府,几包香菇,几桶涂料,
这能说明什么问题?谁家里没有几包香菇几瓶酒?没有醒目的数字,没有有力的证据,那我们拿什么来打击这
些腐败现象呢?我一直教你们要重证据,讲法制,调查问题要抓住重点,要击中要害,看看,弄了一半天,都
是些皮毛,不是香菇,就是涂料白淡酒,归齐了也就是一些日用品,可有可无的,能顶什么用?当然了,这也
不能太怪你们了,党风廉政建设,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还是要靠我们慢慢做,一点一滴地搞上去。
一席话说的,老严默然无言,嘟着嘴坐在那里。老徐知道他有些不服气,于是又说,当然了,你的工作,还
是有成效的嘛,至少抓住了他的一些问题,看看,虚开票据,拿回扣收受贿赂,还以权谋私搞装修,一点都不
当回事,这些问题搁在哪里都是严重违反了原则,党纪国法皆不容许,但证据还是要充分,调查还是要深入,
只有深入了,才能抓到一些实质性的问题,干部队伍内部的违法乱纪现象,才能打开一个缺口,不正之风才可
能得以纠正。
按老严的脾气,哪里要费这么多的事,一个老申,目无党纪国法,上窜下跳,群众之中影响十分恶劣,早
就要把他绳之以法了,却一而再,再而三的纵容他,你老徐也真是的,抓一个坏人,抓就是了,还管他充分不
充分。但老徐的话,老严哪好去反驳。老严无法,只好又进一步去深入。其结果又深入了有一段时间,却一点收获
都没有。老严很丧气,来汇报老徐,同时心里还直打鼓,事情办成这样了,一点都不充分,只怕又要挨老徐几梭
子弹了。没想到这回老徐倒安慰他,干得不错,成绩斐然嘛,看你还灰心成这个样,脸上一点神气都没有,不要
灰气,改革开放,搞现代化建设,哪里就都是一蹴而就的?通过这一段的努力,我们是没有抓到他的大问题,
这只能说明对手太狡猾了,手段太隐蔽了,采取这些简单的办法,看来是无法奏效的,我们低估了犯罪分子,
把对手想象得太幼稚太简单了,其实真正幼稚的是我们,社会这么复杂,人性这么险恶,而我们处理问题的方
式,却这么幼稚简单,怎么行?但我们毕竟还是抓住了许多小问题,这个就是成绩,我们要在这些小问题上查
出大问题来,你抓个时间,弄个报告,把问题反映得充分些,先反映问题,再想办法处理问题。
于是一份报告,递到了局党委。另外又有两份报告,一份送到市纪委,一份递到了市长办公室,由于是副市
长老张主管着局里的工作,所以报告又转到了老张的手里,结果老张也作了批示,让局里慎重调查,严肃处理。
报告都是揭发老申的重大经济问题,涉及金额近百万,包括收取索要巨额贿赂,大量虚开增值税发票,并
和承包商内外勾结,致使第三公司的 A 工程成为名副其实的“豆腐渣”工程,国家损失达几百万美元, A 工程
中出现的重大塌方事故,跟这有直接的关系,老申还在郊区盖小洋楼,光装修就有两个工程队,装修了五个来
月才搞完工,可想而知有多么豪华,另外还有几万美金来路不明,生活作风方面,老申也十分糜烂,经常光顾
各大歌舞厅和夜总会,眠花宿柳,还因此得了性病,瞒着同事和家里人,在外头治疗了三个月,还在办公室里
和三陪女郎打电话聊天,有时三陪女郎还找上门来,大部分都被门卫拦在了外面,看看,堂堂的政府机关,成
了藏污纳垢的场所了。
这个报告,就跟一个重磅炸弹似的,在局里炸了开来。一个老申,看不出有这么大的能耐,平时也是人模狗
样的,光知道马屁拍得很响,对领导十分逢迎,别的就不见得有多突出了,走起路来还连颠带跑,一点不庄重 ,
做人也没有涵养,嘴里没有一句正经的,平时也从没见过他西装革履的,人瘦得象猴精,一点不发福,在食堂
里吃饭,还特别抠门,都是吃最便宜的饭菜,每天上班,还都提着个土坷垃的旧式手提包,看上去就跟一个乡
下土佬赖似的,没想到还是个大款,名堂很多,出入娱乐场所,吃香喝辣的,还寻花问柳,这就让人眼红了,
凭什么你吃得香,别人却只能喝稀,平常大家在一起,还真没看得出来。在大家的印象里,腐败分子基本上都比
较胖,挺胸叠肚,油头粉面,皮鞋锃光瓦亮,还挎着时髦的手包,手机一会儿一个响,气势上很不一般,与众
不同,最起码吃得就比别人来得胖。看来大家都犯了教条主义了,腐败分子哪里就都是一个模式的?坏人要是一
眼都能看得出来,那法院检察院可省事多了,看看,这都是影视作品给误导的。这个老申,要是也吃得很胖,头
面油得很光,手机一响一响的,那他还不早就落网了?哪里还要等到今天?真正的腐败分子,就是老申这样,
普普通通的,从不引人注目,与常人没有区别,甚至还有一点穷酸相,常年都在吃食堂,还十分抠门,动辄跟
服务员讨价还价,上下班还故意提着个土坷垃的旧提包,走起路来还一颠一颠的。这不由得不让人想起了解放初,
敌特分子潜伏下来搞破坏,四处刺探我们的情报,表面上看起来,个个都是普通人,吃饭也很抠门,上下班也
提着个破提包,迎面向你走过来,一颠一颠的,一点都不引人注意,其实真人不露相,说不定那还是个上校军
统呢。分析起来,这个老申,还真是个高手,在腐败这方面,十分高明,不佩服不行。别的不知道,就说老申闹
性病这个事,现在细细的想起来,还真有这么回事。有段时间老申老往医院里跑,隔三差五的看医生,抽屉里还
搁着药片,一个病还老是发作。问他,他还神色异常,吱吱唔唔的,十分难以启齿,象是做了什么亏心的事。后
来还真住了几天医院,出院后连走路都不太正常,还跟同事解释说是犯了痣疮,拿医院里去作了手术。真是此地
无银三百两,现在看起来,这那里还是痣疮,明明的就是得了花柳病,只是部位差不多,一时还真让他给蒙敝
住了。这个事,不分析一下还不可疑,分析起来就可疑了,而且疑点还很多,越分析还越对路,这个老申,不简
单。
不但干部群众很吃惊,连老潘都感到十分惊讶,怎么老申一声不吭的,下起手来还这么手辣,在市郊都盖
了小洋楼,出入酒楼歌厅,泡起女人来还毫无顾忌,这哪里还是老申,简直就是胡长青成克杰了,别人不了解 ,
老申还不了解?你老徐就是借他五个胆,他也不敢这么来,老申家里也去了好几次了,挤得蚂蚁都转不来弯,
何曾见过什么小洋楼?一个媳妇儿,十分的母夜叉,不要说老申在外头泡女人,就是电视上看时装表演,老申
有胆多瞄上两眼,或者啧啧称羡上几句,一个月都不要想上老婆的身。老潘想到这里就笑了,一个老申,位卑职
小,无足轻重,怎么还这么把着不放?你们这是想要干什么?当然了,老潘笑着笑着就笑不下去了,反而越想
心情还越沉重,几十年的斗争经验,使老潘清醒地认识到,这里头有名堂,树欲静而风不止,广大干部群众都
想要安下心来搞改革,却总有一小撮的人,不愿意看到改革开放的现实,更不愿意看到广大干部群众热情昂扬
开拓进取的精神风貌,在那里怎么地也按捺不住,终于露出了狰狞的面目来,要跳出来兴风作浪了,但改革开
放的大潮,又岂是你跳出来所能阻止的?历次路线斗争,都说明了这一点,本来光一个老申,也无所谓,查一
查就查一查,你还能查出什么斤两来?但老潘心里很清楚,搞一个老申,并不是目的,而是一个手段。正因为是
这样,所以就更不能让他们为所欲为了。
但要想阻止事态的发展,看来是有些困难的。市里对这个事情,高度重视,涉及的金额上百万元,这还得了,
大案要案一直都在抓,正犯愁抓不到这样的案例呢,你还跳出头来,不但金额巨大,生活还十分腐化,简直无
法无天了你,案情这么重大,犯罪分子这么猖狂,不严惩不足以平民愤。纪检委还为此成立了调查组,副市长老
张也给局里作了指示,让局里配合市里,把工作搞好。局党委也为这事开了几次会议。本来没有老徐,这事就都
好弄,应付一个调查还怕应付不好?但有了老徐,那这事就不一样了,底下更有老宋老严老孙等一帮人,结果
在局里搞得群情激愤。开了几次会议,老徐的态度都比较强硬,认为这样一个大案,如果再包庇纵容下去,那还
怎么向市里去交代?怎么给广大干部群众,一个满意的答卷?不杀不足以平民愤!副市长老张还专门来到局里 ,
对这个事发表讲话,表达了市里的立场,腐败分子,有一个要杀一个,决不姑息包容,反腐倡廉,是一面高扬
着主旋律的旗帜,要坚定不移地高举下去。市里的态度,无疑又给老潘的工作,增加了不少的压力。
老潘第一次感到自己是老了,对于局面正在失去控制,一个老申,忠心耿耿,尽职尽责,从公从私,都应
该给他遮风挡雨,但现在,风也刮了,雨也要下了,老申看来是要成了落汤鸡了,自己十分愧对。老潘心潮起伏,
思前想后,绕室彷徨,也是一时的自信,同时对目前的形势,又感到说不出的愤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
时代真是不一样了,自己在市里,看来是没有说话的地方了,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于是一股豪
气,老潘顿生心底,觉得豁出去了,没什么了不起的,查就查吧,老申总的来说,也不见得有什么出格的地方 ,
查一下更好,清白洗涮了,冤案澄清了,看你们还说什么,逼红了眼,大不了豁出去,大家拼刺刀算了。
但老潘是觉得自信了,老申却一点都不自信,已经上纲上线了,多少都要给你查出些问题来,你还自信什
么?老申又是气愤又是委屈,工作了一辈子,历次运动,查的尽是别人,怎么查来查去,最后把自己给查了进
去?老申悲愤交加,跑到老潘办公室,向老潘诉委屈,希望老潘能主持公道,自己为党工作了一辈子,兢兢业
业,奋发向上,再苦再累,从来毫无怨言,一直以来,都是紧跟着党走,一颗心,始终都向着党,怎么到了头
来,活儿干完了,却要卸磨杀驴!怎么让人想通?说着说着,老申还动了感情,眼泪说流就流了出来,情绪十
分激动。
老潘到了这时,也有些感动,差点儿眼圈儿也跟着发红,但老潘到底忍住,只是叹了一口气说,你的事,
我不能不管,但现在局里情况也比较复杂,这个事情闹得很凶,老徐老严几个,上下其手,兴风作浪,市里也
是不明真相,对你的调查看来是不免,但你还是要相信党,相信组织,冤情总有大白的那一天嘛,你放心,不
会有太大的事,我相信你也不会做出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来,你的为人,我清楚。
老潘好言相慰,十分宽勉。老申却信疑参半,内心忐忑,运动搞了几十年了,还不知道这个,不搞你还罢,
既然想搞你,那你就不要想脱身了。一个老潘,当不当得顶梁柱,老申心里也是没底,因此弄得上班都没心事,
疑神疑鬼,对老徐老严几个,十分咬牙切齿。
在单位里老申觉得气苦,回到家里,情况也是差不多。老婆听说他在外面搞女人,灯红酒绿的,还搞了一身
性病,为此被人告到市里,眼看着就是坐牢,老婆哪里能容得下这个,当时就撒泼打滚,要跟他闹离婚,还摔
盆打碗的,让老申交代,掖了多少私房钱去供养婊子。老申指天划地,发咒表白,老婆哪里能相信。其实老申除
了中午一顿吃食堂的伙食费外,所有工资都上交老婆,一毛钱都没敢多留下,有时同事之中有个喜丧事,要随
人情,老申还得先向同事借贷,事后再向老婆细细解释,费尽了口舌,才能向老婆那里讨得钱来还给同事,就
是这样,还要挨老婆一顿臭骂,同时还要克扣老申一个月的亲热权利,弄得同事有喜事,反而害得老申战战兢
兢,一个星期下来,还在那里愁眉不展,去喝人家喜酒,也喝得心惊肉跳。
自从老申的事情发作以后,老婆天天不顺心,天天跟老申闹,家里搞得不得安宁,老申心情十分恶劣。那天,
党委会又作出决定,要配合市里对老申进行全面调查。也是碰巧,副局长老王的女儿要结婚,老王请许多老同事
去喝喜酒,请柬也发到老申手里,老申手都软了,平常向老婆那里抠出点儿钱来,都难如登天,这几天家里单
位又都是这么个形势,却如何跟老婆去讨那几个钱来?一天之中,内外交困,几个事情一并发作,老申一惊一
乍,沮丧之情无以复加。拿着老王的请柬,又刚好经过老徐的办公室,老申看见老宋从老徐的办公室里出来,几
天以来的恶劣情绪,一下子暴发了出来。老申越想越气恼,当时二话都不说,就闯进老徐的办公室,把老王给的
请柬往老徐的桌子上一甩,粗声粗气地骂道,姓徐的,算他妈的你有种,老×的厉害。
老徐正在与老严关门谈公事,见老申闯进来,还吓了一跳,又听老申骂粗话,态度十分粗暴,心里本来对
他就有火,这下更觉得恼怒,只是碍着大家同事一场,勉强忍住了,但还是很不客气地说,你这是干什么?有
话好好说嘛。
老申哪里愿意好好说,依然气呼呼道,他妈的你现在想要好好说了,辣椒面下完了,你妈老 ×的就想好好
说话了,没完,惹我急了,×你祖奶奶的我谁都不怕,看谁鸡巴的好×。
一顿夹七夹八的乱骂,老徐脸都气白了,涵养再好也是受不了,当时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用力拍着桌子,
严正地说,姓申的,你不要乱×人,要×出去×,不要在我这里×。
老严也站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老申,怎么搞的,冷静一些冷静一些,是不是酒又喝多了?
老申把手一扬,没好气地说,你他妈的酒才喝多了,全是一条裤子里穿的,你们×的想弄倒我老申,没那
么容易,也不看看老×的长了几根毛。
老严也气了,好意劝他,不领情也就算了,还把自己也牵扯了进去,换了平常,跟他早就不客气了,看他
还能猖狂到哪里。但老严还是按住气头,一个二百五,都死到临头了,哪里用得着跟他去一般见识?哪一天惹上
火了,一根绳索,立马捆起来,五花大绑扭送公安局,看他还敢不敢到处乱×人?
