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卷第 2 期 南昌大学学报 ( 人社版) Vol. 33 No.

2
2002 年 4 月 J OU RNAL OF NANCHAN G UN IV ERSIT Y Apr. 2002

江右大儒 　宋学中坚
—
——试论罗钦顺的学术思想

胡发贵
( 江苏省社会科学院 哲学研究所 ,江苏 南京 　210013)

　　摘 　要 :明中叶思想活跃 ,大家辈出 ,罗钦顺就是其间著名的一位 。在阳明心学几呈席卷之势的情形下 , 钦顺

中流砥柱 ,毅然奋起批驳心学之误 ,充分显示了一位哲人的特立独行的品性 ,时人论之为“宋学中坚”。钦顺思想的
学术贡献主要体现在对阳明心学禅学化的揭露 、
对程朱理学的改造 、
对气论的引申与深化 、
对佛学唯心论的批判等
四个方面 。
　　关键词 : 罗钦顺 ; 心学 ; 理学 ; 禅
　　中图分类号 :B24815 　　文献标识码 :A 　　文章编号 :1006 - 0448 ( 2002) 02 - 0060 - 07

　　在中国古代学术史上 , 明中叶也堪称学术繁盛 独守程朱不变者 , 惟木冉与罗钦顺云 。

”在“心学”席卷
的一个时期 ,其时涌现了一大批学者 ,日本学者山井 之下 ,钦顺宛如中流砥柱 , 依然坚守程朱理学 , 故被
氵勇认为其间尤有代表性的四位是 : 罗钦顺 ( 1465 - 时人目为“宋学中坚”。
1547) ,湛若水 ( 1466 - 1560) ,王阳明 ( 1472 - 1528) , 钦顺之学没有确定的师承渊源 , 他与程朱也没
[1 ]
王廷相 ( 1474 - 1544 ) 。 罗钦顺 , 字允升 , 号整庵 , 有什么门派上的关系 ,他之所以固守宋学 ,除了对程
江西泰和人 ,前人推为“江右硕儒”。当然 ,钦顺之所 朱学理上的认同外 , 也缘于在是非的价值判断上他
以排在四位学者之首 ,是因年齿的关系 ,并不意味着 认定程朱理学是绝对正确的 。对于程朱理学中的某
他的学术成就最大 ,但厕身四儒之列 ,也说明钦顺在 些见解 ,钦顺虽然也有所驳正 —
——如对朱子的理气
明中叶亦属一时之选的人物 。其实 , 在整个古代思 论 ,但在总体上 , 他还是很崇奉程朱理学的 , 所以他
想史上 ,罗钦顺也称得上是一位有着重要理论建树 不满心学之徒对程朱的怀疑和批评 “
: 余自入官后 ,
和影响的思想家 。 尝见近时十数种书于宋诸大儒言论有明诋者 , 有暗
诋者 , 直是可怪 ; 既而思之 , 亦可怜也 。坐井观天而
一　
“宋学”中坚 曰天小 , 不自知其身在井中尔 。 ……斯固终归于愚
据《明史・
儒林传》, 明初诸儒皆沿袭程朱余绪 , ”[ 2 ] 从钦顺的论述来看 , 他坚持这一判断的
而已矣 。
到了明中叶学术开始出现了分化 , 尤其是王阳明心 背后理据有二 :
学问世后 , 程朱理学的一统天下被打破 , 史称阳明 其一是程朱理学是孔孟之后最为全面深刻 、
而
“别立宗旨 , 显与朱子背驰 , 门徒遍天下 , 流传逾百 又“克绍孔孟之传”的学术 。他认为孟身后 , 学术四
年 。其教大行 , 其弊滋甚 。嘉 、
隆而后 , 笃信程朱不 分五裂 ,又加以佛老乱真 , 孔孟大道若暗若明 ; 汉唐
迁异说者 ,无复几人矣 。
”这屈指可数的“几人”
中 ,就 诸儒虽竭力捍卫 “然所见者大意
, , 而于精微之际容
有罗钦顺 “时天下言学者不归王守仁
, ,则归湛若水 , 亦有未察焉”,故他们虽有“辟异端 ,扶世教 ,淑人心”

