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卷第 2 期 华中师范大学学报 ( 人文社会科学版) 　　　　　　　　　　　　2006 年 3 月

V o l. 45　N o. 2 Jou rna l of H uazhong N o rm a l U n iversity (H um an ities and Socia l Sciences) 　　　　M a r. 　2006

20 世纪上半叶中国乡村手工业的调查研究
彭南生
( 华中师范大学 中国近代史研究所, 湖北 武汉 430079)

摘要　20 世纪上半叶中国乡村手工业的调查研究经历了从学术性向功利性的转变, 调查研

究的实用性取向突出, 既关注乡村手工业的广泛性, 又注重其差异性, 将概况性调查与精细化调
查结合起来, 理论上具有超前性。 这些调查为深入研究近代乡村手工业提供了宝贵的第一手材
料, 不过, 在运用调查材料时, 应审慎地分析各项调查的背景、方法、时段、对象等方面的差异性。
关键词　乡村手工业; 20 世纪上半叶; 调查研究
中图分类号　K2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022456 ( 2006) 0220050210

　　中国近代乡村手工业经济的波动反复, 不仅使 反映着农村职业结构与农民就业状况, 但在南京国

与此息息相关的广大农民受到直接伤害, 也向政 民政府看来, 它却是一个事关农村复兴运动的政治
界、学界提出了急待回答的问题: 在工业化已经启 问题。虽然存在着认识上的差异, 但大学、社会团体
动并得到初步发展的情况下, 近代手工业、尤其是 或研究机构、政府等都非常重视乡村手工业的调查
乡村手工业还有存在的价值吗? 乡村手工业经济在 研究。其中比较著名的社会团体与大学包括中华农
农村复兴中的状况、地位与作用到底如何? 为了回 学会、平民教育促进会、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中山
答这些问题, 为南京国民政府农村复兴运动提供科 文化教育馆、中国地政学会、华洋义赈总会、农村复
学咨询, 学界、政界人士纷纷下乡展开实地调查, 编 兴委员会、金陵大学、燕京大学等等。
制报告, 并站在理论高度、结合中国工业化现状及 1. 农村社会概况调查中的乡村手工业经济
国际工业化发展趋势, 就上述问题提出各自见解, 20 世纪上半叶最早的农村社会调查是由高
其中既形成了一些基本结论, 也存在着意见分歧。 校、尤其是教会大学中的外籍教授首先发起的。
本文拟对 20 世纪上半叶政府、社会团体及学界有 1919- 1920 年间, 沪江大学社会学系教授 D an iel.
关乡村手工业调查研究的概况与特色, 作一简要评 Ku lp g 指导学生对广东潮州一个拥有650 人的凤
述, 并就这一时期的调查在当前学术研究中的史料 凰村 进 行 了 概 况 性 调 查, 并 以 Coun t ry L ife in
价值及利用过程中应该注意的问题谈一点看法。 Sou th Ch ina 为名, 于 1925 年在美国出版。稍后, 该
一、20 世纪上半叶农村手工业经济调查与研 系教授H. S. B uck lin 带领学生对上海附近一个 360
究概况 人的村庄——沈家行进行了调查, 农工商业是其中
20 世纪上半叶的农村手工业经济调查可以分 一项重要内容, 这次调查成果以《沈家行实况》 为名
为三种类型, 一是作为农村社会经济概况调查中的 于1924 年由商务印书馆发行。1922 年夏, 北京 9 所
一个组成部分, 二是农村手工业专项调查, 三是其 大学共 61 名学生在M a lene ( 马伦) 教授的指导下,
他专门调查中的手工业调查。 那时, 乡村手工业在 利用暑假对包括河北、江苏、安徽、山东、浙江等省
经济学家的视野下是一个现实经济问题, 大多是将 240 个村落进行调查, 涉及这些村落所在的县概
它作为农民家庭经济不可或缺的一种重要副业看 况、乡村概况及家庭状况, 调查问卷由经济借贷委
待的, 在社会学家的视域中是一个农村社会问题, 员会设计, 所得调查材料最后由燕京大学农村经济

收稿日期　2005204219
基金项目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 2004 年度重大项目“民国时期长江中下游乡村手工业经济研究”
( 05JJD 770010)
作者简介　彭南生 ( 1963—) , 男, 湖北武汉人, 华中师范大学中国近代史研究所教授, 博士生导师, 主要从事中国近代
社会经济史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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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系J. B. T ay ler ( 戴尔仁) 教授进行整理分析。关于
乡村工业, 调查极其初浅, 其内容仅包括:“有十人
以上之工厂或工店, 设表分别之: ( 甲) 男工、女工、
童工之人数; ( 乙) 工钱; ( 丙) 雇用工人的方法: 直
接、由包工代雇、学徒; ( 丁) 属何工会” 。 此外, 在调
查农民家庭状况时, 还涉及乡村工业在农民职业、
家庭收入中的地位。 J. B. T ay ler 教授整理的调查
报告将乡村工业归入“乡村之职业” 类中, 记载了一
些重要的乡村工业如南宫、高阳、宝坻及天津西南
“四十八乡” 的乡村棉纺织业、成安纸业等以及与农
民职业、家庭收入的关系[ 1 ] 73, 46- 50。外籍教授中规
(p
模较大的农村社会调查当数金陵大学的 J. L. B uck
( 卜凯) 于1922 年至1923 年指导学生进行的系列调
查, 这些调查虽然也涉及到农民家庭收入, 但只对
收入规模进行了评估, 而未对收入种类进行更细致
的考察[ 1 ] 99- 126)。 稍后, 成都大学 H. D. B row n ( 布
(p
朗) 博士于 1926 年夏分别举行了四川峨眉山 25 户
农家和成都平原 50 户农家的小规模调查, 虽然极
其简略, 但基本上反映了 20 年代中后期家庭工业
在内陆山区农村与平原农村地区的家庭经济中的
状况[ 1 ] 127- 211)。
(p
中国学者最早进行农村社会调查的, 当数燕京
大学社会学系主任许仕廉及在该系兼课的李景汉。
1926 年李景汉受聘为燕京大学社会学系讲师, 专
门讲授社会调查方法。从 1926 年秋至第二年春, 他
带领学生 10 余人先后调查了燕京附近的黑山扈
村、扌卦甲屯村、马连袄村、东村等 4 村共 164 户农
家, 后经整理, 以《北平郊外之乡村家庭》为题作为
