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唐史研究

隋唐长安中亚人考索
韩 　香

　　内容提要 　隋唐的京师长安 , 各族荟萃 , 且胡风盛行 , 这自然与胡人的大量

入徙有关 , 其中中亚诸国人占有相当的比重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 , 以不同的方
式 , 汇聚在长安这个大都市中 , 构成了隋唐长安社会结构中一个广大的胡人集
团 , 同时也给当时长安社会生活等方面带来不小的影响 。这些人广泛活跃于长安
各阶层之间 , 为官作将 、吟唱弹弄 、经商兴贩 、讲经布法 , 构成当时长安社会中
一道独特的风景 。
关键词 　隋唐长安 　中亚诸国 　来源 　活动

　　隋唐的京师长安 , 各族荟萃 , 且胡风 碑所记的康姓应是自蓝田迁来 ②。西魏 、北

盛行 , 这自然与胡人的大量入徙有关 , 其 周建都长安 , 中亚及西域胡人多聚于此 。
中中亚诸国人 ① 占有相当的比重 , 文献及 北周武帝聘阿史那氏为皇后 , “西域诸国来
碑铭墓志中都有许多关于他们的记载 。这 媵 , 于 是 龟 兹 、疏 勒 、安 国 、康 国 之 乐 ,
些人人数众多 , 且非常活跃 , 他们的到来 , 大聚长安”③。北周灭北齐之后 , 邺下的西
为隋唐长安注入了新鲜的血液和活力 , 对 域乐人也都被掳入长安 。如北齐乐人曹妙
后世亦产生深远的影响 。不过 , 尽管当时 达 、画家曹仲达就被掳入长安 , 其后人有
长安寓居这么多中亚人 , 其来源及途径是 曹保 、曹子善 、曹纲 , 俱以琵琶著称当世 ,
不同的 , 他们在不同的时间 , 以不同的方 在唐长安活跃一时 ④。除这些西域音乐舞蹈
式 , 汇聚在长安这个大都市中 。其来源大 家外 , 亦有胡人来华做官者 , 如北周有太
致有以下几种 : 学博士何妥 , 为中亚何国人 , 入隋为国子
(1) 隋唐前入居之中亚胡人 : 中亚诸 博士 , 终国子祭酒 ⑤。又有安万通 , 本西域
国人很早便沿丝绸之路来到中国 , 并以聚 安息人 , 其高祖于大魏初奉使入朝 , 安万
落的形式分布于中国境内丝路沿线各点 , 通于唐初被授五品官 , 后卒于长安 ⑥。
包括长安 。魏晋南北朝便有不少人定居于 (2 ) 由 外 地 转 徙 而 来 : 入 华 中 亚 人
长安附近 。如蒲城县东北出土前秦建元三
年 ( 367) 《邓太尉祠碑》, 记冯翊护军辖有
① 这里所说的中亚诸国人系指葱岭以西 ( 包括波斯地区 )
“ ……支胡 、粟特 、苦水 、杂户七千 , 夷类 的中亚人 , 一般所称狭义的西域 (今新疆地区) 不包括在内 。
二十种 ……”, 此粟特即指中亚昭武九姓胡 ② 马长寿 : 《碑铭所见前秦至隋初的关中部族》, 第 12 —13
页 , 中华书局 , 1985 年 。
人 , 他们来中国 , 往往以国为姓 , 其中以
③ 《旧唐书》卷 29 《音乐志》。
康姓为多 。 《梁书・康绚传》记康姓之来源 : ④ 向达 : 《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第 19 页 , 北京 , 三联
“康绚 , 华山蓝田人也 。其先出自康居 …… 书店 , 1987 年 。
⑤ 《北史》卷 82 《何妥传》,《隋书》卷 75 《何妥传》。
晋时陇右乱 , 康氏迁蓝田 , 绚曾祖因为苻 ⑥ 贺梓城 : 《唐王朝与边疆民族及邻国的友好关系 ———唐
