You are on page 1of 35

中國大陸後共產黨社會階層化機制之探討

王明輝*

摘要

中國大陸原為實施社會主義的共產國家,七○年代末期開始進行改革開放政

策,部份引進資本主義的經濟制度,逐漸步入所謂的後共產黨社會。由於後共產

黨社會下,政經出現嚴重矛盾,使得其社會發展模式變得甚為複雜,而難以從形

式制度,或者表面上的法律規約,以掌握社會的整體形態;甚且,這種矛盾性質,

也使得社會階層化的機制變得更為多元,加之各元因素與相互之作用力評估不

易,而顯得曲折難辨。因此,本文擬從社會階層化機制的角度,以探討中國大陸

改革前後的社會變遷,並藉以評估其未來可能的動態發展。

為了瞭解中國大陸現階段社會階層化進行的情況,本文首先對其改革前,即

在中國大陸未步入後共產黨社會時,既有存在的社會階層化背景為何,進行一綜

合性的描述。分析的項目包括:改革前的制度化設計、改革前的階層區分,以及

改革前階層區分的社會效應等重點上。其次,本文分別從農村集體勞動制的瓦

解、鄉鎮工業化與鄉鎮企業、國有企業改革、開放外資與世界經濟接軌,以及私

有企業的合法化等體制上的變革,以探討社會中漸被釋放開來或形成的社會力

量,以及這些社會力如何的相互關聯。最後,再進一步分析上述各股的社會力量,

可能形成的新的社會階層化機制為何;同時,也對其未來的社會結構內涵與社會

變遷方向,作進一步的評估與詮釋。

關鍵詞:中國大陸、後共產黨社會、社會階層化、社會變遷

*
國立澎湖技術學院航運管理系副教授,mhwang@npit.edu.tw。
中國大陸後共產黨社會階層化機制之探討

一、前言

階級或階層化的研究,是社會學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透過階級或階層化的

研究,可以瞭解一社會的人群組合、關係形態與社會結構;從動態的過程中,也

可掌握一社會的權力運作模式、社會秩序建立與社會變遷方式。因此無怪乎,自

古典社會學家以降,階級或階層化研究,始終被視為是社會研究的重要課題,同

時也是瞭解一社會之結構與變遷的主要入手點。近年來,中國大陸由於實施改革

開放政策,在原有的社會主義體制下,引進了資本主義式的生產模式與分配原

理,導致社會內部產生劇烈的變化。這種變化即如上所描述的,無論在靜態的人

群組合、關係形態與社會結構上,或者在動態的權力運作模式、社會秩序建立與

社會變遷上,皆可找到其表徵與效應。因此,若想要瞭解改革後中國大陸步上後

共產主義社會的社會形態,藉由社會階層化的角度入手,不失為一個適當、有效

的策略。

藉由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以探討社會變遷的課題,除上述有理論上的理由外,

面對現階段變遷中的中國大陸,更將另有一番的特殊意義。首先,中國大陸原為

實施社會主義的共產國家,七十年代末期,開始進行改革開放政策,部份引進資

本主義的經濟制度,逐漸步入所謂的後共產主義社會。在後共產主義社會底下的

最大特質,即在經濟上已進行資本主義式的改革,但在政治上,卻僅止於政治體

制的改革,而不願進一步的政治民主化(姜新立,1999:2)。由於這種政經矛盾,

將使得社會發展的模式變得更加複雜,這種複雜的情況,往往也是難以從形式制

度,或者表面上的法律規約,就得以掌握社會的整體形態。同樣地,這種矛盾性

質,也使得社會階層化的機制變得更為多元,且因各元因素與相互之作用力評估

不易,而顯得曲折難辨。因此,若能對此一複雜性,進行有系統的梳理,將有助

於釐清現階段中國大陸社會發展圖像。

其次,中國大陸步入後共產主義社會,若自其實施改革開放後起算,至今已
有二十來年。但二十幾年來的後共產主義社會實驗,會發展成何種社會形態,至

今恐怕還很難論斷,因為這場實驗仍持續在進行中,而且穩態的社會支架並未發

展完全。此時,若從社會階層化的角度入手,探知現階段社會所生成各種社會力

與群體結構的情況,則對中國大陸未來社會發展的可能路徑,將會有更深入的掌

握。

另外,中國大陸走向後共產主義社會的道路,其所牽涉的層面,除了有制度

轉變的問題,也受到中國社會本有條件影響的問題。制度轉變的問題,或許從其

他社會社會的經驗中可以得到參考,但屬於中國社會特有條件的影響因素,則必

須回到中國本土身上找答案。因此,若中國社會確有其特殊性,則可斷言中國大

陸後共產主義社會的發展模式,不僅不同於前蘇聯與東歐共產國家,直接由社會

主義體制轉換為資本主義社會體制的模式;也異於開發中國家,直接透過高度依

賴資本主義國家來成長的模式。

最後,從理論上的建構與反省而言,學界一方面致力於從經驗世界中,建構

得以解釋人類社會與行為的普遍性理論;另一方面,也希冀透過已建構之理論,

來解釋複雜的經驗世界現象。中國大陸後共產主義社會的發展情況,由上述各層

面看來,是一極具豐富又複雜的社會型態。因此,透過對於此一社會的深入頗析,

其可能得到在理論上的重新建構與反省,以及對於此一複雜社會的瞭解,將會有

更多豐碩的啟發與收穫。

如上所述,透過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以探討中國大陸後共產主義的社會變

遷,確實意義匪淺。但如何使用社會階層化的概念、理論及觀點,以應用於所探

討的經驗對象,可能也是重要的關鍵。因為不同的概念、理論及觀點的使用,往

往會產生各自不同的詮釋。當然,這部份的問題,已屬於知識論及方法論層次的

問題,非本文所擬處理的重點。故本文在有關概念、理論及觀點的使用上,儘量

採用一般已成定論之論述為原則,並且扣緊中國大陸社會脈絡為論述的基本背

景,以探討本文所處理的課題。於是,本文探討的研究架構如下:首先,為了瞭

解現階段社會階層化進行的情況,有必要先說明在改革前,即在中國大陸未步入
後共產主義社會時,既有存在的社會階層化背景為何。其次,針對改革開放以後,

探討社會中那些社會力漸被釋放開來或形成,以及這些社會力如何的相互關聯;

接下來再進一步分析,上述的各股社會力量可能形成的社會階層化機制為何;最

後,則對這種可能形成的社會階層化機制,所對應的社會結構內涵與社會變遷方

向,作進一步的評估與詮釋。

二、改革前的社會階層化背景

中共在 1949 年正式於中國大陸建國後,隨即展開了一場共產主義的社會實

踐。經三十年的試驗之後,才在第二代接班人鄧小平的改革政策下,將整個社會

帶入後共產主義社會的實驗階段。三十年來的共產革命試驗,對中國大陸建構了

一特殊的社會形態。這個社會形態雖自七十年代末期以來,經上層領導者做某種

幅度的調整,但無論其調整的方向有多大,從歷史的脈絡來看,總還是有一些軌

跡可尋。亦即,現階段中國大陸後共產社會的社會內涵,基本上仍是前一階段社

會的延續,前一階段的種種社會沉澱,無論是否被加以調整,都仍持續對現階段

社會的內涵產生影響。因此,擬探討現階段中國大陸社會階層化的內涵,首先要

釐清前一階段是何社會背景,然後才可看出其發生轉變的過程,及此一過程的意

涵。是故,在本文的這部份,將擬探討底下三個問題,以作為進一步探討現階段

中國大陸社會階層化的背景。他們分別是:改革前,中共採取何種制度化設計,

以建構社會階層化的機制?這樣的制度化設計,造成了何種的階層區分與結構?

這樣的階級區分與結構,對當時的社會產生了何種社會效應?

(一)改革前的制度化設計

社會階層化實質上是探討社會不平等的問題。而社會不平等的產生,可分為

兩類:一類是體質的或自然的不平等;另一類是社會的、人為的不平等。社會階

層化談論的,主要是後者(張德勝,1986:264)。然而,何以會出現社會的、人

為的不平等,這正是社會學研究的重點,但看法仍頗為分歧。從經濟學的觀點來
看,社會不平等代表社會中有限的資源,不平均地分配於各個不同的個人或團

體,並且這種社會資源分配不均的情況,又將導致更進一步不平衡的社會關係與

權力關係。由此可見,社會階層化所關懷的重點,至少可包括三個方面:第一是

那些重要的社會資源被不均的分配,將會導致社會的不平等;第二是這些社會資

源何以被分配不均;第三是這種社會資源分配不均的現象,如何進一步造成社會

關係與權力關係的失衡。過去古典社會學家如馬克思(Karl Marx)的二元化

(dichotomous model)階級理論、韋伯(Max Weber)的三元分析路,或者近年來流行

的社會經濟地位量度法(佘雲楚,1994;李健正、陳錦華,1994;Hsiao,1993),

無不環繞在上述三個研究重點,對不同的社會進行階層化的分析。

面對中國大陸改革前的社會階層化分析,既然在不同的社會條件底下,會有

各自特殊的模式出現,在此先不擬從既有的理論為論述的架構,而是回歸到上述

社會階層化的原始問題上,並從中國大陸社會本身來找答案。若依前述社會階層

化的關懷重點,置於中國大陸改革前的社會形態下,則有關改革前的中國大陸階

層化課題,將可演繹為三個問題:第一、改革前,中國大陸那些重要的社會資源

被不平均的分配,並因而導致社會不平等(或階層化)的現象。第二、這種社會不

平等(或階層化)的現象,在改革前是如何產生的。第三、已形成的社會不平等(或

階層化)現象,產生了什麼樣的社會效應。

首先,就第一個問題而言,如張德勝(1986:264)所言,
「必須有一些大家都

希望得到的東西,由於某些人多得,其他人少得;或者某些人得到,其他人得不

到,以致有了一種相對地被剝奪的感覺,這樣才會產生不平等」。如果說滿足人

類基本需求的事物,基本上並沒有多大的差異,那麼這些「大家都希望得到的東

西」,應該在普遍社會中,都會具有共同性。實際上,前文所指出的各種社會階

層化理論,都是基於人類社會有共同需求為前提1。因此,中國大陸改革前,那

1
當然,這並不排除各個社會也存在著特殊性,因為有些社會可能比較重視經濟性的需求,有些
也許偏重於社會性或其他的需求,或者需求類型偏重的權重有不同。但一般的社會階層化理論,
則較少從這個預設角度出發。
些重要社會資源被不平均的分配的問題,或許可以不必做特殊的考量,而將重點

