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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煌学辑刊                        1999 年第 2 期 ( 总第 36 期)

关于《唐建中五年 ( 784) 安西大都护府


孔目司帖》释读中的几个问题
陈国灿
( 武汉大学  历史系 ,湖北  武汉  430072)

  中图分类法 : G25611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1 - 6252 ( 1999) 02 - 0006 - 08

新疆克孜尔石窟出土的《唐建中五年 ( 784) 安西大都护府孔目司帖》 及《赵璧抄》,学界多有


研究 、解读 ,经小田义久 、
冻国栋 、
荒川正晴等氏研究 ,对其内容 、
性质 、
意义及文书背景 ,均已有
较清晰的认识 。①近年王珍仁氏作再研究 ,为继续探讨这件文书又提出了一些不同见解 。 ②
同时
也涉及到对此文书解读上的若干问题 ,这里想结合自己对文书的认识将这些问题提出来 ,逐一
讨论 ,以就教于学界人士 。为便于释读和研究 ,现根据各家慧见 ,加上己见 。将此件文书按粘
贴缝一分为二 ,分别重行录文于下 :

( 一)  唐建中五年 ( 784) 七月十九日安西都护府孔目司帖 。


1  孔目司   帖莲花渠匠白俱满失鸡
2   配织建中五年春装布壹百尺 。行官段俊 々
3   赵秦璧  薛崇俊  高崇仙等
4    右仰织前件布 ,准例放掏拓 、
助屯及
5    小 々差料 ,所由不须牵挽 。七月十九日帖
6             孔目官  任  詈

( 二)  唐建中五年 ( 784) 七月二十日行官赵璧抄 。


1  配织建中五年春装布 ,匠莲花渠白俱满地梨
2  壹百尺了 。行官段俊 々 薛崇俊  高崇仙  赵璧
3  等 ,七月廿日赵璧抄 。③

这里首先出现的一个问题是 : 这究竟是件什么性质的文书 ? 学界已多肯定是帖文 ,冻国栋


氏还进一步注意到骑缝前后文书的不同 “ : 前半是帖文 , 后半则类于收据 , 此暂拟为《唐建中五
年 784 孔目司帖为配织春装布事及行官赵璧收领抄》,这比较符合实际 ,也是正确的 。而王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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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氏则将其称为“公牍”。牍者 , 文书也 ; 公牍 , 即官文书 。对于出土文书 , 当其性质弄不清楚
时 ,只好给以“文书”或“官文书”的统称 。然而 , 这二件文书完整 “ , 孔目司”三字下的一字为
“帖” 字 ,是没有疑问的 ,在吐鲁番已出土的唐代官文书中常见 ,这已明白告诉我们前件 6 行文
字是孔目司下的帖文 。后 3 行为“抄” 文也写得很清楚 。对文书定名 ,当然是以文书自身写的
性质为准 ,这样做符合文书实际 ,也是科学的 ,这也是我们整理吐鲁番出土文书时遵循的惯例 。
帖字 《说文》
, 云“
: 帛书署也”,段玉裁注曰 “: 检、
书署也 。木为之谓之帖 ,皆谓标题 。今人所谓

签也 。 ” 签乃题签之意 ,即文书之标名 。唐代的帖 , 乃公文名称的一种 , 即官府的文告或通知
书 。杜甫在著名的《新安吏》 中写道 “
: 借问新安吏 : 县小更无丁 ? 府帖昨夜下 ,次选中男行 。
”这
里说的“府帖”,就是指的军府下达的通知书 。由此可见 , 文书前半部具体定为帖文是唐人成
例 ,并不勉强 。
文书后半部 ,即接缝后 3 行文字 ,已为文尾之“七月廿日赵璧抄”所确定 “抄”
, 有领取 、
收受

