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卷第 2 期 江苏科技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Vol1 7 No1 1

　
2007 年 06 月 Jo urnal of Jiangsu U 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 Social Science Editio n) 　 J un. 2007

　　　　　　
文章编号 : 1673 - 0453 ( 2007) 02 - 0069 - 06

《太平广记》
所见唐代妇女的婚恋生活
李文才1 , 谢 　丹2
(1. 扬州大学 社会发展学院 ,江苏 扬州 225002 ; 2. 江苏省常州市前黄实验学校 ,江苏 常州 213172)

摘 　要 :《太平广记》 记载有大量反映唐代妇女生活状况的史料 ,对认识和探讨唐代妇女婚恋 、

家庭生活
及社会活动 、 社会地位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唐代妇女具有“择偶的自由”“、妇女不重贞操”、
“男嫁女娶与
妒妇惧内” 等特点 ,充分反映出唐代妇女的社会地位确实有较大幅度提高 。

关键词 :《太平广记》; 唐代 ; 妇女 ; 婚姻恋爱 ; 社会地位

中图分类号 : I207. 41 　　文献标识码 : A

　　宋初李 　主编的《太平广记》,收录上讫两汉下 于三个观念 :一曰伦常的观念 ,即不愿男女杂婚 ,所

逮五代 (一部分作者入宋) 的作品 ,成书 500 卷 ,目 谓“重人伦” 也 ;二曰宗法的观念 ,即延续血统 ,供奉
录 10 卷 ,91 大类 。由于此书集录范围极广 , 包括 祖先 ,所谓“广继嗣” 也 ;三曰协助的观念 ,即以娶妻
史料、 传记 、 诗文 、琐谈、地理、
制度、朝典、
文物、 传 “求内助”也[ 1 ]23 。这三个观念同时也是婚姻的目
说、
列女 、 艺术 、医药、 卜筮星相等 ,成为价值极高的 的 。传统社会男尊女卑 ,女性在婚姻生活中几乎没
百科资料集 。特别是其中的唐代小说 ,所反映现实 有自主权 “父母之命
, ,媒妁之言”是中国古代婚姻
的深度和广度 ,非前代作品可以比肩 ,其间亦有许 的通例 。但唐代妇女在婚姻生活中却有较大的自
多婚姻、爱情和妇女问题的作品 ,对于研究唐代妇 主权 ,如妇女自主择偶的现象 ,在《太平广记》中每
女地位意义深远。本篇即以《太平广记》( 北京 : 中 每有所反映。
华书局 1961 年版) 所载史料为据 ,对唐代妇女的婚 其一 ,未婚女性有一定的择偶自主权。这方面
姻、
恋爱生活状况进行考察 ,冀此管窥唐代妇女社 的记载甚多 ,如卷 315《吴延 》、
卷 310《张无颇》、
会地位之一斑 ① ( 以下凡出自《太平广记》者 ,均直 卷 63《崔书生》,所载均是缔结婚姻的故事 ,其中虽
接写为卷 ××,不再特别标注) 。 然都有“媒人” 参与 ,但媒人基本不起作用 ,婚姻的
在中国古代封建社会中 ,婚姻是妇女生活的重 成功缔结与女性当事者的主动是分不开的 。如《吴
要内容 ,而家庭则是其活动的主要范围 ,要了解唐 延 》 写广陵人吴延 ,托邻居媒婆为弟弟求亲 ,此
代妇女地位的真实状况 ,婚姻是最先着眼点 。唐代 时恰好有贵人之女也托她寻找婆家。试看 :
高度开放的社会风气 , 使得这一时期的妇女在择 姥谓妪曰 “
: 闻君为吴家求婚 , 吾欲以此女事
偶、
离婚再嫁、 丧夫改嫁、 贞操名节等方面与前后朝 之。 ”
妪曰 “吴氏小吏贫家
: ,岂当与贵人为婚邪 ?”女
代相比 ,有较多的自主权 、较少的束缚性 。 因自言曰 “儿以母老
: , 无兄弟。家业既大 , 事托善
人 ,闻吴氏子孝谨可事 ,岂求高门邪 !”……使召延
一、
择偶的自由 之妻即席 ……其女自议婚事。 妻内思之 ,此女
虽极端丽 ,然可年三十余 。其小郎年节少 ,未必欢
中国传统社会中 ,维系婚姻制度的原因主要基 也 。其女即言曰 “夫妻皆系前定
: ,义如有合 ,岂老