放在第二個問題上,即是何緣故社會資源被不均的分配了。本節所要處理的重

點,正是這個問題。至於第三個問題,有關社會效應的問題,則留待下文做探討。

社會不平等是普遍性的現象,導致社會不平等的原因,也是很複雜的,各個

社會或許情況也不同。但在社會主義國度中,造成社會不平等的原因,主要是因

為政府對於體制的設計與規劃的結果所致(Szelenyi,1978;Zhou et al.,1996)。

如上所述,社會不平等本質上是社會資源分配不均結果,但社會資源分配不均有

社會文化的因素,有市場競爭的因素,也跟制度化的社會分配有關。可是在社會

主義的國度中,由於政府的權力被放到最大,於是所有原來作為社會資源分配的

機制,全被政府及代表政府的力量所取代。在這種情況下,想要瞭解此一社會底

下的社會階層化機制,當然就必須從其制度化設計著手。

中國大陸在中共的統治底下,在改革以前其對社會的控制,有學者稱之為一

種極權主義(totalitarianism)統治2,也有稱之為全能主義(totalism)統治 ,雖然名稱
3

不同,指涉的內涵也稍有差異,但基本上對此一政權加諸於社會強力支配力的看

法,卻是相當一致的。因此,底下本文將從中共在改革前的制度化設計,以探討

當時所構成的社會階層化機制。

中國大陸在改革前對社會資源分配影響最深者,主要有兩重要的體制設計,

一為單位制的集體勞動模式,另一為嚴格的戶口制度。首先,就單位制的集體勞

動模式而言,此一制度的產生,主因當時領導人不僅基於社會主義「生產關係」

2
如鮑大可(Doak A Barnett)所著《共產中國:一九四九至一九五五年的初期年代》(Communist
China: The Early Years 1949-55),及福瑞德立契(Friedrich)與布里辛斯基(Brzezinski)所著《極權專
制與獨裁》(Totalitarian Dictatorship and Autocracy)均以極權主義描述毛澤東時代的統治方式。但
Flemming Christiansen & Shirin M. Rai 認為: 「極權主義是冷戰的產物。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
對蘇聯不友善的態度,使大家對共產主義的邪惡意像有所認識,認為共產主義是與一九三○年代
納粹和法西斯國家同出一轍的權威主義式政權,它有著高壓性的意識形態。在一九五○年代初的
韓戰期間,中華人民共和國解放軍對抗美國領導的聯合國軍隊,贏得相當大程度的勝利,更加強
化西方世界採用極權主義模式,來分析中國政治中的負面形象」 。上引自 Flemming Christiansen &
Shirin M. Rai: Chinese Politics and Society(《中國政治與社會》),黃烈修等譯。
3
政治學者鄒讜在《二十世紀中國政治》一書中,提出「全能主義」 ( Totalism)的概念來理解當
代中國政治,以補過去用極權主義解釋國情之不足。鄒讜認為中國大陸政治權力對社會領域及個
人生活的干預,已超過法律、思想、道德(包括宗教)的限制,故其極權程度主義更甚於極權主義。
的道德優越性想法,且迷信此為提高「生產力」的「解放」方式(陳永發,1998:

569)。於是,在一九五二年底中共成立國家計畫委員會後不久,就宣布了所謂向

社會主義過渡的總路線,以集體化和工業化並舉,分別對重工業、國防工業、農

業、手工業和工商業進行「社會主義的改造」(陳永發,1998:568)。企圖以消滅

私有制、實行計畫經濟為由,拋棄市場規則、摧毀市場秩序,禁止包括勞動力在

內的各種生產要素的自由流動、自由組合,從而遏制了隨著工業化進程越來越細

密的勞動分工的內在要求(閔琦,1995:20)。結果使得全國變成由各個以集體化

為名的單位所組成,在工業部門或城市地區,有各級的集體勞動事業與全民所有

的國有企業成立;在農業部門或農村地區,則以各級集體勞動生產隊與人民公社

呈現。

這種單位制的集體勞動制度最大的特點,就是一種全控式的社會因而誕生。

由於此一集體勞動單位不只是一個經濟組織而已,舉凡單位中個人的各方面生活

需求,如教育、醫療、保險、社會福利、住房、休閒娛樂,乃甚至於家庭生活與

個人自由,都被含括於單位的調配底下。於是國家只要透過對單位組織有效地控

制,並以此為軸心發展出一套完整的社會功能、社會結構、社會生產和分配體系。

在這樣的一個單位社會裡,獨立於國家權力的民間社會,實際上已不存在(楊曉

民、周翼虎,1999;陳生洛,1999:71-73)。這時,當然國家就可以非常全面地

控制整個社會,並且還可以輕而易舉地動員整個社會,這也是為何過去的中國大

陸社會,不僅處於嚴密被控制的情況下,同時也不斷地被捲入上層政治鬥爭風暴

的原因。

此時,當從個人獲取社會資源,來審視社會階層化的情況時,可發現由於民

眾生活資源的取得與社會福利的分配,都是透過單位來調配(陳志柔,1999:3;

金鍾賢,1996:98),一般人根本不可能從單位外再獲取資源,甚至要從其他單

位取得資源都很難。因此誰會分配得多或少,誰占社會階層較高或低,則決定於

此單位的性質,以及其在單位內的相對位置為何。

其次,再談到嚴密的戶口制度的問題。戶口制度的建立,主要源自中共建國
之初,面對城市地區日益吃緊的糧食問題時,中共中央於一九五三年十月時,所

採取以統購統銷為糧食政策下的產物(鄭怡雯,2001:73)。中共此一政策,當然

是犧牲農民的一種決定,因為此政策如要貫徹,則必須要有一嚴格的戶口制度相

配合,且必須嚴禁農民的流動。另一方面,此一制度設計也有意識形態考量,因

為此項政策乃是「把分散的小農經濟納入國家計畫建設軌道,引導農民走向互助

合作的社會主義道路,和對農業實行社會主義改造,所必須採取的一個重要步驟」
4
。可是,雖國家主觀上想照顧農民,但實際上農民卻始終得不到滿意的價格,

也無法買到滿意的商品,並且又無其他選擇,只能廉售糧食(陳永發,1998:583)。

再者,從後來政府對於統購統銷範圍的不斷擴大,證明此一政策不只是應急的措

施而已,更是為了配合中共推行社會主義工業化的制度設計。因為透過此制度設

計,中共刻意壓低農產品價格,卻又提高工業產品的價格,這便形成兩種價格之

間的「剪刀差」,從而將農村的物資轉移至工業部門使用之需(陳永發,1996:

583-584)。

在農業集體化體系下,原本農村的發展已遠不如城市,農民所得到的照顧,

也遠少於城市居民。在政府大力推動社會主義工業化進程中,非但沒有消化農從

的過剩勞力,反而向農村抽調更多的物資。且為確保工業和城市糧食供應,又徹

底實行戶口制度,將農民綁死在農村土地上,不得動彈。農民如果想要離開農村,

只剩下入黨經黨內昇遷、考試就學及當兵等途徑,但實際上農民各方面條件闕

如,除了從軍之外,這些管道很少有人應用得上,即使有機會能利用這些管道,

也不必然保證得以脫離農村。因此,農民只能困守在農村中,成為依附在土地上

的「新農奴」,喪失了經由職業改變及改善社會地位和物質生活的可能(陳永發,

1998:604)。從生老至病死,過著絕無機會逃脫的邊緣生涯命運(路風,1993;

陳奎德,1992:61)。

4
中共中央文獻研究室,《建國以來重要文獻選編》,4:479。轉引自陳永發(1998),頁 583。
(二)改革前的階層區分

從理論上而言,社會主義的理想就是要消滅社會不平等的現象,但實際的結

果是否真的如此?如果社會主義的國度內仍有階級與不平等的情況,則像中國大

陸在改革前的階層區分為何?有關社會主義社會中是否仍有階級的問題,看法頗

有差異。這裡至少有三種不同的看法,首先若從經濟面的角度看來,由於社會中

生產資料私有制已廢除,故亦不再存有剝削階級,當然也不再有階級的區分。持

有這種看法者,不只是社會主義當權者而已,有些西方學者從黨政對社會施以強

大的力量,瓦解了社會中各種力量與群體存在可能性的角度,也得出此一社會不

會有階級的區分產生5。另一種觀點則從社會關係的角度,認為社會主義社會底

下還是會有階級問題存在。持這種看法最典型者,莫如毛澤東與南斯拉夫共黨背

棄者吉拉斯(Miloran Djilas)兩人。毛澤東指出即時在社會主義社會底下,在部份

人心裡仍存有資產階級要素的殘餘,因此提醒人民要持續不斷的鬥爭下去(Wang,

1992)。吉拉斯(1957)則把問題的焦點由生產資料的所有權,轉移到管理權與分配

權上,認為共產黨員握有此一生產資料的管理權與分配權,已成為社會中的「新

階級」。還有一種觀點從權力關係著眼,也認為社會主義社會底下也存在階級的

問題。例如達倫道夫(Ralf Dahrendorf)借用韋伯所提出的「強制性協調組合」

(imperative coordinated association)作為分析單位,指出在任何一個這樣的組合

裡,都可區分出權力不均衡的狀態,權力不均衡將導致利益的衝突,形成兩個對

立的團體,階級就從此衝突中產生6。以上對於社會主義社會是否有階級區分的

說法不一,最主要是因為觀點與角度不同的問題。在此,本文擬以前述之制度面

資源配制的角度,進一步來探討其所導致的階級區分的結果。

就體制面的角度來看中國大陸改革前的資源配置情況,很明顯地社會階層化

的情況是清楚存在的。這種階層化的分布情況,恰如大陸學者李強(2001)之同心

5
如 Raymond Aron, William Kornhauser, 及 Robert Feldmesser 等人的看法。Parkin(1971)Class
Inequality and Political Order: Social Stratification in Capitalist and Communist Societies. 轉引自張
德勝(1986),頁 313-314。
6
Dahrendorf, Ralf(1959)Class and Class Conflict in Industrial Society. London: Routledge and Kegan
Paul. 轉引自張德勝(1986),頁 316。
圓結構之比擬。在他看來,過去中國大陸中央集權下的計畫經濟體制,形成了一