社会研究丛刊的一种, 由商务印书馆于1929 年5 月
出版。在这次调查中, 李景汉从家庭收入的角度, 分
析了手工业作为一种职业在农民就业结构中的比
例及其在家庭经济中的地位。 他将扌卦甲屯村民职
业分为六类, 即精工、粗工、农业、商业、政界与教育
界。 所谓精工、粗工其实就是指手工业, 如编席、木
匠、瓦匠、泥水匠、人力车夫等, 从事这类职业的农
民约 85 人, 占该村有职业男子 141 人的 60% , 其中
从事编席等家庭工业的手工业者每人全年最多可
得 156 元, 其它行业 60—120 元不等, 29 名有职业
的女子从事缝纫、编席、挑花、绣花, 全年收入 70-
100 元不等 [ 2 ] 28- 31) 。 李景汉主持的这次调查反映
(p
了20 世纪20 年代末北方都市近郊农村手工业在农
民职业结构及家庭经济收入中的地位。 与此同时,
著名社会学家许仕廉、杨开道等指导学生对以清河
镇为中心的北平郊外清河实验区进行了调查研究。
李景汉于 1928 年应邀到定县担任中华平民教育促
进会定县实验区社会调查部主任, 主持定县的社会
调查工作。他率领30 余人跑遍定县5255 户, 经过历
时三年的艰苦调查, 获得了大量的第一手材料, 在
对这些材料进行分析、整理的基础上, 于 1933 年出
版了《定县社会概况调查》
。这是我国第一本以县为
单位的系统的实地调查报告, 乡村手工业虽然还只
是定县概况调查的一个部分, 但李景汉在拟定计划
时已经将手工业作为一个专门项目, 分为粗工、精
工、工厂、家庭手工业四大类, 很显然, 这是对北平
郊外乡村家庭调查的深化和发展。 与此同时, 乡村
手工业的调查也不再仅仅局限于生产领域, 流通领
域的情形也在考查之列。 在编写调查报告时, 乡村
手工业的生产、流通一并归入“工商业”中, 其中包
括 1929 年定县第三区东亭乡 62 村手工业情况、县
城手工业状况、和 1931 年中一区农村的手工业状
况[ 3 ] 689- 734)。无论是北平郊外乡村家庭调查, 还是
(p
定县农村社会调查, 李景汉都坚持摆材料、重实际,
将结论寓于事实之中。
从事以县为单位的农村经济概况调查, 还有刘
大钧所在的中国经济统计研究所。该所以浙江吴兴
县为样本, 以蚕桑区农村概况为调查对象。1934 年
冬, 刘大钧亲赴该县选定菱湖、双林、南浔、袁家汇
四地为详细调查区域。1935 年3 月初, 张宗弼、郭锡
昆、吴德麟等三人各负责一方, 经过 2 个半月的调
查, 得到924 张表, 共15 大项目, 由于在调查前做了
大量解除蚕农顾虑的工作, 数据可靠, 据称“所得资
料, 纯系向蚕农直接访问而来, 其精确程度, 当不致
离事实过远。”[ 4 ] 吴兴调查对蚕丝业的历史及现状、
蚕丝业繁荣的原因及社会影响, 尤其是蚕丝业者的
家庭经济状况, 都有较为详细的记载, 有助于我们
展开对近代乡村手工业经济的区域或个案研究。吴
兴调查结束后, 该所李植泉、吴德麟等又以无锡作
为江苏蚕桑区代表、以嘉兴作为浙西非辑里丝区代
表, 对两地农民生活状况进行简略调查, 并在此基
础上撰写成该所第 321 号调查报告《无锡嘉兴蚕农
经济与吴兴之比较》 , 为我们全面了解蚕丝业收入
在农民家庭收入中的地位提供了更加丰富的材
料[ 5 ]。
交通大学研究所社会经济组的陈伯庄教授从
考察铁路交通对农村社会经济变迁的角度, 对平汉
铁路沿线农村经济进行了调查。 该调查团于 1934
年 3 月从汉口出发, 先到河南沿线各地农村进行调
查, 然后在北京集合, 根据实地经验修改调查表格,
再于 5 月 13 日从北京出发, 对河北、湖北两省沿线
农村进行调查, 先后共计调查豫、冀、鄂三省农村34
51
处, 农户 1690 户、人口 10821 人。调查者鉴于“农村
副业之极端重要性, 更发见其副业产品和销场的密
切关系, 而推销组织的有无和优劣, 几为外输副产
的存废和多寡的司命。 故此次调查平汉沿线农村,
特别注意到农村的副业。”[ 6 ] 3- 4) 由于调查者独特
(p
的视角, 该调查报告为研究乡村手工业产品销路及
其兴衰原因, 提供了难得的资料。 调查团成员郑佩
刚的《平汉沿线农村见闻杂述》 和张厚昌的《豫省农
民生活之所见》 , 据实记载了沿途所见所闻, 使我们
对当时的农村经济状况有了一定的感性认识。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 在农村经济概况调查队伍
中, 一批进步青年开始用马克思主义观点从事农村
经济调查。 1928 年陈翰笙应蔡元培邀请到中央研
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工作, 他带领王寅生、韩德章、
钱俊瑞、张稼夫、张锡昌等一批青年学者用马克思
主义的阶级分析方法对无锡、保定等地农村进行了
调查, 1933 年, 成立了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 出版
《中国农村》月刊, 刊发进步学者的农村调查报告、
农村实况报导, 其中也涉及到乡村手工业问题。 在
这些调查中较为著名的有陈翰笙等人对无锡、保定
农村的调查, 薛暮桥对无锡西北乡的礼社镇和苏北
铜山县八里屯村、萧县长安村的调查。 1929 年, 陈
翰笙组织无锡经济调查团, 以逐户调查方法对该县
22 个自然村进行了实地考察, 手工业副业是此次
考察的重要内容, 但所涉及到的仅仅只是各村手工
业的兴衰情况、商业资本对农村手工业者的操纵、
以及手工业在农民家庭收入中的比重。在分析手工
业在农民家庭收入中的比重时, 与其他调查者不同
的是, 陈翰笙等人以阶级分类法代替经营方式分类
法对农户进行分类考察, 进而观察手工业在地主、
富农、中农、贫农、雇农等家庭经济中的存在情况,
揭露了商业资本家对农村手工业者的剥
削[ 7 ] 304- 331)。从总体上看, 这批马克思主义学者的
(p
农村经济调查注重分析农村生产关系, 并采用阶级
分析模式, 揭示农村社会的性质。 在这种分析框架
下, 农村副业的存在主要被视为农村封建土地关系
的产物, 在人地比例本已紧张的近代中国农村, 加
上封建土地制度的不合理, 造成大量农村剩余劳动
力的存在,“为了利用剩余劳动力, 每当一种副业衰
败下去, 另一种副业就会兴盛起来, 甚至为了生活,
不得不对那些已经衰退的副业, 还在挣扎经营, 苟
延残喘”[ 7 ] 316)。 但是调查者仍然肯定手工业在农
(p
村经济中的重要地位, 肯定其资本主义性质, 并侧
重分析农村家庭手工业经济中商业资本的发展。事
后, 张培刚根据这些资料, 于 1936 年 3 月、5 月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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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7 年3 月, 在中央研究院社会科学研究所创办的