老严按住气头了,老徐却没那么好按住,轻篾地说,我警告你老申,不要以为在这里无理取闹就可以解决
问题了!你现在的问题,不是一般的问题,你只有老老实实,低头认罪,才可争取宽大,否则,罪上加罪,谁
都挽救不了你!如果你还有理智,就请滚出去,好好自己去反思反思。
一席话,说得正气凛然。老申脸色青黄,看着老徐老严,半天也应不出话来,只好又拿着老王的请柬,灰溜
溜地走了。
老潘原先以为,查一查就查一查,一个老申,还能有什么问题,翻到箱底,也不见得能翻出甚东西来。所以
党委上讨论,见老徐几个不依不饶的,老潘也是有些闹意气,一气之下,同意配合市里对老申进行调查,目的
也是要看一看,你们要怎么收这个场,不要到时候自打自脸,谁都没能交代。但老潘没有想到的是,查来查去,
后来老申还真查出些问题来,一点都不清白。老潘这一下脸丢的,心里十分窝囊。
原来市里的调查工作展开后,需要局里派人协助,老潘也是大意,觉得反正没什么大问题,派谁不派谁,
还能影响到哪里?所以同意了老徐老王几个提出的人选,让政策研究室主任老宋和监察处的小周一同协助调查 ,
觉得这样反而更好,更显得无私公正,也让你们心服口服。
老宋做事十分历练,原则性很强,脾气上说一不二,局里平时一些比较自由散漫的人,平常对他也是忌惮
三分。由于他的参与,再加上老徐从中协调,调查工作进展得十分顺利。市里也指示,调查过程中,有什么重大
事情,应尽量绕开老潘,直接与老徐配合,多接受老徐的意见。老徐也是经常与调查人员沟通,整个调查过程,
也基本是按老徐的部署来进行,案情也按照老徐的意见逐渐地披露了出来。本来大家还不太同意先披露案情,但
老徐觉得有必要这样做,这么做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同时又可以唤醒群众,进一步推动局里的反腐倡廉
的斗争,让大家都看到了鲜活的事例,引以为鉴,这样既打击了腐败分子,又教育了群众,更维护了党纪国法
的尊严。大家想想也是,于是案情就按照老徐的意见披露了出来。
案情调查显示,老申在经济上的确有问题。首先前几年第三公司搞技改,老申收取承建商三千元的贿赂,还
与承建商发生矛盾,承建商现在愿意提供确凿的证据。后来这个项目发生塌方,有一堵两米高的砖墙塌了小半堵,
砖头丢了一地,国家损失了至少十万元。同时这个项目有一台一千瓦的电机,质量有问题,项目搞完后,这个电
机老是出毛病,反复修理,国家又损失了上百万元的维修费。这个项目施工过程中,由于劳动强度偏高,施工人
员普遍发生中暑,还有三个工人因食物中毒,搞得上吐下泻,一天去了好几趟厕所,一度影响了工程进度,尤
其是,施工人员身心健康都受到了损坏,其中一个工人,晚上上茅厕,黑灯瞎火的遇到了一只猫,吃了一大惊 ,
结果都给拉到裤子里,弄得好一段时间,只要看到猫,就忍不住的就要上茅厕。所有这些,老申都要负重要的责
任。还有也是前几年,老申因公在外头请客或自己吃饭,虚开票据,虚开部分达一千一百六十八元三角,虽然只
是普通票据,还不是增值税发票,也不是举报上说的金额巨大,但犯罪性质却是一样。至于老申从包工头老五那
里,收取了多少贿赂,尽管目前尚无证据,但从种种迹象分析,金额可能将十分惊人,光光是所收的礼品,据
群众反映,就包括进口摩托车三辆,数码相机四部,摄像机两部,高级音响三套,笔记本电脑五台,茅台九箱 ,
五粮液十一箱,中华香烟十八听,此外还有太阳能热水器,仿古家具,法兰西沙发,意大利时装,智能马桶,
纯金尿壶等等,还有燕窝数十公斤,熊掌几十对,虎皮八九件,古玩字画几百件。由于目前正值农忙季节,包工
头老五以及部分民工正在乡下农忙,还未返城,取证工作暂时无法进行,等老五及民工返城后,再行取证。另外,
群众还举报老申在市郊建小别墅,装修十分豪华,以及个人生活糜烂,有招妓狎妓嗜好,还经常在办公室里,
和三陪女郎聊天,所有这些,都还有待于进一步调查证实。
案情披露出来后,局里又一次轰动。没想到这个老五,看上去土头土脑,完全就是个老民工,今天给这个修
地板,明天给那个刷墙壁,还经常半蹲在马路边,撅着屁股在那里挖水沟,叫太阳那个晒的,还为多算一两块
的工钱,跟总务处的人争执,总务处的人哪里就去与他计较,一般都很大方地应允与他,没想到为一两块钱争
了大半天,其结果又都落到了老申的兜里了。就这么一个小工头,还真有两下子,行起贿来不动声色,出手那个
阔气,又是电脑古玩,又是燕窝老虎皮,鸟毛的连马桶都是智能的。这就不能不让人惊讶,也不能不让人眼红,
这个老五,吃辛吃苦地从总务处那里抠出来的钱,老申一声不吭地都给笑纳,剥削程度令人吃惊,龟孙的比周
扒皮还要抠门。一个老申,职务不高,权力不大,人物又很寒碜,跟挖沟修房子的事也沾不上边,凭什么他就无
言地笑纳?大家一般的上班下班,甚至更加积极努力,公事上一丝都不敢懈怠,没少为社会作出奉献,怎么连
一个马桶盖就都得不上呢?这叫人心理怎么去平衡?一时间,局里的干部职工群情激愤,不但对老申很愤慨,
对市里的调查人员更是有意见,你光抓一个老申就算了?大鱼还在后头呢,老申的工作,跟老五还一点关系都
没有,平常老五要找活儿干,都是去总务处,大小工程杂活都由总务处分派,工钱也在总务处结算,没活儿干
了老五也是猫在总务处,跟总务处的人抽烟喝茶下象棋,一方面是显得亲近,同时也是在等活干,看哪里的马
桶有漏了,或者哪里的水沟又堵了,他跟谁的关系最密切?谁都知道就是总务处,一个老申,工作上与老五并
不相干,都敢这么大胆受贿,又是马桶,又是金尿壶,总务处的人那就更不得了了,不把总务处的犯罪分子揪
出来,干部群众的心理如何能平静?
一般的群众心理不平衡,总务处的同志心理就更加不平衡了,老五手里的杂活儿都是总务处给派的,一年
不知给他揽了多少活儿,他老家那里能盖得起两层的大瓦房,总务处的同志有着汗马之功劳,不是大家给他活
儿干,他哪来的钱去盖大瓦房?大家这样对待他,他怎么一点不承情,从来也没见过他给大家送过金尿壶,这
让人心理怎么去平衡?一年到头,也就是请大家吃过那么两三次的饭,还不是去德盛楼或者好味楼那样的地方,
不过是马路边的小菜馆,而且菜也不太好,酒也不象话,大家本来也是无所谓,人家挣钱也不易,何必山珍海
味的,意思一下,见个情就是了,可是你看看人家老申,怎么就不费吹灰之力,又是燕窝,又是马桶金尿壶儿 ,
光相机就三四部,酒还是茅台的,连烟都抽大中华,人比人,这不气死人?怎么大家就这么吃力不讨好呢?老
五从总务处这里猛抠出来的钱,好处大家都没得,反而都拿去孝敬不相干的老申了,尤其可气的是,局里还人
言籍籍,都说总务处的人得了老五多少多少好处,还不依不饶,非要到总务处里来揪腐败分子,真是狐狸没吃
着,还惹了一嘴毛。总务处的同志说着说着,气愤之情就溢于言表,下次老五再来找活儿干,就没那么好商量了,
不给辆小轿车或者几个金尿壶,轻易就不能答应他,看他还到哪里去揽活儿?既然他那么巴结老申,那他找老
申要活儿好了。
调查结果披露出来后,不但一般干部群众有意见,就连老潘老徐也都很不满。老潘不满,主要针对的是老申,
原来以为查来查去,老申不会有什么问题,可没想到一查之下,老申又是受贿,又是乱开票据,总金额有四千
多元,这个是老潘不曾料到的,一时的,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平常对老申是信任有加,重要的公事,别人
不敢交代,老申却完全可以交代,就连一些私事,也大胆交与老申,有时没有外人,还与老申谈心,甚至还谈
得很深入,老婆跟前不能乱说的粗话黄色的话,老申跟前却可以说得,对待老申,可当得上仁义二字,没想到
居然被他蒙骗,辜负了自己对他的信任,让自己下不来台,当时心里就好不尴尬,真想上前当众给他一个耳括
子,看他还乱不乱开票据。老潘不但对老申不满,对调查的人也很不满,你说你查来查去,费了挺大精力,你把
人家老申查了四千多元,你还心有不甘,还要穷追猛打,这跟痛打一个落水狗,有何区别?看他列出来的帐单 ,
从相机摩托车高级音响,名酒名烟,到高档的家常用品,再到古董字画,连尿壶也都是纯金,这哪里还是老申 ,
简直就是一个和珅,拉他去菜市口,砍他几回都不解决问题。老潘想起来就发笑,发笑之后又越想越气,与其给
老申几个耳括子,倒不如给他老徐几个耳括子,一顿老拳把他弄倒在地,看他还爬不爬这个后墙,弄不弄这个
黑刀,看他还跟不跟广大干部群众唱对台戏?不出一下这一口气,看把人给憋的。
老潘心里十分气愤,老徐心里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以为这一调查,能弄出一条大鱼来,不料一拳下去,还
砸不到实处,老徐这个气的,没想到这个老申,如此狡猾,手段如此隐蔽,把广大干部群众,都不当成一回事。
一想到这里,老徐气就不打一处来,于是又把老严叫来,批评了好几次,让你去查老申,全权让你去处理,你
却处理成什么样子?说是茅台老虎皮,可你抓到实物没有?你没有实物,就等于没有证据,你怎么去把人家斩
立决?不但批评老严,对老宋也很不满,正经的让你去查腐败,你查来查去,还是只弄了一些皮毛,对群众对
组织,你如何去交代?更令老徐气恼的是,本来一段时间,局里的干部群众,对老申的所作所为,都义愤填膺 ,
甚至不用组织去出面,群众都有可能主动地把老申抓起来,但没想到的是,这些群众,光义愤来义愤去,最后
一个个竟然都掉转了枪口,反而矛头都对准了总务处,认为总务处里面出了腐败分子,弄得总务处的头头老孙 ,
一段时间都不敢一个人单独上厕所,就是上了,也是草草了事,不敢呆得太久。这个却是始料不及的。所以老徐
对群众也很不满,你说你几个群众,没有是非,就爱随风倒,正经的犯罪分子,在那里睡大觉,你不去动他,
不去把他绳之以法,反而牵涉无辜,把那些埋头苦干的同志,都诬赖成腐败分子,你这是什么群众?一点凛然
正气都没有,完全是一群瘟头瘟脑的糊涂虫。
老申被撤职并调离监察处,同时,还准备对他实行“双规”,让他进一步交代犯罪事实,并等待进一步的
处理。因为老申的问题,不仅仅是虚开票据和拿人家的好处费,更严重的是,他还与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有牵连,
至少,群众的许多举报,都在他那里给压住了。副市长老张,对局里又作了指示,必须严肃对待大秤砣山工程的
问题,有多少问题就要挖多少问题,不管他来头有多硬,背景有多深,都要一查到底,决不姑息。
老申在市里和局里都没有什么有交往的人头,有了事一般也都是找老潘,这次也不例外。在对他处理的过程
中,老申情绪一直很不安,绞着脑汁尽在想方子,想来想去,最后还是没什么想头,只好再去找老潘。老潘叹了
口气说,老申啊,你的事,你以为我都不关心吗?能处理的,我都尽力给你去处理,负面的影响,也尽量给你
去消除,但市里局里就是有些人,这次却象是吃了铁砣子,非要在这个事情上绕个没完,但不管怎样,你的事 ,
我一定要负责到底,有什么处理结果,暂时你要先接受,相信还是要相信组织,不会给你过分的处理,市里正
大力抓反腐倡廉,谁让你在这个时候,给人家搞了个典型?你看,真凭实据摆在那里,连我都搞不明白,你怎
么会乱开那些票据呢?如果说是十万八万的,你还值得,看看,不过一千来块,镶个假牙都嫌不够,你说你这
是怎么搞的?
老申满面羞惭,话都说不成句,心里又恼又愧。造成这个后果,说来说去,都是老婆引起的。
原来,老申家里的财政大权,都是老婆在掌握,一向工资大部分都交公给了老婆,除了伙食,不敢多留什
么零花钱。没结婚时,老申还爱喝些酒抽点儿烟,结婚后,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搞得后来连烟酒都给戒了。前几
年,老申的老娘生病住院,花了两千多块钱,老申的几个兄弟,经济上都不太宽裕,老申也是一时冲动,慷慨
之下,要来承担这两千多块的医疗费。但老申慷慨是慷慨了,结果却在老婆那里,被骂了个狗血淋头,一分钱都
休想从她那里抠出,连带老娘也被骂得狗血淋头,非但狗血淋头,还不许老申随便往医院里跑,发现一次,就
罚他一次,一个月不许他来亲热。老申抓耳挠腮,老婆这一关过不去,挨骂事还小,却哪里去弄这些钱?急得老
申都快要想跟老婆干上一架了,但想归想,真干起来,一时却哪里有那个胆。老申咬牙切齿,只好老着面皮,总
算在同事那里,偷偷借了两千多元,这才把老娘的病给看了。但借时容易还时难,老婆那里,是不要指望抠得出
钱来了,只能平时攒着还,因此,两千多元的债,陆陆续续还了一年多。为此,同事之间还闹不团结,被同事说
了好些难听的话,老申都只好装聋作哑,把同事的话都当成了耳边风了。这期间,老申因公在外头吃饭请客,同
时,办公室里要购置一些办公用品,老申就顾头不顾尾了,有机会就在票据上做手脚,也是要多报销些钱来还
债务。这种事,老申当然知道是不能做的,做一回,老申都要犹豫一回,思想上都要反复斗争一回,但斗争来斗
争去,终究还是走投无路,最后忍不住又去做,就跟吸毒一样。因此一边做,一边心里头经常还骂,他妈的,一
分钱就憋死了英雄汉,看这日子过的,等还了钱,再干这等事,就是他妈的龟孙子。骂来骂去,又骂起老婆来,
×他奶奶,不是这个婆娘逼的,能走到这一步吗?所以,追根溯源,乱开票据这个事,老申一想起来就对老婆没
好气,都是这个老娘们,他妈的害人不浅。
老潘这一段,心情本来不太好,再听老申这么一说,一点也不觉得好笑,反而心里更烦了,叹着气又对老
申说,看看,就为了个婆娘,顾前不顾后,把事情给弄的,你也是,一个男子汉,在家里还不能说了算,看被
老娘们逼得里外不是人。
老申被查处,老潘心情搞得十分焦燥,一辈子下来,几时见过有这样任人宰割的?就是文革当年,造反派
搞夺权,气焰那么嚣张,态度那么粗暴,一大片一大片的把人撂倒在地,那人家也都是明枪明刀的,却哪里有
这么爬的后墙?老潘越想越窝囊气,一连几天,都害失眠,夜里翻来覆去,尽想着怎么去对付人家老徐。但想来
想去,都没有什么结果,市里现在没有人了,碰了一个老张,过去还不太对付,待人做事,就跟一个后娘似的 ,
没见他有过一个好脸色,种种遭遇,说不定他还都知道着内情呢。以前有事,不是去找老书记,就是去找市长老
何,现在却怎么去找,几个老领导,不是退下来,就是调离,唯一就剩下一个老关,还跟他比较说得来,但在
市里却不掌握实权,说的话也没什么份量,这种形势,让人怎么去跟老徐拼火力?老潘想一回,叹息一回,也
是抓耳挠腮的无奈其何,真想能找几个黑帮分子,黑灯瞎火的把老徐按倒在地,痛打一顿,看他讨饶不讨饶,
看他第二天脸青鼻肿的,还怎么再去爬别人的后墙。当然了,这也是老潘气头上想想,自己替自己解气,黑帮分
子,岂是说找就能找的?就是找来,那还能让他们真的去打老徐吗?真是这样,那还是党教育出来的人吗?堂
堂的一个政府机关的一把手,堕落成那个样子,一点都不争气,岂不是笑话?