個階層化的同心圓,在同心圓的中心部份是「核心群體」(又稱「中心群體」),

同心圓的外圍部份則是「邊緣群體」。越是接進於中心的群體,就越容易獲得資

源;反之,則資源越少。在當時的體制下,這個同心圓的群體分層情況,由內而

外分別可區分成八個單位分層,他們分別是 1.中央級全民單位;2.省部級全民單

位;3.地局級全民單位;4.縣處級全民單位;5.地局級大集體企業;6.縣處級大集

體企業;7.街道集體企業;8.居委會小企業。農民階層則位處最外圍處,屬這個

分層體制裡最不易取得資源者(李強,2001:3)。這種同心圓的階層化配置,在

改革前分層的結構相當的穩定,而且各階層的成員在其中甚少有流動,其主要的

原因,乃是因為中共實施了單位制與嚴密的戶口制使然。

以上的階層分布,主要是按體制下各部門所分配得資源的多寡為標準,所呈

現的階層區分。若按身分的標準為區分,則又可將之區分為官員、幹部與黨員一

類、國有與集體企業員工一類、農民一類,及軍警人員一類等四類。中國大陸雖

自一九四九年之後,逐步將社會導入社會主義的體制,照理社會主義體制底下,

應該不再有階級及身分的區分;然則,實際的情況並不然。從前文改革前的制度

面看來,這個社會已被切割成無數的單位,而人群則又被標籤為上述幾類人。其

中官員、幹部及黨員的部份,是數這幾類人當中的既得利益階級。他們通常處於

各單位部門的領導地位,手上握有資源分配的權力,同時也獨享往上晉級更高權

位的特權。國有與集體企業的員工,則可稱上當時社會的「中間階層」(李強,

2001)。這部份的人,在改革之前,被政府給全「包」下來(陳永發,1998)。相較

於農民而言,他們有較多的社會福利保障,受到較好的生活照顧,同時也有較高

的社會地位與聲望。不過,並不是所有國有與集體企業的員工,都有同樣的待遇;

一般而言,越是屬於中央層級的單位,待遇越好,越是地方性的集體企業,待遇

就越差(李強,2001;Walder,1986)。另外農民階級這部份,應該可以說是當時

社會階層化最底層的一群。如前所述,農民在當時社會其實承擔了很重的社會任

務,但相對而言,他們受到的照顧卻最少,而且連想要脫離農民身分的管道與機
會,也是微乎其微。無怪乎有學者認為,當時的農村社會與封建社會無異(陳永

發,1998),農民的身分有如「賤民」一般(岩華,1996:9)。最後軍警等部份,

他們則屬於黨政特權階級的延伸體,為維護既得利益階級而存在,同樣也有享有

較多的特權。值得注意的是,這一類群身分者,除了本身在職時,享有較好的福

利外,在他們退職時,也同樣受到政府的禮遇與特別關照,其子女在社會中的地

位也較高,而受到較為妥善的照顧。

(三)改革前階層區分的社會效應

綜觀改革前中共所建構的社會體制,雖其主觀擬實踐一社會平等國度的努

力,無法全然予以否定,但實際的社會情況,卻有相當大的差距背離了原有的理

想。當然,這樣的結果,很大的層份不是因實踐社會主義的理想所致,而是受到

領導階層間的爭權奪利、錯誤決策,甚至是無知的影響。但無論如何,從社會階

層化的角度而言,其不僅無法創造一個真正平等、無階級的社會,反而使得這個

社會陷於階層化更加扭曲的境地裡。此一受到嚴重扭曲的階層化社會,至少形成

底下幾個社會效應:

1.全控性的社會:

在前文已提及,很多學者以「極權主義」
、「全能主義」或「一元化黨國體制」

等概念,來描述中共改革前的社會狀態。儘管這些概念所指涉的意涵不盡相同,

但這些概念中,所帶有國家對於整體社會的全面性控制的意義,卻是相當一致的
7
。然而,何以中共能夠達到對一個人口如此眾多,土地如此廣闊的社會,進行

全面性的控制?顯然中共政權對於社會控制方面,確有其獨到之處,而其最重要

的法寶,即是能透過黨中央集權的體系,建構出一套綿密的監控網,全面性地撒

7
關於共產黨政權對於社會的全面性控制效果,學者的看法大致相似,但對於如何達到這種控制
效果,卻有不同的看法。一般而言,極權主義論者強調體制以非物質的意識形態信仰,以及負面
威嚇作用,達到全控性的效果。但有學者則反對這種觀點,例如 A. Walder 甚至認為極權主義根
本不適用於描述共產黨社會任何階段裡的社會關係;因為共產黨社會之所以能夠達到社會全控性
的效果,反而是出自於注重對服從所給予的物質的、正面的利益刺激有關。在此,一者強調非質
與負面誘因,另一者則強調物質與正面誘因的重要性,有根本上的差異。有關這方面的討論,可
再參閱 Walder(1986)。
在整個社會之上。此一綿密的監控網,穿透到社會的各個部門中,將所有的人綁