《社会科学杂志》
上刊行。
南京国民政府农村复兴委员会从 1933 年起先
后对江苏、浙江、陕西、河南、广西、云南六省农村进
行了大规模的调查, 这次调查的方案及具体内容是
由陈翰笙、唐文恺、孙晓村等人负责设计的, 在时间
上分为两批, 先进行苏浙豫陕四省调查, 然后根据
实际情况将调查表格加以修正, 再对广西、云南两
省进行调查。苏浙豫陕四省重点考察了农村中的土
地分配及政治概况, 乡村手工业尚未引起调查者的
重视, 不仅调查内容相对狭窄, 而且时间仓促, 实地
调查时间仅2 个月, 从1933 年7 月初至9 月初, 整理
调查报告也只有 2 个月, 好在调查者写了详细日
记, 除了具体行程外, 也记载了对农村的真实见闻,
附在调查报告后面, 这对于增加研究者的感性认识
不无好处。 同年 12 月, 复兴委员会派遣岑德彰、汪
世民等 4 人到广西, 鲁成、王亻桀等 2 人到云南考察。
在广西, 调查者选取了苍悟、邕宁、柳州、桂林、龙州
五县, 逐村逐户地调查了22 村、983 户。与前四省相
比, 在调查方法上有了改进、调查对象也进一步扩
大, 除土地、政治外, 还对农村副业、灾害、借贷、赋
税等进行了专项调查。 在调查农村副业时, 特别重
视广西农村“旧有的手工业, 现在还保持着几种” 、
它们在农家经济收入中占有怎样的地位? 尤其是对
蚕丝、纺织、榨油、制糖、酿酒、造纸等几种主要乡村
手工业进行了调查。在云南, 调查者于1933 年12 月
至次年2 月间对昆明、禄丰、玉溪、马龙、开远等5 县
26 村、642 户农家进行了重点调查, 农村副业也是
一项重要调查内容, 其中所涉及到的乡村手工业包
括织布、裁缝、石匠、木匠、染业、米粉业、煮糖等。
桂、滇两省乡村手工业的调查, 虽然并非很深入, 结
论也是悲观的, 但对我们研究该时段内两地乡村手
工业的实际存在状况及其与农家经济、农民职业的
关系, 亦有参考价值。
在南京国民政府推进农村复兴及实业建设运
动的号召下, 各地方政府也十分重视当地农村经济
状况调查, 或组织调查团、或邀请学者主办, 并印发
调查报告, 以作政府资政之用。 如广东省建设厅于
1932 年组成南路实业调查团, 聘古桂芬为团长, 先
后应邀担任团员的有 15 人, 他们分工合作, 分类进
行, 在 40 天内先后对广东南路十余县的公路交通、
农林、水产、实业行政、工业化学、矿业等方面展开
了全方位的调查, 并撰写各类调查报告 42 份, 其中
有关乡村手工业报告计 16 份, 涉及这些手工业产
品的产量、原料、制造方法、运销及其营业状况, 为
我们了解粤南沿海部分乡村的手工业经济留下了
宝贵的第一手材料。有些调查是由政府与学者协作
完成的, 1933 年秋, 吴半农、韩德章、千家驹等三人
应广西省政府之约, 对该省经济概况进行调查。 在
这次调查中, 乡村工业、主要是手工业占有相当重
要的地位, 调查者专门设立了工商业组, 展开为时
三个月的实地调查, 并多方搜集统计资料, 整理为
《广西省经济概况》的调查报告, 由商务印书馆于
1936 年公开出版。值得一提的是, 调查者将乡村手
工业作为一种重要的经济成份, 对几种主要的手工
业如玉林与桂林的土布业、都 ( 安) 隆 ( 山) 那 ( 马) 三
县的纱纸工业、宾阳的瓷器及宾阳县属村庄特色手
工业进行了典型调查与分析。虽然乡村手工业也只
是作为概况调查中的一个部分, 但对其生产形式、
产量规模、原料与产品市场状况、生产技术等均有
详细报告与分析[ 8 ] 3- 4)。浙江大学农学院教授冯紫
(p
岗先后主持了兰溪农村调查和嘉兴农村调查。兰溪
农村调查获得各方好评,“浙省各县多向之请求合
作举办各该县之农村调查”[ 9 ] , 作为推行农村复兴
运动的依据, 嘉兴县地方政府乃于1935 年5 月邀请
冯紫岗教授担任主持, 进行嘉兴县农村调查。 冯紫
岗将普查法与抽样法结合起来, 选取 5 个乡镇作为
调查样本, 逐户调查访问, 共收回有效调查表 5113
份, 在此基础上进行科学分析并编制报告, 1936 年
6 月由浙江大学与嘉兴县政府公开印行。冯紫岗从
农村副业的视角对嘉兴县重要的手工业行业如织
绸业、织布业、卤菜业、砖瓦业、灯草业、蓑衣业等进
行了调查, 内容涉及到生产原料、产品类别、产量、
生产方法、销售方法、盛衰情形及机制变革等方面,
并在此基础上进行了定性分析, 作出了一些基本判
断, 如认为嘉兴“绸业跟丝业的命运一样, 丝业因国
际市场的失去而一蹶不振, 绸业也正因国民购买力
日渐薄弱, 以及受不住国际资本主义商品的侵略,
而普遍地在日趋衰落。”[ 9 ] 129) 此前, 冯紫岗还与刘
(p
瑞生一起调查河南南阳县农村状况, 撰写了《南阳
县农村社会调查报告》[ 10 ]。
抗战爆发后, 随着华北、东南沿海地区的沦陷,
一批高校和大学教授内迁, 费孝通在 20 世纪 30 年
代后期分别调查了江苏环太湖区域内的江村 ( 开弦
弓村) 、云南禄村 ( 1938—1939) 。1936 年暑假, 已从
清华大学研究院毕业的费孝通在江苏吴江县庙港
乡开弦弓村进行了为期一个月的调查。与其他学者
不同, 费孝通的这次调查活动多少有些出于偶然,
不是有计划的行动, 但是由于作者也是吴江人, 语
言、习俗上易于沟通, 因而得到了大量生动的资料,
并以此为基础撰写博士学位论文, 题名为“开弦弓,
一 个 中 国 农 村 的 经 济 生 活” , 于 1939 年 由 伦 敦
Rou t ledge 书局出版。1938 年费孝通获得伦敦大学
博士学位后回国, 到抗战后方的云南大学社会学研
究室工作, 继续开展农村调查。 如果说对开弦弓村
的调查带有偶然性的话, 那么, 费孝通则在云南有
意识地选择了禄丰县的一个村子, 名之为“禄村”,
在他看来, 是因为它们分别代表了沿海和内地的典
型农村, 江村是受现代工商业影响较深的农村社区
形式, 云南内地农村则保存了较多的传统经济色
彩。费孝通于1938 年11 月15 日至 12 月23 日、1939
年8 月3 日至10 月15 日先后两次赴该村实地调查,
经过整理与反复修改, 终于在 1940 年推出《禄村农
田》
。从这些公开发表的调查报告来看, 我们了解到
费孝通用“类型”或“模式”比较法来剖析某一类具
体农村社区的社会结构及其运作, 以期“勾画出一
个由各相关要素有系统地配合起来的整体” 的良苦
用心, 由于乡村工业在这类微观农村社区经济中的
重要作用, 特别是对土地制度的影响, 调查报告留
下了大量生动的有关农村手工业的第一手材料。如
在江村经济调查中, 不仅专门分析了该村蚕丝业,
而且对与手工业有关的农民职业、贸易、资金等问
题也做了详细考察。 禄村调查是江村经济的续篇,
在此基础上, 费孝通分别发表了《中国乡村工业》