收稿日期 : 2006 - 12 - 18
作者简介 :李文才 (1969 - ) ,男 ,江苏东海人 ,历史学博士 ,扬州大学教授 ,主要从事魏晋南北朝、
隋唐史研究。
①学术界对于唐代妇女问题的研究 ,从 20 世纪 80 年代开始掀起过一个热潮 ,其代表性著作主要有 : 高世瑜《唐代妇女》( 西安 : 三秦出
版社 1988 年版) 、
段塔丽《唐代妇女地位研究》( 北京 :人民出版社 2000 年版) 等专著 ,另外牛志平先生的《从离婚与再嫁看唐代妇女的贞节
观》《
( 陕西师大学报》
1985 年第 4 期) 《
、唐代妒妇述论》《
( 人文杂志》1987 年第 3 期) 、
杨廷福先生的《唐代妇女在法律上的地位》《
( 法律史论
丛》
第 3 辑 ,北京 :法律出版社 1993 年版) 、
台湾学者陈弱水《试探唐代妇女与本家的关系》《
( 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集刊》68 本一分) 等
一批论文 ,都是有关唐代妇女问题研究的代表性作品。本文在参考上述研究的基础上 ,以《太平广记》
所记载的故事为切入点 ,对唐代妇女的
婚恋生活状况进行探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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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邪 ?” 妻耸然 , 不敢复言 。女即出红白罗二匹
曰“
: 以此为礼 。
”……( 页 2491)
故事中的当事女性 , 不仅在托媒时主动发表
意见 ,在议婚时更是“自议婚事”,言谈之间丝毫不
畏世俗之见 ,不论门第之别和年龄差距 ,对自己的
婚事据理力争 , 最后还主动留下“聘礼”。在整个
议婚及定聘过程中 , 女性当事者所表现出来的主
动、勇敢 、
果断 , 展示出唐代女性在婚恋生活中大
胆追求 、
不畏世俗的精神面貌 。 《张无颇》则是写
一女子看中张无颇后 ,自奉宝物托人说媒 ,把自己
嫁给了意中人 。 《崔书生》 也是写女子先有意于崔
书生 ,然后请人做媒而成就婚事 。
以上三例尚有媒人参与期间 , 更有女子直接
指“夫”为婚 ,或私定终身 。如卷 194《聂隐娘》: 魏
博大将聂锋之女聂隐娘 “忽值磨镜少年及门
, ,女
曰 : 此人可与我为夫 。白父 , 父不敢不从 , 遂 嫁
之。 ”聂隐娘自指其夫 , 直接告诉父亲 , 而父亲却
“不敢不从 ,遂嫁之”,对女儿自主的婚事也不敢有
任何意见 。卷 364《金友章》写的是 , 金友章喜欢
上一个女子 ,准备托媒人说合 ,但是该女子却不待
媒聘 ,而夜间自入其室 ,成就“夫妇之道”。卷 345
《郑绍》所写 ,也是女子主动要求成婚 。卷 358《王
宙》中则记载了官宦之女与表哥私定终身的故事 。
类似女子主动求婚 、 私定终身 , 或主动登门 、
行夫
妻之实的记载还有很多 , 这些都体现出唐代妇女
在婚姻方面有相当大的择偶自主权 。
《太平广记》载有许多女仙求偶的故事 , 其中
亦可窥视唐代女性择偶的自主权 。如卷 64《太阴
夫人》、卷 68《郭翰》、卷 316《谈生》、 卷 69《马士
良》、
卷 345《郑绍》、
卷 64《张镐妻》 等 ,均是写女仙
自托于人或主动求偶 。 《太阴夫人》写的是 , 卢杞
青年时 ,有意于一青年女子 ,请邻居麻婆帮忙 。及
二人见面 , 该女对卢杞说 “
: 某即天人 , 奉上帝命 ,
遣人间自求匹偶耳 。君有仙相 , 故遣麻婆传意 。 ”
《郭翰》
则写太原书生郭翰 , 艳遇下凡寻找匹偶的
织女 。
《谈生》 则写四十无妻的谈生 ,深夜苦读 ,而
“夜半有女子 ,可年十五六 ,姿颜服饰 。天下无双 ,
来就生为夫妇 。 ”
《张镐妻》则写南阳人张镐 , 在酒