在固定的單位中,而達到全面性控制的效果。當然,這一綿密的控制網,若要能

長期有效,則必須這個網本身要強固有力;此時,中共剛好憑藉著意識形態的強

調,以及黨內肅反、整風改造的機制,來鞏固了這張監控網。因此,即使到現在,

這個監控網所網住的社會性質已因改革而有所變化,但假若此一監控網的強固性

未變化,整體社會性質改變的難度仍然很高。

2.低度的社會流動

當一社會在國家全面性的控制下,這個社會所能產生的社會流動必然也將降

至最低。低度的社會流動對當局而言,其實也是欲達成全控式社會的必要條件。

從社會主義理想的意識形態來看,集體勞動與均等分配的體制設計下,本來就不

鼓勵有太突出的表現,否則將會破壞整體制度的運作。但是,對於消極不努力參

與集體生產者,只要無礙於整個體制運作,卻是可以被容忍的。因此,在這種體

制設計底下,不僅沒有提供社會流動的誘因,實際上也缺乏社會流動的管道。在

此一社會中,僅有的社會流動機會,就只有透過體制當局的認可與拔擢,方才可

能。但如何能夠獲得權力當局的賞識?在這種國度裡,唯有透過對國家表示忠

誠,而不是具備較好的專業能力,才會有機會得到晉升與流動。此即過去中國大

陸一貫的取才標準,
「紅」比「專」還來得重要。華爾德(Walder,1996)從中國大

陸車間裡的工作環境和權力結構的研究,也發現了產業工人得到升遷的最主要管

道,就是成為上級賞識的積極份子(activist)。而想要成為積級份子的條件,不僅

在意識形態上,要表現得比其他人更忠誠,同時還要在私人關係上,得到單位黨

部長官的信任,此即其謂之「有原則的任人唯親制度」
。此一制度明白地點出,

社會流動的管道與機制,全受制於黨的支配;中共透過這套機制的管控,反過頭

來又成為社會控制強有力的方式之一。

3.邊緣化者永無翻身餘地

實行社會主義的理想,在追求一個平等、無階級區分的社會。然而,改革前

的中國大陸當權者堅稱已走上社會主義的康莊大道,是否真的實現了此一理想?
從上述的分析可知,實際的情況並不然。首先,中國大陸實施的集體勞動制與公

有制的產權制度,就勞動付出與報酬分配的表面上看來,好似已達到人人平等的

設計。但實際上這樣的制度設計若要落實理想,必須有三個基本前提:其一、要

有一個清楚瞭解社會需求的統籌單位與體系的建立,如此才能下達指令給各部

門,分別該生產那些東西,並提供那些東西分配消費。顯然地這個前提,中共近

三十年的努力,還是沒有辦法達成,最後只變成社會各部門該生產與消費的目

標,都全是當權者的主觀看法決定。其二、若前項條件可成立,則也必須要能保

證這個社會資源統籌與分配的執行者,由上至下公正無私地執行此套制度。但很

明顯的,這一個前提也沒有實現,反而所看到的是,那些在這體系中的執行者,

變成這個社會的特權階級與既得利益階級。其三、如果前兩項條件都滿足了,還

必須要有一項最重要的前題,就是這個社會的資源是充沛、不虞匱乏的,也就是

其社會生產力須達到一定的高水平以上。這點顯然中共政權也沒有達到,於是整

個社會在一個物資匱乏的情況下,最終只能弄個「均貧」的窘境,完全沒有看到

半點社會主義理想的實現。由於建構一個社會主義的基本條件尚難達成,卻要強

行貫徹這種理想下,結果就造成另外一個問題,即將社會中人硬是綁在僵化的,

表面上平等、實際上卻不平等的社會結構上。那些被綁在此一僵化結構中的邊緣

群眾,如農民階級、基層工人階級者,則變成是被犧牲的一群。因為為了維持社

會主義理念的神聖性,為了不讓體制破局,這些邊緣群眾只能默默地承受這一扭

區社會的苦果,他們沒有得到應有的照顧,也絕少有流動的可能性,一生悲慘的

命運註定永無翻身的餘地。

4.上層政治鬥爭牽動社會動盪

最後一個有關改革前體制面設計下的社會效應,與政府上層的政治過程有密

切關聯,亦即上層每當發生政治鬥爭時,往往會牽動整個社會的動盪。眾所周知,

中國大陸在改革前政治運動接連不斷,諸如「反右運動」
、「大躍進」
、「四清和五

反運動」及「文化大革命」等政治運動,一再上演。究其因,主要緣自當局者之

間往往存有路線之爭,但在中共體制內解決這種路線之爭方式,不是透過議會民
主機制決定,而是透過上層間的權力鬥爭來解決。上層權力鬥爭的過程,又因當

權者往往會利用群眾為工具,透過政治運動與風潮,號召社會群眾投入,故整體

社會群眾無間斷地被動員與捲入其中。這種上層政治鬥爭不僅表面上牽動社會動

盪,實質上對於社會階層化更具有特殊的作用。這種特殊的作用,就是使得社會

階層化的資產累積,變成不確定化。也就是說,一般社會階層化會很穩定的指示

人們,具被什麼樣的條件、能力、身份,乃甚至政治認同,可以比較容易有向上

流動的可能性。但是,在改革前中共統治的政治氣氛下,很多時候是「今日的資

產,變成明日的負擔」,什麼才是民眾應該去累積的,作為未來社會階層化有利

的資產,根本就不明確(Zhou et. al.,1996)。這種情況下,當然民眾在社會資產

的累積上,便趨於保守、謹慎,同時也對權力當局更加不敢冒犯,社會關係也變

得閉鎖,因為深怕自己的隱私或缺失為他人所知,將變成未來被鬥爭的對象。

三、改革後的體制變革

由前述改革前的體制設計及社會效應看來,確實可發現,當時的社會階層化

受體制的影響極深。因此,若體制出現變革,則社會階層化也必然直接或間接地

受影響,而產生變化。雖然在中共的統治底下,體制設計與社會階層化有密切的

關聯,但改革前後兩者的關係,意義有相當大的差別。以改革前而論,兩者關係

之強,主因當局以達成某種社會階層化為目的;但改革後的制度設計,很顯然並

不是為了建構某種新的社會階層化。亦即,改革後的社會階層化的情況,只是中

共為了其他目的下,所做的體制改革,從而使社會階層化的內容、機制產生變化

的現象,此時的社會階層化效果,只能定位為改革的副產品(by-product),而非主

產品。從中共當局的意圖看來,這些副產品有些不見得是當局所想要到,但卻因

伴隨改革而發生,而不得不面對,故乃造成當局相當的困擾,及某種程度的社會

矛盾。底下,本文即針對這些造成社會階層化改變的體制面變革,進行進一步的

分析。
(一)農村集體勞動制的瓦解

過去農民由於受到集體勞動制、統購統銷的分配制,以及嚴格的戶口制度管

制下,使得農民不僅長期被綁在農村的土地上,所受到的社會照顧,亦為全社會

之末,社會地位實質上淪為最低的一群。這種情況到了改革前夕,似乎開始出現

轉變的契機。由於四川、安徽、浙江、廣東等地區的農民,不顧中央原有體制規

定,私下進行「家庭聯產承包制」,結果成效良好,大大提升了生產力,故而中

共中央在 1978 年十一屆三中全會時,確定了實行農村經濟體制改革。此後,聯

產承包制迅速在全國各地發展開來,並且更進一步的發展為包產、包幹到戶的作

法。至此,過去集體勞動制的生產模式,已形同瓦解,旋不久在 1984 年,中央

即正式取銷「人民公社」的組織。至於在統購統銷的管制方面,中央在 1979 年

時,已調高 18 種主要農副產品的收購價格,平均提高幅度為 24.8%;並且逐步

縮小農產品統派統購的範圍與數量。到 1984 年底,農產品統派統購的種類,由

原來的 113 種,減少到 38 種(毛育剛,1995)。

而原有嚴格的戶口制度,則因配合政策上開放三資企業、私營企業及個體戶

的用工自主權,農村勞動力成為其主要的招工對象。此時,各大城市及開放地區,

更直接由政府成立勞動力轉介就業部門,大量自農村地區引進農村人力,以滿足

城市工商業發展的勞力需求。未能透過正式機構轉介進入城市就業的農民,雖仍

有戶口落戶與社福方面的問題,但也可自由向城市流動謀生。故而,戶籍制度顯

然亦已鬆動,農民取得更大的流動自由。

(二)鄉鎮工業化與鄉鎮企業

對農村社會階層化產生重大影響的另一因素,即農村工業化與鄉鎮企業的崛

起。在改革以前,農村地區僅有極小部份的工業活動,這些工業原本是在 1958

年伴隨「人民公社化」下,主要為農業服務,所附帶的社辦產業(劉亞明,1997;

方山,1993)。在 1970 年時,農村工業化的浪潮興起,各地農村乃進一步陸續興

辦農機廠與農業有關的行業(劉亞明,1997)。以上這些零星的工業,是改革前鄉
鎮企業發展的基礎與背景。到了 1978 年,中共在「十一屆三中全會」
,通過「中

共中央關於加快農業發展若干問題的決定」後,開始鼓勵原有社隊企業應擴大規

模發展、移轉部份城市裡的工廠加工產品至農村、保障產品的供銷渠道,以及給

予稅制優惠等措施下,農村工業化乃進一步飛速成長。1984 年,中共在順應人

民公社解體的政社分離新形勢下,才正式將社隊企業改稱為鄉鎮企業。

一般談及鄉鎮工業化與鄉鎮企業發展的現象時,大都把重點放在鄉鎮企業所

創造的經濟效果,例如有關產值、產量、僱用勞工數等方面的提升。的確,鄉鎮

企業崛起之後,確實改變了原有的經濟結構,繁榮了地方經濟,對大陸經濟體制

的全面改革,起了相當大的作用。然而,從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來看時,則有必要

釐清及定位這種鄉鎮企業發展,對階層化到底有何意義?起了多少改變的作用?