之意 ,唐代抄文 ,即今之收据 ,这在吐鲁番出土文书中亦多有见 。 故我在 1994 年的文书研究
中明释为“抄”,现在来看还是对的 。⑥
文书的性质既然已很明确 ,且可分为二件 ,故此次将前列录文作了分开定题 。
第二个问题是 : 这件文书究竟是哪一级的孔目司下的帖文 ? 我在 1994 年的文中曾说“此
帖完整 ,在 2 - 5 行间有朱印三方 ,印文是‘四镇节度使府之印’? 还是‘安西都护府之印’? 颇
难断定 。”⑦其后有机会获见此文书彩色图版 , 从其朱印文反复辨认 , 发现印文为 3 行 , 不同于
过去在吐鲁番文书中所见的“安西都护府之印”的 2 行文印 , ⑧值得注意的是此印文又见于伯
希和在库车都勒都里・ 阿护尔地方发现的 D1A136 号文书 , 该文书残存文字“孔目官元  付”1
行 ,其上所钤印文亦是 3 行 。⑨参考此印 , 对照本文书上印文 , 第 1 行可判读出“安西 □”; 第 2
行可辨读出为“都护”二字 ,至此 ,本文书的 3 行印文可初步判读为 :

  11 安西大
  21 都  护
  31 府之印

依据此印 ,可以确定 ,这些都是唐安西大都护府孔目司所下的帖文 。


第三个问题是文书中“白俱满失鸡” 与“白俱满地黎”究竟是匠人名 ? 还是某种布的名称 ?
王珍仁氏提出了“一种推测和假想”,即二词是“当时当地所常见的 ……一种布” 名 。如前所论 ,
帖文是官府的通知书 ,既是通知 ,总得有对象 ,这个对象只能是人或单位 ,而不能是别的 ,此其
一。
既然如此 “帖”
, 下的文字只可能是某地或某部门的某种身份的人 ,吐鲁番出土的官府帖文
不少 ,冻国栋氏文中多有列举 ,已足以说明这一点 。须要补充的是“莲花渠” 三字下的一个类似
“近”
的字 ,实乃唐人惯用的“匠”字 ,吐鲁番阿斯塔那 35 号墓所出《唐西州高昌县下团头帖为追
送铜匠造供客器事》 中 ,铜匠之“匠” 字 。⑩中国历史博物馆藏《唐开元十三年六月十
即写作“近”
ϖ
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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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典窦元贞牒为请差遣坊兵事》中有“诸头使役木匠等”语 ,其中匠字亦写作“近”。 还有阿斯
塔那 61 号墓中出《唐熹安等匠人名籍》 中列有木匠 、缝匠 、铁匠 、
泥匠等 ,其匠字亦写成类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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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 。 1979 年合肥市建华窑厂厂址发现南唐保大三年 945 墓 ,墓中所出铜镜背刻有“都省铜坊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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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人张彦” 等八字 ,其中“匠” 字 , λξ
字左上角未封口 ,也像“近” g
这些均与《孔目司帖》中的匠字相
同或相近似 。由此知此字应用“匠”,而不是近 ,如果误释为“近”,联系上下文句 ,也是解释不通
的 ,此其二 。
既然有充足证据证明“莲花渠” 下一字应释为匠字 ,那么 ,其下的“白俱满失鸡”也自然是匠
人名了 ,龟兹地区的居民 ,自有其姓名的特征 。 《旧唐书・龟兹传》云 “: 其王姓白氏 ……学胡书
及婆罗门 、算计之事 。 ”
故其地百姓名字多冠以种姓“白”字 ,然后取龟兹语中的吉祥语为名 ,犹
如汉人名中“来宝”“、得福” 之类 。从库车出土的汉文文书中 ,可以见到一些当地龟兹族人姓名
的汉字译写记录 ,如 :

  白沙没黎       ( 大谷 1511 号)


  白苏磨地 ( 大谷 1513 号)
  白瑟笃米黎 ( P :D1A14 号)
  白苏 □□鸡 ( P :D1A14 号)
  白米勃帝芬 ( P :D1A185 号)

当然也有一些名字上未冠以“白”
字 ,如 :

  罗胡拔芬 ( P :D1A124 号)
  与都野提黎 ( P :D1A1127 号)
  俱漫地黎 ( P :D1A153 号)
  别你鱼黎 ( P :D1A195 号)
  苏大地宁 ( 大谷 8062 号)