店遇一美妇人 ,妇人主动向他托付终身 “镐许诺
, ,
与之归 , 山居十年 。
”以上几例均写仙女主动要求
为人妻 ,而这些故事发生的地点不一而足 ,或在酒
店 ,或在旅馆 ,或在山野 ,或在庭院 。由此亦可见 ,
唐代妇女的活动范围已不局限于家庭 , 甚至有饮
于酒家 、步于野外 、自由出行者 , 活动较为自由 。
2007 年
《马士良》更是写出女性以强势者的姿态“逼人娶
亲”,故事是这样的 : 唐元和初 , 万年人马士良 , 因
偷食仙丹 , 而被追杀 , 后遇仙女解救 , 条件是娶其
为妻 。
其二 ,已婚女性离婚改嫁较为普遍 。 《太平广
记》 中对已婚女性改嫁的故事也有很多记载 。如
卷 495《杨志坚》记载 ,颜真卿任抚州刺史时 , 当地
有一学士杨志坚 ,家贫而嗜学 “其妻以资给不充
, ,
索书求离 , 志坚以诗送之 ……其妻持诗 , 诣州公
牒 ,以求别适 。”颜真卿最后做出判决 “: 妻可笞二
十 ,任自改嫁 ; 杨志坚秀才 , 饷粟帛 , 仍署随军”,
“自是江表妇人 ,无敢弃其夫者 。 ”杨妻主动提出离
婚一事 ,表明唐代妇女离婚比较随便 ,并且为法律
所认可 ,另外“自是江表妇人 , 无敢弃其夫者”, 还
从反面说明江表地区此前肯定出现过许多妇女
“弃夫” 事件 。再如卷 242《李睍》“
: 唐殿中侍御史
李逢年自左迁后 ……逢年妻 ,中丞郑 　之女也 ,情
志不合 , 去之 。
”所谓“情志不合”, 即感情不合 , 可
见如果夫妻感情不合 , 双方均可以提出离婚的要
求 ,而且不受法律干涉 。按 ,唐代婚姻法规中对离
婚的规定比较宽松 , 如“唐律”中对离婚的规定有
三 : 一是强制 , 二是仲裁 , 三是协议 。所谓“和离”
或“合离”, 具体内容是“若夫妻不相安协而和离
者 ,不坐”。也就是说 ,按照唐代法律规定 ,夫妻因
感情不和而要求离异者 ,属于合法行为 ,不受法律
制裁 。特别需要指出的是 《唐律》
, 对协议离婚的
规定 ,只是在总体上作了客观的指导 ,而未作细则
上的限定 ,这就在客观上为夫妻双方自主离婚提
供了许多宽松条件 。因此可以说 , 从唐代国家的
立法来看 ,妇女合理改嫁与再嫁是不受法律限制
的。
不仅当事女性本人可以主动提出离婚 , 而且
其家人也有这个权力 《太平广记》
, 给我们提供了
这方面的例证 。如卷 270《吕荣》“
: 许升妻吕氏字
荣 。升少为博徒 ,不理操行 。荣尝躬勤家业 ,以奉
养其姑 ,数劝升修学 。每有不善 ,辄流涕进规 。荣
父积忿疾升 。乃呼荣 , 欲改嫁之 。 ”这是父亲目睹
女婿无行 、女儿受苦 ,而劝女儿改嫁 。如又卷 167
《江陵士子》载 : 江陵士子 , 因家境贫困而出游他
地 ,临走前谓其姬曰 “: 我若五年不归 ,任尔改适 。
”
结果士子五年未归 , 姬遂为前刺史所纳 。这是夫
妻之间口头约定的协议离婚 , 因而女方改嫁也较
为顺利 。再如女才子鱼玄机 “: 咸通中 , 适李亿补
阙 。后爱衰下山 ,隶咸宜观为道士 ……自是纵怀 ,
第 2 期 　　　　　　　　　　　　李文才等 :《太平广记》
所见唐代妇女的婚恋生活
乃倡妇也 。”( 卷 271《鱼玄机》) 这是女子因为丈夫
对自己不再用情 ,而主动离开其夫 ,并放纵情欲自
甘为娼 ,其性情豁达开放一至于此 。要之 ,唐代社
会舆论对离婚改嫁情况并不以为异 。
仙人形象亦出自凡人 《太平广记》, 载有许多
“女仙”婚姻情况 , 实际仍是对现实社会的写照 。 在一定程度上表现出对妇女权利的保护 , 体现出
如卷 302《华岳神女》“
: 近代有士人应举之京 , 途
次关西 ,宿于逆旅舍小房中 , ( 遇公主来宿 。 ) ( 主) 无忌的疏议就说 “ : 妇人夫丧服除 ,而誓心守志 ,唯
使侍婢洗濯 ,舒以丽服 。乃施绛帐 , 铺锦茵 , 及他
寝玩之具 , 极世奢侈 , 为 礼之 好 , 明日相 与还 京