老潘夜里睡不着觉,老徐也是浮想联翩,夜不能寐。本来这一段,在老申的问题上,处理得很成功,一个劣
迹累累,在群众中影响极坏的腐败分子,得到了应有的惩处,其他的犯罪分子也都是心惊胆战,惶惶不可终日 ,
群众欢欣鼓舞,奔走相告,反腐败的斗争取得了阶段性的成果。在这样的形势下,应当睡得上好觉才是,但老徐
却不是这样,老徐的头脑十分清醒,他没有跟群众一样欢欣鼓舞,而是冷静理智地去看待问题。一个老申,得到
了处理,但老申背后,还存在着一个庞大的犯罪集团,犯罪分子还在那里若无其事地打盹吃西爪,一根毫毛都
没弄丢,更为尖锐的斗争还在后面呢。何况你处理了一个老申,老潘能这样善罢干休吗?按以往的经验,他总是
要跳出来,进行疯狂的反扑。跟老潘也相处了十来年了,老潘报复心强,而且又工于心计,心狠手辣,手段百出,
这在市里是无出其右的。
因此对于老潘,老徐总是处于高度警戒的状态。尤其近来,常有岌岌自危的感觉,唯恐老潘又有什么新的花
招。以往老潘没少对那些揭竿而起的人,进行过严厉的报复,施行白色恐怖,手下豢养了一大批爪牙杀手,一路
追杀,穷追猛打,非要弄得人身败名裂,甚至有性命之忧。这些事实都是触目惊心的,老徐一想起来就有些心惊
肉跳,夜里都睡得不安稳,总在考虑着怎样进一步的开展反腐倡廉的斗争,怎 样的把老潘的问题也给彻底解决
掉,因此也弄得跟老潘一样,晚上辗转反侧,睡眠质量很低,老是说梦话,偶尔还有磨牙的现象,经常做梦都
是梦见老潘,有时说梦话还不断地念叨着老潘。一次两次的,弄得老婆犯了疑心,不知老徐梦中遇见了谁,值得
他这般念念不忘,心头嘴里的老放不下。于是就凝神倾听,听得还不甚真切,看老徐又是很入迷的样子,有时还
美里美气地傻笑,于是疑云骤起,疑心老徐念叨的是女人,从前老徐在外头有女人的时候,尤其和小包偷鸡摸
狗的时候,夜里睡觉就是这么个样子,这在历史上是有深刻教训的。老婆不由得心头火起,都五十来岁的人了,
还贼心不改,在这上面也不止一次两次地犯过错误,那次与小包偷情,还被人家告到了市里,差一点就要折个
跟斗,他怎么还不吸取教训?夜里做梦都是这个样子了,那白天就可想而知。老婆越想越气,再看老徐美滋滋的
样子,睡得还很香甜,不由得无名火起,真想就给他两个耳刮子,想想又忍住了。于是翻来复去,思前想后,气
苦得不行,还悄悄的在那里抹眼泪。就这样一夜不曾睡好,早上起来就拿着脸色给老徐看,拿东西重手重脚,摔
来碰去,说话也是冷言冷语,语气十分尖刻,甚至连早饭都弄糊了,赌气之下,连早饭也不吃了。看着老婆怪诞
的行为,老徐还奇怪呢,昨天晚上还有说有笑的,怎么一觉醒来,就面目全非了呢?夜里还睡在一个床板上,
怎么起来就翻脸不认人呢?老潘是这个样子,老赵老郭几个是这个样子,这都不奇怪,怎么自己的老婆也是这
个样子?老徐真以为自己还在梦里呢,这世道是怎么弄的?他妈的,说神经就神经,说翻脸就翻脸,一点原因
都没有,连自己的老婆都这样,你说说看,这世界上还有几个人是值得信赖的?原来只是在单位里感到心惊肉
跳,现在好了,这种感觉还扩展到家庭里来了。老徐越想越窝囊,看这日子过的,连动物园里的狗熊猴子都不如,
起码狗熊猴子之间,不会这样无缘无故地闹翻脸。
但窝囊气归窝囊气,什么原因却还得弄明白。于是老徐就忍气吞声地跟老婆说话,老婆始终冷着脸,就是说
话也是充满了敌意。老徐捣鼓了半天,才弄明白老婆跟自己使气的缘由,原来是说梦话引起的。细想起来,老徐
隐约的也觉得这几天是老在作梦,但似乎并没有梦见什么女人,再认真想一想,除了老潘老申外,还真记不起
有别人了。想到这里,老徐一颗悬着的心就有些放下了,看来不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倒是老婆在跟自己瞎猜疑。
于是就堆起笑脸,跟老婆解释说,自己在梦中见到的是老潘,喊的也一定是老潘,你想想看,是不是听岔了?
可没等老徐说完,老婆就兜头的啐了他一口,你有毛病啊?你一个干巴老货,梦里梦外的就记挂着另一个干巴
老货,你倒是想象得出来,说这话你也不起鸡皮疙瘩?啐得老徐无言以应,再看看老婆还是怒气冲冲的,简直
不可理喻,于是一赌气,也不吃饭,就气虎虎的坐车上班去了。一路上还愤愤不平,这做梦还梦出问题来了,这
是什么世道?天地良心,真要是梦见了哪一个漂亮的女人,那还没得说,起码受老婆的气也还值得。可气的是这
几天梦来梦去的,并没见到有别的人,鸟毛的光只见到老潘,那家伙还光着上身呢,拿着根竹竿,耀武扬威地
在自己面前窜来跳去。此外,不要说是女人,就是平常走得比较近的老宋老孙等,连毛也不曾见着一根。为这样
一个笑里藏刀的老家伙,而吃了老婆的一顿架,怎么想怎么觉得冤气,非但冤气,还很不甘愿,而且这种事说
出来,就很可笑,为了梦里的一个糟老头子,而莫名其妙地跟老婆干架,这种事说起来谁不发怵?也没人会信 ,
难怪老婆会疑心自己是在梦里搞女人,老徐越想越窝囊气,真要为了女人而吃了老婆一架,那还吃得其所,但
事实上却哪里是这样,说来说去,都是你姓潘的惹下的祸。
老徐下了决心,反腐败的斗争,一刻都不能耽误,要坚决地进行下去。
老潘又一次中了风,住进了医院。这次中风,是在上班的时候,班子几个开会议,研究人事问题,由于研究
得比较激烈,老潘一冲动,这就倒在了自己的岗位上。
当然了,也并不是一个会议,老潘说倒就倒了下来,主要是这一段时间,一连串的事情,让老潘应接不暇,
再加上工作上长期焦虑,又十分忙碌,积劳成疾而致。
头一个让老潘愤慨的,就是老申被处理,这对老潘来说,打击很大,心情那是十分的郁闷。又接着,第二公
司又有人再一次向市里举报,又一次对大秤砣山的工程进行肆意的攻击和漫骂,不但矛头指向老蒋,更是把老
潘也揭得体无完肤,在市里引起了很大震动,副市长老张还把老潘也找去谈了话,这 让老潘如何受得了?辛勤
工作了一辈子,老了老了,还让人家给找去谈话,一张面皮,却往哪里去搁?一个老张,后生小辈,当年一点
不曾给放在眼里,一不对付,就跟他脸红脖子粗的,桌子拍得噼啪作响,他可曾敢多放过一个响屁?没想到天
转地转,现在轮到人家来把桌子拍得噼啪作响了,动不动就找你去谈话,看你的脖子还粗不粗得起来?
直接让老潘感到难以应付的,就是监察处主任的人选问题。由于在老申一案中,老宋表现得十分出色,为案
子的突破,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市里影响很大,市委市政府和纪委对他都十分赞赏,尤其纪委还对他进
行了通报表彰。老申的案子,作为反腐败斗争的典型案例,不但市委市政府高度重视,市里领导亲自过问,主管
的副市长还亲手去抓,各部门各系统也进行了广泛的宣传和讨论,各大报纸连篇累牍地进行了报道,头版上经
常有老申的名字,连老徐老宋也因此频频上了头版,还经常有记者来局里做老徐老宋的专访,让老徐老宋畅谈
怎样通过不懈的努力,抓获了犯罪分子,破获了这起引起震动的大案,维护了党纪国法的尊严,老徐老宋都成
了显眼的公众人物了。老申一案,作为反腐败斗争的重大成果,纷纷写进了市委市政府和纪委的工作报告里,巨
大的成绩,鼓舞了大家要进一步地把反腐败的斗争推向新的高潮。
老宋在工作上的突出表现,不但得到了市委市政府的肯定,在局里也成了新鲜一时的人物,人们对老宋都
刮目相看。对于老申撤职后空出来的监察处主任的职位,很多人都支持让老宋来干,象老严老孙几个,更是在各
处串联制造声势,为老宋搞铺垫。由于老宋得到了市里的支持,局里又有老徐老王两个副局长的大力支援,老宋
本身无论人品还是工作都无可厚非,工作上十分严谨认真,铁面无私,敢抓敢管,所以成了监察处主任的最合
适的人选。
但老宋是合适了,老潘却很不合适,几次三番地把老宋的提名给否决掉。本来老潘对老宋本人倒是没甚意见,
工作上也承认他很勤恳,勇于挑担子负责任,爱讲原则,敢说敢干,态度一向认真,这样的人,在监察工作岗
位上干,当然很合适。但他再合适,老潘也不会同意,老宋一向紧跟老徐,立场上站错了,路线也跟错了,这种
跟组织有二心的人,岂能重用?放在当年,那就相当于四人帮的爪牙,不要说重用,还要隔离审查,揪他的问
题呢,更何况老申,就是老宋一枪给干倒的,你这样干倒老申,根源上讲就是针对老潘,对这种人,你还要给
他职务,给他待遇,这不是亲者痛仇者快吗?不笑话你昏愦糊涂那才怪呢。对于老潘来说,这是很重要的一块阵
地,这样一块阵地都失守了,那老脸才算是丢尽,开拓进取叱咤风云了一辈子,临到退休了,竟然折在一个绿
眼鼠辈的手上,愧对一世英名。为此,老潘几次三番在班子会议上,反对提名老宋。但反对能起作用吗?本来老
徐提名老宋,班子里头也只有老王一个人在那里低声附和,附和时还东张西望,面有愧色,由于积威使然,还
看都不敢看着老潘,其余几个副头,老郭也是不同意,老盖老赵也不太赞同,老齐更是轻易不表态。一个老徐,
加上一个毫无主见只惯于观颜察色的老王,能起什么浪头?但没想到,老宋这个事,在局里还造成了不小的影
响,一些中层干部,也在那里推波助澜,老严老孙等人,还在底下发动群众,制造声势,一些重大义明是非的
群众,还果然被发动了起来。一时,局里上下议论纷纷,群情激昂。一些群众还上了情绪,与老潘老郭搞得很对
立,远远看见老潘老郭上厕所,就骂骂咧咧的,还捋胳膊卷袖,就差没有把老潘老郭给按倒在地上,以至老潘
老郭,不是憋得不行,一般都不太爱上厕所。更有一些群众,在老潘办公室门口张贴字报,中午去食堂吃饭,还
敲着饭盒在那里聚众,差一点还包着头举着标语,要到老潘家里搞静坐去,结果还是老徐赶紧出面,给弹压了
下去。这种情况,却是老潘始料不及的,老潘有些慌了手脚,没有想到老了老了,又要碰上文化大革命。这个老
宋,按老外的说法,民意很高,很受拥戴,班子里头,你就不能不加以考虑了。
不但局里的干部群众有意见,市里对局领导班子的这种作法,也很有意见。一个干部的任免,很平常,也是
很容易的事情,你却弄得这么复杂,这么拖沓,长时间的没有结果,班子几个都在那里扯皮拉大锯,互相不服
气,明显的是在那里搞派性,文化大革命的那一套,这不又回来了?作为单位里的一把手,在用人上还在搞任
人唯亲,不是你的人,就是能力再好,也不予重用,并且还要进行排斥打击,头脑里竟然还有这种极左的思潮
在作怪,对文化大革命的那一套,还这么的恋恋不舍,这样的领导干部,还怎么适应改革开放的要求?我们天
天讲要与国际接轨,你这样的搞派性,排斥异己,任人唯亲,还怎么与人家去接轨?领导干部要现代化,你这
种作法,还怎么去现代化?
市里的头头,对局里的这种混乱局面,就这样感到不满。市长老崔多次在会议上,点名批评老潘。副市长老
张又把老潘找去谈话,不但找了老潘,还把老郭老王老赵老盖老齐等人,都分别找去谈。老张还亲自到局里,多
次召集大家研究具体的问题,对工作亲自进行指导和部署,希望大家都能发扬民主,多听听群众的意见,正确
的要坚持,错误的要摒弃,在工作中要大力开展批评和自我批评,不要丧失原则,对错误的作法要坚决反对,
共同把局里的工作做好。
结果局里的形势得到了安定,大家的看法得到了统一,局面平静了下来。老潘虽然还没有在老宋的问题上让
步,但却突然发现,老盖老赵几个人,都掉转了枪口,支持老宋担任监察处主任。那天开民主生活会,会议上盖
赵几个纷纷发表意见,异口同声地认为,监察处主任这个位子,别人不合适,老宋却很合适,老宋在这个位子
上,肯定能把工作搞好,支持还是要支持这个老宋。说着说着,盖赵几个都大眼瞪小眼地望着老潘,看看老潘怎
么表态。老潘这一惊非同小可,底下全部都反水了,自己还不知道,尤其这一天老张也来参加这个会,坐就坐在
自己旁边,自己还怎么好当着老张的面去说他们,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关键时刻,都叛变投敌去了,光剩下
自己一杆老枪,还怎么去对付?看这个一把手当的。
不但老盖老赵反水,老王也在会上踊跃发言,对老潘在工作中的任人唯亲和独断专行的作风有看法。由于老
王还摸不透形势,担心老潘听了会不高兴,所以就从侧面来迂回,娓婉地批评老潘经常搞一言堂,不但听不进
班子其他成员的意见,也听不进广大群众的意见,比如在外头吃饭,都是别人敬他的酒,从没见过他敬别人的
酒,除非来了上级领导,还有,就是平时开会,经常批评别人,把人批得孙子一样,却很少见他搞自我批评,
把自己也批得跟孙子似的,如果别人稍微去批他,肯定不高兴,冒起火来还拍办公桌,很象法西斯分子,再有 ,
就是对有才干的同志,比较嫉妒,一直压制着,不让他们出头,结果把人才给憋的,在这方面,老潘需要改进
改进。老王说着说着,还有些兴奋,以往都不敢这么说叨老潘,今天这么一说,觉得老潘也无非就是那个样,憋
了这好多年,真有些一吐为快之感。老潘听了,却又惊又气,开会之前,哪里会想到有这种情况,以为只是个寻
常的民主生活会,不研究人事,老张也只是到会上听一听而已,却没想到都仗着老张,不但有人反水,还有人
反攻倒算,一个老王,平常屁都不敢放一个,竟然也敢在自己面前耍腿脚,这让老潘怎么受得了,一时气就往
上冲,按以往的习惯,非拍桌子不可,却又碍着有老张在场,不好发作,只好瞪着老王,示意他收敛起来。不料
老王却说滑了嘴,没有看见老潘在瞪眼,一点都没意会,还越说越有兴头,缰绳一下收不住,也是有老张在场 ,
才一时胆子上大了起来,也不怕老潘高不高兴,就又扯到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上来,说老潘在工程上指挥不当 ,
导致了腐败现象发生,工程上问题百出,典型的一块豆腐渣,打雷下雨,这个工程就要完蛋,危不危险?说完
老潘,又说老蒋,说老蒋十分腐化,爱搞女人,被人称作“国民党”,既然是外号,为什么单单叫做“国民党
”,而不是“共产党”或者“民主党”?可见这个老蒋,作风上有多糜烂。说完老蒋,又说老申,说老申更加厉
害,据说老申家里,有好多金马桶金尿壶,藏在什么地方,至今查不出,从前光只听说有个和珅,不知道还有
老申,看看,大家都孤陋寡闻了不是?