尽管目前我们尚不能解释每个名字的意思 ,但也从中看到人名上的某种译写规律 ,即名尾多用


“黎”( 1i) “
、地”( di) “
、鸡”(ji) “
、芬”(fen) 诸音 ,在汉译上似乎也约定俗成 ,凡遇 1i 音者 ,均写作
“黎”; 遇 ji 音者 ,均译作“鸡”。如果拿《孔目司帖》 文书中的“白俱漫失鸡” 与“白俱满地黎” 二名
来与上述诸名作一比较 ,就会毫不怀疑地认定 ,此二名是龟兹百姓的人名 ,而且上列的“俱满地
黎”,与“白俱满地黎” 名相一致 “白苏 , □□鸡” 与“白俱满失鸡” 名相近 。因此 ,把“白俱满失鸡”
ψ
λ
g
或“地黎” 当成是配织征收庸调布的“统一标准” 的说法 , 也就难以成立了 。
顺便提到的是唐朝在龟兹地区并未推行均田制和租庸调制 ,因而不存在征收庸调布的问
题 。更何况建中五年 ( 784) 唐朝的租庸调制 ,已被两税法所取代 。从库车已出土的文书中 ,也
未发现征庸调布一类的事 , 但官府对当地百姓有科税 ( 按丁征收 , 称为税丁 ) 差配 , 如配织 、

拓、助屯等等 。
“配织” 实际上是对民间织造匠人的一种专业性配役 ,带有临时差配的性质 ,与
内地向均田民征收庸调布不是一回事 。依《孔目司帖》文 ,如果织造匠完成了一百尺布的配织
任务 “准例放掏拓
, 、 助屯及小小差科 , 所由不须牵挽 。
”“放”, 在此为放免之意 , 即按照条例规
定 ,免除掏拓 、 助屯及其它一些小的劳役 。“所由”即所在部门或官吏 。“牵挽”之挽 , 不能作
ζ
λ
g
“税” 字理解 。 牵挽 ,这也是古代的一种成词 ,如古代行船的夫亦称牵挽夫 ,用绳索引出牲口为
牵 ;勾拉出物体为挽 ,都是牵引的意思 ,即役使差派 。唐高宗朝 ,刘仁轨镇守百济 ,上表朝廷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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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募兵役重时写道 :“频年征役 , 唯取勋官 , 牵挽辛苦 , 与白丁无别 。百姓不愿征行 , 特由于
此。 ”λ{g在这里 ,牵挽指的是差役 。唐代出土文书 ,亦多见此词 , 如伯希和在库车所获 D1A1104
- 106 号文书为一件《唐建中五年七月新召营作官楼茂圮牒》,其中便有“伏望商量 ,与一判命 ,
……牵挽 ,请处分” 语 。这大概是请上级官吏批示 ,暂时不要再征派差役了 。
第四个问题是白俱满地黎与白俱满失鸡 , 是一人还是二人 ? 日本学术界均指出为一人 ,
1994 年 ,在拙书稿《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 中提出是兄弟二人 。从字面上不难看出他们
的名字是由龟兹语译写成汉字的龟兹姓名 。这两个名字前三个汉字相同 。后二个汉字有异 ,
如果说是同一人 ,至少有二点不好解释 。
首先是 ,如果是一人 ,为何官府相隔一日 ,就作了两种不同发音的写法 ? 白俱满失鸡 ,1994
年拙文曾释作“白俱满尖鸡”,现拟以“失鸡”为妥 ,失鸡 ,应是龟兹语中的一个语词 ,唐高僧悟空
入竺求法归来 ,贞元初至安西 ,记安西境内山寺说 :

安西境内有前践山 、前践寺 , 复有耶婆瑟鸡山 , 此山有水滴溜成音 , 每岁一


|
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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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 ,采以为曲 ,故有耶婆瑟鸡寺 ……。

耶稣瑟鸡 ,据法人烈维 ( Sylvain L é


vi ) 说 : 曾从库车出土的木简中见有龟兹文 Yurp āske
}
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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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 ,他认为此名即耶婆瑟鸡寺名 。 韩翔 、 陈世良氏考证认为 :