……如是七岁 ,生二子一女 。公主忽言 ,欲为之娶
妇 ……主云 ‘: 我本非人 ,不合久为君妇 ,君亦当业
有婚媾 ……我华岳第三女也 。 ’
”故事中的“华岳神
女”不仅主动提出离婚 ,还劝丈夫另娶新妇 。又如
卷 306《卢佩》: 贞元末 , 渭南县丞卢佩 , 性笃孝 。 度的原因外 , 与唐人的观念也有关系 。在唐人的
后辞官侍母 ,遇一白衣妇人主动帮忙 ,并主动嫁卢
佩为妻 。后来卢佩怀疑妻子为妖人 , 其妻忿忿而
去 ,随后改嫁他人 。故事所写此女子原为“地仙”,
她先是自主择偶 , 既而又擅自改嫁 。此二例既反
映了唐代妇女对婚姻自主与随意之程度 , 也反映
了唐代社会妇女改嫁他适风气之浓厚 。
其三 ,丧夫再嫁的情况亦十分普遍 。唐代不
仅存在大量妇女离婚改嫁的事实 ,丧夫再嫁 ( 或寡
妇再嫁) 的情形也十分常见 。如卷 273《周皓》载 ,
太仆卿周皓偶遇周简老 。后周简老问他是否婚
配 ,并说自己有一表妹 , 如今孀居 “今无所归
, ,可
事君子 。”
周皓当天遂纳其表妹为妻 。又如卷 242
《李睍》,写李逢年与妻离异后 , 家中无人主事 , 遂
托李睍为自己再觅一妻 , 并表示“纵再醮者 , 亦可
论之”。李睍遂给他介绍了兵曹李札的妹妹 ,并告
诉他李札妹“甚美 , 闻于蜀城 。曾适元氏 , 其夫寻
卒 。资装亦厚 , 从婢且二十人 。兄能娶之乎 ?”李
逢年当 即 答 应 了 这 门 亲 事 。他 如 卷 237《芸 辉
堂》、卷 196《荆十三娘》、 卷 196《贾人妻》、 卷 446
《焦封》,均记述了唐代女子丧夫再嫁的情况 ,而且
在这些婚姻过程中 ,妇女往往是非常主动的一方 ,
而男子也不以娶“再醮” 之妇为耻 ,如李逢年“纵再
醮者 ,亦可论之”, 就体现出唐代男子对于娶再嫁
之妇的宽容与理解 。
综合以上材料 , 可以看出唐代妇女在婚姻生
活中是有一定自主权的 ,具体表现为 : 未婚女子可
以自由择偶 ; 因为感情不合 ,妇女可以主动提出离
婚 ; 离婚妇女或寡妇可以再嫁 ,甚至其家人主动要
求她再嫁 ; 而男子也不以娶再嫁之女或寡妇为耻 。
71
所有这些均表明唐代妇女在婚姻生活中的地位有
较大幅度的提升 。为什么会呈现出这样一种状况
呢 ? 其中原因与唐代法律制度的规定有关系 , 如
《唐律》 中关于“和离”“
( 合离”)、
“三不出”、
“官民
不婚” 等规定 ,且在现实生活中执行较为严格 , 均
《唐律》
的某些进步性 , 具体如《唐律 ・户婚》长孙
祖父母 、
父母得夺而嫁之 。 ”[ 2 ]卷14 ,265 就是说寡妇不
愿意再嫁 , 祖父母 、父母可以强迫她再嫁 , 这是法
律所认可的 。再如唐太宗贞观元年所下诏书说 :
“ ……及妻丧达制之后 , 孀居服纪已除 , 并须申以
”[ 3 ]卷83 ,1527 就是说妻子在为丈夫
婚媾 , 令其好合 。
服丧期满后 , 必须设法让她重新缔结婚姻 。除制
眼中 ,再嫁他适是合乎礼仪的 , 如《旧唐书 ・列女
传》 记载 ,楚王李灵龟的妃子上官氏 ,在灵龟死后 ,
上官氏诸兄均劝其改嫁 , 说 :“妃年尚少 , 又无所
”[ 4 ]卷193 ,5143 既
生 ,改醮异门 , 礼仪常范 , 妃可思之 。
然唐人观念中再嫁符合“礼仪常范”, 所以离婚改
嫁、 夫丧再嫁等情况出现 ,也就无足为奇了 。而从
实际情况来看 ,唐代未婚女子自主择偶 、 妇女离婚
改嫁 、丧夫再嫁 、男子不以娶已婚女子为耻等情
形 ,上自宫廷 ,下至民间 ,普遍存在 ,无论是官方立
法还是社会舆论 , 对妇女自由择婚及离婚再嫁等
情况都显得十分宽容 。
二、
妇女不重贞操
历史上素有“脏汉烂唐”的说法 , 主要是就唐
代妇女不守贞操 , 以及社会对于妇女贞节观亦不
甚重视而言 。尤其是在唐代中前期 , 妇女贞操观
念相对比较淡薄 ,对于守节并不特别看重 ,诸如未
婚同居 、 已婚偷情或私奔潜逃的现象 , 均较为普