坚太子詹事”, 马长寿先生据此考证《邓》 墓志铭札记之一》,《文博》1984 年创刊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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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要是粟特人) 在唐以前多集中在西北地 墓志 。 《李素墓志》志文云其为 “西国波斯

区 , 如伊州 、沙州 、敦煌 、凉州等地 , 其 人也 ……公本国王之甥 ……”, 其祖父李益
中处于丝路要冲的凉州 , 则是 “襟带西蕃 、 初自天宝年间 ( 742 —756 ) 奉波斯王命来
葱右诸国 , 商旅往来 , 无有停绝”① , 因而 , 唐出使 , 因纳质子 , 宿卫长安 。李素自幼
此地形成以中亚粟特人为主的胡人较为集 随父在广州生活 , 大历中 , 因对天文星历
中的 地 区 。来 自 中 亚 安 国 、康 国 、史 国 、 之学的专长被征召入京 , 任职于司天台 ,
何国等国的人均很多 , 其中尤以凉州安氏 经历代 、德 、顺 、宪四朝 , 最终以司天监
家族最为著名 。其家族兴于隋末 , 盛于唐 , 兼晋州长史翰林待诏身份 , 卒于元和十二
衰于五代初 , 历经数百年而不堕 。至隋以 年 ( 817 ) , 其诸子在长安及附近关内道及
后 , 此地陆续有中亚人迁往长安等地 。如 河东道任职 , 有的甚至成为乡贡明经 ⑤。属
隋末唐初 , 凉州安氏家族中安兴贵一支就 昭武九姓国的有米继芬等 。1956 年西安土
已移居长安 。另外 , 从出土的墓志铭中看 , 门村西出土《米继芬墓志》, 志文云 “其父
在唐代入仕的中亚诸国人 , 亦有不少是出 米国人也 ……父讳突骑施 , 远慕皇化 , 来
自凉州 , 如唐游击将军康磨伽 、康留买的 于王庭 , 邀至京师 , 永通国好 ……历任辅
曾祖即为凉州刺史 , 其先为北周时入居中 国大将军 , 行左领军卫大将军 。公承质子 ,
国之康国人 ②。除此之外 , 丝路沿线其它地 身处禁军 ……永贞元年 ( 805 ) 九月廿一
⑥
区亦有中亚胡人迁入长安者 , 如伊吾 ( 今 日 , 终于礼泉里之私第 ……” 。从志文可
新疆哈密) 城主石万年于贞观四年 ( 630 ) 知米继芬之父以王子作质身份来长安 , 米
率七城慕化归附 , 石万年应为昭武九姓胡 继芬则继续以质子身份留居长安 , 受唐封
人 , 其后人可能有留居于长安一带者 。如 官赐爵 。
唐高僧释神会即 “俗姓石 , 本西域人也 。 (4) 东来传教之教职人员 : 既包括佛
祖父徙居 , 因家于岐 , 遂为凤翔人也”, 向 教僧侣 , 亦包括祆教 、景教 、摩尼教等教
达先生认为其大概为石万年之后 ③。此外 , 徒 。佛教自两汉之际传入中国 , 渐为国人
亦有从东都洛阳等地迁入者 , 有的人往往 所接受 , 北魏至隋唐 , 佛教得到了很大的
两地徙居 , 有的死于长安 , 葬在洛阳 , 亦 发展 。在唐代统治阶级中 , 崇佛之风很盛
有的死于洛阳 , 而葬于长安 ④。 行 , 因而入唐之佛教僧侣亦不少 。他们中
( 3) 入侍为质者 : 隋唐两代国势强盛 , 既有天竺人 , 亦有中亚人 。如高宗时期的
声威远播 , 其势力盛时伸入中亚一带 , 于 高僧释僧伽即 “葱岭北何国人也”, 有名的
其地设羁縻府州 , 中亚诸国或是畏威 , 或 华严宗第三祖贤首大师释法藏亦 “姓康 ,