“滴滴泉”
应即“耶婆瑟鸡”的意译 , 实即今克孜尔千佛洞之泪泉 ( 又名千滴

λg
泉) 。

瑟 ,汉译亦可写作“失”,如贾耽在《四夷道里记》中所说的龟兹都督府辖下的“据史德城”, µυg悟
空在其《悟空入竺记》 中便写作“据瑟得城”,即是一例 ,在这里 ,瑟 、
失、史均为同音字 。由此知
瑟鸡亦可写作“失鸡”“失鸡”
, 在龟兹语为何意 ,虽然目前尚无法确释 ,但“失鸡”作为一语义词
是能够成立的 。在伯希和所获库车文书 D1A14 号文书里 ,列有一名“白苏 □□鸡”的人 ,证明
人名语尾确有发此音者 。
另一名为白俱满地黎 ,以黎音为人名尾者 , 在库车所出汉文文书中较多见 , 如伯 D1A153
号文书中即有“俱漫地黎”,D1A1127 号文书中有“与都野提黎”, 还有“白瑟笃米黎”( D1A14
号) “
、白沙没黎”( 大谷 1511 号) 等 ,大凡名尾为 1i 音者 ,在官府文书中均习惯译作“黎”, 还未
见到用“离” 字例 ,这或许是因“离” 字不大吉祥的缘故吧 ! 从实际情况看 ,这似是当地约定成俗
的一种常例 。失鸡之“失”( shi ) 《说文》
, 作“式质切”, 归在质字韵 , 地黎之“地”( di ) 《说文》
, 作
“徒内切”,归在歌字韵 ,二者声韵不同 。既然“失”与“地”非同声字 ,也就不可能互通译写 。这
种区别 ,与“赵秦璧” 写成“赵璧” 完全不同 ,前者是对不同音韵的不同译写 ; 后者则是唐人对人
名惯用的省称 、 省写 。
其次 ,长时期以来 ,对《建中五年孔目司帖》与《建中五年孔目司行官赵璧抄》,学术界多认
为是一件文书 ,将 9 行文字中的前 6 行与后 3 行当作是原文书帖纸的押缝线 , µϖg至于此文书出
土时是一纸 、还是二纸的问题 ,近来王珍仁氏针对我在 1994 年书稿中的认识 ,指出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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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只凭这件文书被裱粘在一起 , 就轻易地断定是一家人 , 实在是有些牵强 。
因为陈先生忽视了这件文书在发现的当时 ,并没有被裱粘在一起这个重要线索 。
这已在日本大谷探险队成员渡边哲信的考察日记中有着明确的记录 。这件文书
被装裱的时间是发现以后 ,由日本人在其本土按照日本传统的书画装裱风格裱
ω
µg
粘在一起的 。

在这里 ,王氏认为此文书前 6 行与后 3 行的文字在出土时 ,不粘在一起 ,是日本学者将其裱粘


在一起的 。这个涉及到当时文书出土时的实际情况 ,是一个需要严肃认真弄清楚的问题 。依
据王氏说的重要线索 ,我们重新查看了当时出土的实际记录 , 大谷探险队队员渡边哲信在其
1903 年的日记中写道 :

四月二十二日 ( 水) ,明屋 : 堀氏与人夫十一人 , 在南面山谷洞口西向的一个


洞及另一洞发掘 。得古文字及汉字纸片 , 先 、 靴形等 。午后五时顷 , 发掘中洞天
ξ
µ
g
井崩坏 ,巨岩轰然落下 。

这就是渡边哲信的考察日记 。对出土文书为几纸并不明确 。而记载更具体的是堀贤雄 1903


年的日记记录 :