遍 [ 1 ]80 - 99
。唐代妇女不重贞操 、
自由追求爱情欢
欲的旷达性情 ,一方面反映出她们在婚姻家庭生
活中的地位确有提高 , 另一方面也是她们挣脱男
权束缚 ,争取自我权利的真实写照 。
唐代妇女不重视贞操 , 在《太平广记》中每有
其载 。在这些故事中 ,既有未婚女性 ,也有已婚妇
女 。如卷 69《张云容》 写的是 ,平陆县尉薛昭夜遇
美女张云容 、 萧凤台 、
刘兰翘 , 三女商议由谁来陪
薛昭过夜 , 最后刘兰翘提议 , 通过掷骰子来决定 ,
云“: 今夕佳宾相会 , 须有匹偶 , 请掷骰子 , 遇采强
 72 江苏科技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者 ,得荐枕席 。 ”
用掷骰子的方法来决定何人陪侍 ,
即使放在今天 , 也是够开放的了 , 而这竟发生在
1000多年前的唐代 , 唐代妇女之自由 、开放程度 ,
由此可见一斑 。又如卷 386《刘长史女》载 , 高氏
子 ,年二十余 “遥见一女
, ,自后船出 ……高不胜其
意 ,便前持之 。女纵体入怀 , 姿态横发 , 乃与俱就
船中 ,倍加款密 。此后夜夜辄来 , 情念弥重 。 ”卷
274《买粉儿》则记载 ,有一富家子 ,家人甚为宠恣 ,
“游市 ,见一女子美丽 , 卖胡粉 , 爱之 。无由自达 ,
乃讬买粉 , 日往市 。得粉便去 。初无所言 , 积渐
久 ,女深疑之 ……女怅然有感 , 遂相许以私 , 尅以
明夕 。其夜 ,安寝堂屋 , 以俟女来 。薄暮果到 , 男
不胜其悦 ……欢踊遂死 。 ”凡此均是男女未婚同
居 ,而且在整个过程中 , 女子不是“纵体入怀”, 便
是“相许以私”,表现得尤其大胆主动 ,唐代女性不
避世俗之见 、大胆偷欢的奔放性格由此可见 。
《太平广记》 还记载了许多女鬼 、女妖 、女仙与
男子偷欢的故事 。这种人神之恋 、 人妖之恋 、人鬼
之恋 ,其实仍然是现实社会妇女婚恋生活的曲折
反映 。如卷 347《邬涛》写 ,汝南人邬涛 ,旅居婺州
义乌县旅馆 , 遇一王氏女子 , 对饮数巡之后 , 王氏
主动对她说 “: 妾少孤无托 ,今愿事君子枕席 ,将为
可乎 ?”二人如此缠绵数月后 , 各自离去 。卷 439
《李汾》 则写秀才李汾 ,遇一女鬼 ,女鬼主动提出愿
意侍奉枕席 ,二人“遂夜阑就寝 ,备尽缱绻”。其他
如卷 65《赵旭》、卷 364《金友章》、 卷 61《天台二
女》、
卷 68《封陟》 均是写女子“自荐枕席”。如《天
台二女》 写刘晨 、
阮肇二人入天台采药 ,被仙女“苦
留半年”《赵旭》
, 则写天水人赵旭 ,遇一女 ,自称天
上青童 “因慕赵气质虚爽
, , 自荐枕席 , 以托清音 。
后又登门 ,相与交欢 。”
《封陟》更是写仙女为与封
陟交欢 , 竟三番五次登门 , 反复对其进行挑逗 , 最
后终于达到与封陟同床共枕的目的 。
象这种自由追求爱情 、 自由选择性伴侣的现
象 ,普遍存在于人 、
鬼、神“三界”,这只能说明唐代
两性关系的自由与妇女对贞操的漠视 。因为无论
是人 ,还是仙 、
鬼、神 ,实际上都是现实社会的真实
写照 。所有这些故事均表明唐代妇女任情旷达 、
自由奔放 、不重贞节之精神风貌 。
相对于未婚女子来说 ,唐代已婚妇女“红杏出
墙”、偷情私通的情况 ,表现得更加开放大胆 ,她们
追求性爱的个性也显得更加张扬 。在现实生活
中 ,这些已婚妇女 , 根本就不避男女之嫌 , 其大胆
主动 ,甚至让男子也感到害怕 ,如卷 242《萧颖士》
2007 年
载 ,萧颖士曾在傍晚的时候 , 遇见一骑驴妇人 , 年
龄二十四五左右 ,该女主动找萧颖士答话 ,说自己
独行惧怕 “愿随郎君鞍马同行”
, ,结果吓得萧颖士
策马而逃 。其它如卷 314《司马正彝》、 卷 50《裴
航》、卷 64《张镐妻》,也都是写已婚妇女主动挑逗
男子 , 丝毫不畏惧世俗人言 , 相比之下 , 男子则表