、
《乡土重建》, 阐述了他对近代中国乡村工业的见
解。费孝通从乡村传统手工业崩溃和现代工商势力
的浸入的角度得出土地制度是近代中国社会问题
的核心这一点上, 与陈翰笙等马克思主义知识分子
有异曲同工之妙, 但在如何解决土地问题的方式
上, 存在着较大的分歧。
其他较为零散的农村社会调查达数千次, 这类
调查报告大多散见于《中国农村经济研究会报》 、
《中国农村》、《中国实业》
、天津《益世报》
农村周刊、
《新农村》、《新中华杂志》
、《东方杂志》 、
《国际贸易
导报》、《中山文化教育馆季刊》 、
《新创造》 等报刊杂
志上, 其中值得一提的是, 1934 年 11 月, 南京国民
政府实业部中央农业实验所农村工业系联合金陵
大学社会学系对该所附近 23 村的人口及职业概况
进行初步调查, 参加调查者多数为金陵大学肄业
生, 共 45 人, 所得材料由实验所技正郑林庄和金陵
大学社会学系主任柯象峰整理, 发表在《中国实业》
第 1 卷第 6 期上, 其中我们可以看到从事家庭工业
者在农民职业结构中的地位[ 11 ]。 其它相类似的调
查, 限于篇幅, 就不一一列举了。
由上可知, 20 世纪上半叶关于农村社会经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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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概况的调查大多是由社会学者、经济学者、或政府
组织进行的, 关注的重点在农村人口、土地、职业、
家庭收支状况, 手工业只是作为农村副业或农民职
业的一种, 因此, 对于农村中广泛存在的手工业, 仅
涉及其种类、在农民职业结构中的地位、在农民家
庭经济中的角色等, 对手工业的生产过程、技术状
况、管理机制、市场销售情况等方面的调查, 大多不
够深入, 甚至没有涉及。但是, 这类调查以大量事实
说明了乡村手工业存在的重要性。为农村手工业经
济专项调查奠定了基础。
2. 农村手工业经济的专项调查
传统乡村手工业是对当地自然资源或农产品
进行加工、销售而形成的一种产业, 是集农业种植、
工业加工、对外贸易销售等一、二、三产业在内的综
合经济形式, 也正因为如此, 除了农村社会经济概
况调查外, 调查者还对某些重要乡村手工业行业如
棉纺织业、蚕丝业、制茶业、制糖业、造纸业、榨油
业、编织业等进行了从种植、加工到贸易在内的专
项调查。这类专项调查有助于我们了解乡村手工业
经济的实际运行情形, 弥补了概况调查的不足。 这
类调查专门以乡村手工业为对象, 可以分为综合性
调查和行业性调查两类, 在调查区域上, 有以村为
单位的, 有以县为单位的, 也有跨县域的大区调查。
南京国民政府将乡村工业建设作为农村复兴
运动的一项重要内容, 1933 年 5 月, 南京政府行政
院提议在农村复兴委员会中设立农村副业组, 同年
12 月, 国际设计委员会 ( 后改为资源委员会) 在江
苏南通、南汇、溧阳三县开展了农村手工业的初步
调查, 拉开了 30 年代乡村工业调查的序幕。这次调
查的主要目的包括,“一、明了手工业在国家资源上
之重要性及其与国际之关系; 二、考查手工业在国
民职业上及所得之地位; 三、观察手工业本身之存
在及其发展之可能性; 四、依据调查所得之现状作
为今后设施之准备。”[ 12 ] 630) 这次调查的成果后来
(p
被汇编为《手工业试查报告》 。1934 年秋, 实业部中
央农业实验所设立乡村工业组, 以专责成, 该所曾
作江西省乡村工业调查。
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在乡建运动实验中也非
常重视农村工业的调查, 1931 年该会生计教育部
决定展开定县农村工业调查, 由张世文主持。 与方
显廷、吴颂先等人不同, 张世文首次以县为单位、将
农村手工业作为一种经济成份进行全面调查, 采取
问卷法逐村逐户搜集材料, 不便于用问卷法时则拟
定详细纲目, 亲自调查, 前后历时四年。他将定县农
村工业分为家庭工业与作坊工业两种, 1931 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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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1932 年夏, 先行进行定县453 村家庭工业概况与
定县城关及 453 村作坊工业调查, 1933 年春季, 又
进行了家庭工业详细调查,“所包括之项目有家庭
人口数, 自有田产亩数, 家长主要职业, 从事家庭工
业者之亲属称谓, 年龄, 从事工业种类, 开始从事时
年龄, 已从事年数, 全年工作所有月份, 全年工作日
数估计, 平均每日工作小时数, 全年出货数量, 价值
及赚利, 全年出货自用与卖出价值之百分比, 货物
销售地点, 全年全家大约一切收入、支出, 盈余或亏
短总数。”其它方面如定县农村各种工业历史与沿
革, 各种工业制度演进, 工业品制造手续与方法, 所
用机械种类与构造, 与工业有关系的各种商业组
织, 学徒制度的内容, 包装运销方法, 经济税佣情
形, 工业品输出状况等, 则另拟详细纲目, 张世文
“亲身到本县 ( 指定县——笔者注) 整村、各镇、各集
市、各庙会实际观察, 随时询问, 将所得材料记载下
来, 以供整理与编辑” 。 为了确保所得材料的真实
性, 张世文对调查员搜集得来的材料,“都一一的检
阅, 有时也派人复查, 遗漏与以补正, 错误与以校
正, 以期所得材料可靠。”[ 13 ] 15)
(p
政府之外, 对乡村手工业经济进行深入调查
的, 首推经济学界。 其中成绩较为突出的有方显廷
率领的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 该所学者在大量农村
调查的基础上, 发表了若干研究报告, 在一系列问
题上, 提出了自己的观点。 南开大学经济研究所集
中了当时国内一批顶尖的经济学家方显廷、何廉、
吴颂先、毕相辉、王药雨等人, 他们注意到当时国际
经济学界主张工业分散化的呼声, 及先进工业化国
家如英、德、美等国小规模工业所占的重要地位, 认
识到近代乡村工业在中国经济结构、尤其是乡村织
布业在经济生活中的重要性, 于1933 年1 月间应太
平洋国际学会之请, 重点调查研究了当时华北的乡
村织布工业, 先后整理发表了一系列调查研究报
告。 1932 年冬, 方显廷、吴颂先鉴于当时河北乡村
织布业的兴旺及其存在的问题, 计划对以高阳为中
心的手工织布区进行专项调查, 1933 年 2 月至 10
月, 在太平洋国际学会及资源调查委员会的部分资