首先,就所有權的角度來看,鄉鎮企業屬集體企業,其產權主要為鄉、村農

民集體所共有。若就此形式而言,則原在農村中的農民,可經由鄉鎮企業經營的

方式,成為企業的投資者、股東或所有者之一。按理,企業經營若有盈餘,則農

民可透過對企業所占有的所有權比例,配得相對的分紅與報酬。如此一來,若鄉

鎮企業經營得利,顯然有機會可以提升原在貧困中的農民生活。

其次,就勞動力的需求來看,鄉鎮企業發展之後,確實提供了大量的就業機

會,這對於農村裡長期存在的過剩勞動力問題,確實得到一個舒解的管道。從收

入管道方面看,農民增加了農業以外的所得;從職業位置方面看,農民開始有了

脫離農業,轉為工業部門的可能性。

另外,就鄉鎮企業造就地方繁榮的效應來看,當企業發展起來之後,吸引了

很多人集中到本地來,也促使當地人的收入增加,此時必然也會帶動當地的其他

商機。故而,當地的農民可利用此一人口集中,又有較多收入者出現的情況下,

經營農產販售、餐飲、日用百貨或其他商品及服務業的小商業活動。

以上大致可以看到鄉鎮企業崛起後,對農村經濟帶來相當大的正面影響。從

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來看,由於體制的改革,帶動地方經濟發展,確實使得農民有

機會進行再階層化與社會流動,但這種效果卻不能太過誇大。因為從現階段的改
革內容看來,農民雖有可能成鄉鎮企業的所有者之一,或進入鄉鎮企業成為職

工,或從事小商業的活動,但這些社會再階層化的可能性,都是附屬性的,非以

農民為主體性改變的現象。例如以農民作為鄉鎮企業的所有者而言,實際上與一

般自由經濟市場中的投資者或股東的性質,差別甚大。因為鄉鎮企業通常仍是由

鄉鎮黨政幹部經營,企業經營的決策、管理,及盈餘分配等運作,都由這些黨政

幹部來操控,農民根本插不上手。另一方面,在現有的法令下,也不容許農民把

這份所有權轉讓給他人,故有時甚至拿不到分紅,還得負擔因企業再投資或營運

損失的成本。其他雖農民有機會進入企業或從事商業,但不論是轉變為工廠的工

人或小商販,也僅止於在經濟體的最底層的部份,極少有機會發展出大事業來。

從這些角度來看,鄉鎮企業起的作用,對一般農民而言,仍是相當有限的;反倒

是對地方黨政官員,或者是一些具特殊關係者,成為是最大的受益者。

(三)國有企業改革

國有企業是大陸社會主義體制的基石,改革前國有企業的全面性推動,更是

大陸邁向社會主義道路的主要標竿。正因此故,如何進行國有企業的改革,反成

為中共較為棘手的問題。從過去幾波國有企業的改革過程與力度看來,顯然可以

發現中共處理國有企業的問題,不僅改革的時間較晚,且比起農村地區的改革步

調,更為戒慎、保守。在 1990 年代以前,中共自推動改革開放政策後,曾有過

三波較為明顯、幅度較大的國企改革,分別是第一階段自 1978 年至 1982 年實行

利潤分成制,第二階段自 1983 年至 1986 年實行以稅代利制,第三階段自 1987

年至 1990 年實行全面承包(高尚全,1999)。綜觀這三波的國企改革內容,可發

現其重點擺在企業如何能更有效率的經營方面,但事後都發現這三波的改革成效

有限,甚至都無法挽回國企日益虧損的問題。很明顯地,這三波國企改革動作所

以失效,其主因在於這些改革的重點僅流於技術面的操作,而未能觸及當國企面

臨自由經濟環境底下的核心問題,故 1990 年代以前的國企改革無成,是必然的

結果。1990 年代以後,隨著國內整體經改的情勢已日益深化,政府眼見國企改
革問題無法再拖延下去,乃開始在 1991 年以後,有了較根本的改革之道。亦即,

這個階段的改革重點,放在企業本身的經營機制上,開始進行轉換企業經營機制

和新制度創新兩方面的改革。此時,企業產權明晰化與企業經營成本的降低,成

為國企改革的兩大重點。

同前述農村改革的政策背景來看,政府進行並深化國企改革的目的,主要企

求的仍是如何提升生產力的問題。農村地區在此情況下,得到了較好的成效,同

時也提供了農民社會階層化的部份機會與空間。但相對於國企的改革,其在生產

力的提升不僅不明顯,甚至其所帶來對於國企內部員工的社會階層化效果,也是

負面效應較大。其所以如此,主因此次國企改革下,一方面開始大量釋放企業中

的勞動力,以求降低國企中的冗員,提高企業經營的效率;另一方面,國企也開

始調整其所扮演的功能與角色,希望擺脫過去把產業工人所有生活所需都包下來

的作法,改變為純粹只是一個經濟體而已,讓企業的經營得以單純化。此種轉變,

對國家而言,當然是大陸政府不得不走的改革之路,因為國企是改革的核心重點

之一。但中共深知,此一作法,除了將使其社會主義的色彩變淡之外,面對大量

被迫「下崗」的工人,更令當局倍感困擾,且有難以招架之勢。

顯然地,從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來看,國企改革對原有的工人影響最大。這種

影響對國企工人而言,具有三種意義(王明輝,2002):其一、從既得利益階層變

成無保障階層。原本工人階級是社會主義國家的主人翁,其社會地位被推舉到最

崇高的地位,所受到的生活照顧也是條件最好的。但因國企改革之故,政府不得

不以下崗的名義,讓為數以千萬計的工人離職。對下崗工人而言,他們離開國企

單位,不只是失去了一份工作、薪資,更重要的是,原先他在國企中所享有的一

切社福待遇,也將化為烏有。國企工人在社會地位下降、工作漸無保障,以及下

崗就業困難與社福條件盡失的情況下,淪為社會中的失勢者。其二、國企員工漸

從「單位人」脫離成為「社會人」。過去,大家對於中共如何能夠以少數的共產

黨人,在很快的時間裡,統治一個全世界人口最多、幅員又如此廣大的地區,感

到好奇?經學者的研究之後發現,其所實施的「單位制」社會控制模式,應是關
鍵因素之一(楊曉民、周翼虎,1999;陳生洛,1999;路風,1993;陳奎德,1992)。