是慕义向化 , 纷遣王族成员作为质子来中 康居国人也”, 而武后时来长安译经的释弥
原入充侍卫 。特别是在 8 世纪中叶以后 ,
① [ 唐 ] 慧立 、彦忄宗著《大慈恩寺三藏法师传》卷 1 , 第
随着阿拉伯势力向中亚推进 , 来华入质为 11 页 , 中华书局 , 1985 年 。
侍的中亚人就更多了 。当时朝廷对这些人 ② ③《康磨伽墓志》, 《康留买墓志》, 见前引向达《唐代
优加待遇 , 赐宅供奉 , 并封官赐爵 。这些 长安与西域文明》 , 第 14 页 、21 页 。
④ 参见李至远《唐维州刺史安侯神道碑》, 见《全唐文》
人中 , 有很多人长留不返 , 世代留居下来 , 卷 435 ; 及赵振华 、朱亮《安菩墓志初探》,《中原文物》1982 年
子嗣亦入仕为官 , 并加入唐籍 。作为入华 第 3 期 。录文又见《唐代墓志汇编》 (上 ) , 第 1104 —1105 页 ,
的上层人物 , 他们许多人的事迹也见于史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 年 。
⑤ 《隋唐五代墓志编》陕西卷第 4 册 , 天津古籍出版社 ,
籍 , 死后亦被立碑刻铭 。从今天西安出土 1991 , 第 79 页 ; 参见荣新江《一个入仕唐朝的波斯景教家族》,
的唐代墓志铭看 , 有不少属于这些中亚上 载叶奕良编《伊朗学在中国论文集》 ( 第二集 ) , 北大出版社 ,
1998 年 。
层人物的 。如西安西北国棉四厂职工子弟 ⑥ 阎文儒 : 《唐米继芬墓志考释》, 《西北民族研究》1989
学校操场出土了波斯人李素及其妻卑失氏 年第 2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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陀山 , 则为 “睹货罗人也 ( 即吐火罗 ) ”①。 649) 初率所部五千余人降唐 , 贞观四年与

此外 , 起源于西亚一带的新宗教 , 如祆教 、 父俱诣阙下 , 封官授爵 , 安附国死后葬于
景教 、摩尼教等 , 亦从中亚一带陆续传入 长安 。
中国 。由于唐代统治者政治开明 , 对各种 高宗调露元年 ( 679 ) , 唐为加强对黄
新宗教亦采宽容政策 , 一般不加以排斥 , 河河套南的突厥降户的统治 , 于灵 、夏二
因而有不少传教士也东来长安 。如贞观初 州之 间 设 六 州 ( 即 鲁 、丽 、含 、塞 、依 、
就有传法穆护何禄将祆教带入长安 , 并奏 契) , 地当今内蒙古鄂托克旗南 、宁夏盐池
于太宗 , 于是 , 政府敕令在长安崇化坊立 北 , 史称 “六胡州”, 六胡州之突厥降户大
祆寺 , 号大秦寺 , 又名波斯寺 ② , 此何禄显 部分是原属突厥之中亚昭武九姓胡 ⑧。隋唐
为一何国祆教传教士 ; 同为祆教徒的还有 时 , 有迁入长安 、洛阳等地者 , 如 《安菩
米萨宝 , 西安曾出土有《米萨宝墓志》, 志 墓志》即 云 其 原 为 “陆 ( 六 ) 胡 州 大 首
文云 : “公讳萨宝 , 米国人也 ……天宝元年 领”。至天宝元年 ( 742 ) , 后突厥汗国灭
(742) 卒于长安县崇化里”③。萨宝为管理 之 , 余部附唐 , 其中有康阿义屈达干率四
祆教的官员 , 米萨宝显为长安崇化坊的祆 子随突厥贵族及五千余众迁入中原 。《全唐
教官员 。另外 , 来长安的还有摩尼教传教 文》卷 342 所收颜鲁公撰的《康金吾神道