助下, 该所研究员吴颂先、毕相辉、王药雨率调查员
杭蕴章、权裕源、李省三、崔书樵、崔泽普、李声普、
赵广成等人对河北高阳、蠡县、清苑、安新、任邱五
县乡村手工织布业进行了专项调查, 这是 20 世纪
上半叶中国学者最系统、最深入的区域性乡村手工
织布业调查。调查所得材料以 1933 年以前为主, 间
或涉及当年事实, 最后经吴颂先费时近一年的整
理, 以《乡村织布工业的一个研究》为题于 1936 年
由商务印书馆公开出版。该报告详尽追述了高阳织
布业兴起的历史, 对商人雇主、织布工人、生产过程
及成本、原料来源及出品销售等方面作了细致的调
查分析, 最后针对高阳织布业现状提出了改革建
议[ 13 ]。 该报告为研究者积累了大量有关乡村手工
织布业的生动、可计量的具体材料, 为我们展开区
域性的个案研究提供了便利。随后, 方显廷、毕相辉
等人对河北宝坻织布工业进行了专项调查, 并以此
为个案, 透视中国乡村工业制度的演变 。 [ 14 ]
抗战时期, 随着一批高校的内迁, 西南联大等
校集中了当时国内一批项尖的社会学家, 他们结合
当地的实际情况进行了一些乡村手工业经济调查,
其中最为著名的当数费孝通、张之毅等人对易村进
行的调查。1939 年 11 月 17 日, 费孝通、张之毅来到
云南易门县一个以手工业著称的农村, 名之为易
村。该村人多地少, 远离城市, 是一个典型的内地农
村, 造纸业与篾器编织业比较发达, 手工业的存在
情况具有广泛代表性。 拟定调查计划后, 由张之毅
进行了 27 天的独立考察, 取得了丰富的数据, 1943
年由重庆商务印书馆以《易村手工业》为名公开出
版。 在这本调查报告里, 张之毅详细剖析了一个较
少受到现代工商业影响的内地农村的经济结构, 说
明乡村工业在整个经济结构中所占的位置。他将易
村手工业分为家庭工业与作坊工业, 两种手工业在
农村社会经济生活中产生了不同的作用 。 [ 15 ]
若干手工业行业如制茶业、桐油业等在近代农
村经济及中国对外贸易中均占有重要地位, 他们的
存在状况及其发展前景自然引起了政府与社会的
关注, 于是针对若干地区、若干行业所进行的区域
性、行业性的手工业调查工作亦次第展开。 茶叶是
我国大宗出口产品之一, 形成了若干著名茶叶产
地, 湖北羊楼洞就是其中之一, 1934 年金陵大学农
业经济系组织人员对羊楼洞茶业进行了调查, 撰写
了《湖北羊楼洞茶业生产制造及运销》 的调查报告,
内容涉及茶树栽培、茶叶采摘、烘炒、运输、销售等
全过程。如果说羊楼洞属中国内地典型的茶叶产地
的话, 那么对它的调查无疑为研究近代乡村制茶业
留下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 16 ]。与此同时, 金陵大学
农业经济系也以同样的方法对祁门红茶、屯溪绿
茶、宁州红茶等进行了调查, 分别撰写了《祁门红茶
之生产制造及运销》 、
《屯溪绿茶之生产制造及运
销》、
《江西宁州红茶之生产制造及运销》 等 ( 金陵大
学农业经济系, 1936 年) 。稍后, 雷男等人对湖南安
化茶叶状况进行了调查, 出版了《湖南安化茶叶调
查》( 经济部中央农业实验所, 1939 年) 。 南京国民
政府全国经济委员会编制了《中国茶叶之经济调查
报告》( 1937 年) 。 桐油是后起的乡村手工业, 其出
口总值在20 世纪30 年代曾超越丝茶, 跃居首位, 四
川省是桐油出口大省, 1937 年春, 任职于中国国民
经济研究所的张肖梅、赵循伯等人应四川省政府建
设厅之约, 对四川省桐油产销实况进行了调查, 张、
赵等人以文献搜集与实地考察相结合、将全省概况
与典型地区统一起来, 对川省桐树种植、桐油产量
与区域分布、加工、贸易等全过程进行了详细调查,
为研究 30 年代的乡村榨油业提供了资料[ 18 ]。江昌
绪编制的《四川省之桐油》( 民生实业公司经济研究
室, 1926 年) 则反应了20 年代四川乡村榨油业的面
貌。 除此之外, 近代的学者们还对一些特色乡村手
工业进行了调查, 限于篇幅, 不一一缕述。
3. 调查基础上的研究状况
大量调查报告的印行, 不仅为调查者奠定了扎
实的研究基础, 而且也为其他关心农村手工业状况
的学者提供了丰富的资料。1942 年严中平曾以《中
国棉业之发展》 为题对中国历史上的棉纺织手工业
进行了探讨, 解放后又加以补充修改, 于 1955 年以
《中国棉纺织史稿》
为名再版。该书对鸦片战争以来
手工棉纺织业的解体、生产关系的蜕变等问题都有
深入的研究。 解放前全面、系统地研究手工业经济
的专著是 1944 年商务印书馆出版的、由高叔康著
的《中国手工业概论》, 该书虽然篇幅不大, 也并非
专门论述乡村手工业经济, 但涉及的问题很多, 且
从作者据以研究的中国各地特种手工业看, 基本上
都存在于农村, 因此可以看作是以乡村手工业为主
要研究对象的专门著作。该书不仅概述了中国古代
手工业发展的历史, 而且立足于当时的现实, 对各
地手工业概况、手工业在国民经济上的地位、抗战
中手工业的发展进行了精要论述, 作为改良手工业
经济的提倡者, 该书作者系统阐述了提倡改良手工
业的意义及其改良进程中的技术问题、金融问题、
合作组织问题、生产统制问题等等。
20 世纪 30 年代学术界、经济界在实地调查的
基础上, 进行了大量的研究, 发表了一批质量可观
的论文, 其中, 何健的《手工业与农村经济》《
( 湖南实
第 165 期, 1931 年 9 月) 通过大量事实阐述了手
业杂志》
工业在农村经济中的地位。 关星三在《改进我国手
工业之应有认识与方案》( 实业部统计处编印《农村副
, 1937 年 5 月) 一文中, 对我国手工业的概
业与手工业》
念、在国民经济中的地位、衰落原因等方面进行了
探讨。张觉人详细研究了农村手工业品的对外贸易
《
( 农村手工业品的对外输出》 )。 严
,《农村副业与手工业》
55
中平利用张世文对定县农村工业的实地调查资料,
以马克思主义观点剖析了定县手工棉纺织业变迁
的制度含义。《
( 定县手工棉纺织业之生产制度》
,《社会科
第8 卷第3 期, 1937 年9 月) 。叶知水对近代乡村
学杂志》
制茶业的产区、经营形态及其在对外贸易中的地位
进行了研究 《
( 中国之茶农》 1942 年7 月)。厉
,《中农月刊》
风的《五十年来商业资本在河北乡村棉织业中之发
展进程》《 第 1 卷第 3 期, 1934 年 12 月) , 探讨
( 中国农村》
了商业资本的活动范围、商业资本在河北乡村棉织
工业中的新形式及其对乡村社会组织的影响, 揭露
了商业资本对乡村手织业者的剥削。 苏征祥的《宝
坻县土布》( 南开大学《商学汇刊》第 1 期, 1935 年 7 月) 描
述并分析了宝坻土布业的兴衰过程及其原因。王子
建在《中国土布业之前途》( 千家驹编《中国农村经济论
文集》, 中华书局 1936 年版) 中, 分析了土布业的现状
与危机。谢学序考察了中国手工造纸业及其贸易概