平常老王开会,没什么主见,都不太说上几句,顶多老潘老徐说什么,他也跟着乱说什么,都是陈辞滥调,
别人也不爱听。这次却滔滔不绝,内容很新颖,而且还很有火力,一顿扫射,把老潘扫得躲闪不及,让人很兴奋。
其实老王自己哪里懂得去扫射,主要是前段时间,老张找他谈过话,对局里一段时间来的做法,十分生气,批
评了领导班子之间闹不团结,班子内部搞派性,在对待老宋的问题上还互不相让。(其间老王还解释,说自己支
持老宋,同时也是支持老徐的正确做法,老王还对老潘和老郭以及老赵趁机表示不满。)老张对老潘本人,及大
秤砣山工程,都明确表明了态度,这个态度,也是市里的态度,希望老王能在今后的工作中,以大局为重,实
事求是,坚持原则,正确的要坚持,错误的要反对,一定要把局里的工作搞上去。经过谈话,老王心里这回就明
确了,以往自己还在犹豫,觉得老潘还没有退休,还在台上掌权,与老徐之间,经常抬杠,自己夹在中间为难 ,
跟老徐好,老潘肯定不高兴,跟老潘好,老徐更会不高兴,自己弄得,就跟汉奸一样,左右不是人,心里只好
盼着老潘早点退休,自己好名正言顺地支持老徐。但老潘哪里是说退就退的,老王为此甚至还跑到庙里去求过签。
现在好了,看来老潘退不退休,错误的做法,在市里都已经没有市场了,老徐一向坚持原则,正直无私,做事
认真,工作上兢兢业业,市里局里都十分支持。形势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再不行动起来,那就不行了。好在以往
暗中都是支持老徐,一直和老徐是铁杆,可能都成为老潘的眼中钉了。能成为老潘的眼中钉,现在看来,这可是
件好事,令人振奋。如果还不是老潘的眼中钉,那就得赶紧想方设法了,别让老赵老盖几个给抢了先了。
这次开民主生活会,之前老徐就找老王来谈心,促膝长谈,谈得很深入,很细致,工作上生活上学习上,
无话不谈,对老王寄予了厚望,希望老王在今后的工作中,仍然能保持共产党员的先锋模范的本色,不怕困难 ,
要坚持原则,要脚踏实地地把工作抓上去,并希望老王能在这次会议上,有所发言,要有的放矢,且不畏强权 ,
坚决地击中问题的要害。一席长谈,老王心里搞得暖烘烘的,又兴奋又怅惘,既对老徐十分信赖,同时对未来也
是充满了信心,工作了半辈子,一直都在不断地努力工作,老徐的一席话,既是对自己的支持,也是对自己的
鞭策。当天晚上回去,心情一激动,老王就又在菩萨跟前烧了几柱香,还让老婆加菜加酒,一边喝,一边还唱小
曲儿,一边暗暗地给自己鼓劲儿,勉励自己好好干,把党和人民的工作干好干出色,不辜负党和人民以及老徐
对自己的期望。
到了开会议,老王就积极发言,在会上就跟演说似的,越说越高兴,当时就把老潘听的,脸都气黄了,差
一点就要一个耳括子上去,胸中十分怒火。再看一看老张,却见老张竟还听得津津有味,一点没有阻止老王的意
思,而且不时的还在本儿上记笔记。老张旁边,坐着老徐,老徐面无表情,在那里一边认真地听,一边细细地喝
茶。老潘这下可气昏了。今天整个会议,老徐都没有发言,本来老张说了,大家都来谈一谈,关于党风廉政建设,
关于民主作风,关于政务公开,等等,都可以畅所欲言,会上连老齐都不痛不痒地说了几句了,这个老徐却一
言不发,而且还在那里品茶,这安什么心?看来,你对今天这个会议,是心中有数了。一个老张,一个老徐,一
前一后这样挤兑自己,底下反水的反水,爬后墙的爬后墙,连一个老王,一向爱装孙子,也敢当着自己的面说
三道四。一时,老潘心头又十分凄凉。
开完会议,大家都先后走了,老张也赶回市里去了,没有人来跟老潘说说话。老潘就象得了瘟疫一样,没有
人敢过来和他在一块儿,今天这个情景,就连老郭都不肯留下来跟老潘说上几句。老潘是最后一个离开会议室,
孤零零地一个人回到办公室里。老潘强烈地感到自己正面临着四面楚歌,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正被敌军围困
得万千重,围得气都透不过来。老潘心里既是恼怒,又是凄凉,工作了大半辈子,把一生的精力都贡献给了党的
建设事业,现在竟然闹得众叛亲离,一个个都跟白眼狼似的,趁机都在那里爬后墙,这让人怎么受得了?老潘
心情十分激动,手开始颤抖,脑海里一片空白。老潘想挣扎着站起来,但疲惫已极,整个人一软,就倒在了椅子
上,手里的茶杯在地上摔得粉碎。
老潘住进了医院。市里又一次让老徐来主持局里的工作。老徐这次主持工作,与上一次就大不一样了。上次老
徐还有些手嫩,一旁还有老郭老赵老盖几个在那里阴阳怪气的搅和,许多事情都做不了主,甚至要查一查老蒋 ,
还遇到了许多障碍。这次郭盖赵齐几个人就团结多了,就是在一些敏感的问题上,也不敢乱抬杠,有时反而还主
动配合,这个就让老徐在处理工作时,省事多了。老徐的威信,在处理老申一案,以及有关任用老宋的争论中,
得到了空前的提高,以至于老徐再一次提名老宋,就没有人再在那里吭声了,连老郭也只好表示同意。局里少了
老潘在那里抬杠子,老宋于是顺应民心,到监察处走马上任去了。
上任还没几天,老宋就接到了第二公司群众的匿名举报,又一次反映大秤砣山和老蒋的问题。这个举报,列
举了大量工程上的腐败现象,以及老蒋在单位里腐化堕落的情况,证据十分确凿。老蒋利用各种手段以权谋私,
大肆聚敛财物,几达疯狂之地步,涉及的金额达几百万,令人发指。群众在举报里,强烈要求把犯罪分子老蒋抓
起来正法,并建议在正法之前,先把他赤条条地绑到街上去游街示众,还要发动群众,对其进行公审批斗,让
他一丝不挂地挂着牌子站在台上,会场上人山人海,群情激愤,人声鼎沸,犯罪分子吓得,肯定冷汗直冒。同时,
还要对其清产抄家,妻儿老小全部发配去云南,充军为奴,或者干脆就变卖到窑子里去。举报上还建议,在抓蒋
以前,有必要对犯罪分子及其家属进行严密的监控,封锁各路段、交通要道、商场,关闭厕所、公园、车站、港口,
搜查男女澡堂、机场等等,并通知国际刑警组织予以配合,以防犯罪分子趁机潜逃,如果潜逃不了,搞急了,他
就极有可能要铤而走险,在公众场合搞爆破。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恐怖分子,家里还藏有一本恐怖组织的密码本,
还经常拿出来吹嘘说是牛津词典,一些不明真相的群众,还信以为真,结果蒙骗了不少人,还有许多人发现,
犯罪分子老蒋经常星期六星期天躲在家里,在那里捣弄土炸弹和一些爆破装置,保卫部门还经常在他家的垃圾
堆里,发现丢弃的雷管和导火线,看看,这样一个极端危险的恐怖分子,还在我们的眼皮底下大摇大摆地活动 ,
十分猖獗,如不及早捉拿归案,必将危及国家和人民的生命财产的安全。
群众的举报,在局里又一次造成巨大的震动。刚刚抓走了一个老申,现在又来了一个老蒋。老申还没什么,
无非也就是腐败,家里藏了几个金尿壶,并不影响别人,这个老蒋却不同了,会捣鼓炸药雷管,家里还藏着密
码。平时大家哪里知道这个,老蒋还经常来局里开会办公事,大家坐在一起,还有说有笑,有时公事办得迟了,
还一起上外头去吃饭,一块儿喝酒,酒喝多了,还经常在那里笑骂说粗话,一点儿都不曾去防备。哪里想到大家
其实危机四伏,其间可能都被炸了好几回了,何以至今还安然无恙,估计是老蒋一时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机
会下手。一想到这里,大家都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个老蒋,笑里藏刀,暗地里不知把大家都琢磨了多少回了,大
家还一点都没发觉,还跟他谈笑自若,推杯换盏,其实与死亡都擦肩而过多少回了,真是九死一生啊!大家又
是庆幸,又是担忧,不知以往,言语之中可曾冲撞了这个老蒋,哪一天他到局里开会,或者办什么公事,一不
高兴,随手弄个炸弹来,隔着门缝就往你办公室里扔,看大家还往哪里逃?想到这里,大家又冒了一头冷汗,
原来都以为恐怖分子远在天边,不是在中东就是在美国,跟我们毫无关系,没想到现在还跑到我们中国里来了 ,
而且还混进了我们队伍之中,还近在眼前,整天在一处喝酒办公事,开会议时还肩并肩坐着,这哪里还是个事 ?
大家越想越心惊,都觉得有必要向局里的头头反映,禁止让老蒋到局里来办公事,有会议也不能让他来开,实
在不行了,就先把他抓起来。结果弄得老蒋一段时间来局里办事情,都没人随便跟他去招呼,大家对他都陪着小
心,有的人还偷偷盯着他的屁股蛋子(估计也就是想看看那里挂没挂着手榴弹)。平常比较有交情的几个科长主
任,见了他,也是躲躲闪闪的,有的还装作不认识,开会议时,也没人主动来跟他坐一块儿,就象老蒋得了瘟
病似的。有时候事情办得迟了,老蒋想找几个人一起上外头热闹热闹,去吃个饭喝个酒,结果请这个也不去,叫
那个也不来,把老蒋气的,知道这一段时间有人往局里告黑状,而且这个黑状还是在局里的某些人的支持下进
行的,具体是些什么人物,尚不了解,不过这里面主要的,就是有个老范,这一点却是清楚的。当然,具体告了
些什么,老蒋也打听不出来,但你告就告了,却不该这样气弄人,尤其是那帮家伙,平常本来大家相处得还很
不错,却也拿着这副嘴脸来对付,以往大家那是何等的交情,怎么一有些风吹草动的,就个个都翻脸不认人,
世态如此炎凉,怎么不让人寒心?大家一起吃个饭喝个酒,还能把你怎么样了?难道姓蒋的还会往你酒杯里下
毒药?真是人走背运狗也欺。老蒋心里十分酸楚,工作了半辈子,兢兢业业,为党为人民做出了多少的贡献,到
头来却还让人给当成敌特分子似的,这让人怎么不气苦?
群众的举报,引起了老徐的高度重视,多次召集班子开会议,统一思想,研究举措。会上老徐十分气愤,犯
罪分子如此猖獗,群众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们揭发,要求我们要果断地把犯罪分子抓起来,而我们却若无其事 ,
不但麻痹大意,丧失了最起码的警惕性,而且还纵容罪犯,有的人甚至还长期包庇罪犯,经常给犯罪分子通风
报信,并经常在一起出谋划策,警钟长鸣啊,同志们,对犯罪分子再也不能手软了,手软了,群众就要吃大亏 ,
党和人民就要吃大亏,我们不能再这样不闻不问了,应该要果断地采取行动,以 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敌人击垮
击溃,必要的话,还应当向公安机关和国家安全部门报案,而且还完全可以先把他抓起来。
局里经过讨论,决定向第二公司派驻工作组,风行雷厉地全面清查第二公司和大秤砣山的问题。由于老潘不
在,再加上老徐基本上在局里也树立了权威,你同意不同意,也改变不了老徐的决心,何况老徐还得到了市里
的大力支持。所以老赵老盖几个,心里再不服气,也只好顺水推舟,连老郭也不敢表示反对。唯一的障碍就是老
潘。尽管老潘躺在医院,但人家是一把手局长,班子主要成员,别人的态度可以不理会,老潘的态度却不能不听
取。当然,老潘什么态度,老徐其实也清楚,但他现在一条老病驴,态度不态度的,还能影响到什么皮毛?况且
老徐也已经交代老严了,让老严去摸个底,查一查老潘这几年来的一些可疑情况,尤其是经济方面和作风方面
的问题,抓紧时间弄几份报告,全面彻底地向市里详细反映,反腐败的斗争已经到节骨眼上了,不能松懈,不
能心慈手软半途而废,应当要乘胜追击,不惜一切代价维护党和国家的利益。当然,在老潘的问题还没得到澄清
以前,工作上还是要尊重老潘,起码你走走样子,去听一听人家是什么意思,这总是应该的嘛。
老潘两次住医院,老徐都很少去医院跟老潘谈公事,但一些重要的事情,形式上还是要和人家老潘通一下。
因此这天班子会议刚开过,老徐就想抓紧时间,去一趟医院,要跟老潘通通气。通完气老徐还要去老张那里。就
局里目前的工作安排,具体向老张当面汇报。
老徐和办公室主任老杨来到医院。本来老徐想直接到病房里去,但又不知老潘究竟近来恢复得如何,也不知
这样敏感的话题,与他谈不谈得来?当时老潘送到医院,抢救是抢救过来了,但状况一直不是太好。老徐也只来
看过一次老潘,那时老潘还在昏睡之中。这个老潘,命还真大,两次中风,都不在话下,含笑接纳,就这一点上
来看,实在很厉害。
老徐于是先去找主治医生,目的也是想了解了解老潘的病情。结果医生说,这个病人,危险目前是没什么危
险,但预后不是太好。老徐听不甚明白,就说,请教是什么意思,他身体不会有什么大碍吧?医生说,也就是说,
从目前情况看,他的身体很难恢复到从前的状况,并极有可能瘫痪,你们应该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当然,病
人现在需要静养,这些情况,还不宜告知。
老徐听了这话,愣了半天神,也不知医生说的话有多少可信,结果医生又拿出病历和各种检查报告来,给
老徐祥细分析。这一分析,老徐才有了些头绪,与老杨一起告辞出来,心里也不知是什么滋味,只觉得这个老潘,
这回大概要顶不住了。老徐禁不住的心里就有些兴奋,心跳加急,觉得自己差不多也要中风了。原来以为,这回
中风,老潘又要含笑接纳,一点毫毛都没损,架着拐杖又要去局里上班,一时心情弄得十分复杂,又是纳罕,
又是有些佩服,情绪搞得很失落。却没想到天转地转,公道不转,这个老潘,终于也顶不住了,这叫人如何不感
到兴奋?本来还在一直考虑着,怎样去把反腐败的斗争坚决地进行下去,这场斗争,肯定很艰巨,很激烈,肯
定会遇到腐败分子的顽强抵抗,自己只有依靠组织,团结全局的同志,发扬艰苦奋斗,连续作战,不怕牺牲的
精神,才能把这场斗争打赢打好。没想到现在仗还没开打,犯罪分子就已经不行了,这叫人如何不激动?一时,
老徐的斗志变得十分昂扬,真希望犯罪分子能从床上爬起来,精神抖擞地拎着炸弹在那里走来走去,向广大的
干部群众示威,那么,自己就一点不客气了,毫不动摇地领着广大的干部群众,意气风发地与之作英勇顽强的
斗争。这样的斗争,关系到人民的利益,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安危,关系到改革开放的事业,责任重大,任重道远,
让人心情怎能不激动?