士 。开元七年 ( 719 ) , 吐火罗支汗那王帝 碑》即云 “公讳阿义屈达干 , 姓康氏 , 柳
赊上表献解天文人大慕　 ④ , 并请置法堂 , 城人 , 其 先 世 为 北 蕃 十 二 姓 之 贵 种 ……
此大慕　即为一摩尼教传教士 。有唐一代 , ( 公) 至德二年 ( 757 ) , 感肺疾薨于上都胜
来长安从事传教的祆教等宗教人士为数不 业坊之私第”, 柳城康氏显然出于中亚康
少。 国。
( 5) 随突厥回纥等入长安者 : 公元 6 — 天宝年间 ( 742 —755 ) , 后突厥汗国灭
7 世纪 , 突厥汗国曾长期控制着中亚粟特诸 之后 , 回鹘称雄于漠北 , 其部落中亦有不
国 , 此后直到 8 世纪还和那里有密切的政 少粟特人 。 “安史之乱”爆发后 , 回鹘因助
治联系 ⑤。他们之间相互通婚 , 更有一部分 唐平叛有功 , 享有很多特权 , 故中亚昭武
粟特人通过经商和移民进入突厥汗国境内 。 九姓胡人常冒回鹘之名来内地经商 。代宗
时 , “回纥留京师者常千人 , 商胡伪服而杂
因粟特人见多识广 , 通晓各种语言 , 并善
居者又倍之”, 这些人 “殖赀产 , 开第舍 ,
于理财和经商 , 受到突厥统治者的信任和
市肆 、美利皆归之 , 日纵贪横 , 吏不敢问 ,
亲近 。至东突厥最后一位可汗即颉利可汗
或衣华服 , 诱取妻妾”⑨ , 唐不得已而禁之 。
统治时 , 势力更盛 。史载 “颉利每委任诸
(6) 商胡兴利东来者 : 在长安城中所
胡 , 疏远族类 , 胡人贪冒 , 性多翻复 , 以
故法令滋彰 , 兵革岁动 , 国人患之 , 诸部
① [ 宋 ] 赞宁撰 , 范详雍点校《宋高僧传》卷 18 《僧 伽
携贰”⑥。他们在政治上积极参与突厥汗国 传》, 第 448 页 ; 卷 5 《法藏传》, 第 89 页 ; 卷 2 《释弥陀山传》,
和其它大国之间的外交 , 在汗国内亦专设 中华书局 , 1987 年 。
有胡部 , 由颉利之弟统特勤统领 , 此胡部 ② [ 宋 ] 姚宽撰 , 孔凡礼点校《西溪丛语》卷下 “论穆护
歌”条 , 第 42 页 , 中华书局 , 1993 年 。
当由粟特人组成 。如唐贞观四年 ( 630 ) , ③ 前引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第 23 页 。
在平定东突厥的过程中 , 就有胡酋康苏密 ④ 《册府元龟》卷 971 , 外臣部 , 朝贡四 。
⑤ 程越 : 《粟特人在突厥与中原交往中的作用》, 《新疆大
等以隋萧后及杨政道来降 ⑦ , 康苏密显为粟
学学报》1994 年第 1 期 。
特人 。东突厥被灭之后 , 有不少中亚诸国 ⑥ ⑦《旧唐书》卷 194 上《突厥传》。
胡人流入长安 , 其中就有安国人安咄汗及 ⑧ 张广达 : 《唐代六胡州等地的昭武九姓》, 《北京大学学
报》1986 年第 2 期 ; 周伟洲《唐代六胡州与 “康侍宾之乱”》,
其子附国 , 前注引《唐维州刺史安侯神道 《民族研究》1989 年第 3 期 。
碑》记安附国之父安咄汗在贞观 ( 627 — ⑨ 《资治通鉴》卷 225 代宗十四年七月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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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的中亚胡人中 , 这一部分人数是最多的 。 会等级分述其活动情况 。