况《
( 农村副业与手工业》)。 罗敦伟的《国民经济与手
工业》《
( 农村副业与手工业》)、张子毅的《农村手工业
在中国新经济建设中的地位》《 ( 中农月刊》2 卷 4 期,
1941 年 4 月) 都充分肯定了乡村手工业在国民经济
建设中的地位与作用。
南开大学经济所的学者在对高阳、宝坻等地乡
村手工织布业调查的基础上, 通过对这些调查材料
及其相关文献的分析, 在《经济统计季刊》
、《政治经
济学报》
、天津《大公报》
、上海《大公报》经济周刊等
报刊杂志上发表一系列研究论文, 全面阐发了该所
对近代乡村手工业的研究心得。 主要论文包括: 方
显廷的《华北乡村织布工业与商人雇主制度》( 一)
( 二) ,《吾人对于工业化应有之认识》
,《中国工业化
发 展迟缓之分析》,《中国之工业化与乡村工业》
, 社会经济的衰落和南京国民政府农村复兴运动的
《中国之乡村工业》
, 吴颂先的《从一般工业制度的
演进观察高阳的织布工业》 ,《高阳之土布工业》
,毕
相辉的《高阳及宝坻两个棉织区在河北省乡村工业
上之地位》 、《乡村家庭手工业中商业资本运用之方
式》《
( 中国农村》1 卷 8 期, 1935 年 5 月) 、
《河北省宝坻县
金融流通之方式》及其与方显廷合著的《由宝坻手
织工业观察工业制度之演变》
等。从总体上看, 上述
论文强调了乡村手工业在国民经济与中国近代工
业化进程中的重要性、对乡村手工业的经营形态、
金融机制进行了细致的剖析、提出了合作制度对复
兴乡村手工业的重要意义。
需要特别提出的是, 由于手工业是一项重要的
农家副业, 解放前经济界对乡村手工业的研究大多
与农村副业揉合在一起, 站在现实的角度, 强调了
重建以手工业为主体的乡村副业的紧迫性。范飞黄
56
的《农村副业与农村社会问题》《 ( 中国经济》1 卷 3 期,
1933 年 6 月) 肯定了副业对农村社会与农民家庭稳
定的积极效应。 王毓铨《中国农村副业的诸形态及
其意义》《 3 卷 1 期, 1935 年 1 月) 归纳了农村
( 中国经济》
副业的存在形态及其重要作用。 张奇英在《中国农
村副业研究》《
( 中国实业》1 卷 9 期, 1935 年 9 月 ) 一文
中, 持大体相同的观点。张保丰的《国民经济建设中
之农村副业》《 4 卷 3 期, 1936 年 3 月) 从国民
( 前途杂志》
经济角度积极评价农村副业。鉴于乡村副业的重要
性,《国民经济》
第 2 卷第 4 期 ( 1937 年 4 月) 同时发
表了姚桐樾的《对农村副业问题应有之认识》
、徐思
予的《农村副业与现阶段国民经济建设》和祝平的
《发展农村副业与国民经济建设》
等三篇文章, 不约
而同地谈到了以手工业为主体的农村副业在国民
经济建设中的重要地位, 呼吁人们予以高度重视。
此外, 还有人从反面论证了农村副业衰退的负面影
响《
( 中国农村副业衰落的严重性》
,《民生周刊》17 期, 1936
年 5 月,《农村副产衰落的剖析》
,《时事新报》1932 年 12 月
28 日)。叶知水的《农村副业的发生与其特质》《
( 安大
农学》1 卷 1 期, 1937 年 2 月) 一文, 论述了以茶叶为主
体的近代农村副业的产生及其特点。 更耶在《目前
中 国农村副业新形态》《 ( 中兴周刊》7 卷 3 期, 1937 年 1
月 ) 一文中, 对当时农村副业的新变化予以积极关
注。
20 世纪上半叶的乡村手工业调查研究, 经历
了从学术性向现实性的发展转变。 起初, 无论是实
地调查, 还是基于调查所作的研究, 基本上是为大
学的社会学、经济学的教学与科研服务, 有些甚至
是学生的专业实习。20 世纪30 年代之后, 随着农村
开展, 乡村手工业的调查研究开始转向为现实服
务, 分析乡村手工业发展过程中存在的弊端及其克
服这些弊端的方法与途径, 是大多数学者的出发
点, 调查研究的功利性日益突出, 30 年代初期大多
数调查研究者卷入到提倡或反对乡村手工业的争
论, 这一现象凸显了学者强烈的现实关怀。 即便置
身事外的部分学者, 也认同学术研究的现实借鉴
性。曹立瀛提出“中国手工业的前途的光明与否, 不
在乎盲目的提倡, 而在乎科学的探求”
, 主张加强
“手工业统计的研究”[ 18 ]。 这一状况在很大程度上
决定 了 20 世 纪 上 半 叶 乡 村 手 工 业 调 查 研 究 的
特色。
二、20 世纪上半叶农村手工业调查研究的特点
20 世纪上半叶林林总总的乡村手工业调查,
在区域、行业等样本选择、方法运用、报告编制等方
面各有特色, 但是作为一个整体来看, 具有如下几
个突出的共同点:
首先, 调查研究的实用性取向比较突出。 经济
学者、社会学者及人类学者都在实地调查的基础上
为当时的乡村工业把脉。如中华平民教育促进会对
定县工业的调查, 目的就在于:“根据调查所得的资
料, 拟定改进发展定县农村工业之具体方案。”调查
报告公开出版后, 作者还特地提出几点希望, 即能
使读者对于中国 1900 余县中一个全县整个的工业
的实况, 得到一个概括的了解; 能使政府领袖与社
会人士确定农村工业在整个的计划中的地位; 希望
能对国家工业建设计划的原则以及将来工业制度
所应走的方向, 多少有点意见贡献[ 13 ]。
实用性取向还体现在学者们针对当时乡村手
工业的现状, 提出了不同的应对措施。 有人认为:
“分散的与小规模的农村工业亦可以以合作的原则
联合起来, 俾能得到大规模工业的一切利益, 而尽
力免除资本家的操纵与剥削。还有人以为农村手工
业, 根本没有维持的可能, 机械工业迟早是要打倒
手工业的。 也有人认为若要保持农村工业, 非使现
在的农村工业从速现代化不可, 也有人主张轻便的
小工业是应该分散于农村, 不应该使工业都集中于
都市。 此 外, 对 于 农 村 工 业 尚 有 许 多 不 同 的 见
解。”[ 13 ] 这些意见分歧是正常的, 一方面观察问题
的视角不同, 据以分析问题的理论与方法不一, 另一
方面, 调查选样上的差异, 也导致观点不同。 部分学
者还为近代中国乡村工业的复兴与发展开出了“药
方”, 方显廷等南开学派认为乡村工业能否复兴,“基
于下列两大要点: 即一面以科学的研究及教育方法,
谋技术上之改进, 一面须速谋以合作的组织方式, 以
代替资本家组织是也。”[ 12 ] 632) 吴知以高阳织布业为
(p
例, 具体说明了改革的程序, 即从“金融方面和组织
信用合作社着手”为第一步, 第二步“就是利用信用
合作的已有组织兼营购买合作” , 第三步则“就信用
及购买合作原有之壁垒, 兼营利用合作”, 最后“即可
着手于运销合作之组织”[ 12 ] 692- 698)。 张世文则在调
(p
查的基础上提出了“定县工业的具体建设与改进的
建 议”和“关 于 全 国 整 个 工 业 建 设 计 划 的 建
议”[ 13 ] (p 42- 46)。 这些“药方”
是否对症, 不是本文论述
的重点, 笔者列举的这些有代表性的、各具特色的