现出胆怯怕事 ,或是拖泥带水 。
已婚妇女为追求性爱或满足性欲而自荐枕席
或偷情私通表现出来的勇气与无畏 , 更是让后人
叹为观止 。如卷 306《冉遂》写冉遂的妻子赵氏 ,
容貌美丽 , 气质迷人 , 而性格却轻佻放荡 。有一
天 ,赵氏独游林间 , 见一锦衣男子乘白马而过 , 赵
氏脱口而出 “ : 我若得此夫 , 死亦无恨 。
”锦衣男子
的左右侍从 , 上前问赵氏说 “ : 暂为夫可否 ?”赵氏
应口而答 “: 君若暂为我夫 , 我亦怀君恩也 。 ”锦衣
男子立即下马 , 与赵氏入林内交欢而去 。故事中
赵氏对性欲的渴望及对性行为的随便 , 不能不令
人感到吃惊 。再如卷 345《孟氏》, 记载维扬大商
人万贞 , 常年经商在外 , 其妻孟氏难耐闺中寂寞 ,
遂与一位逾墙而入的美少年相恋 ,先是以诗传情 ,
后遂偷情交欢 。
在这些故事中 , 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卷 68《郭
翰》
所载织妇下凡偷会情郎的故事 。在这个人神
相爱的故事中 ,突出了织女的大胆 、主动 。故事的
开始写郭翰见到织女与二侍女从天而降 , 遂上前
答话 ,织女一见面就直言相告 ,说自己是天上的织
女 ,因天上“佳期阻滞”, 故到人间寻找配偶 , 说自
己非常愿意与郭翰同床共枕 。就在郭翰仍然犹豫
不决的时候 ,织女已经让侍女整理床铺 ,随后就与
郭翰“携手升堂 , 解衣共卧”。在经过几夜的恩爱
缠绵后 ,郭翰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 ,有一夜他戏
问织女 ,她怎么敢抛开牛郎不管 ,独自潜入人间与
自己幽会 ? 织女毫不迟疑地回答说 “ : 阴阳变化 ,
关渠何事 ? 且河汉隔绝 ,无可复知 。纵复知之 ,不
足为虑 。”
需知 ,在中国传统文化与民俗信仰中 ,牛
郎织女从来都是忠诚 、 坚贞爱情的象征 ,然而谁能
想到 ,牛郎织女在唐人的观念中 ,竟然是这样一幅
形象 ! 就连忠于爱情的织女都难耐寂寞而下凡私
会情郎 ,这说明了什么 ? 这只能反映唐代两性关
系的随便与唐代妇女对于贞操之漠视程度 。
三、
男嫁女娶与妒妇惧内
男娶女嫁 ,这是中国古代传统婚姻的主要形
第 2 期 　　　　　　　　　　　　李文才等 :《太平广记》
所见唐代妇女的婚恋生活
式 。但在唐代 ,由于妇女社会地位相对较高以及
其他多种因素的影响 , 唐代社会出现了许多男嫁
女娶的现象 ,也就是男到女家成婚 ,或是男方在经
济上依附于女方的婚姻情况 。在这类婚姻生活
中 ,女方由于有较强的经济实力或较高的文化素
质 ,所以不仅能够在家庭生活中获得较多的人身
自由 ,丈夫对妻子的人格和尊严也比较尊重 ,而且
女方在家庭事务中 , 常常拥有参决权 [ 5 ] 。这种情
况在《太平广记》 中也有记载 。
如前引卷 194《聂隐娘》、
卷 196《贾人妻》, 均
是写男到女家成婚的故事 。故事中由于女方经济
殷实 ,因此她们在婚姻生活中 ,不仅受到男方的尊
重 ,在家庭生活中拥有与男人同样的权利 ,甚至拥
有支配家庭 、左右男人的权力 。如《贾人妻》写余
干县尉王立贫困窘迫 ,后遇到一个美妇 ,妇人一见
面就直言相告 ,说自己丈夫已死去十余年 ,她本人
“旗亭之内 , 尚有旧业”, 还主动表示愿意资助王
立 ,王立遂与之成婚 , 住进女家 , 家庭事务及业务
经营均由女方说了算 。前引《聂隐娘》, 不仅写出
聂氏自己择夫而嫁 , 而且由于丈夫“但能淬镜 , 余
无他能”,因此只能依靠聂隐娘生活 。再如卷 224
《苏氏女》,记载信都富人苏某为女儿择婿 ,选中贫
穷落魄之魏知古 ,这桩婚事也是由女方做主 ,男方
依附于女方 。卷 237《芸辉堂》, 则写元载因为贫
穷而不得不依附于女家 ,正因为是寄人篱下 ,所以
在家庭事务中 ,元载对于妻子的提议往往只能接