中亚人特别是粟特人本来就是一个商业民 隋唐长安之中亚诸国人 , 就文献史料
族 , 《册府元龟》卷 961 即载昭武诸国人 及碑铭墓志中所载 , 有姓名可稽者 , 约 100
“善商贾 , 争分铢之利 , 男子年二十 , 即远 多人 , 其中绝大部分是蕃将 , 亦有一部分
之旁 国 , 来 适 中 夏 。利 之 所 在 , 无 所 不 从事文职 , 这些人主要是中亚诸国的王族
到”。其足迹曾东至中国中原及蒙古一带 , 成员到长安入侍为质者及其后裔和一部分
西及 伊 朗 及 东 欧 , 北 达 印 度 及 东 南 亚 一 慕义归化者 , 他们成为唐代长安胡人集团
带 ①。不过 , 由于东方丝国的优势地位 , 其 之中的上层人物 。这些人至长安后 , 受到
与中国的交往更多 。英国人吉布曾说 : “粟 唐政府册封 , 并赐宅供禄 , 享受种种优厚
特人同东方的商业贸易联系 , 要比同西方 待遇 , 有很多人就长期留居下来 , 世代入
的联系强得多 , 这促使他们不得不进行选 仕于唐 。如前述米继芬 、安兴贵家族等 。
择时努力培植同突厥人和中国人的联系 , 这些人入朝为官后 , 主要是充任禁军
而不是同阿拉伯人拉关系”②。唐代的经济 将领 , 侍卫天子和保护京师的封建秩序 ⑤ ,
繁荣和政治稳定吸引大批商胡东来 , 有很 亦经常持节为天子特使 , 宣扬国威及受诏
多人是直奔都城长安而来 。如阿斯塔那 29 遣领军队征战 。这些在唐为将之中亚胡人
号墓出土定名为《唐垂拱元年 ( 685 ) 康尾 中 , 屡有建奇功者 。总的来看 , 有唐一代 ,
义罗施等请过所案》一件文书 , 上称康尾 中亚诸国人入华为仕者 , 以武职为多 , 其
义罗施等中亚昭武国人沿丝路中道至西州 原因大概有以下几点 : 一是中亚胡人不谙
请过所 , 其目的是 : “欲向东兴易”及 “将 熟中原之典章制度 , 无法胜任文官之职 ;
家口入京”③ , 显然是奔长安而来 。有的商 二是中亚胡人骁勇善战 , 适于领兵打仗 ;
胡将家口留京师后 , 又往西兴贩贸易 。如 三是胡人无根基 , 无党援 , 不易培植势力 。
阿斯塔那 61 号墓出土《唐西州高昌县上安 另外还有一点应是胡人忠贞无贰 , 亦为朝
西都护府牒稿为录上讯问曹禄山诉李绍谨 廷所重 ⑥。
两造辨辞事》的文书就称昭武九姓胡人曹 除蕃将外 , 在长安为官者亦包括一部
禄山 “客京师 , 有家口在”, 其人则往西域 分译语人 。中亚胡人 , 特别是粟特人本来
之弓月城 、龟兹等地进行贸易 ④。这些流入 就是一个商业民族 , 其足迹遍布古代欧亚
长安的商胡 , 寓居于此 , 乐不思蜀 , 有的 大陆的商道上 。从魏晋到隋唐 , 大量的粟
长期定居下来 , 娶妻生子 , 代代相承 。 特人东来兴贩 , 他们穿梭往来于粟特本土 、
上面所列几类是隋唐长安的中亚胡人 西域城邦绿洲诸国 、草原游牧汗国和中原
主要来源 。他们的到来 , 构成了隋唐长安 王朝之间 。正是因为他们代代相传的本领 ,
社会结构中一个广大的胡人集团 , 同时也 所以粟特人大都通晓多种语言 。《安禄山事
给当时长安社会生活等方面带来不小的影 迹》卷上就记安禄山 “长而奸贼残忍 , 多
响。
至于这些人的活动情 况 , 总 的 来 说 , ① 山田信夫 : 《 べg g g と唐》, 一雄《东西文明 の交流》
第 2 卷 , 平凡社 , 1971 年 。
隋唐时期 , 出于各种目的来到长安的中亚 ② 吉布 : 《阿拉伯人在中亚的征服》, 转引王治来《中亚史