在此所謂之「單位制」,乃國家將整體社會區分為各種大小不同的單位,全社會

的民眾都被納入這些單位中,單位成員所需的各種社會需求,除單位外,別無可

提供之處。國家透過此一單位體系,有效地控制了所有的社會資源,並藉以掌控

了單位內的社會活動,達成控制整個社會的目的;而社會中的個人,也得以在單

位中獲得生存與生活的保障。以往的國企工人,是單位制底下的受惠者,因為在

國企單位中,所享有的待遇較其他單位好。然而,隨著市場化的改革效應下,全

社會之單位所能提供的功能,也逐漸在減低中。此時,國企員工亦漸脫離單位的

控制、拘束,成為直接面對市場、社會的「社會人」。其三、從都市的主角變為

都市的邊緣人。原本國有企業的所在之地,往往都是大城市為主。國企員工是都

市裡的主要消費群,同時也是都市裡的主角,都市生活即是國企員工的主要生活

方式。然而,由於國企員工受改革的影響,其無論在消費能力或生活形態方面,

都難以與新興的都會發展相搭配,故已失去原有作為都會主人的角色,有些下崗

工人未能順利再就業,甚至淪為都市的邊緣人。

(四)開放外資與世界經濟接軌

中國大陸在改革以前,採取「閉關鎖國、自給自足」的經濟政策。中共採此

經濟政策,係因過去中國與西方列強有過痛苦的經驗,是其一;其二,因大陸地

大物博、人口眾多,屬一大陸型經濟體系,經濟上得以維持自給自足的條件;其

三,因受美國為首的資本主義經濟體系的封鎖,使其斷絕與資本主義國家集團的

經貿關係(高長,1994)。但是,經過約三十年的試驗,最後中共領導階層才覺悟,

要調整此一經濟政策。於是,中共為了要彌補國內資金之不足、賺取外匯、引進

技術,及促進經濟發展,乃自 1979 年起,開始採取一系列的開放政策(高長,

1994)。開放的政策,對於中國大陸的經濟影響,至少產生了兩大作用,其一,

由於中國大陸不斷深化與外界經貿往來,使得其國內經濟與世界經濟連成一氣,

尤其在 2001 年末,更已加入世界貿易組織(WTO),此亦表示中國大陸的經濟發


展,已與世界經濟緊密結合,且深受世界經濟變動的影響。其二,配合對外經濟

的深化發展,國內不論在經濟制度、就業政策、金融體系、市場管理,以及各項

經濟法規等,都已做大幅度的改變。此一內部的調整與變化,將使得中國大陸逐

漸擺脫以往社會主義國家的色彩,而與資本主義社會的經濟形態漸趨一致。

中國大陸實施對外開放政策後,其吸引外資的效果確實驚人。根據統計,中

國大陸自 1978 年對外開放之後,至 200 年 3 月底,已批准外商投資合同 6,245.8

億美元,實際使用外資金額達 3,131.4 美元,且自 1996 年以來,實際使用外資皆

達 400 億美元以上(蔡宏明,2000)。這麼龐大的資金願意投注到中國大陸去,顯

然這裡蘊含有兩個意義:一者是外資認為本地有利可圖,或者有發展的潛力,因

此願意將資金投資於此地。這點表示,中國大陸的市場環境已逐漸轉型,日益演

變成投資者可理性計算的經濟場域。再者是如此龐大的外資匯入,即如一鍋沸水

傾瀉入一盆冰塊中,原有堅硬冰冷般的社會主義計畫經濟,正逐漸在冰釋解凍

中。這點表示,大陸原有經濟體制,受外來力量的影響下,也逐步邁向與世界接

軌的道路上。

由於有對外開放的政策,再加上原本體制內所做的改革緣故,中國大陸內部

的經濟,正開始由計畫經濟轉變為市場經濟的型態。此一轉變,同時也帶來社會

階層化機制的改變。首先,在就業市場方面,由於外資產業的興起,開始吸收了

大量的勞動力,據估計其數量已超過 1,800 萬人(蔡宏明,2000)。雖然大陸員工

在外資企業工作,未必會享有更高的薪資或更多的福利,但總是多出一個就業的

機會,這表示社會階層化的空間更廣了。如果能在外資企業,又可以得到更好的

專業能力訓練,或者是更多的市場能力培養,則又無形中增加其未來發展的潛

力。此即表示其社會階層化的可能性也更多了。

其次,在員工的升遷方面,由於外資及外資合作企業的用人,採取一般自由

經濟市場的規則,故無論在人員晉用、薪資、升遷,及福利條件等,都傾向以個

人的能力與工作表現為衡量標準,故員工對自己的職業成就高低,有較高的主控

性。此即表示其在垂直性社會流動,更能夠操之在我,也更合乎純粹的市場法則。
再次,在員工的轉業方面,外資企業的員工若想離職,另謀職位,一方面不

受拘絆,有其自主性,另一方面在外資企業的歷練,也是其個人資本的一部份,

這將使得他轉業的機會與可能性,變得更大、更有彈性。

此外,在繁榮地方上,由於外資企業的進入大陸,不僅提供了就業機會,同

時也帶來了人口聚集。而人口的聚集之下,必然增加更多的消費機會,使得當地

的商業、服務業也跟著興盛起來。由此可見,外資企業的投入,對地方經濟所產

生的連鎖效應,是全面性的。就社會階層化的角度而言,即是具有豐富原有機制

的意義。

最後,在對外連結方面,由於外資企業的進入,實際上不只是一種資本的輸

入而已,更是對外開放的一個窗口。透過外資企業,包括各種大陸以外的科技、

管理新知,乃甚至生活資訊、價值觀及世界觀等等,都將透過這個窗口,引入中

國大陸社會裡面。人們接觸到這些新知與新的觀念之後,將會從根本的部份,重

新再去思考原有社會階層化的合理性。此種對社會階層化觀念的反思,其影響的

作用,絕對會起到比上述種種立即的效應,產生更深遠的影響。

(五)私有企業的合法化

中國大陸改革開放的政策中,影響力最大也最深遠的,莫過於私有化被重新

接受,恢復其合法化的地位。原本在改革前,被視為罪大惡極的私有財產制,隨

著中共社會主義計畫經濟三十年來的實驗失敗,在 1979 年以後,中共開始對個

體經濟讓出了發展空間。到了 1982 年,中共正式修改憲法,將城鄉的勞動者個

體經濟,正式定位為社會主義公有制的補充。此後,私營企業隨即迅速增長,中

共在正式的文件中,甚至也經常予以肯定,並認為是社會主義初級發展階段中,

不可避免的發展趨勢。至 1988 年 8 月,中共又召開人大修憲會議,通過「國家

允許私營經濟在律規定的範圍內存在和發展,私營企業是社會主義公有制的補

充。國家保護私營企業的合法權益和利益,對私營經濟實行引導監督和管理」的

條文,正式明確地合法化私營經濟的地位(邱宏輝,1993)。此外,在 2001 年 7
月 1 日中共建黨八十周年慶祝大會時,江澤民又公開提到允許私營企業主入黨。

並闡釋「三個代表」論,強調共黨要代表「先進的文化」
、「先進的生產力」以及

「廣大的人民利益」
。此不僅是將私有化的現象予以除罪化、合法化,甚至還將

其提高至與一般階層一樣的地位。

私有化的地位逐漸被認可的情況下,個體與私營經濟當然就如脫韁野馬般的

蓬勃發展。根據統計,原本在改革開放前夕,幾乎不存在的私有經濟,到 2001

年 6 月底,中共全國登記的私營企業主(即私營企業投資者)達 425 萬人,擁有

註冊資本總額 15,495 億元,雇用員工 2,118 萬人,經營著 188 萬家各類企業。另

外,個體工商戶個體經濟飛速發展。到 1999 年已有 3,160 萬戶,從業人數 6,241

萬人,註冊資金 3,439 億元(蔡宏明,2002)。雖然,目前私有經濟所占全國經濟

的比例仍不高,但從以往的發展趨勢,及整體大環境對其地位的提升看來,未來

私有經濟對中國大陸經濟將會有更重要的影響。

私有化經濟在改革開放之後重新崛起,對於大陸經濟的影響日深,但從社會

階層化的角度觀之,又具有何種意涵?筆者認為,此種現象對中國大陸的影響,

將會是全面性的,同時也是中國大陸社會體質變遷的必然階段,其所代表的意涵

至少有底下幾個方面:

首先,從地位取得的途徑來看,私有經濟的除罪化、合法化,使得原本社會

中地位取得的模式,從僅有的政治取向,開放為容納經濟取向的更多元模式。過

去堅持走保守的社會主義路線時,凡是與私有化有關的事物,大都被視為不正當

的禁忌,違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此時若想要在社會中取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唯

獨在政治容許的空間下,方才可能。這種地位取得模式,不僅管道是唯一的,而

且是被動的、消極的,及受當權者所把持與施捨的。然而,當私有經濟的成就也

可以成為一種地位取得的途徑時,其性質不只是多出一個管道的作用而已,甚且

因此一管道是主動的、可積極的,且又是人們可以主控的、選擇的途徑,故其在

擴大社會階層化的層面,及激發人們在社會階化的動力上,都深具作用。

其次,從社會價值來看,私有經濟獲得認可的背後,其實還有更根本的社會
價值轉變的問題。這種轉變,乃是從原來將「私有」
、「圖利」
、「富有」等概念,

視之為負面、不正當的意涵,經由政治上的重新定位後,已變成一種中性,甚至

是正面意涵的價值轉變。當私有化得到社會的正當性地位,這將更能確保透過私

有化而取得的社會地位。

再次,從政治地位的取得來看,原本中共以農、工聯盟的代表者自居,在政

治權力的結構中,根本沒有其他勢力可以介入的空間;如今,由於中共開始開放

私營企業主入黨8,江澤民在「三個代表」的理論中,也公開承認中國共產黨將

是廣大人民利益的代表,此無異宣布私有經濟也享有政治地位取得的權利。這種

情況,就社會流動的義意而言,即是政治與經濟間的社會資源已有連通的管道。

擁有經濟資源者,可以將之轉化為政治資本,並取得政治地位;反之,也有同樣

的作用。此一作用,已與一般資本主義社會底下的社會階層化模式差別不大,證

明社會階層化的開放性已逐漸穩固。

最後,從生活方式的改變來看,一個社會階層是否已形成,最終仍須檢視其

是否已出現特有的生活方式。顯然地,目前蓬勃發展的私有經濟下,中等收入以

,為數已多,且在日漸的增加中9。在一般資本
上者或直接被稱為「中產階級者」

主義社會裡,中產階級所占比例不但高,且是社會中一股重要的穩定力量。在可

以預見的未來,中國大陸的中產階級必將持續增加,對整體社會造成的影響也越

大。大量的中產階級出現後,為維護其基本利益,必然會要求政治方面的穩定與

保障,並且讓整個社會的階層化機制,更趨於以市場的開放競爭的模式,以取代

現階段嚴重受政治力干預的模式。

四、改革後社會階層化機制的特性

8
據香港明報指出,自江澤民「七一」講話後,大陸各地有逾十萬私營企業主提出入黨申請,而
中共中央組織部門也正在制訂具體措施,物色私營企業主加入中共。據稱,中共在十六大前,準
備吸收二十萬私營企業主入黨,目前大陸各地基層黨組織已在準備相關工作。詳見《聯合報》,
2001.7.24。
9
根據報導,未來五年中國將有兩億人口進入「中產階級」,對於中國大陸的政治、社會及經濟
將有重大影響。資料來源:大道中文期刊網 http://dadao.net/big5/htm/culture/2002/0211/2310.htm;
http://big5.cri.com.cn/275/2002-2-16/14@10889.htm
經過二十多年來的改革,中國大陸雖稱還在社會主義的道上,但從上述種種

的改變中,已可看出其社會體質正逐漸再轉型中,同樣地在社會階層化的機制方

面,也在變化中。這種社會轉型的過程,是一種漸進式的,且到目前為止,社會

發展的進程還未到穩態模式階段。由於現階段不是一種穩態社會狀態,因此如何

定位現階段這種轉變中的動態社會,便會發生研究者從不同角度、觀點,做出不

同的詮釋,也因此對現階段大陸社會的看法,會產生眾多分歧的意見。例如有關

中國大陸的變遷模式,有持「市場轉型論」者,但也有持「特色論」者;針對社

會發展動力的說法,有認為是「公有制」的功勞者,也有認為是開放「私有經濟」

所促成的;對於改革的效應方面,有「社會菁英」受惠的說法,也有普遍社會大

眾都受益的說法;甚至就改革的歷程是屬何種型態,「漸進式」與「激進式」的

爭辯,同樣仍未休止;對於大陸社會未來變遷的可能性,
「樂觀派」與「悲觀派」

亦無共識。這些歧異性的看法,除因在非穩態狀態下的不同詮釋外,另一重要因

素,主因中國大陸此一變遷的複雜性高,故各種觀點好似都可找到印證的地方,

但卻仍有很多地方是無法解釋的。然而,從社會階層化的觀點看來,本文仍嘗試

透過上述中國大陸發展的體制面變革,所造成在階層化機制上的變化,歸納出如

下幾個特點:

(一)市場化、私有化漸為社會階層化的重要因素

從改革後種種制度面的改變,對社會階層化機制造成最大的影響作用,就是

原不含市場化、私有化內涵的社會階層化機制,開始又起了作用,並且漸漸地成

為重要的因素之一。就市場化作為社會階層化機制的意義而言,即是指人們在地

位取得方面,更能夠透過公開的市場競爭的方式,各憑自己的努力與本事,以取

得較高的社會地位。很明顯地,改革前中國大陸由於實施嚴格的計畫經濟,再加

上嚴密的單位制與戶口制度下,人們幾乎無自主的社會階層化的能力,所有一切

社會資源及地位的取得,端視權力當局如何的安排而定。有時,甚且個人的命運,

還決定於上一代的身份特性,若被視為「黑五類」,則無論再怎麼努力,也不可
能翻身,這種情況幾與封建社會無異。改革後,從社會階層化的意義而言,最大

的變化就是打破了這種非市場化的機制,讓人們可以用自己的選擇與自己的努力

成果,來決定自己的成就。雖然,目前這種市場化占社會階層化機制的重要性,

或許還不夠高,不能過度誇大10,但出現市場化的因素,則是代表一種結構性的

變遷。這種變遷意謂著社會階層會類型上的改變,已非只是程度上的不同而已。

另一方面,這種市場化社會階層化機制的最主要內涵,即是私有化的市場經

濟。由於私有化的市場經濟成就獲得認可,因此財富累積的高低,也變成衡量社

會階層化的指標之一。而且,這種經濟性的社會階層化管道,是人們透過個人努

力、才智的發揮,可以加以掌控的,與過去僅有的政治性社會階層化意義不同。

當然,現階段雖然已有了經濟性的社會階層化管道,但同樣不能夠過度誇大其作

用。在大陸的政治環境下,私有經濟的正當性仍不夠強,當權者還是能夠透過各

種干預的方式,否定了或賦與私有化的經濟成就,尤其當財富的累積已太過高於

一般民眾的情況時,往往可能會引起當局的注目。也因如此,有一些財富累積較

多者,就開始想辦法與集體企業掛鉤,或以假集體的名義做掩護,其目的就是希

望沖淡當局對這種財富過度集中的反感。可見,私有化經濟雖是社會階層化的機

制之一,但此一機制的發展仍不完全,受政治力的干擾仍強。

(二)不均衡發展的市場機制,造成區域、產業與產業層級不同的階層化效應

雖然前述經濟性的社會階層化機制已再度出現,但目前其效用,除受政治力

的干擾外,尚因本身發展未臻成熟,而受到相當大的限制。這種市場化未臻成熟

的情況,主因市場機制的不均衡發展,並表現在區域、產業與產業層級方面,故

而其所造成的社會階層化效果也不一,茲再詳述如下:

首先,就區域的不均衡發展而言。大陸改革的實施進程是漸進式的,改革的

作用是局部擴展的,因此必然會發生有些地方經濟快速發展,但有些地方卻仍一

10
這方面的問題,在底下有進一步的說明。
點改變也沒有。很明顯地,目前所看到的地方,如沿海地區及大都會省城地區,

因為受到經濟開放的影響下,早已蓬勃發展起來;當地民眾也早已享受到這種經

濟發展的成果。然而,在內陸地區及廣大的農村地區,卻因經濟開放的效應未及

此,而仍然處於過去的經濟生產模式。此時,從整體社會的角度來看,或許有了

部份地區的經濟發展是好事,但從這些經濟未發展地區的角度來看,卻是一件不

公平的事。因為部份地區發展起來之後,將會使物價上漲、貧富差距拉大,位處

經濟未發展地區者,反而深受其害。這種區域不均衡的發展情況,將會擴大社會

的矛盾,從社會階層化的角度而言,反而會拉大了階層化的差距。

其次,就產業的不均衡發展而言。雖然大陸當局在改革後,允許私有經濟的

出現,但一開始仍是抱持嚴密管制的心態,例如初期將私營企業的經營範圍限於

從事個體手工業和修配業,後來進一步對私營企業開放,並定位為「公有制經濟

必要的和有益的補充」下,才擴及到工業、商業及服務業方面。事實上,大陸當

局雖已開放私營企業的經營,但仍然相當注意其發展,不僅在一些重要項目,如

金融、重化工業等方面,仍未開放民間經營,且若有私營企業規模過大者,必然

被加以嚴加看管。其最主要的目的,就是不希望私營企業太過發展,而有損於其

為社會主義社會本質。就社會階層化的意義而言,這種現象即表示經濟性的階層

化機制,僅被定為在某些規模較小、層級較低的產業,當然透過這些產業經營,

所得到的資源與地位,必然也不會太高,甚至也很難轉化或影響政治性的階層化

機制。

最後,就產業層級的不均衡發展而言。與前述之產業間不均衡發展的情況,

有類似之處,即各種產業裡,若再將之區分為不同的層級,則各種產業的中、高

經濟活動,可能還是一般人難以進入者;低階的經濟活動,雖一般人都可參與,

但所造成的階層化效果有限。例如在商業服務業方面,無論在城市或農村,民眾

隨時可以經營小商店或攤販的生意,但想要經營所謂的百貨公司、連鎖商店,恐

怕不只是資金與通路方面的問題而已,有關當局必然還會評估,是否對集體或公

有事業會造成影響。因此,現階段私有企業層級低,還是主要的特色,從整體經
濟活動的位置看,也許不夠高,但對廣大一般民眾來說,已是一大擺脫原有困境

的福音了。

(三)新特權勢力介入市場活動中,導致不平等的社會階層化機會

從上述有關市場化所帶來對社會階層化的影響描述,可以發現其在經濟活動

與部門中,確實提供了管道與機會,但也存在著各種的管制與限制。在此,擬再

從一般人如何能夠參與這些經濟活動,以提升個人的社會階層化,進一步說明其

呈顯出的特點。

市場化原本意謂開放與自由競爭,每個人都有機會及權力,選擇是否進入市

場中;至於誰能在市場中勝出,則全憑各自的本事與機運。若從此一角度衡量之,

則恐怕會發現,中國大陸的市場化還達不到這種境界。其情況為此,主因大陸目

前仍是標榜社會主義的社會,在這樣的政治氣氛下,市場其是仍是屬於政府控制

的一部份,而非政府以外的部門。因此,政府還是有權可以決定,誰可以進入市

場,但誰不行。另外,市場既然為政府所創造,代表政府部門所化身的企業,其

實也是市場中最主要的經濟體。此時,前述所謂「不均衡發展的市場機制」,正

是受此政府化身的企業,或者是受當權者特許者,所把持的結果。這種情況,只

要看過去大陸之鄉鎮企業的發展過程,或從各地興起的市場活動模式,即可印證

市場中的主體仍是代表政府(包括中央與地方)的企業體。另一方面,在大陸經常

發現如「官倒」或「太子黨」經營產業的現象,這些現象也說明了,有些產業或

產業層級,並非不可私有化,但卻必須是特權階級,才有可能涉入。這種現象從

社會階層化的角度理解之,代表著經濟性階層化的機制雖已開放,但仍為政治性

機制所控制,能夠享有較好經濟性機制管道者,仍是那些具有較多政治性資源者

為主。

(四)社會流動的性質不再受限於政治性

雖然市場化還不夠徹底,所受的限制與政治力的干擾仍很大,但對社會階層
的意義而言,還是有非凡的作用。此一作用,最大的意義在於,社會階層化多出

了一些空間,這些空間有的已降低了政治性的干預力,有的則是完全不受到政治

力的干預,這當然是社會階層化機制更多元化的表現。

以橫向的社會流動而言,目前一般民眾要由農轉工、商,或者由國有及集體

企業下崗轉行,大概都已無困難,問題只在於自己有無能耐、市場有無空間。甚

至於有關政府部門的人員,如軍、警、公、教職業者,若個人有意願,亦可「下

海」投身於市場之中。這種情況,表示市場的吸納能力甚大,社會中所有的人,

無論身分為何,都可以參與。或許現階段,並非所有參與者都有同等的機會,但

又有那一社會中的市場,對每一參與者是公平的,尤其大陸剛自社會主義體制中

解放開來,現階段的機會不均衡、特權仍充斥的情況,並不令人特別感到訝異。

反而,若將之視為經濟與政治方面的角力,未來提供可一般人更合理的市場機

會,可能性是很高的。

再以垂直的社會流動而言,市場化所提供的經濟性機制,已開創了政治性機

制以外的另一可能途徑。此一途徑的階層化方式,迥異於政治性的機制。除前述

此一機制具高度的開放性外,其垂直流動的方式,也大都在參與者可自主掌控

的。雖然,改革之初,很多在這方面獲得成就者,仍需戴上「假集體」的帽子,

已作為安全性的保障;但如今,大陸佰萬元戶以上者,已經不計其數,並且在今

(2002)年中共中央已決定,接受私營企業主入黨。由此可見,經濟性的社會階層

化機制的縱深有越來越大的趨勢,獲得政治性的保障,或者轉化為政治資本的可

能性,也是越來越高。

(五)新興社會階層正在發展中

改革開放之後,中國大陸的社會階層化已有由單一的機制,轉變為多元機制

的趨勢。此種趨勢,必然將導引社會邁向多元發展的道上。在這過程中,社會中

是否將出現各種階層團體,並產生階級意識,以維護其階級利益,則是關鍵之所

在。以目前社會階層化的情況看來,目前真正能擺脫原有政治力控制的階層,應
該還沒有出現。但不可否認的,在很多面向上,則可以看到這些未來有可能形成

一獨立階層的群眾。這些群眾一旦形成了獨立的階層,對於當下的政權,以及整

體國家的體質,都將會帶來深遠的影響。茲舉底下幾股新興的社會階層為例,檢

討其未來發展的可能性,以及其所帶來的可能作用。

首先,是前面已提及日益增加的中高收入者。可以預見的,由於大陸的經改

不可能走回頭路,經濟發展只會不斷持續下去,而不會停下來,否則大陸社會將

會瓦解於一夕。在這種趨勢下,未來這部份的人應該會越來越多。在一般自由經

濟體制的社會中,這些人是社會穩定的主要力量,也最為政府所維護的階層。然

而,未來這一階層的人數日益增加之後,由於大陸的政經情況特殊,對社會將起

何種影響,會是穩定社會秩序的力量?改變現有政治性格的力量?或其他的可能

性?恐怕還必須看往後當局如何面對改革的進程,方可做進一步的評估。

其次,在工人階級方面。過去中共政權標榜的階級,相較於其他階層者,實

際上也是受到照顧較多的,就是工人階級。不過在改革的過程中,工人不論在社

會地位或實質的利益保障方面,都已在逐漸的下降之中。以目前大陸政府正積極

推動的國有企業改革政策為例,至目前為止,已有為數以千萬計的工人被迫下

崗。這些下崗的工人,不僅得不到以往的社會保障,更面臨極大的失業壓力。改

革開放的成果,未必是這些下崗者所能直接享受到,但卻必須承擔物價上漲、福

利被剝奪之苦。因而,此一階層在未來很有可能是一股反社會的力量,或者至少

也是頗為嚴重的社會問題,故對中共政權的穩定,具相當程度的挑戰。

最後,以農民階級而言。改革後的農民階級到底是受益者?抑或是受害者?