受 。再如卷 343《窦玉》, 所载也是贫寒书生窦玉
到富贵女家成婚的故事 。他如卷 65《姚氏三子》、
卷 50《裴航》、
卷 334《郑德懋》、卷 345《郑绍》, 均
是写男到女家成婚 。如《裴航》 所载 ,无论是允婚 、
议婚 ,还是结婚 ,主动权全部掌握在女方手中 。这
些故事 , 无论是世俗凡人 , 还是人神结合 , 其实都
是唐代社会现实的写照 。在这些婚姻和家庭生活
中 ,由于女方处于优势群体的一方 ,因此她们一般
都是以家庭或婚姻生活主宰者的面目出现 。
唐代妇女社会地位相对较高 , 还有一个重要
表现就是唐代社会出现了很多“妒妇”, 而男子则
多数“惧内”。关于唐代妒妇的问题 ,牛志平《唐代
妒妇述论》一文已经有较为精彩的分析和评论 。
我们这里要指出的是 ,妇女多妒 、
善妒 ,而男子“惧
内”“、怕妇” 的现象 ,在《太平广记》 也颇多记载 。
如卷 272《任 　妻》、
卷 248《任 　》
写唐太宗时
期 ,任国公任 　、 宰相房玄龄两位重臣“酷怕妻” 的 婚姻制度 ,在这种情况下 ,一些妇女既不能严格遵
故事 ,历史上著名的“吃醋”典故即由此而来 。唐
73
太宗曾打算替房玄龄教训一下房夫人 , 及见到房
夫人以后 ,就连这位贞观天子也只能感慨 “ : 我尚
畏见 , 何况于玄龄乎 ?”而那位任夫人则“宁妒而
死”,即宁可身死也不愿意看到丈夫纳妾 。卷 352
《李云》则讲述了一个妻子死后化为厉鬼前来索
命 ,以阻止丈夫再娶的故事 。其他如卷 272《杨弘
武妻》《 、李廷璧妻》、 卷 249《裴谈》、卷 129《范略
妻》、 卷 272《房孺复妻》、
卷 275《李福女奴》, 均是
唐代士大夫“惧内”的典型事例 。特别是唐中宗
时 ,御史大夫裴谈“妻悍妒 , 谈畏之如严君 。时韦
庶人 ( 案 ,即唐中宗韦皇后) 颇袭武后之风 ,中宗渐
畏之 。内宴 ,玄唱《回波词》,有优人词曰 ‘
: 回波尔
时栲栳 ,怕妇也是大好 。外边只有裴谈 ,内里无过
李老 。
’韦后意色自得 ,以束帛赐之 。”皇帝 、大臣惧
内怕妇 ,竟被编成流行歌曲传唱于宫廷内外 ,由此
可见唐代男子惧内风气之盛行 。牛志平先生对唐
代妒妇与“惧内”的现象曾有精彩评述 , 云 “ : 唐代
妒妇人数之众 , 妒性之烈 , 手段之奇 , 实为历史上
所罕见 。
”[ 1 ]103“唐代妒妇堪称妇女生活史上的典
型 。中唐以前 , 是其妒性最盛的时期 , 即所谓‘大
历以前 ,士大夫妻多妒悍者’”[ 1 ]108 。
对于唐代妇女善妒成性这一独特的历史现
象 ,我们必须有一个客观的认识 。比如 ,造成唐代
多妒妇的原因是什么 ?《聊斋志异》 的作者蒲松龄
[ 6 ] 卷7 ,352
曾说 “: 女子狡妒 , 天性然也 。
” 蒲松龄把妒
忌归结为女人天性 , 这当然是一种带有偏见的错
误观点 。女人忌妒作为一种社会现象 , 其形成的
原因必须到社会关系中去寻找 。事实上 , 造成唐
代妇女妒忌的根源 , 乃是封建社会不平等的婚姻
制度 。传统社会中的一夫一妻制 , 用恩格斯的话
来说 ,实质上“只是对妇女而不是对男子的一夫一
妻 , ……这种妻子方面的一夫一妻制 ,根本没有妨
碍丈夫的公开的或秘密的多偶制 。 ”[ 7 ]卷4 ,71 唐代法
律虽然严格禁止多妻 , 但并不禁多妾 , 相反 , 唐律
还为统治阶级各类人规定了纳妾数额 。因此一夫
一妻制 ,严格意义上应该说是“一夫一妻多妾制”。
男子在实际上享受着多妻制 ,还可以嫖妓宿娼 、 寻
花问柳 ,因此男子不必妒忌 。而女人则不同 ,法律
制度 、
社会风俗均要求她们恪守贞操 、 从一而终 。
可以说 ,这种婚姻生活的严重不平等 ,乃是造成妒
妇产生的根源 。由于时代条件的局限 , 唐代妇女
自然认识不到迫害她们的是不平等的社会制度和
守封建礼教 , 又不能和社会制度 、
社会习俗对抗 ,
 74 江苏科技大学学报 ( 社会科学版) 2007 年