人的数量是很多的 , 其活动范围也是很广 纲》, 第 202 页 , 湖南教育出版社 , 1986 年 。
③ 《吐鲁番出土文书》第 7 册 , 第 88 —94 页 , 文物出版
的 , 即有跻身于上层社会封官授爵 、赐宅
社 , 1986 年 。
受禄的 , 亦有处于下层从事经商兴贩及沦 ④ 《吐鲁番出土文书》第 6 册 , 第 470 —479 页 , 文物出版
为奴婢者 , 活跃于唐代社会生活的各个层 社 , 1985 年 。
⑤ 马驰 : 《唐代蕃将》, 第 34 页 , 三秦出版社 , 1990 年 。
面之中 。他们所构成的社会等级亦是不相 ⑥ 李鸿宾 : 《唐宫廷内外胡人侍卫 ———从何文哲墓谈起》,
同的 , 我们可按他们的职业及所构成的社 《中央民族大学学报》1996 年第 6 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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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计 , 善揣人情 , 解九蕃语 , 为诸蕃互市 曹保 、曹子善 、曹纲 、曹供奉家族 ; 善弄

牙”。 “九蕃语”大概就是表示多数的意思 , 婆罗门者康顱 、曹触新 、米禾稼 、米万槌 、
由于粟特人的这种本领 , 粟特语也就成为 石宝山 ; 善吹 感角 篥者有安万善 ; 善舞者有

当时丝绸之路上不同民族间交往时用的混 安叱奴 、安辔新 , 还 有 著 名 乐 师 米 嘉 荣 、

合语 ( Lingua f ranca ) ①。故在丝路沿线诸 米和 ⑤。这些人往往以其特长见称于世 。他
镇 , 均有粟特人充当译语人 , 两京更是如 们大概多为长安教坊 、梨园中人 , 可能主
此 。当时唐长安城 , 由于涉外活动的频繁 , 要为 宫 廷 及 上 层 贵 族 服 务 。当 然 , 很 多
在专门接待外国人的鸿胪寺中设有专职翻 “上流社会”的音乐风气 , 亦通过教坊传播
译 ②。而中书省因为有大量的文书及语译 , 到普通人民中间 ⑥。除他们之外 , 唐代宫廷
则设 “翻书译语”。《唐六典》卷二 “尚书 之中还有中亚诸国作为礼物馈赠的乐人 ,
吏部”条便记有中书省 “翻书译语十人”; 如表演胡腾舞男女童 , 表演受唐人喜爱的
《新唐书・ 百官志二》“中书省”条亦记有 : 胡旋舞的胡旋女 , 以及表演魔术的幻人及
“翻书译语十人”; 《资治通鉴》卷 199 胡三 表演泼胡寒戏的胡人等 , 都是由康国 、石
省注云 : “中书掌受四方朝贡及通表疏 , 故 国 、米国 、俱密等国的贡使送来的 , 供皇
有译语人 ……俸禄一同京官”。中书省译语 室和宫廷享乐而用 。这些人地位比较低下 ,
人既然 “俸禄一同京官”, 地位不会太低 , 相当于奴隶 。
此中书翻译者应有不少粟特人 。如曾长期 来唐的中亚诸国人中 , 教职人员也是
在长安作官 , 后老死原州 ( 今宁夏固原 ) 其中一支 。他们是抱着传教布经的目的而
的史诃耽即 “史国王之苗裔”, 其在京之职 来的 , 故许多人长期留居下来 。这些人中
为“直中书省 , 翻译朝会”③。其在长安亦 不仅有许多佛教僧侣 , 亦有许多信仰各种
赐有宅院 , 《唐会要》卷 61 弹劾条记永徽 不同宗教的波斯及中亚地区的教徒 , 如祆
元年 ( 650 ) 十一月二十四日 , “中书令褚 教徒 、景教徒及摩尼教徒等 。为此唐在长