四月二十二日 ,星期三 ,渡边氏从早晨起就在北口谷角的洞窟里 , 与土民数


人挖掘出反包着矿石的故纸二枚 ,一为汉字 ; 一为中亚文字 ,汉字文书记有“建中
ψ
µg
五年云云”
的文字可读 。

从堀氏当时的日记知 ,所出土的两纸中 ,一纸是建中五年的文书 ; 另一纸为中亚文字文书 。在


这里 ,对“建中五年”
文书的记载 ,明确记为一纸 。所谓“不粘在一起”的根据 ,实际上并不存在 。
这一情况意味着 ,文书前 6 行的帖文与后 3 行的抄文 ,原来就粘贴在一起为一纸 ,日本早期出
版的《西域考古图谱》 下卷〈史料 ( 14) 〉
所刊图版亦是如此 。细审后来旅顺博物馆刊布的彩色图
版 ,文书是经过了裱装 ,但两件粘贴在一起 ,似原来就已如此 ,非近人裱装时任意所为 。要是近
人装裱贴在一起 ,也不致用后 3 行文书纸的前边 ,压在前 6 行文书纸的后边上 ,留下一条押缝
线 。如将两件互不相接的文书 ,主观地将其粘贴在一起 ,是违背整理出土文书规则的 。日本学
者亦深知此点 ,我想不会发生后来粘贴的事 。至于是近人“裱粘在一起” 的说法 ,也不知是否有
当年裱贴在一起的记录 ,或其它有力的证据 。
既然前 6 行与后 3 行原来粘贴在一起 ,就应该属一人户内所持物 ,而白俱满失鸡与白俱满
地黎又不大可能是同一人 ,又该如何解释这件文书中的两个部分呢 ? 基于此 ,我认为这是居于
莲花渠的匠户白俱满家 ( 姑且如是称) 留下的一份家庭档案 ,失鸡与地黎是此户中从事织造的
兄弟二人 。
第五个问题是 : 如果说失鸡与地黎是同一人名的异写 ,还不大好解释这一帖一抄的关系 ,
从表面看 ,建中五年七月十九日帖莲花渠匠户白某配织布一百尺 ,七月二十日便收到了这一百
尺 ,并出具了抄条 ,似乎也合情理 ,然而要得出这一结论 ,还须排除如下几个障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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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是莲花渠的位置 《悟空入竺记》
, 载:

屈支城西门外有莲花寺 ,有三藏沙门 , 名勿提提鱼 ( 唐云莲花精进 ) , 至诚祈


请 ,译出《十力经》,可三纸许 ,以成一卷 。

这是说莲花寺在龟兹王城西门外 , 外在何处 ? 却未详言 。然宋人《唐丘兹国莲华寺莲华精进


传》则有进一步的记载 :

释勿提提鱼 , 华言莲华精进 , 本屈支城人也 。即龟兹国 , 亦云丘兹 , 正曰屈


支 。时唐使车奉朝到彼土 ,城西门外有莲华寺 , 进居此中 , 号三藏 。 ……安西境
内有前践山 ,山下有伽蓝 ,其水滴溜成音可爱 ,彼人每岁一时采缀其声以成曲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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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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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耶婆瑟鸡》开元中用为羯鼓曲名 ,乐工最难其杖撩之术 。进寺近其滴水也 。