于是就只能把怨恨发泄到其它女子的身上 。实际 代妇女在婚恋生活中 , 比起封建社会其他时期的

上 ,无论是“手段残忍”的妒妇 ,还是“备受迫害”
的 妇女 ,有较多的自主权 ,具体表现在 : ( 1) 未婚女性
妾婢 , 都一无例外地是封建婚姻制度的受害者 。 拥有相当程度的自由择偶权 , 她们可以根据自己
另外 ,我们还必须认识到 ,妒妇在某种意义上恰恰 的意愿选择如意郎君 ; ( 2) 唐代妇女再嫁现象比较
是“一夫一妻制”的忠实执行者和维护者 , 她们嫉 突出 , 无论是离婚再嫁 , 还是丧夫再嫁 , 女人均有
妒、
痛恨其他女人的介入 ,或者对丈夫的行为进行 一定的自主权 ; ( 3 ) 在婚姻恋爱生活中 , 女性的表
约束或限制 ,是为争取在婚姻生活中的平等权力 , 现往往比较主动 ,甚至让男子自愧弗如 ; ( 4 ) 唐代
是对不平等婚姻制度的坚决反抗 。最后 , 我们还 妇女不重贞操 ,对两性关系比较随便 ,大胆追求性
要认识到 , 唐代之所以盛产妒妇以及士大夫“惧 爱满足 ; ( 5) 男嫁女娶现象比较多见 ; ( 6) 唐代多妒
内”
成风 ,与唐代上层社会妇女地位的提升确实有 妇 ,特别是中前期 ,女人善妒成风与男子“惧内” 怕
一定关系 。特别是在唐代中前期 , 女主临朝的事 妇形成鲜明对照 。以上几点 , 均可以在《太平广
件屡见不鲜 ,武则天 、
中宗韦皇后 、太平公主 、
唐肃 记》
中找到大量例证 。
宗张皇后等人都是掌握实权 、 炙手可热的政治女
性 ,尤其是武则天执政期间 ,曾采取多项措施提高 参考文献 :
妇女的社会地位 。随着社会地位的提升 , 妇女在 [ 1 ] 　牛志平 ,姚兆女 . 唐代婚丧 [ M ] . 西安 : 西北大学出版

家庭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 再加上一些男人自身 社 ,1996.

[ 2 ] 　长孙无忌 . 唐律疏议 ( 刘俊文点校 ) [ M ] . 北京 : 中华
性格的懦弱 ,于是唐代妇女多善妒 、
丈夫多“惧内”
书局 ,1983.
的现象也就应运而生 。
[ 3 ] 　王溥 . 唐会要 [ M ] . 北京 : 中华书局 ,1955.
[ 4 ] 　刘 　. 旧唐书 [ M ] . 北京 : 中华书局 ,1974.
四、
小结 [ 5 ] 　段塔丽 . 唐代婚姻习俗与妇女地位探析 [J ] . 陕西师
大学报 ,2002 (2) :82 - 88.
《太平广记》所反映的唐代妇女生活状况 , 值 [ 6 ] 　蒲松龄 . 聊斋志异 [ M ]. 上海 : 商务印书馆 ,1935.
得我们深入探讨 。以唐代妇女的婚姻恋爱生活为 [ 7 ] 　马克思 ,恩格斯 . 马克思恩格斯选集 [ M ] . 北京 : 人民
例 《太平广记》
, 所载的有关史料生动地揭示出唐 出版社 ,1972.
代妇女具有与其它时代大为迥异的精神风貌 。唐

Love and Marriage of Women in the Tang Dynasty

From“Ta ipingguang Collection ”

L I Wencai1 , XIE Dan2

(1. School of Social Develop ment , Yangzhou Universit y , Yangzhou Jiangsu 225002 ,China ;
2. Qianhuang Experiment Middle School ,Changzhou Jiangsu 213172 ,China)

Abstract : Taipingguang Collection has a lot of materials about women’s living conditions in the Tang Dynas2
ty. These materials are very valuable in exploring love and marriage ,family life ,social activities and social posi2
tion of the women in the Tang Dynasty who were free to choose a spouse and attached little importance to vir2
ginity ,which proves that women’s social position was raised in the Tang Dynasty.

Key words : Taipingguang Collection ; Tang Dynasty ; Women ; love and marriage ; social position

(责任编辑 : 喻世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