遂良抑买中书译语人史诃担宅 , 监察御史 安等地建有祆祠 、景教寺及摩尼教寺 。根
韦仁约劾之”, 此史诃担即为史诃耽 。除此 据韦述 《两京新记》及宋敏求 《长安志》
之外 , 长安之译语人有姓名可考者还有中 所载 , 长安祆祠共有四处 : 布政坊西南隅 ,
亚石国人石福庆 , 为武宗时在长安之回鹘 醴泉坊西北隅 , 普宁坊西北隅 , 靖恭坊街
译语人 。 《全唐文》卷 701 收李德裕撰《论 西 。另姚宽《西溪丛语》载长安崇化坊立
译语人状》载 “右缘石福庆等 , 皆是回鹘 有祆祠 , 这一点为前述长安出土的《米萨
种类 , 必与本国有情 。纥扌乞斯专使到京后 , 宝墓志》所证实 。祆祠内往往设有萨宝府
恐语有不便于回鹘者 , 不为翻译 , 兼潜将
言语辄报在京回鹘”。此人应在长安之中书
省任职 。
活跃于当时长安上层社会中的中亚诸 ① 荣新江 : 《安禄山的种族与信仰》, 《北京大学百年国学
国人 , 还有匠人与乐人 ( 包括器乐演奏者 、 文粹・ 史学卷》, 第 70 页 , 北京大学中国传统文化研究中心编 ,
北京大学出版社 , 1998 年 。
歌唱者和舞蹈者 ) 。中亚人善机巧 , 有妙 ② [ 日 ] 广池千九郎训点 , 内田智雄补订《大唐六典》卷
思 , 有唐一代手工业方面的中亚匠人多受 二《尚书吏部》载 : “鸿胪寺译语并计二十人”, 第 36 页 , 广池
学园事业部 , 昭和四十八年十二月一日 。
唐廷赏识 , 有的因此而被升官擢职 , 如前
③ 罗丰 : 《固原南郊隋唐墓地》, 第 67 —72 页 , 文物出版
述何妥之侄何稠便能工巧思 , 曾以制造绿 社 , 1996 年 。
玻璃 ( 绿瓷 ) 闻名一时 , 归唐后 , 授将作 ④ 《北史》卷 90 《何稠传》及《隋书》卷 68 《何稠传》。
⑤ 前引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 第 12 —24 页 。
少将 ④。不过最常见最有影响的还是乐人 ⑥ [美 ] 谢弗著 , 吴玉贵译《唐代的外 来 文 明》, 第 110
们 , 有姓名可稽者 , 有善弹琵琶之康昆仑 、 页 , 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 , 1995 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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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 、胡祝等职 ① , 其职由中西亚祆教徒充 很广泛 , 有经营珠宝的 、饮食的 、香药的 、

任 。关于景教寺 , 《大秦景教流行中国碑》 开旅店的 , 及高利贷者 , 亦有在酒店歌舞
记载唐贞观九年 ( 635 ) , 大秦国景教僧阿 侍酒的胡姬 。唐人的笔记小说多有关于他
罗本 ( Alopen ) 来长安 , 于义宁坊造大秦 们的奇闻轶事 ⑤。有很多定居于长安的胡
寺一所 , 度僧二十一人 。另据韦述《两京 人 , 由于经商取利 , 遂至暴富 。如敦煌写
新记》记载 , 仪凤二年 ( 677 ) , 唐应波斯 本 P・3813 号《唐 ( 七世纪后半) 判集》残
王子卑路斯之请 , 于醴泉坊十字街东 , 设 卷所记长安县人史婆阝也 “家兴贩 , 资财巨
有波斯胡寺 , 后迁于布政坊西南隅祆寺之 富 , 身有勋官骁骑尉 。其园池屋宇 , 衣服