如前述韩 、
陈二氏文所证 ,前践山下有滴水的伽蓝 ,在今克孜尔千佛洞 ,那么 ,莲华精进所居莲
华寺“近其滴水”,也应在克孜尔千佛洞的附近 。是唐代的克孜尔佛地 ,必定不止于一寺 。莲花
渠渠名 ,顾名思义 ,当是依莲花寺名而来 ,据此推测莲花渠也在克孜尔山前一带 ,而颁发给莲花
渠匠户的这两件文书 ,在克孜尔洞窟的出土 ,又可进一步证实这一点 。
然而安西大都护府所在地 ( 即今库车县) ,距克孜尔千佛洞有一百余华里 ,都护府孔目司七
月十九日下给莲花渠匠户配织一百尺布的帖文 ,最早也只能在二十日或以后才能到达莲花渠 。
这类配织通常是临时性的差配 。匠户白俱满失鸡接帖后 ,总须花一定时间和劳动来完成这一
百尺布的织造 ,然后再上交给孔目司 ,由此看 ,七月二十日赵璧抄中“白俱满地黎壹佰尺了”,似
乎不大可能是白俱满失鸡交毕配织一百尺春装布的记录 。
当然 ,也不排除另外几种可能性 ,一种是莲花渠的织匠 ,不止白俱满失鸡一人 ,还有白俱满
地黎等 ,此二人属一家兄弟 ,配织任务七月二十日送到该户后 ,随即不是由失鸡 、
而由地黎交出
手头已织成的布一百尺 ,行官赵璧收纳后 ,即出具收领抄条 ,由于此抄是对配织帖的完成 ,故户
主将此二纸粘贴在一起 ,以备日后之查凭 。
第二种可能是 ,行官赵璧 ( 赵秦璧) 等即将七月十九日孔目司发的帖文 ,二十日送达莲花渠
白俱满失鸡时 ,正好另一织匠白俱满地黎配织的一百尺完成了 ,随之交纳给了行官 ,于是赵璧
便给他出具了抄条 。不过这一情况的前提必须是两件文书出土时未粘贴成一件 。然从出土记
录看 ,这个前提并不存在 。
第三种可能是 ,失鸡就是地黎 ,同为一人 ,他在七月二十日接到官府帖文后 ,立即将手头已
织成的布拿出一百尺 ,当场交给行官 ,行官赵璧当日出具收纳抄条 。作此解释倒也符合文书出
土时为一件文书的实际 ,但带着帖文来的行官赵璧 ,明明知道孔目司长官任詈行帖是给匠人姓
名为白俱满失鸡的人 ,何以在抄文中 ,居然敢违背上级孔目官帖文内容 ,将匠人名随便改写成
白俱满地黎呢 ? 这却是一个无法解释的事实 。
在对以上几种可能性作出估量后 ,我认为第一种的可能性还是最大的 ,联系到文书的内容
及出土的实际 ,作此考虑 ,并不牵强 ,对失鸡与地黎作出“可能是一家人的”的推论 , µ{g也并非是
轻易作出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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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个问题是 《孔目司帖》
: 所配织的春装布何以到七月十九日才下帖文 ? 王珍仁氏提出
了这个问题 ,认为“这里的七月 ,分明是建中四年的七月 ,而官府于此时征缴的赋役 ( 春装布) 则
是建中五年的内容 。 ”µ|g意思是说建中四年七月十九日即下帖要求征五年的春装布 。当然 , 基
于对封建统治者煞费苦心盘剥百姓的一般认识 ,作此推论也未尝不可 。不过对此文书 ,还是应
具体分析 ,从《孔目司帖》
文看 ,安西大都护府孔目司下此配织帖是“准例”,即按规章条例行事
的 。唐建中元年颁行两税法 ,曾诏令 :

居人之税 。夏秋两征之 ,各有不便者 ,三之 。余征赋悉罢 ,而丁额不废 。其


田亩之税 ,率以大历十四年垦数为准 , 征夏税无过六月 , 秋税无过十一月 。违者
}
µg
进退长吏 。

这是对田亩税的规定 ,基本以夏收粮 、秋收粮的两个季节而定 ,当年税 ,当年毕 。西域的布多是


棉布 ,库车地区 ,棉花通常要到农历六月底 、
七月初始收摘 ,农家只有这时才能织造成布 ,七月
十九日下帖配织布 ,正是适时而行之举 。安西府差配龟兹百姓春装布 ,大概也是准两税法夏 、
秋两征的精神 ,每年差配一次春装布 ; 再差配一次秋装布 , µ∼g尽管如此 , 但这仍不是正税 , 而是
一种为了军需急用而对专业织造户作的临时性差配 。
既是临时性差配 ,就不可能在一年前下帖 ,次年才征收 。因此 《孔目司帖》
, 中第 5 行的“七
月十九日帖”,仍应是建中五年当年所下的帖 。后 3 行的“抄文”是建中五年七月二十日写的 ,
署名征收的四名行官 ,与七月十九日持帖到莲花渠来的四名行官完全一样 。一个不多 、
一个不
少地都在场 ,这一点也可证实帖文就是建中五年七月十九日下的帖文 。
库车克孜尔出土的这件唐建中五年 ( 784) 的帖及抄的重行公布 ,近年引起学术界热烈的讨
论与研究 ,为了使研究再深入 ,归纳了以上一些问题 ,提出了自己的释读理解 ,补充或纠正了自
己原来的一些认识 ,也回答了一些学界提出的不同意见 。其中若有不妥之处 ,尚祈学界同仁继
续赐教 。