当然了,老徐虽然心潮澎湃,外表上却不动声色,激动的心情,都被老徐给按捺住了。犯罪分子现在虽说是
不行了,但还没有交枪,还没有完全屈服,还有可能躲藏在暗处,向干部群众打冷枪。何况从以往的经验来看,
犯罪分子哪有那么弱不禁风,说不行就不行,以住他就经常耍弄这套把戏,往往在斗争的紧要关头,不是感冒
打喷嚏,就说是闹肚子,有时还装作中风或者犯了痣疮,以退为进,企图制造假象,麻痹广大干部群众。自己就
没少被他给麻痹过,以至斗争之中,常常大意失荆州,搞得很被动,这个教训是十分深刻的。所以兴奋归兴奋,
老徐却显得很平静,心情一直压制着,不让自己乱流露,反而在与办公室主任老杨讲话时,对老潘的病情,显
得很着急,眉头紧锁,语气凝重,脸色很黯然,说着说着,还摇头叹气,显得无可如何,心情那个急,搞得办
公室主任老杨也跟着急。
快走到老潘的病房了,老徐停下来,叹了一口气,对老杨说,老潘这个病,真不是个时候,一大摊的工作,
都扔在那里,让你急不急?当然了,工作尤在其次,主要是他这个岁数,哪里病得起?你回头跟医院里说说,
无论如何,也要把他的病搞好,多大的代价都行,唉,他的这个病,也是劳累劳出来的,老潘一辈子都扑在工
作上,我们如果不管他,那还有谁会来管他?老杨啊,你去弄些水果来,先去看他一下,今天我就不进去了,
他这样状况,现在还不宜跟他谈工作,一些问题还是比较敏感,等过段时间,我再来看他,跟他好好谈一谈,
工作上的事,你也不要多说,宽慰宽慰他,让他静养就是。
老徐又叮嘱了老杨一番,也不进去看老潘,就先走了。这天老徐还有更重要的事,就是要去老张那里。老张
的父亲老老张这天作寿,老徐一方面是去给老老张祝寿,另一方面也是要跟老张汇报工作。老潘的病情,目前看
来,已经是比较明确了,他现在的身体,根本难以胜任局里的工作,市里应当为他的健康状况着想,对他的生
活工作都要予以安排,该调整的还是要进行调整,让他完全退下来,对第二公司的调 查案,也可以趁此绕开老
潘,马上全面展开,局里的各项重要工作,也必须要有一个人全面明确地去负责,自己完全有能力挑起这付重
担,也完全有能力胜任这个工作,当然,向老张汇报时,应该要婉转,要坦诚,还不宜这样直接,党的工作,
需要耐心,也需要诚心。因此,这次向老张汇报工作,既非常必要,又非常重要,关系到反腐败斗争的成败和对
改革开放的进一步深化。一想到这里,老徐就感到格外的激动,真想插上翅膀,马上就飞到老张那里。
老张这一段时间,工作上即将要有个变化。市长老崔即将担任市委书记,市长一职由老张来代理。如无枝节,
明年春人大一开会,老张就是下一届的市长了。当然了,目前老张还是副市长,局里的工作还由他来分管,工作
上的问题,还应该向他去汇报。
老张的父亲老老张已经八十五岁了,这天刚好过生日。老张是个不事张扬的人,凡事内敛,不喜喧扬,尤其
象这种给老人小孩过生日的家庭私事,更是不予外闻。但老徐却不是一般的外人,从年轻时起,由于老徐老婆的
原因,老徐老张关系就一直很不错,两家经常有来往。到了后来,老张的仕途很顺利,职务一直往上升,老徐老
张的关系就更不一般了。老张的父亲老老张的性格,却有些和老张不太一样,比较喜欢热闹,也比较喜欢喝酒。
所以,以往老老张过生日,老张就经常请几个私交甚好的亲朋好友来喝上几杯,给老老张助助兴,老徐所以就
没少去老张家里助过兴。去年老老张过生日,老张就没有去惊动别人。但今年就不一样了,八十五,也是个整生
日,老老张早就囔着要过一过,老张哪好拂逆老老张的意思,给老人作寿,这也是应该的。不过这种事,却不好
张扬,本来老张也不打算去扰动别人。但其他人不记得,老徐却记得,这几年老徐常来老张家,一家老小的出生
年月基本都记得牢,甚至连公历农历都分得清楚,老老张的生日如何能不记得?今年又是八十五,却如何说不
过就不过了?为此老徐还埋怨过老张,给老张提了不少意见,批评老张一心扑在工作上,为人民为国家,作的
牺牲和奉献多,为家庭为个人,作的考虑就比较少了,把心血给熬的,看看,头发都掉了许多,工作上的事,
老张没日没夜,令人感动,但家里的老老少少却还顾不顾了?顾了大家却顾不了小家,这哪里还是个有血有肉
的共产党员呢?把老张批的,嘿嘿直笑,愧疚之情溢于言表。老徐不但批评老张,还不顾老张的劝阻,又去发动
老董老刘几个,让老董老刘几个到时候都来热闹热闹。老董老刘几个也都是一方的局长,和老张老徐历来交情匪
浅,一听这事儿,都十分踊跃来劲头,磨拳擦掌的,恨不能马上就飞到老张家里热闹上一番。一时间,大家都弄
得很激动。不过,大家一方面在那里不住的磨拳擦掌,一方面又都对老徐很不满,十分抱怨老徐,你说你老徐这
样做,人道不人道?这种大事,早不给安排安排,都这个时候了才临时来照会,什么居心?显得你记挂着张大
爷,别人就都是没记性的白眼狼了?把老徐给抱怨的,十分不服气,离着喜日还有十天半个月的,去趟俄罗斯
都来得及,有甚可急的?
但老徐嘴里说是不着急,其实外松内紧,表面上无所谓,该上班的上班,该干公事的干公事,一点都不记
挂,老董老刘提起,还装作记不起来的样子,还反问老董老刘,其实心里却时时都在惦念着,办公室的台历上
家里的挂历上,都做着暗号,唯恐一个疏忽,把喜日子给漏了过去。就是这样,老徐还是觉得心里没落什么底,
结果又在手机上设定了个闹钟,到日子了,提醒的铃声就会响起来,十分可靠,一点都不会误事。这下老徐才稍
微的踏实了一些。但踏实是踏实了,却又天天在盼着那个铃声,心里的那份盼头,一点不比年轻时跟老婆小吕约
会的那股劲头来得差。白天这样,晚上没有公事了,心里就更念叨着这个事,吃饭时也是吃着吃着就走了神,有
时夹肉夹菜都夹错了地方,弄得满嘴满脸都是油腻,引得老婆又满腹狐疑地看着他。到了睡觉,更不得安稳,老
徐因为还记得上一次的教训,由于作梦梦见老潘,尤其又在梦里念叨了老潘,结果被老婆怀疑是在搞女人,怎
么解释都没用,平白无故的,结果就与老婆干了一架。这个教训历历在目,老徐如何敢再大意?唯恐作梦又梦见
了老老张,一个不小心又给念叨了出来,那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为此老徐轻易不敢先睡,就是睡下,也得先
看看老婆是不是睡得熟了,故意弄一些响声,或者叫老婆的名字,看看老婆反应没反应,搞得就跟地下党似的。
有时候即便老婆睡熟了,又疑心老婆是否是在装睡,很可能正眯缝着眼在盯着他呢,于是就又弄响声,又喊老
婆的名字,折腾了半夜才敢去睡。但由于有了顾虑,哪里能够说睡就睡得着的,于是就翻来覆去,思前想后,反
而又弄得失了眠。几天下来,把老徐整的,眼圈儿都熬黑了,说话都没力气,搁心里就骂老老张,你说你老了老
了,做事怎么还这么不利索,当年生下来,怎么也不提前它几天?看这日子熬的。
那天老徐又是一夜不曾睡好,早上起来还直犯困,萎靡不振,早饭也吃不进去,还一阵一阵的打哈欠,结
果被老婆看了出来了。老婆就不动声色地问他,是不是工作上又遇到难题了?其实工作上遇难题,老婆哪里会去
关心,而是看到老徐这几天,行为比较古怪,老是心事重重的样子,夜里也不好好睡,仿佛有时半夜里还喊过
自己的名字,心里不免的就有些别扭,怀疑老徐之所以这样,说不定又是哪个女人在作怪了,心里这么觉得,
嘴上就含讥带讽地说了出来。老徐哪里听得出老婆话里有话,反倒觉得老婆问对了自己的心事,脸上就有些不自
然。见老徐神色有异,老婆倒警惕了起来,没想到随便一问,还真问出问题来了,刚刚在这上面他才犯了错误,
没想到这才安静了一段时间,老毛病就又犯了,怪道夜里也不好好睡觉,爬上爬下的,弄得都是响声,有这好
事,他哪里能睡得着觉?幸亏这还发现得早,这个苗头,说什么也要把他压下去。想到这里,老婆就冷静地问道,
怎么啦?处得不顺心了?老徐这才听出了老婆的话头,弄了半天,她又是犯了疑心病了,不由得心里就十分不
满,你说你没事尽瞎猜疑些什么,本来就怕你一个老婆头多心,已经千般小心,万般注意了,弄得觉都睡得不
安稳,看看,说梦话犯错,不说梦话睡不好觉也犯错,看这日子过的,真是怕曹操来,曹操他偏就来,你说你
这事办的,什么世道?但老徐不满只是在心里不满,却如何敢在老婆面前发作起来,只是没好气地说,你这说
的是哪里话来,还处得顺心不顺心?跟谁呀这是?三天两头的,你还让不让人安生了?老婆一听,没想到他还
会这么回答,做了昧心的事了,口气还这么硬,正气凛然的,倒象是冤屈了他了。老婆于是心也有些软了,但软
是软了,疑心却还在,接着又盘问道,那你这几天,鬼鬼祟祟的,尽捣弄些什么?老徐这时也不怕了,索性豁
出去,作势气鼓鼓地说,不就是睡不着觉吗?睡不着觉那就是在搞女人,你这还有天理没有?老徐说着说着,
越发的愤愤不平,又是摇头又是叹气,还端着牙杯气鼓鼓地在那里走来走去,十分的委屈,把老婆给镇的,一
时无话可应。
看看老婆的气焰给压下一些了,老徐趁势又撅着嘴说,你也是,疑心重得让人没法受了,晚上睡眠睡不好,
这不都是白天工作给闹的?局里的工作千丝万缕,哪里还有闲心搞那事?再说了,就是搞了,何至于弄得晚上
还睡不好觉?看不睡得香甜才怪。老婆这时听了,也是半信半疑的,但理亏却是有些感到理亏,不问青红皂白,
无凭无据的,一大早就乱疑心人,看把人给冤屈的。但心里老婆是这么想,嘴上却不服软,反而还瞪了老徐一眼
说,我也没说你什么,看就把你急的,这还不是作贼心虚?就是我说你什么了,你解释清楚不也就没了事了,
你还埋怨个没完,做错了还有理。
老徐得了理了,也不和老婆去拌嘴,堵着气头就去上班,心里还十分的别气,埋怨老老张,你说你一个老
老张,过个生日就过个生日吧,怎么还这么气弄人,把一家口子害的,一清早就没个安静,什么天理?但老徐
别气是别气,心里其实却盼得更厉害了,一天天掐着日子在算,日子过的,就跟当年的穷哥们儿似的,被地主
老财欺压的,天天都在村口路边巴望,就盼着红军的队伍快点打过来,但红军的队伍哪里是说打就能打过来的 ,
把穷哥们儿给熬的,有的被地主老财逼得太甚,干脆就逃离了村子,踏上漫漫长路,披星戴月找红军去了。
终于,老徐也熬到了那一天了,老老张要过生日了。老徐就象是找着了红军似的,长长地吁了几口气,精神
上十分焕发。当天班子里开会议,老徐就一锤定音,决定向第二公司派驻调查组。本来老徐还要到医院里看望一
下老潘,把班子里的决定向老潘去通个气,但是一个老潘,医生说预后不好,都快顶不住了,说着话可能就要
背过气去,既是如此,那还通个什么气?班子里都决定了,执行就是。
老徐于是忙完了一天的工作,又逐个通知了老董老刘等人,大家一起去老张那里。老徐还带了一瓶茅台,预
备和老董老刘几个喝上几杯。老徐另外还给老老张准备了一份新颖的礼物。由于老徐老张两家,来往比较密切,
非比寻常别人,以往逢年过节,大家都互有馈赠,老老张过生日,老徐也经常给老老张带些礼物,让老老张开
心开心。比如前年老老张做寿,老徐就在旧货古玩市场上,淘得一块明代的端砚,老老张想来十分中意,今年春
节,老徐去老张家拜年,又给老老张带了两方寿山石雕,都是出自名家之手的。这次过生日,老徐就别出心裁了,
老早就准备了一套邮票《梅兰芳》,里头还包括了一张小型张《贵妃醉酒》。这套邮票还是前些时候,安装公司的 老
胡送到老婆手里的,老婆集邮倒不集邮,但听老胡关照过,知道这个邮票尤其是那个小型张与众不同,因此倒
也认真地收藏了起来。老徐这一段时间正为今年该给老老张准备些什么而发愁,后来想来想去,觉得还是这个邮
票比较有意思,雅而不俗,格调较高,文化气息很浓厚,比较适合老老张。于是老徐就又去请教内行的人,究竟
这个邮票怎么与众不同,结果知道是发行量稀少的缘故。这下就更不敢怠慢了,赶紧找了市集邮协会的老集邮家,
让给鉴定鉴定真伪,鉴定结果这个邮票果然是真的。老徐心里暗暗高兴,回来就与老婆商量,要把这个邮票送与
老老张。老婆听了也很赞成,在这一点上,老婆却是深明大义,一点不与老徐拖后腿,十分支持老徐,这让老徐
很感动。
老张的父亲老老张,旧社会给地主老财扛过活,当过长工,解放后翻身作了主人,在村子里还当过生产队
长,干了一辈子的农活,身子骨十分硬朗,六十八岁那年还带了一帮年轻人进山里头修过水渠,所以虽然八十
多岁了,身体却还没什么毛病。只是人有些懵懂,光记得乡下的事,比如地主老财怎么欺压人,怎么霸占家里的
小丫头子,怎么克扣工钱,又打又骂的,当生产队长时怎么领着社员开荒种地,文化大革命时还斗争过地主,
把村里的地主给斗的,一声都不敢吭,不但村里的地主斗过,还到公社里斗过别村的地主,十分过气。当然了,
那时也不光是斗斗地主,老老张还在地里田头领着大家学习过毛主席语录,其实老老张哪里能识得那些个字,
生产队里也没几个人能识得,也就是让队里的李会计给大家念上一念。而李会计认的字其实也是很有限,而且还
有丢三落四的毛病,记工分都会给人记错,只是由于队里没有什么文化人,才一直让他当着。但李会计丢三落四
的毛病,还是误了很多事。比如有一次,老老张组织大家学语录,让李会计给大家念,其中有一段毛主席的指示:
“苏修、美帝狼狈为奸,做了这么多的坏事、丑事,全世界革命人民是不会饶过他们的。”结果李会计一粗心,不
但念错字,还把“不”字给漏了,念成:“苏修、美帝狼狈为奸,做了这么多的坏事、土事,全世界革命人民是
会饶过他们的。”结果让人给报告到大队里去了,把支书和大队长给气的,当时就让民兵把李会计捆起来,在大
队部里吊打了三天三夜,不让吃不让喝,看他还篡不篡改毛主席的指示,私自还饶不饶过苏修和美帝。为此,支
书还劈头盖脑地臭骂了老老张一顿,差点儿还要把李会计捆到公社里去。这些村里的历史,老老张都记得十分牢
固,经常说叨给人听,老徐就听过了好几回,更不用说老张了,耳朵都听出了老茧来。老老张不但常给老张说叨
过去的事儿,还经常教训老张不能忘本,要是忘了本忘了毛主席,我就大腿子踢断你这龟儿子。乡下的这些事,
老老张记得很牢实,而城里的事,老老张尽管也住了有几年了,却还是很懵懂,比如老徐也算是老张家里的常
客了,但每回看见老徐,老老张都当他是生人。生人就生人,换了别人本来也无所谓,但有时老徐偏偏又太热情,
十分尊重老老张,爱和老老张说上两句。老老张没人说话时倒很安静,见有人来和他说话了,就来了劲头了,话
头扯起来就没个完,越说就越对共产党毛主席产生景仰,结果扯着扯着,往往就又扯到村子里的事儿了,村子
里的事,不是地主老财,就是分田种地,老徐哪里爱听,有些故事其实还听过了好几回,一点意思也没有,但
为了不扫老老张的兴,老徐还是很认真地听下去,脸上始终都带着笑容,有时笑容带的,脸儿都酸麻了,但老
徐一般还是能坚持下去,直到老张忙完了手头的事情,亲自过来打断了,老徐这才跟老老张告退。
那天老老张过生日,老老张情绪很高涨。老徐老董老刘几个,虽然看上去还是很面生,但大家都来跟老老张
敬酒,老老张在乡下时就喜欢热闹,这时候见了这个,岂有不高兴的?只是由于老张有限制,不能多喝酒,因
此老老张只好跟大家喝了两三杯,吃了些可口的东西,就回去休息了。老徐老董老刘,添酒回灯,重开宴席,大
家一边喝,一边闲扯,还和老张谈了许多工作上的事。老徐把近来的工作情况,也都作了汇报,尤其大秤砣山工
程,准备要好好查一查。老张一边听,一边还肯定了老徐的工作。老董说,一个老潘,天天的唱对台戏,躺在医
院里都快顶不住了,鸟毛的照样还是不老实,我看市里应该下决心,让他彻底休息休息去。老刘也说,老潘现在,
几次中风下来,不但腿脚不好使,脑筋上也是不好使了,严重的痴呆症,局里的工作,怎么还能交到他手里?