西 。陈 垣 先 生 认 为 此 波 斯 胡 寺 , 即 景 教 器玩 , 家僮侍妾比王侯 。有亲弟颉利 , 久
寺 ②。最晚传入长安之外来宗教是摩尼教 , 已家贫壁立 , 兄亦不分给 。有邻人康莫鼻 ,
《佛祖 统 记》卷 39 记 载 唐 武 后 延 载 元 年 借衣不得 , 告言违法式事”⑥。这些人中 ,
( 694) , 波斯人佛多诞 ( Fursta - dan) 以摩 也有贫穷者 , 如史婆　之弟颉利及其邻人
尼教入中国 , 不过仅为回纥所信奉 。唐中 康莫鼻 , 即家贫壁立 。沈既济 《任氏传》
叶以后数次借兵于回纥 , 其教遂挟回纥势 曾记载这么一个细节 , 传云 : “郑子早行 ,
力盛极一时 。长安有摩尼教寺 , 大概于大 因门扃未发 , 门旁有胡人鬻饼之舍 , 方张
历三年 ( 768) 赐寺为大云光明寺 。这些寺 灯炽炉 , 郑子憩其帘下 , 坐于侯鼓”。像此
院的设立 , 说明当时长安外来宗教徒是不 胡人卖饼情形在当时是很普遍 、很常见的 ,
少的 , 当然 , 信仰者大部分应是中亚诸国 胡人经营买卖之辛勤 , 亦可见一斑 。
人。 综上所述可知 , 隋唐时期中亚诸国人
不过 , 流入长安的中亚诸国人中人数 广泛活跃于长安各阶层之间 , 他们为官作
最多的还是那些商胡们 , 他们生活于长安 将 、吟唱弹弄 、经商兴贩 、讲经布法 , 构
社会广大的中下层人民中间 , 是真正活跃 成当时长安社会中一道独特的风景 。
的一支代表 。长安之中亚商胡 , 一部分随 作者单位 : 西北大学西北历史研究室
贡使或冒贡使而来 , 如冒回鹘之名而来的 责任编辑 : 陈 　寒
商胡 , 属国家间朝贡贸易性质 。不过更多
的则是通过民间贸易而兴贩东来 , 其情形
即如史书所称 “兴胡之旅 , 岁月相继”③ ,
很多人的目的地即是京城 。如前述《康尾
义罗施请过所案》里的康尾义罗施等中亚
诸国人来中国 , 即 “欲将家口入京师”之
事 。这些人只要具备牒文 , 按规定说明各
种项目 , 如入境原因 、人数 、身份 、奴婢
数及牲畜数目 、来 源 等 , 即 可 领 到 过 所 ,
有过所方能入内地境内经商 。这些兴贩的
① [ 宋 ] 宋敏求著 , [ 清 ] 毕沅校正《长安志》 (一) 卷 10 ,
商胡来长安后 , 有很多人就长期留居下来 , 第 230 页 , “布政坊”条胡祆寺注谓 : “祠内有萨宝府官 、主祠祆
娶妻生子 。如德宗贞元三年 ( 787 ) , 宰相 神 , 亦以胡祝充其职”, (台湾) 成文出版社有限公司 , 1970 年 。
② 陈垣 : 《火祆教入中国考》, 第 216 页 , 《陈垣学术论集》
李泌上书云 : “胡客留长安者久 , 或四十余 (第一集) , 中华书局 , 1980 年 。
年 , 皆有妻子 , 买田宅 , 举质取利 , 安居 ③ 《旧唐书》卷 94 《崔融传》。
不欲 归”④。于 是 李 泌 命 加 检 括 , 共 检 出 ④ 《资治通鉴》卷 232 德宗贞元三年条 。
⑤ 见《太平广记》卷 402 。
4000 余人来 , 可见人数之多 。 ⑥ 参见 [ 日 ] 池田温《中国古代籍帐研究》, 第 319 页 ,
这些生活于长安的商胡们 , 其活动亦 1979 年 , 日本东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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