注  释

①小田义久《大谷探险队将来 の库车出土文书 について》, 载日本《东洋史苑》第 40 - 41 合期第 13 - 14


页 ,1993 年 。又见同氏专著《大谷文书 の研究》
第 69 - 73 页 ,日本法藏馆 ,1996 年 。冻国栋《旅顺博物馆藏〈唐
建中五年 ( 784) 孔目司帖〉管见》《魏晋南北朝隋唐史资料》
, 第 14 期第 120 - 139 页 , 武汉大学出版社 ,1996
年 。荒川正晴《 g g g出土『孔目司文书』
考》,载日本《古代文化》
第 49 卷第 3 号第 1 - 18 页 ,1997 年京都 。
②王珍仁《对旅顺博物馆藏〈唐建中五年孔目司公牍〉再研究》《敦煌学辑刊》
, 1998 年第 1 期第 39 - 46
页。
③旅顺博物馆藏 2011609 号 ,此处据日本京都龙谷大学佛教文化研究所 、
西域研究会 1993 年 3 月刊《旅
顺博物馆藏新疆出土文物研究文集》
所载彩色图版录文 。
④段玉裁《说文解字注》
第七篇下 : 文四重乃巾部 。
⑤吐鲁番阿斯塔那 78 号墓所出文书中 ,除有唐初蒲昌府的“帖”文至少有 7 件外 , 还有“抄”文 6 件 。见
《吐鲁番出土文书》( 录文本) 第四册第 91 - 107 页 。其后各册均有“抄”
文出现 ,可参阅 。
⑥陈国灿《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
第 122 - 136 页〈唐建中七年 ( 786) 西州蒲昌县配造秋布花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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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了此文书 ,并定名为“抄”
文 。但记文书收藏号有误 , 故上列注 ③中特予更正 。武汉大学出版社 ,1994 年
12 月 。( 1997 年 11 月修订本已作改正)
⑦同上书第 133 页 。

《吐鲁番出土文书》( 图版本) 第 3 卷第 36 页〈唐贞观二十三年安西都护府户曹关为车脚价练事〉上有
“安西都护府之印”
三处 ,印文较清晰地可看出为 2 行字 。
⑨伯希和所获库车文书见于缩微胶片 Pelleo :D. A. 36 号 ,以下凡标 P :D1A1 号文书者 ,均见于此胶片 。

《吐鲁番出土文书》( 图版本) 第 3 卷第 523 页图版 。
ϖ
λ
g史树青主编《中国历史博物馆藏法书大观》第 11 卷晋唐写经・晋唐文书 , 第 153 页图版 , 释文序说第
230 页 。
ω
λ
g《吐鲁番出土文书》( 图版本) 第 3 卷第 240 - 241 页图版 。
ξ
λ
g程红《合肥出土 、
征集的部分古代铜镜》《文物》
, 1998 年第 10 期第 82 - 85 页 ,图版见 84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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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同注 ②文第 36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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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同注 ②文第 44 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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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旧唐书》
卷 84《刘仁轨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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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悟空入竺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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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伯希和《吐火罗语与库车语》, 见伯希和 、
烈维著《吐火罗语考》( 冯承钧中译本 ) 第 125 页 , 中华书局 ,
1957 年 2 月 。

λ
g韩翔 、
陈世良《龟兹佛寺之研究》,载龟兹石窟研究所编《龟兹佛教文化论集》第 59 页 ,新疆美术摄影出
版社 ,1993 年 6 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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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新唐书》
卷 43 下《地理》7 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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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荒川正晴氏录文则作二文书 ,一为 6 行 ,一为 3 行 ,当是 。见注 ①所揭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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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同注 ②文第 42 - 43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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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渡边哲信《西域旅行日记》《新西域记》
, 卷上 ,第 317 页 。对此 ,小田义久氏《大谷探险队将来 の库车出
土文书 について》
一文亦作转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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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堀贤雄《西域旅行日记》《西域文化研究》
, 第四卷第 35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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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 宋 ] 赞宁《宋高僧传》
卷三 ,中华书局 ,范祥雍点校本 ,第 45 - 46 页 ,1987 年 8 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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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同注 ⑥文第 133 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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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同注 ②文第 45 页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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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旧唐书》
卷 48《食货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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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参见陈国灿《唐建中七年 ( 786) 西州蒲昌县配造秋布花问题》《斯坦因所获吐鲁番文书研究》
, 第 122 -
136 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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