“药方”, 充分反映了当时学术界、政界人士调查研究
乡村工业的实用性取向。
陈翰笙、薛暮桥等进步知识分子所进行的农村
调查, 是与形形色色的乡村改良主义论争进行的材
料取证,“争论的中心是中国是不是半殖民地半封
建社会, 中国革命是不是反帝反封建的民主革命,
挽救中国农村经济破产的办法究竟是发展农村生
产力还是改革农村生产关系”[ 20 ]。 如前所述, 作为
一种家庭副业的手工业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的
一个组成部分, 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 任何改良主
义都是行不通的。 从这个意义上说, 所有改良主张
在当时都是灰暗的。但是在完成反帝反封建的民主
革命任务后, 其实用性价值则突显出来, 这种实证
调查, 无疑为我们保存了大量珍贵的史料。
其次, 调查者既关注乡村手工业的广泛性, 又
注重其差异性, 将概况性调查与精细化调查结合起
来。概况性调查就是对某一区域内的乡村手工业整
体面貌进行考察, 如资源委员会对江苏南通、南汇、
溧阳三县农村手工业的初步调查, 张世文对定县手
工业的调查, 张之毅对易村手工业的调查等。 有的
调查者则将乡村手工业纳入到农村经济体系中, 如
李景汉对定县社会概况的调查, 刘大钧等对吴兴农
村经济的调查, 千家驹等对广西农村经济的调查,
陈伯庄对平汉铁路沿线农村经济的调查, 费孝通对
江苏吴江县开弦弓村、云南禄村的调查等。 在这类
调查中, 乡村手工业往往被作为一个整体, 涉及到
的行业众多, 涵盖的区域亦可大可小, 大到一省, 小
至一村, 调查结果有助于正确认识乡村手工业在近
代农村经济乃至整个国民经济中的地位与作用。精
细化调查是对乡村手工业经济内部的生产技术、经
营形态、市场销售等状况所做的细致考察。 调查者
往往选择一些典型地区、典型行业为样本, 如吴知
对高阳织布业经济区的考察, 方显廷、毕相辉等对
宝坻织布业的调查, 张人价对湖南鞭爆业的考察,
金陵大学农业经济系对湖北羊楼洞、安徽祁门等地
制茶业所做的系列调查。 上述地区、行业或地位重
要, 或特色鲜明, 但是人们对其内部经营状况不甚
了解, 于是调查者克服千辛万苦, 深入手工业经营
者内部, 通过访问、实地观察、文献查阅等多种方式
对手工业的资本、技术、市场等方面进行全方位的
分析, 弥补了概况性调查的不足。 大型的乡村手工
业调查就是两者的有机结合, 概况性调查中往往包
含精细化调查, 精细化调查又常常是以概况性调查
为背景的。20 世纪上半叶的乡村手工业调查, 虽然
说不上是普查, 但将这些调查结果综合起来看, 无
论是其所涵盖的区域, 还是所涉及到的行业, 都是
非常广泛的, 同时由于调查样本的多样化, 不同地
区、不同行业手工业的差异性也一目了然, 从而为
研究近代乡村手工业提供了丰富的第一手材料。
第三, 理论的超前性。20 世纪上半叶乡村手工
57
业的调查队伍中, 虽然包括了普通大学生, 甚至一
般乡村教师, 但是调查主持者或设计者大多具有专
家背景和扎实的理论功底, 能够熟练地运用经济理
论、社会理论指导调查工作, 并结合世界早期工业
化发展的趋势加以分析, 因此, 调查报告不是局限
于一般的描述, 而是将理论与调查实际有机结合起
来, 形成一家之言, 在当时产生了广泛影响。以南开
大学经济所对宝坻、高阳的调查为例, 学者们非常
注重从制度层面探讨乡村工业的发展进程及其所
存在的问题。方显廷、吴知、毕相辉等学者从工业技
术、生产与消费的关系、生产要素 ( 工作场所、工具、
工人、管理者或监工、原料等) 结合的关系、产品的
所有权等方面将工业制度分为四类, 即家庭制、工
匠制、商人雇主制 ( 或散工制) 、工厂制, 从一种制度
发展到另一种制度,“非骤然的而是逐渐蜕变的, 并
且在同一时期的同一工业内, 常常有许多种制度错
综复杂地并存着”
。在此基础上, 他们从一般工业制
度演进的角度考察了河北高阳、宝坻的织布工业,
认为高阳的乡村织布业从清朝末年开始, 经历了家
庭制、工匠制和商人雇主制的发展, 在这个过程中,
“房屋织机和工人是始终属于织户的, 其中变化的
就只是原料和出品的所有权的转移” , 高阳织布业
中占主导地位的“商人雇主制”
, 已是处于工厂制前
夜的工业制度, 不过, 这种情况在中国乡村并不普
遍, 实际情况是,“大部分的出品是属于家庭制和工
匠制的生产, 商人雇主制的生产, 还不过是限于若
干种行销广远的货品以及交通方便的都邑。”[ 21 ] 方
显廷、吴知等人对工业制度的分类是否科学, 以“商
人雇主制”代替“手工工场”是否恰当, 还有讨论的
余地, 重要的是, 他们从工业制度变迁的角度, 阐述
了高阳乡村织布业发展的渐进性特征, 明确肯定了
乡村织布业在制度上的进步。
严中平的研究工作运用了马克思主义经济理
论, 他以 20 世纪 30 年代河北定县手工棉纺织业为
例, 说明定县手织业已由“自足生产的家庭工业制”
转化为“商品生产的家庭工业制” , 向资本主义的生
产接受了一步, 因为农民与市场联系的程度及其方
式都发生了变化, 农民作为家庭手织业者出现在市
场上, 最初是在自给有余下的偶发性行为, 但无论
在名义上、还是实质上, 都是自由的手工业者; 接着
是季节性的常发行为, 即农民利用自纺棉线为出售
布匹而生产, 但“农民已在实质上投入商人的控制
之下”, 最后, 当农民为卖布而买纱出现于市场时,
手工织布已成为农民的日常经济行为, 不过, 这时
“农民已为一名义上尚称自由而实质上已完全投入
58
商人控制之下的手工业者” 。定县也出现了“商人雇
主制”, 这是“家庭工业制到工场工业制的过渡形
态, 是在一定的条件下, 以旧的生产工具、旧的分工
与协作方法为基础, 从经济上求得产品增加的制
度”[ 22 ] , 但并未成为定县手纺织业主要的生产制
度。在这里, 严中平虽然同意“商人雇主制” 的说法,
但明确肯定商人雇主制是向手工工场的过渡形态,
不能以此代替手工工场, 这是对方显廷等人制度变
迁理论的一个补充。 然而, 无论是工业制度变迁理
论, 还是马克思主义经济理论, 对 20 世纪上半叶的
乡村手工业调查研究来说, 都具有一定的超前性,
在当时国际学术界的发展中亦占有一席之地。
上述调查研究不仅为我们留下了颇具启迪性
的观点, 更为重要的是, 为后来的乡村工业史研究
者留下了一批非常宝贵的资料, 其学术价值不言而
喻。调查者在发表他们的调查报告时已充分认识到
它们的学术价值, 晏阳初认为张世文的定县工业调
查“不但是为我国研究农村工业的人很有参考价值
的经济史料, 而且对于实际从事农村工业的同人也
是一个重要的贡献” ; 李景汉在评价张世文的定县
工业调查时说, 这种详细周密的调查“不但现在对
于认识农村工业的现状有实际的用处, 将来也一定
是一部中国农村工业的重要史料”[ 13 ]。 当然, 我们