市里的方针政策,从前一直被他抵制,重大举措,到了他那里,推行起来困难重重,对组织对领导都心怀不满 ,
崔市长张市长,他哪里给放在眼里了?以往还经常跟张市长顶牛,一不高兴就咆哮公堂,经常当着张市长的面
拍桌子叫板,脸红脖子粗的谁都不怕,市里省里去问问,谁有这么猖狂过?老徐在他那里,估计也是受气的多 ,
顺心的少,这种人,应该要查查他的问题,给他双规,心慈手软了工作还怎么去做?
老张笑了,说,老潘的问题,市里也研究过了,你们也不要过激,过几天还要研究这个事,老潘对市里的
大政方针有看法,情绪很抵触,也不敢面对大秤砣山工程的问题,敢做不敢当,他在这个位置上,是要负责任
的,老徐局里的工作,你就放手去干,不要有任何顾忌,市里给你作后盾,你还怕什么?老董说,名不正言不
顺,老徐一个鸟毛的副头头,做又要做一把手的事情,别人怎么能服气?工作上怎么去开展?吃力不讨好,还
是别弄了。老刘也在一旁帮腔说,就是就是,别到时候了老徐又要为人作嫁,受罪挨骂不说,成绩搞了一大堆,
最后又归齐了是别人的,架着拐杖又回来坐享其成,这个买卖不能做。老张笑着挥了挥手,正色地说,这是党的
工作,怎么能说成是买卖呢?你这样说认识上就是有问题了,这既是患得患失,又是急功近利,工作上不存在
为人作嫁不作嫁的问题,都是党的工作,谁来做都是一样,不要抱着名利的思想嘛,只要老徐工作上干得出色 ,
不给市政府添麻烦丢脸,市委市政府就会给予坚决的支持,是不是这样啊老徐?老徐赶紧给老张添满了酒,举
着杯子来敬老张,笑着说,你别听他们说的,他们几个觉悟低,没文化,工作上我要是还计较这个,那我早就
不干了,党的宗旨是什么,是为人民服务,领导干部无论职务大小都是为人民服务,老董老刘,思想境界上有
问题,认识上有差距,马列主义的书最近少读了,粗人就爱说几句没水平的粗话,看来还是有待于进一步的学
习和提高啊。老张又笑,老董老刘也笑了,老董老刘说,老徐觉悟高,光知道为人民服务,道德情操十分高尚,
鸟毛的今后不给他喊冤叫屈了,为他喊冤叫屈,还显得我们没觉悟没境界了,这叫什么天理?
市里接二连三地又接到群众的一些举报,都是反映局长老潘的问题,反映老潘在担任局长期间,以权谋私,
贪赃受贿,涉及金额特别巨大,犯罪事实触目惊心。还长期包庇纵容一些罪恶累累的腐败分子,比如老申就是在
他的长期庇护下进行犯罪活动,是老申的总后台和总老板,老申之所以敢那么猖狂地聚敛财物,肆无忌惮地搜
刮大量的不义之财,主要就是有潘做他的保护伞。在对老申的审查过程中,老潘不但频频向犯罪分子通风报信,
而且还百般阻挠调查取证工作,设置种种障碍,甚至还给调查人员写过恐吓信,威胁调查人员,要取其性命。据
群众反映,潘与黑社会的人过往甚密,经常在夜总会或酒楼歌厅与黑社会老大聚会,喝得醉熏熏的,连黑社会
的小喽罗都来与他搂肩搭背称兄道弟(对待同志他就不是这样了,总是一付黑面孔)。调查组的同志一度性命堪
忧,住处经常有一些行迹可疑的人出入,还有人三更半夜的往房间里头扔酒瓶粪便,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但
是他们总是义无反顾,毅然决然地置生命危险于不顾,以至调查工作进展十分神速,案情很快大白于天下,潘
措手不及,这才收起了黑手。从案情披露出来的情况看,并不仅仅是老申收取过犯罪分子的金马桶金尿壶,据群
众反映,潘的家里也有不少的金尿壶,个头据说比老申家的还大,数量更多。潘还长期在外头包养情妇,生活上
十分腐化,一些工程上的赃款赃物,都是通过其情妇来收取的。情妇之间又经常闹争风吃醋,争夺潘的宠爱权,
以至弄得老潘心力不济,火力上就比较欠缺了,但为了享乐,潘还是顾头不顾尾,经常服用一些违禁的壮阳春
药(这些药物虽然让潘的火力变得很猛,但后果却是显而易见的,三番两次搞得中风住院,就是这个乱吃药的
原因引起的)。老潘不但常吃壮阳药,还对一些民间偏方有着浓厚的兴趣,办公桌的抽屉里,常年搁着几条驴鞭,
没人时就关起门来拿出来啃嚼。还经常故意拿到女同志跟前去摆弄,还骗人家说是吃油条。有的女同志还真的不
明就里,看着那个所谓的油条还感到好奇,甚至还在潘的怂恿下用手去摸摸那个油条,摸完了还不太相信,说 ,
真奇怪,哪有这样的油条?潘局长怎么爱吃这种零食啊?潘就煞有介事地说是台湾油条,个头虽然偏小偏黑,
风味却很独特。潘说着说着还窃窃而笑。女同志半信半疑,潘就又鼓动着说,吃吃看,吃了就知道是什么味道了,
这种零食女同志应该很爱吃,也应该要多吃。未婚的女同志还比较傻里傻气,个别中年女同志就能听出话头来了,
红着脸就走开了。潘就十分开心,提溜着驴鞭在那里手舞足蹈,半天都很兴奋。诸如此类的事情,不胜枚举,潘
的这种行径,严重地败坏了党员干部的形象,应坚决地予以严惩。等等。
群众的举报,引起了市里的极大关注,举报的真伪虽还有待于调查,也不排除有人夸张诬陷,但无风不起
浪,你堂堂一个局长,如果不是工作中存在严重问题,无缘无故的,群众怎么会去与你说三道四?就冲着这一
点,你就不适合再在领导岗位上呆下去。当然了,从另一方面来说,老潘的身体状况很差,很难再回来工作了,
而局里的工作却不能再空白下去了。于是市里经过反复研究与讨论,最后作出了决定,鉴于老潘身体方面的原因,
免去老潘的局长职务,让老潘提前退下来,安心养病;老徐担任局长,全面主持局里的工作。市里的这个决定,
老张本来是要去和老潘谈一谈,但考虑到老潘的身体状况,情绪不宜激动,从前老潘就没少因为激动,拍打过
老张的桌子,气焰搞得很嚣张,现在为了这个事,与他谈话,本来他就与你不对付,再一个激动上来,却如何
收拾?所以老张就让副市长老关先去和老潘谈一谈,老关和老潘的关系一向比较融洽,由他出面来谈话比较合
适。
老潘这一段,身体上却康复得很不错,大大超出了医生的预想。本来医生估计老潘的后果很严重,还把这个
情况与老徐通了气,搞的老徐一时很兴奋,以为犯罪分子顶不住了,这下要一蹶不振了。没想到老潘还很硬气,
一点一点地恢复过来了。
本来这回,老潘差点儿是顶不住了,身体状况一直不见好转,人软绵绵的,精神头时好时差,眼见得是不
济什么事了。老潘也有些破罐破摔,为党为人民操劳了一辈子了,还落得个这么下场,众叛亲离,个个都撸着刀
子来爬后墙院,世态如此炎凉,你说这人还有甚意思?一想到这里老潘就感到心酸,心一酸,倒反而无所谓了 ,
觉得天宽地阔,大不了就一死,死都无所谓了,那还心酸什么?于是就把生死看得轻了。由于勘破了生死,老潘
反倒感到十分的悲壮,破罐破摔,故意不去配合医生,该吃的药不去吃,或者不按时间乱吃,大小便还乱拉,
被窝里都是异味。结果病情起伏不定,精神面貌十分涣散,搞得医生也很纳闷,看了那么多的病人,这样的病例
却没见过,是药方给错了,还是治疗方案有问题?几个医生都绕室彷徨,都感到很棘手,但又都感到了莫名的
兴奋,以为是遇上了新情况新课题了,真是科学无止境啊!为此,医院还组织了专家来会诊,结果专家也是各
说各话,意见无法统一,还为了各执己见,发生了争执,有两个专家还因为分歧太大,动起了手脚,其中一个
还警告另外一个“走着瞧!”。
眼见得老潘是不济事了,怪都怪那天老蒋来看他,坐在老潘的病床头,在那里唉声叹气。老潘一向听不得这
声气,听着听着就焦躁了起来。本来老潘都已经勘破了生死,世俗人情哪里还能萦于怀中?但毕竟老潘的根基还
很浅,尘缘未尽,也是不能够完全看破红尘,见不得老蒋长吁短叹的样子,听了听了,就把老蒋给他削的水果
往床上一撸,非让老蒋说说是受了什么委屈。本来老蒋看看老潘是这种情况,还不想说,但这段时间心里一直窝
着气,不向老领导吐一下衷曲,那还向谁去吐?因此就把在局里怎么受的气,怎么让人给告了黑状,怎么被人
不理不睬,平常推杯换盏的老朋友,见了面又怎么装做不认识,老徐老王几个,怎么跟后娘似的,尽拿着脸色
给他看,甚至比后娘还不如,完全就是一副对待犯罪分子的态度,等等,向老潘诉说了一番。其中还添油加醋,
说老徐几个正在磨刀霍霍,加紧活动,要颠覆老潘,老严老孙几个更是到处散布谣言,说是要打过长江去,解
放全中国,要彻底推翻封建王朝,建立民主共和政权,发动大家要拥戴“八贤王”,同时还在局里大造舆论: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局里上下,就跟快要解放了的似的,个个心情很激动,老严老
孙还说要组织大家扭秧歌,准备迎接解放军进城。
老蒋只顾说得痛快,待说完了,却又感到后悔,这种话,哪里能在老潘跟前乱说,常人听了都要感到气炸,
何如老潘还是在病中,本来就是被气病的,只怕再一个气头上来,老领导真的要顶不住了,那却如何是好?老
蒋想到这里,十分忐忑不安,责备自己话说得鲁莽,但话都说出去了,却如何能收得回来?于是只好一边语以
他词,一边不住的观颜察色,只要稍不对劲,立时就要去叫唤医生。
没想到老潘却很平静,一点都不激动,嘴里还嘟嘟囔囔地说,我倒是要看看,解放军是怎么进城?一边说,
一边还朝老蒋微笑,让老蒋捏出了一把冷汗。后来老蒋又坐了一会儿,见老潘确实没事了,便要告辞回去,临走
拉着老潘的手,老潘还说,谢谢你,老蒋。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很坚定,搞得老蒋一头都是云雾。
原来,老潘听老蒋诉说,怎么在局里受了委屈,怎么被老徐后娘一般的对待,听了心里本来也很气,搁过
去的脾气,那非拍桌子不可,但现在都病得不行了,说话都没有力气,哪里还能去拍什么桌子,因此,有气也
只好搁心里去闷气。但听到后来,老徐几个竟然越来越嚣张了,公开的在局里磨刀子,不光是针对老蒋,主要的
还是争对老潘,还扬言要打过长江去,解放全中国,严孙几个更是四处散布“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 ,
天下大吉”。这哪里还是党领导下的政府机关?这不是三国时代的军阀在搞割据混战吗?老潘听到这里,心情反
而平静下来了,不怒反笑,心里豁然开朗,觉得这段时间自己迷失了方向,被一时的挫折所屈服,看不到出路 ,
也看不到光明,思想上悲观失望,以至破罐破摔。敌人都在那里磨刀霍霍了,你却还在这里意志消沉,但盼着一
死。如果真的死了,那敌人倒省事了。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你这样一死,比鸿毛还不如。这样
做谁最高兴?老徐老张最高兴。老潘越想越感到惭愧,越发感到愧对党和人民,在党和人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
却悲观失望,消极厌世,党把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你,你却在关键时刻想撂挑子不干,进而还破罐子破摔,这
哪里还是一个共产党员的作为呢?老潘想到这里,意气一下子觉得昂扬了起来,自己不能再这样消沉下去了,
应该马上振作起来,百折不绕地与不正之风,与党内的错误现象和腐败分子作坚决的斗争。
老蒋的一席话,激起了老潘的斗志。老潘不再破罐破摔了,该吃的药也不再故意不吃,或者不按时间乱吃,
大小便也不再乱拉,而是积极地与医生配合,对医生的话十分听从,有时医生还难免有所疏忽,他还主动提醒
医生,例行检查时,也不象以前那样漠不关心,而是问这问那,这个指标是不是上升了,还是那个指标下降了 ,
等等,求生欲望非常强烈,精神面貌十分焕发。一段时间下来,老潘的面色好看了许多,而且还能下地走路了。
这让医生吃惊不小。原来大家都感到这个病例很棘手,问题很复杂,一般的治疗方法用在别人身上很灵,在这个
病人身上就不灵了,不但不灵,可能还起了反作用。大家都十分困惑,以为又是遇上了新课题新矛盾了,为此医
院还组织了一帮专家来会诊。由于病情怪异,专家的意见也不统一,各家拉琴各家唱,之间因此起了口角,有两
个专家还互不服气,当场就动起了手脚。主治的医生也是绕室徘徊,冥思苦想,准备给老潘采取新的治疗方案。
没想到新的方案还没出来,病人就已经开始能下地了,这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大家都感到十分的惊奇。