目前眾說紛紜。看法之所以分歧,主要是因大陸農民比例最高,各地所受的影響

情況不一,有些農民確實生活得到改善了,但也有情況比以前更糟糕的。事實上,

這也突顯改革開放的政策對農民而言,其作用是多重的,並且也受到很多其他因

素的影響。例如地區因素是其一,接近開放程度高的地區,由於農民轉業或進入

市場的機會多,故受惠可能性較高;地方政府的政策與領導能力又是其一,有些

農村地區因地方政府發展工業,或者輔導農業成功者,農民也受惠較多。然而,
若從整體而言,廣大農民在這波改革過程中,其實受惠仍是有限或短期的。受益

有限主因,僅有部份地區農民在開放區受惠;短期受惠主因,即使現在有較多的

發展空間,但未來農民的競爭力,顯然還是難與其他階層匹敵,故終究無法改變

其在社會底層的位置。甚且,目前大部份的農民除了還是死守土地之外,大概也

只有成為外地勞工,或者是淪為「盲流」之徒。因此,從社會階層化的角度來看,

改革開放其實並沒有改變農民的命運。

五、結語

本文目的,主要想透過社會階層化的角度,瞭解改革後中國大陸步上後共產

主義社會的社會形態。經由以上的探討,可發現改革過程的社會階層化,具有如

下幾個特點:

第一、社會階層化是改革的副產品,非改革的目的。中國大陸此波改革力度

之大,幾是史無前例,其主要的目的,無非是要提振日漸凋敝的國民經濟與生產

力。就性質而言,其實這次的改革與中共建國的理想是相悖反的。因為中共建立

社會主義的國度,主要的目的,就是要消除階級化的區分,但現在為提振經濟,

反而讓社會的階層化加遽擴大。雖然這樣的結果,並非大陸當局所沒有意識到

的,他們也想壓低這種副作用的發展,但在經濟發展伴隨著階層化的進展,卻是

勢不可檔的。因此,中國大陸的社會階層化,在這樣的政治氣氛下發展,受到一

些阻撓與干預是必然的,但只要經改的方向不變,悖離社會主義理想的階層化也

是會不斷發展的。

第二、改革對社會階層化機制最大的作用,在於體制面的變革。社會階層化

的機制,本來就可以是多元的,並不必然以體制的機制為主。但過去中共以政治

的手段,扼殺了所有政治性機制以外的管道,使得改革前的社會階層化變成單一

的政治性機制。因此,當中共當局從事經改的過程中,開放了體制面的種種限制

的同時,也使得其他的社會階層化機制得以開展。

第三、社會階層化機制在改革後最重要的因素改變,在於私有化與市場化機
制的再現。改革後的體制面開放,促使社會階層化有多元機制的發展,而私有化

與市場化又是這多元機制中的關鍵。由於有了私有化與市場化,作為社會階層化

重要的經濟性機制,乃能得以出現。此一經濟性社會階層化機制的形成,打破了

過去政治性機制壟斷一切的局面,帶給人們的是一個可自主的、可選擇的,及可

安排自己命運的機會。於是我們看到了,此一經濟性社會機制不開則已,一開則

將席捲整個社會各界,競相投入於其中。

第四、現階段多元性的社會階層化機制,政治性機制仍為主導地位,但經濟

性機制則不斷在壯大中。事實上,改革過程中社會階層化機制的轉變,也不是一

夕間形成的,而是在一個時間序列下,逐漸推展、翻新過來的。至此時,社會的

穩態模式為出現前,此一轉化過程仍在繼續中。但從其轉化的過程中,其發展的

軌跡是可尋的,趨勢亦是可掌握的。目前所見,政治性機制佔社會階層化的主導

地位,依然沒有動搖;但經濟性的機制卻也在不斷的壯大中。未來兩股力量的正

面交鋒,勢不可免,但卻不必然是相互矛盾,水火不容;反而,從目前的態勢看

來,兩者相互串聯、糾結壯大的可能性會比較大。

第五、新興階層已逐漸形成,雖力仍不足以撼動政權,但已迫使當局逐漸在

調整中。多元的社會階層化機制,必然帶來多元化階層的社會。多元階層社會的

發展結果,勢必對未來中共政權的前景造成影響。當然,大陸當局面對這種變局,

也會有所因應,例如目前中共慢慢地已開始接受私營企業主入黨,十六大的會議

中江澤民「三個代表」的提出,頗有擬將黨的地位由「革命政黨轉」為「執政黨」

的味道。凡此種種都意謂著,新興階層已正在呈現中,雖對當局還未能構成直接

的挑戰,但當局已感受到壓力,悄然地在進行調整中。
參考書目

方山(1993)〈大陸鄉鎮企業的崛起與前景〉,《中國大陸研究》,36(3):50-58。

方孝謙(1997)〈蘇南、溫州鄉鎮企業的研究現況:三種途徑的比較〉,《中國大陸

研究》,40(2):34-52。

毛育剛(1995)〈中國大陸改革開放後農村改革之進程〉
,《中國農業發展報告》
。北

京:中國農業部。

王明輝(1996)《從「經濟世界」的觀點論兩岸三邊經貿互動的發展與限制》
。東海

大學:社會學研究所博士論文。

(2002)〈中國大陸工人「下崗」現象的社會學分析〉
,發表於《第三屆理論

與本土化》學術研討會,南華大學主辦。

文貫中(1991)〈中國大陸農業制度的變遷與農業生產力的變化初探〉
,收於《中國

大陸的改革與發展》。陳一諮等主編,頁 31-50。台北:桂冠。

吉拉斯(Miloran Djilas)(1957)《新階級》,于平凡等譯。香港:自由出版社。

佘雲楚(1994)〈階級分析與中國〉,收於李明昆、李江濤編《中國社會分層─改

革中的巨變》,頁 33-60。台北:商務。

李強(2001a)〈中國大陸社會分層結構的新變化〉
,《東海大學社會學系兩岸三地學

術講座》。

(2001b)〈市場轉型與我國中間階層的代際更替〉
,《東海大學社會學系兩岸三

地學術講座》。

李健正、陳錦華(1994)〈西方研究社會分層之方向和量度方法〉,收於李明昆、

李江濤編《中國社會分層─改革中的巨變》,頁 3-31。台北:商務。

邱宏輝(1993)〈大陸私營企業的發展及其展望〉,《中共研究》,27(8):27-43。

吳介民(1998)〈改革後中國大陸社會流動的特色〉,《東亞季刊》,27(6):95-114。

金鍾賢(1996)〈改革後中國大陸社會流動的特色〉,《東亞季刊》,27(6):95-114。

岩華(1996)〈二元階級─大陸社會的深層矛盾〉,《中國大陸》,29(3):9-12。

姜新立(1999)〈後社會主義中國發展轉型論〉,《東亞季刊》,30(2):1-36。
高長(1994)〈大陸外資政策暨投資環境的演變與評估〉,16(4):19-59。

高尚全、楊啟先主編(1999)《中國國有企業改革》。濟南:濟南出版社。

陳生洛(1999)〈書介與短評─楊曉民、周翼虎:《中國單位制度》〉,《二十一世紀

評論》,55:71-73。

陳永發(1998)《中國共產革命七十年(上、下)》。台北:聯經。

陳志柔(1999)〈中國大陸的不平等結構與制度變遷〉,《中國大陸研究》,42(10):

1-15。

陳奎德(1992)〈重建公民社會〉,收於《當代中國的國家與社會關係》。周雪光主

編,頁 53-78。台北:桂冠。

張得勝(1986)《社會原理》。台北:巨流。

張祖樺(1995)〈改革時期的政治力量及其政治取向〉
,收於《轉型期的中國:社會

變遷》第 5 章。閔琦等著、李英明主編,頁 259-288。台北:時報。

張鎮邦(1994)〈論資產階級在中國大陸的興起〉,《中國大陸研究》,37(3):5-16。

閔琦(1995)〈轉型期的中國:社會變遷(總論)〉
,收於《轉型期的中國:社會變遷》。

閔琦等著、李英明主編,頁 15-26。台北:時報。

路風(1993)〈中國單位體制的起源與形成〉,《中國社會科學季刊》,5:66-87。

鄒讜(1994)《二十世紀中國政治──從宏觀歷史與微觀行動角度看》
。香港:牛津

大學出版社。

楊曉民、周翼虎(1999)《中國單位制度》。北京:中國經濟出版社。

劉亞明(1997)〈大陸鄉鎮企業的產權結構分析〉
,《中國大陸研究》
,40(8):71-81。

鄭怡雯(2001)〈論改革開放下中國大陸農民的社會流動〉
,《中國大陸研究》
,44(1):

69-86。

蔡宏明(2000)〈大陸加入 WTO 對其外資政策及台商的影響〉


,《遠景季刊》
,1(4):

155-190。

(2002)〈大陸私企入黨的政經涵義〉,《中央日報》,2002.4.4。

蕭新煌(http),〈亞太中產階級〉,歐亞專題講座會議記錄,
http://www.nhu.edu.tw/~europe/97vorsagen-3.htm

Bian, Yanjie and John Logan(1996)Market transition and the persistence of power: the

changing stratification system in urban China. Am. Sociol. Rev. 61:739-58

Christiansen, Flemming & Shirin M. Rai(1996)Chinese Politics and Society: An

《中國政治與社會》,黃烈修等譯,
Introduction. Prentice Hall PTR (中文:

1999。台北:韋伯文化。)

Hsiao, Hsin-Huang Michael(1993)Discovering East Asia Middle Classes: Formation,

Differentiation, and Politics. In Hsin-Huang Michael Hsiao(ed.), Discovery of

the Middle Classes in East Asia. Pp. 1-22. Taipei: Institute of Ethnology,

Academia Sinica.

Nee, Victor(1989)A theory of market transition: from redistribution to markets state

socialism. Am. Sociol. Rev. 54:633-81

Parish, William and Ethan Michelson(1996)Politics and markets: dual transformations.

Am. Jour. Sociol. 101:1042-59

Rona-Tas, Akos(1994)The first shall be last? Entrepreneurship and communist cadres

in the transition from socialism. Am. Jour. Sociol. 100:40-69

Szelenyi Ivan(1987)Social inequalities in state socialist redistributive economies.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Comparative Sociology 19:63-87.

Walder, Andrew G(1986)Neo-Traditionalism : Work and Authority in Chinese

Industry. Berkele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_____(1995)Career mobility and the Communist political order. Am. Sociol. Rev.

60:309-28.

Wang, C.F. James(1992)Contemporary Chinese Politics: An Introduction. New Jersey:

Prentice-Hall.

Weber, Max.(1968)Economy and Society. New York: Bedminister Press.

Zhou, Xueguang, Nancy Brandon Tuma, and Phyllis Moen.(1996)Stratification


Dynamic under State Socialism: The Case of Urban China, 1949-1993. Social

Forces 74:759-796.

You might also lik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