在使用这些调查材料时也需格外审慎, 这些调查在
时空范围上存在着很大的局限性, 在调查时段上,
大多选取某一特定时间, 缺乏长时期的跟踪调查,
如冯紫岗主持的嘉兴县农村调查始于1935 年7 月,
“七月份浙大教授助教学生到县, 在训练所讲授农
村调查及其他应用学科, 同时参观各机关并搜集材
料 ( 约三天) ; 一面就县城附近举行农村调查实习
( 约三天) , 使学员获得经验, 然后下乡实地调查, 八
月初全体学员下乡实地调查, 由浙大学生分赴各区
担任各该区指导事宜, 另有浙大教授担任全县巡回
指导工作 ( 约两周) , 回城作月誊清与校对表册工作。
八月底回浙大, 实施整理统计 ( 约一月 ) , 编制报
告。”[ 9 ] 实地调查约一个月时间, 尽管相比之下, 该
调查报告“当算比较真确者”, 但也只能反映嘉兴农
村一时的静态状况。 此外, 调查员素质与调查方法
对于报告结论的正确性也有影响, 就方法而言, 普
查性质的调查最为准确, 但受到时间与经费的限
制, 许多调查只能采取抽样方法, 因此, 抽调样本的
典型性如何, 直接制约调查结论的准确性, 调查员
素质更与此息息相关, 大规模、短时间的农村调查
都存在着这种问题, 如前述冯紫岗主持的嘉兴农村
调查,“因学员调查之技术未尽娴熟, 标准乡镇之难
于选择与夫农民知识程度之过于低下, 均足使本调 [M ]. 北京: 中国展望出版社, 1989.
查不能达到最完满之成功, 是亦无可讳言者。”[ 9 ] 因 [ 8 ] 　韩德章, 千家驹, 吴半农. 广西省经济概况 [M ]. 上

此, 在运用这些调查材料进行研究时, 不仅需要对 海: 商务印书馆, 1937.

[ 9 ] 　冯紫岗. 嘉兴县农村调查・冯序 ( 三) [M ]. 杭州: 浙
材料本身认真加以甄别, 剔除其中不科学、不合理
江大学印行, 1936.
的部分, 而且必须参证其它史料, 相互印证, 更应注
[ 10 ] 　冯紫岗, 刘瑞生. 南阳县农村社会调查报告 [J ]. 国
意搜集调查时段前后的史料, 只有这样才能全面了
际贸易导报, 1934, ( 4).
解乡村手工业的动态状况, 进而对整个中国近代乡 [ 11 ] 　郑林庄, 柯象峰. 实业部中央实业实验所附近 23 村
村手工业的变迁进程进行描述和分析。 农民职业调查 [J ]. 中国实业, 1935, ( 6).
当然, 由于调查背景、时段、方法、对象等的不 [ 12 ] 　方显廷. 中国之工业化与乡村工业 [A ]. 中国经济
同, 各项调查的差异性也十分明显。在此基础上, 学 研究 [C ]. 上海: 商务印书馆, 1938.
者们见仁见智, 既形成了一些相同的基本结论, 也 [ 13 ] 　张世文. 定县农村工业调查 [M ]. 成都: 四川民族出

存在着一些分歧, 对此笔者将另文剖析。 我们既要 版社, 1991.

[ 14 ] 　吴知. 乡村织布工业的一个研究 [M ]. 上海: 商务印
重视并充分运用这些调查所留下的宝贵史料, 同时
书馆, 1936.
也要注意调查研究中形成的相同和不同的观点, 正
[ 15 ] 　方显廷, 毕相辉. 由宝坻手织工业观察工业制度之
视其分歧, 并在前人研究的基础上将近代乡村手工
演变 [J ]. 政治经济学报, 1936, ( 2).
业经济史的研究进一步推向深入。 [ 16 ] 　费孝通, 张之毅. 云南三村 [M ]. 天津: 天津人民出
参考文献 版社, 19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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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Invest iga t ion And Study O f M odern Ch inese V illage

th
Hand icraf t Before The M iddle - 20 Cen tury
PEN G N an 2sheng
( In stitu te of Ch inese M odern H isto ry, H uazhong N o rm a l U n iversity, W uhan 430079, Ch ina )

Abstract 　 T h is thesis g ives a b rief accoun t of invest iga t ion and study of m odern Ch inese village
hand icraft befo re the m idd le 220
th
cen tu ry, and ana lyzes it s cha racterist ics. It po in t s ou t tha t these
invest iga t ion s and stud ies t ran sfo rm ed from sy stem a t ic lea rn ing to u t ility, and no t on ly p a id clo se
a t ten t ion to the ex ten siveness of village hand icraft, bu t a lso their d ifferences, and com b ined together
w ith genera l invest iga t ion and m et icu lou s invest iga t ion, and m ade good u se of the advanced econom ic
and socia l theo ry. T hese invest iga t ion s and stud ies left the first p reciou s h isto rica l m a teria ls fo r ou r
tho rough study, bu t w e ana lyze cau t iou sly the d ifferen t backg round, m ethod s, p eriod s and ta rget s of
each ind ividua l invest iga t ion w hen w e u se these m a teria ls.
Key words　village hand icraft; the m idd le 220 cen tu ry; the invest iga t ion and study
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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