不但医生感到惊奇,局里很多人也都觉得意外,尤其老徐,还感到很失望。本来大家都以为这个老潘已经不
行了,就是能够顶得住,至少也要弄得半身不遂什么的。老徐还从医生那里,得到可靠的情报,这个老潘,肯定
是扛不住,医生还拿出一大叠的病历报告来,跟老徐祥细解释,弄得老徐不信也信,心里不由得暗暗激动,只
是碍着有医生在,才拼命地控制住。但到了当天晚上去老张那里,给老老张祝寿,老徐就沉不住气了,几杯酒下
去后,开始失控,在那里情绪飞扬,谈笑风生,而且说着说着就放开了量来喝,还对老张说,今天老伯做生日 ,
心里别提多高兴,我要多喝上几杯。老徐不但跟老张老刘老董几个喝,还两次三番地敬老老张,老老张不能多喝,
老徐就自己来喝,以示对老老张的敬重和孺慕。一时,老徐意气很昂扬,心潮很澎湃,当天晚上回去,差点又睡
不着觉了,跟老婆絮絮叨叨,捣鼓个没完,还乘机要跟老婆行好事,抱着老婆没头没脑地要亲热。没想到老婆这
段时间正在闹更年期,对男女的事一点没兴趣,偏这几天又来了例假,正烦不胜烦,见老徐纠缠不清,就把老
徐推开,一边还骂老徐老不正经。老徐正在兴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就又爬到老婆身上,心肝宝贝儿的乱叫,
想要霸王硬上弓。老婆见老徐没完没了,还要硬来,一怒之下,就一伸腿,把老徐给弹到地上去。老徐吃了疼,
索性就不起来,躺在地上乱说,现在你反悔了,干了多少次了,还要反悔,听听别人那说的,压在办公桌上就
干,说的就跟三级片似的,天地良心,你说说看,办公桌上压过你没有?这要让老婆头知道了,那还有完?哪
一次非要试试,非办公桌上压一压,决不能让他们白说。说着老徐又嘿嘿而笑,完了又嘟嘟哝哝地说,放心,那
些个人,个个没有好下场,党和人民,都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老虎凳辣椒水都在那里候着,皮鞭都带着刺,
看他们招供不招供,老郭老潘老赵,都已经被捆起来了,五花大绑的,押在水牢里还喊饶命,我看他喊,再喊 ,
非给他上上老虎凳,灌一灌辣椒水,看他还嚣张,一个老潘,抓都不用去抓他,他就已经不行了,呵呵呵。说着
说着,老徐就呼噜呼噜地睡过去了。
当然了,这都是老徐酒后失态,第二天醒来,就被老婆给臭骂了一顿,老徐听了,知道理亏,哪里还敢去
应,就闷着头由老婆去说,赶紧吃了饭就上班去了。实际上,在老潘这个事情上,老徐还是很镇定沉着的,一点
不被老潘的病情所影响,甚至还安排办公室主任老杨多跑几趟医院,去慰问看望老潘,看看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
如有困难,局里也要尽最大的努力给予解决。还交代老杨,一定不要让老局长觉得难过,要多安慰安慰,鼓励鼓
励他,要让他坚持下去,勇敢地战胜病魔,大家可都在盼着他出院归来呢。等等。总的来说,老徐很沉着,很冷
静,荣辱不惊,坦然自若,心理素质十分稳定。当然了,肚子里老徐就搁不住的振奋了,没人时经常忍不住在那
里哼小曲儿,关起门来一个劲儿的在那里抽烟,对局里今后的工作进行种种设想,下班后也常不直接回家,有
时找小包,有时找老严老宋老孙或者老范几个来,下馆子喝酒。几杯酒下去之后,老徐意气就十分昂扬,奋发进
取之情,溢于言表,心里一时十分亮敞,心潮澎湃,对局里的工作充满了憧憬,这说着话就要甩开了膀子,要
大干一番了。却没想到就在这个当口,就说老潘能下地了,老徐这一惊非同小可。为了弄清虚实,老徐还让老杨
去了医院一趟。结果老杨回来说,老潘气色很不错,已经都能走动了,医生说照着这样下去,不用多久,他就能
恢复过来。老徐听了,倒吸了一口冷气,当时脸色就很凝重,心里阵阵的在发惊,这个老潘,果然硬气,中风都
不当一回事,说走动就能走动,连拐杖都不带,令人敬佩啊。想到这里,老徐不由的就对医生产生了不满,你说
你医生也是,没事却瞎诈唬,非说老潘顶不住,还搬出一大堆病历报告,硬要说老潘没指望,不信也要让人信 ,
害得自己瞎高兴一场。不但瞎高兴,还十分大意,明明是老潘又在故意住院搞以退为进的那一套,虚虚实实,真
真假假,自己却一点都没察觉,一下子就中计。这种事已不是一次两次了,教训非常深刻,早就应该提高警惕了,
但自己却很大意,思想上很麻痹,上班时哼小曲,尤其下班还喝酒,根本就没有危机感,以至让人有了可乘之
机,跟上次一样,架着拐棍又要杀了回来,再给你一个回马枪,让你措手不及,缴械投降。想到这里,老徐出了
一身冷汗,这个老潘,十分厉害,以往常给自己下套子,每一回都能得手,怪都怪自己太耿直,太单纯,只看
到社会上光明的一面,而看不到人性中阴暗的一面,以为别人都跟你一样,光明磊落,肝胆照人,一心就扑在
工作上,无私地为党和人民的事业奉献自己的一切,结果每一次都上了人家的圈套,中了人家的黑刀。看来,自
己认识上还有偏差,没有看到反腐败斗争的长期性和艰巨性,以为跟蒸白面馒头一样,两把火候就可以一蹴而
就,这种急躁心理,急于求成的思想,会使反腐败的斗争功亏一篑,甚至要毁于一旦。
老徐于是又把老严老孙老宋几个找来,研究目前的形势,讨论下一步要采取的步骤。大家分析来分析去,觉
得还是有必要再向市里反映情况,全面真实地把局里存在的重大问题反映上去,要坚决巩固刚刚取得的阶段性
成果,决不能让腐败丑恶现象回潮,也决不能让反腐败的斗争毁于一旦,一定要向市委市政府向党和人民交上
一份满意的答卷。老徐指示老严,要把问题说彻说透,既要真实全面,又不要以偏概全,也不要夹杂个人的恩怨
感情,要本着惩前毖后治病救人的方针,切切实实地反映问题,要让市委市政府的领导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定要维护好党和国家的利益,决不能让腐败现象再一次缓过气来。
于是,一份份群众的举报材料,寄往市委市政府。老潘一时又成了焦点人物。这段时间,市长老焦已到市委
担任书记,市长由老张代理。老焦老张对老潘都很不满。尤其老张,早就跟老潘别着火,工作上老潘一向另敲锣
鼓另打钹,之间一直不太对付。对于老潘手里抓的一些工程,老张早就有看法,对于其间存在的问题,比如国有
资产大量流失,资金管理十分混乱,等等,早就想找机会大力加以整顿,但由于种种原因,一直对老潘放任自
流。现在群众反映这么强烈,不但经济有问题,生活作风上也有问题,不但在外头搞女人,甚至对在身边工作的
女同志也不放过,频频进行性骚扰,看看,拿着驴鞭就敢在那里调戏女同志,还跟人家说是吃油条,进而还怂
恿人家女同志也来吃一吃,还说“这种零食女同志应该要多吃,也应该很爱吃”,听听,这都是什么腔调?这
哪里还是共产党的干部,哪里还是政府机关的领导?这简直就是旧社会的土豪和恶霸,甚至旧社会的土豪和恶
霸,心理也不一定这样阴暗和变态。群众反映这么激烈,一而再再而三地站出来揭发举报,如果再姑息养奸,再
视而不见,再包容护短,那就不对了,市里在这个事情上,应该要有个鲜明的立场。
市里经过研究,又考虑到老潘的身体状况,也不宜于再回来工作,就决定让老潘退下来,先好好养病,至
于工作中存在的严重问题,由于目前还在病中,先搁置一旁,局里新的领导集体要先运作起来,千头万绪,一
些迫在眉睫的工作应当要迅速地抓上去。
副市长老关受老张的委托,就市里的有关决定,到医院里与老潘谈心。老潘其实这一段病情明显好转,恢复
情况良好,看样子还完全能够经受得住大的刺激,这就让老关放心了许多,感到这个谈话可能还比较容易。
果然,老潘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只是听老关介绍完,才说,老关,难道我就这样,无缘无故的交枪?
老关笑着说,不是无缘无故,我刚才不是说了,市里就是为了你的健康着想,怕你难以胜任繁重的工作,
要是再一个中风上来,那可是闹着玩的?那时,只怕不是我来找你谈话了,我看阎罗王本人,就要跑来与你谈
心了,你是老同志,市里要重点保护嘛,你要真的倒在岗位上,你说我们对得起谁?
老潘轻蔑地一笑,说,老关,我没想到你也跟我来这一套,为我健康着想,这不是扯淡还是什么?我一个
芝麻官,要你市里费那神?玩完了你们才高兴呢,我精神一天好似一天,医生那里你去问一问,身体根本就没
问题,回去我还想大干一场呢。
老关说,不要多心老潘,主要就是想让你休息,局里的事,让年轻人弄去,搞好身体才是最关键的,过几
天,老张也会来看你的。
老潘说,关市长,你硬拿这一套来支我,我也接受就是,想来市里让你来跟我谈,也是因为我两个多年搭
过伙,还能谈得来,知道我不会跟你去为难,下来就下来吧,谁不有下来的那一天?但我这样下来,你也该给
我一个公道,其实就是你不说,我心里难道就没底?说是为着我的身体着想,狗屁!我这个人有多少斤两,值
得你老张费脑筋?说来说去,老关你也心知肚明,还不是因为人事已非啊!现在都是人家老张老崔的天下了,
他要怎么弄,就怎么弄,谁吱得了声?我这个人,老早就上了老张的黑名单了,你问问老张去,是不是早就盘
算着非除去我不可?放我等到今天,是手下留情呢,还是时机未成熟?不是因为这次病了,他心里不定有多着
急呢。
老关觉得老是这么谈下去,事情就无法谈得拢,对于老潘,工作上还是要做透,于是就说,老潘啊,不要
错怪老张,不要错怪老张,其实老张还是爱护你的,我也开起天窗说亮话吧,这次工作上的调整,当然不光光
是考虑到你健康上的问题,主要的,也是因为这一段,一直有群众不断往市里反映,主要针对的是你,内容十
分尖锐,涉及的问题很多,对你很不利,市里也感到很头痛,崔书记张市长对你都十分关心,市 里也研究了好
几次,考虑再三,觉得还是先让你下来,回避一下矛盾,市里既是出于对你的负责和保护,也是不想把问题搞
得复杂化了。
老潘的声气果然软了下来,但软是软了,却依然冷笑着说,不就是有人举报我吗?你明说了就是,这一套
把戏我还不知道?不就是经济上弄了多少多少,数额上又如何如何巨大?再进一步就是在外头又搞了多少多少
女人,老关,不做亏心事,我不怕鬼叫门,我手里抓过多少工程,你应该清楚,哪一项不是政绩?你要说我没
有往热锅里捞过热面条,那是谁都不信,你让市里来查一查好了,查出问题,你把我绑上老虎凳,打上一百杀
威棍,我都毫无怨言,我也明人不做暗事,搞了这么些年,请客送礼的事,那是常有,这些工作上的请送,你
能免吗?反正吃也吃过,拿也拿过,拿过多少,你也可以去查他一查,要是觉得我老潘拿得过分,十个头你都
可以来砍,市里面你也可以去摸个底,哪一个不比我姓潘的来得生猛?这种文章,你老张随便做好了,我一点
都不放在心上,兜出家当来让你查,如果查不出什么毛病来,那请教你们是不是也该给个说法。
老关听了还听笑了,笑过又语重心长地说,算了老潘,病得这个样子,还上这火?你把问题想得复杂了,
我们党的干部制度,就是能上能下,你连这个都不能接受,那你这几年的局长是怎么当的?这是正常的人事调
整,总比半道上火车闹出轨要好吧,你怎么就不能容易接受呢?老张也一再吩咐,要让你好好养病,工作上是
是非非,都要给搁一边去,你不必担心人走茶凉,我也说一句负责任的话,只要你能接受市里的安排,服从组
织上的决定,顺顺利利地退下来,只管安心养病,工作上的任何问题,你都不必顾虑,一切问题都可以免于追
究,你也完全可以放心,没有人会对你搞秋后算账,再说了,正象你说的那样,也没账可算,你如果有帐可算
的话,那你就是还在这个位置上,那还不照样要算你?再多一个老潘也逃不掉,这个话,你可明白?所以老潘 ,
对市里的决定,你要理解,我个人的看法,你还是接受吧,这对你,对市里,都有好处。
老潘叹了口气说,关市长,你这个话,可有些象是最后通牒了,你放心,我不会给你出难题,也不会去为
难市里,工作了一辈子,你也不是不知道,组织上的决定,哪一次我没服从?再说,不接受我还能怎么样?难
道我还能上市里省去击鼓鸣冤?跟你老关,这也不过是说说气话发发牢骚而已,换一个人来我连气话也不说了 ,
既然你市里决定了,我也无话可说,任杀任剐释听尊便,哪一次我跟你们唱过反调?
老关笑说,你有这样的胸怀,我很高兴,有什么意见,你就尽管冲我来吧,我爱听牢骚,尤其你老潘的牢
骚,发得很精彩,多发一些,压在心里那就不好了。
老潘于是偃旗息鼓。本来老潘还捋胳膊卷袖的,准备要大干一场,跟老徐要见个高低,看看你老严几个是怎
么扭秧歌,怎么迎接他老徐进城,但没想到跟老徐还没来得及见个高低,人家大部队就已经打进城里了,这叫
老潘如何不气馁?真是兵败如山倒啊,除了交枪以外,你还能在哪里负隅顽抗?老潘通前彻后,也想明白了,
现在年头不一样了,市里都是老张老徐这一帮人,你再怎么折腾,也是无济于事,弄不好反而还要自取其辱,
为党为人民工作了几十年,奉献了一辈子,临到头了,没想到却要折在这帮绿眼鼠辈的手里?
当然,更重要的是,尽管老潘在老关跟前说得铿锵有力,要翻出家当让市里来查,其实老潘也是虚张声势,
说得嘴硬,真查起来,谁没问题?老潘哪有那样的胆量,你吃没吃过,拿没拿过?尽管在大原则上你有时还能
把持得住,在大的经济问题上有时也能经得住考验,但你总归吃过一些,拿过一些,原则上放松一些,平常看
来这些可能都没有什么,但关键的时候,就可都是一颗颗厉害的炮弹,没头没脑地轰过来,看不把你轰得灰头
土脸。四清文革老潘都经历过,什么风浪没见识过?哪有不知道这个?平常老潘就没少这样对付过别人,就是老
徐,老潘也这样给他轰过炮弹,现在这种事,如果也犯到了他们手里,那还有个完?本来你如果手里干净,那
还可以与他们拼个刺刀,见个分晓,但有了这些东西,你就不能理直气壮,也无法挺起腰板,你还怎么去跟人
家拼刀子?反腐败反了这么多年,你究竟腐没腐败,老潘扪心自问,一时竟也无法给自己下个定论,入水都难
免两腿泥啊,罢了罢了罢了,你还与老张他们,争个什么志气?一时的,老潘意气十分萧索,一腔的雄心壮志 ,
顿时云散烟消。
局里终于向第二公司派出工作组,对第二公司进行全面的清查。局里的这个决定,这一次就没有遇到什么阻
力,很顺利地在班子里通过了,这是老徐接手局长工作以后,要做的头一个重大举措。当然了,在做出这个决定
之前,老徐就已经在班子里统一了思想,并且在各种场合,各种会议上,也做了大量的工作,还大量地听取局
里干部群众的意见。老徐一再强调,对第二公司和大秤砣山工程的清查,不但必要,而且紧迫,第二公司问题的
存在是由来已久的,管理上极其混乱,效率低下,资金浪费现象十分惊人,亏损越来越严重,已到资不抵债的
边缘,如不及时扭转,公司必将面临倒闭。所以第二公司存在的问题是非常严重的,而这一切问题的根源,就在
于腐败,班子内部存在严重的腐败,部分干部不但无能,而且还无视党纪国法,贪得无厌,为所欲为,企业上
下人心涣散,广大干部群众怨言满天,领导班子已经没有任何的凝聚力,这样的队伍,还怎么在严酷的市场环
境中去竞争?还怎么去求生存,求发展?由于种种原因,我们一直对第二公司心慈手软宽容忍让,再这样下去
后果将是不堪设想的,如果我们再不采取行动的话,我们将愧对第二公司的广大干部职工,愧对市委市政府对
我们的信任和要求,我们必须在第二公司建立起一个有诚信有效率的领导班子,要迅速地扭转这种局面,这个
班子,必须要宏扬正气,敢做敢为,勇于挑担子负责任,要为企业的良性发展打好坚实的基础。
局里的这个决定,在第二公司的班子里也引起了震动。
总经理老蒋这回就有点象热窝上的蚂蚁了。自从老潘住院以后,老蒋的情绪就很不好,总感到老掌柜这回恐
怕要真的顶不住了。虽然后来老潘的身体一天好过一天,老蒋为此背地里暗暗高兴过,还到寺庙里烧过两三回香,
为老掌柜的康复出院,及早赶回来上班,没少去求过菩萨,但没想到风云突变,市里竟然让老潘就此退了下来 ,
老徐不费一兵一卒,当上了局长,果然是“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尽管这个结果老蒋是
预测到了,事先也考虑了许多应对的方案,但真到了那一天,老蒋还是感到手足无措。
那一段时间,老蒋上起班来很不顺心,跟班子里另外几个头头也很别扭,公事上经常意见不统一,开会议
时也经常闹扯皮,小则互相顶几句,大则捶椅杀桌子,之间都是脸红脖子粗的。班子里头,老周老范以及工会主
席老梁,一向就爱跟老蒋唱对台戏,只有副总经理老吴和老林一直拥护着老蒋。平常捶椅杀桌子,一般也都是与
老范老周几个几个人干,老吴老林等人,基本上还都是老蒋的同盟军。但近来老蒋也开始敌我不分了,有时为工
作上的小鸡毛事,也会无缘无故地冲老吴老林发火,内部之间发生磨擦。私下里这样也就罢了,有时开会也这样,
当着老范老周几个人的面,这就让吴林等下不来台。有的时候老蒋与范梁周几个在会上顶牛干架,顶不过时,就
窝了气,气来气去,就把气转撒在老吴老林几个头上。这就让老吴老林很委屈,心里头都在埋怨老蒋,感叹老蒋
年龄大了,是个老更(也就是更年期),说话行为越来越象个昏君,是非不明,爱听巧话,忠奸都分不清楚。心
里这样想着,嘴里有时就难免给流露了出来,不知不觉的,竟应了老蒋几句。老蒋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去分什么
敌我,见范周也还罢了,你吴林也来顶嘴,自家人在那里吃里扒外,这是什么天理?结果一气之下,又端着枪
口,没头没脑地向着老吴老林就是好几梭子弹。每到这个时候,老周老梁老刘等人,都觉很有意思,津津有味地
看着。尤其老范,看到老蒋自己人在那里顶牛开火力,心里就那个的兴奋,掏出烟来猛吸,还东挪一下屁股,西
挪一下屁股,坐不住,有时还插上一两句话,表面上听起来是好话,或者是劝解的话,其实却是暗暗地对老蒋
内部进行煽风加油,不知不觉间起了调拨离间的作用。老范有前列腺的毛病,每到激动的时候就想撒尿,因此就
频频地上厕所,在厕所里不住地哼小曲儿,进出会议室还磕磕碰碰的,故意弄出许多响声,会议室的门搞得吱
呀作响。
看到老范三番两次地上厕所,老蒋心里就十分的发毛,当时的无名火起,恨不得骂吴林一顿,或者扑上去
把老范捺倒在地,一顿老拳,几个耳括子,看他还上不上厕所。当然了,老蒋气得昏头之下,想是这样想了,却
哪里就真的那样去做?你一个共产党员,一个企业的领导干部,怎么能跟下三滥的无赖去较真?而且还不让人
家上厕所,这哪里象话?自己召集大家开会议,讨论问题,所为何来?还不就是要把党和人民的工作做好,百
计千方地把企业搞上去?自己从一个普通人,从一个苦孩子,成长为党的干部和企业的领导,走过的是条一曲
折而又光明的道路,只有用满腔热情的工作,才能回报党和人民的厚爱,而在工作中,更应该掌握正确的方法 ,
应该理智地妥善地对待各种矛盾和问题,而如果你动不动的就想摔椅子发脾气,动不动就不让人家上厕所,进
而还想把人捺倒了痛打,那就不象话了,这哪里还是一个为人敬佩的企业带头人?哪里还是一个胸怀宽广讲原
则有理想的党的基层干部?倒象是街面上撒泼赖诈的泼皮。想到这里,老蒋就冷静下来了,为自己有这样宽广的
胸怀而感到自豪,于是,对老范上厕所唱小曲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继续神态自若地开会议研究公事。见怪不怪,
其怪自败,看他上厕所还能上个几回,多上几次,尿都撒没了,看他还怎么办?
老蒋心烦意乱,不但是为了局里领导层的人事变化,主要也是对局里要派工作组一事,感到忐忑不安。班子
里开了几次会议,想要研究对策,统一思想,但一个班子,四分五裂,敌中有我,我中有敌,老范老周几个,
还唯恐天下不乱,听说工作组来了,私下里据说都在那里磨拳擦掌,兴奋得不行,你却还要与他研究对策,统
一他的思想,那是话儿说的?老蒋于是只好把老吴老林几个找来,具体研究了好几次,也是要为下一步的工作
打好基础。为此老蒋也往局里跑了好几趟,找老徐老郭老赵几个头头,要汇报汇报工作。没想到老徐也还罢了,
本来从前就不太对付,老郭对他的态度却也起了变化,没有以前那么热情,说的尽是些推磨敷衍的话,这让老
蒋很沮丧,心情就更加复杂了。当然了,也有让老蒋欣慰的地方,那就是局里虽然往公司里派驻工作组,但工作
组的负责人,却让老蒋稍微的松了一口气,这个负责人就是老宋。
老宋是局里的监察处主任,又是局里的纪委成员,派驻的工作组,就由他来负责,另外还有财务生产党务
审计等各口的人组成。老宋一来,就开了个会议,算是与大家正式地见了个面,老蒋以及公司班子的几个头头和
党办总办财务等几个主要部门的干部,也都参加了会议。老宋倒也很谦逊,在会上一再强调对公司里的情况不熟
悉,没有发言权,想多听听大家的意见,都是公事,工作上还要靠大家的大力支持和配合,希望大家一起把工
作做好。接着老宋又一再请老蒋以及负责党务工作的老刘讲话,老蒋老刘都客气地推让了一下,也分别作了发言,
表示全力支持工作组的工作,不辜负党和群众对自己的信任,把反腐败的精神坚决地贯彻下去。最后老宋又做了
总结发言,希望大家照常工作,工作组这次只是例行公事,不影响大家的正常生活和工作,该干嘛的还干嘛,
不要有所顾虑,当然了,我们这次来,虽然不会大搞群众运动,也不搞“宁杀三千,不可错过一人”的那一套 ,
但也要在原则纪律的前提下,决不放过任何腐败现象,我们的工作,将本着中央和省市的一贯精神,对任何腐
败现象,决不包容姑息,要一查到底,以正党纪国法,我要明确地告诉大家,我们这个系统和别的系统,今年
已经有好几个处级干部受到了处分,大家不要掉以轻心,不要以为说说而已。
开过会,老蒋就让食堂准备午饭。等到中午下班,老蒋等就陪着老宋几个人一起上食堂,到了食堂,老蒋领
着大家就要进包间,结果让老宋给拦住了。老宋以前没少来过公司,也没少在食堂包间里吃过饭,对那里的酒菜
规格心里有数,因此当时就把老蒋给拦住了,说,这样不好吧老蒋,这还没开始工作呢,就这样搞吃喝,你说
这群众会怎么看呢?我们往后还怎么开展工作呢?老蒋笑着说,就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没上外头吃去,只
是在食堂里将就一下,搞了一顿便饭,也就是简单地吃一下饭,哪里就会影响到工作了?再说,都已经弄好了 ,
不吃也浪费。老宋用手擂了擂老蒋的肚子,笑着说,你哪一次不是便饭?算啦老蒋,这次你就别管啦,也不用陪
我们,我们自己买饭菜票,吃饭的事我们自己解决,反正吃好吃坏,都是局里管报销,你别考虑得那么多,那
样反而大家都不便,对大家都不好,你不避些嫌疑,我们还想避嫌疑呢,你要觉得不过意,等办完公事,好好
请我们上德盛楼,不就行了?结果大家又客气推让了半天,老宋态度始终很坚决,老蒋无法,最终还是作了让
步,让老宋几个自己去买饭菜去了。看着一桌子弄好了的饭菜,老蒋气都不打一处来,妈的,吃个饭还落个嫌疑,
好心都当成驴肝肺了,鸟毛的什么世道!当时老蒋心里就打了个结,无法,只好叫来老吴老林老刘老周几个,
自己吃了算了。
老吴这段时间的心情,比谁都复杂。工作组一进入公司,老吴就猜测这回老蒋可能没有好结果。随着事态的
发展,以及后来从局里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更加证实了这一点,老蒋下台,看来是早晚间的事情了。老吴为此
十分彷徨。
光光是下台,那还比较单纯,局里直接地宣布一下,老蒋不过是拍屁股走人而已,但事情哪有这么简单?
工作组既然都杀进了公司里,那就不是要老蒋走人了,而是局里要杀人了,一旦拿到充分的证据,局里这次一
定不会放过老蒋,按老严老孙几个说的,铐也要把他铐上法庭。虽然老蒋也可能采取了行动,但看来还是解决不
了什么问题。比如房子,给是给了老宋,但老宋接不接受,承不承认,至今也不得而知,房产的钥匙和一干证件
都放在他的手里,说不定老宋根本就是把这个做为证据,扣上老蒋一个贿赂的罪名,这个可能性,却不可谓不
大。老吴十分后悔为老蒋经手了这个事。以老宋那个为人,平常就是喊打喊杀的,这回却怎么能随便的就放过老
蒋?就是他放过了,别人也不放过,再加上老严老孙几个,都是杀气腾腾的,你一个老蒋,却哪里能走得了?
而一旦老蒋被清查,那就不是老蒋一个人的问题了,肯定要株连一大帮的人,自己与老蒋,齐过心,协过力,
哪里能免得了?
老吴思前想后,忧心忡忡,为今之计,看来不但要与老蒋保持一定的距离,还要与其划清界限,必要的时
候,还应该勇敢地站出来,与工作组一道,坚决地维护党和国家的利益。当然了,要做到这一点,也不是容易,
必须要有极大的勇气和无私的信念。自己与老蒋的情谊,已非一日,之间同过舟,共过济,有饼一块儿吃,有锣
一块儿敲,是在同一个战壕里一起摸爬滚打过的。没有老蒋,可能就没有今天,自己是在老蒋的支持下成长起来
的,与老蒋的感情,十分深厚,不是一句两句话所能说得清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说划清界限就划清界限,
那是话儿说的?但你是一个党员,是企业里的领导干部,工作中不能光讲奉献,光讲亲情,更应该要讲原则,
应该要有强烈的责任感,面对错误现象,怎么能够跟普通群众一样退缩回避,漠不关心?关键时刻,完全应该
要挺身而出,旗帜鲜明地维护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在错误面前,立场不能松动,原则不能放弃,甚至该与之斗
争的,也要大胆地与之做斗争,不因之间的感情而私了。当然了,与老蒋有感情,说明你做为一个共产党员,有
血有肉,义胆冲天,感情十分丰富,之间也完全是肝胆相照的。但自古忠义就不能两全,你感情再丰富,肝胆再
相照,也不能以私废公,以情代法。在大是大非面前,就应该要爱憎分明,应该要有坚定的信念和无私的品格。
看看人家包公,连亲侄儿都斩了,那人家还是封建旧社会的官员呢,你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堂堂的社会
主义新时代的领导干部,那就更应该具有出这种无私无畏的胸怀和勇于斗争的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