收稿日期 :2002 - 01 - 23
作者简介 : 胡发贵 (1960 —) ,男 ,安徽黄山人 ,研究员 ,主要从事中国哲学史的研究 。
 第2期 胡发贵 : 江右大儒 　宋学中坚 ———试论罗钦顺的学术思想
之功 ,但其“弗精弗详”,惟有程朱诸大儒才真正做到
了“克绍孔孟之学”, 并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他说 :
“求其克绍孔孟相传之学 , 粹然一出于正 , 其惟濂洛
关闽 。诸君子之于道也 , 极无声无臭之妙而不离乎
日用之常 ,穷天地万物之远而皆摄于方寸之地 ,表里
洞彻 ,左右具宜 ,凡其形之于言 ,笔之于书 ,莫不明白
而渊深 , 缜密而通畅 , 精粗隐显 , 一以贯之 。所谓语
大 ,天下莫能载 ,语小 ,天下莫能破 ,断非汉唐以来诸
[3 ]
儒所可同年而语也 。 ” ( 卷 8) 下面这段话更能表明 ,
在罗钦顺心目中 ,程朱理学即是孔孟的正传 ,甚至即
为当代的孔孟之学 “ : 程朱数君子相继而出 , 相与推
明孔孟之正学 ,以救当世之沦胥者 ,亦既谆谆恳恳而
世莫之能用也 ; 直至我朝 , 其说方盛行于天下 , 孔孟
之道于是复明 。 ”[ 2 ]
其二是程朱理学是通达孔孟之道的必经路径 。
钦顺说 “: 孟氏而后 , 有如程朱数先生 , 断乎不可尚
已 。 ……舍程朱之说而欲求至于孔孟 , 与希升堂而
闭之门者 ,有以异乎 !”[ 3 ] ( 卷 1) 程朱理学既是孔孟道
统发展的新极致 ,是不可超越的 ,又是通向孔孟之道
的惟一桥梁 ,当然也就是不可舍弃的 ,更是不可颠覆
的 。显而易见 ,钦顺是视程朱理学为不可冒犯的绝
对的价值体系的 。
本此心态和认识 ,对于那些“往往脱略章句而巧
立宗旨而妄议先儒”以及“泰然自处于程朱之上”的
“世之君子”,钦顺无疑是难以接受和容忍的 ,而他不
满的主要对象则无疑是“注心玄妙”的阳明心学之
流 。由此看来 ,钦顺的宋学立场 ,实际上也就是以程
朱理学为旨归的道统思想 , 其底蕴则是一种“卫道”
精神 ,即捍卫与传承源远流长的儒家道统 。从此也
可以看出 ,在对待圣贤以及思想自由方面 ,钦顺的立
场是相当保守的 ,较之于王阳明 ,则更为昭然 。阳明
固然也讲道统 ,但他在给罗钦顺的信中就公然主张 :
学问 是 天 下 之 公 器 , 不 是 朱 子 、孔 子 所 能 垄 断 的
“
( 私”) ; 而学术是非也完全在于自己的理解判断 ,不
在于圣人的裁断 “: 夫学贵得之心 ,求之心而非也 ,虽
其言之出于孔子 , 不敢以为是也 。 ”[ 4 ] 所以 , 笔者以
为 ,在比较的意义上 , 钦顺更是一位体制内的思想
家 ,而王阳明则显示出了溢出的倾向 — ——其思想显
现出超越权威的追求思想自由的性格 。
钦顺的宋学态度 , 固然欠缺思想的解放 , 不过 ,
在学术史的意义上 ,钦顺固守宋学 ,客观上既继续推
进了程朱理学 , 又丰富了其时的学术形态 。上面说
过 ,明初程朱理学的一统天下 , 到陈献章 、
尤其是王
阳明出现后 , 情况则顿变了 , 即“学术之分 , 自陈献
・6 1 ・
章、
王守仁始”。所谓“学术之分”, 实即程朱理学的
独步天下的局面被打破 ,程朱理学的延续与传承 ,遭
遇到了以陈献章 、王守仁为代表的心学理论的强烈
冲击与挑战 。明代前期还是学术有“分”, 即程朱理
学的霸主地位出现了动摇 ,而到了明中叶 ,随着阳明
心学的流行与“显学”化 , 程朱理学不仅难以与“心
学”
分庭抗礼 ,不仅失去了往日显学的地位 , 而且还
有被遮蔽 、
被士子遗忽之虞 , 所谓“嘉 、
隆而后 , 笃信
朱 ,不迁异说者 , 无复几人矣”[ 5 ] , 正暴露了这一
程、
状况 。在此理学几乎被消解的紧急情势下 , 钦顺的
固守“宋学”,一方面顽强表现了程朱理学的存在 ; 另
一方面也为程朱理学的赓续相传 , 起到了一个重要
的承上启下的学术桥梁的作用 。若从繁荣学术的层
面上来观察 ,则钦顺的固守 ,也防止了明中叶成为阳
明心学的一言堂 ,因为“无复几人”讲程朱理学的局
面 ,正印证了阳明心学一支独秀的显赫地位 ,在此情
形下 ,钦顺坚守程朱理学 ,显然也就为明中叶提供了
不同于阳明心学的另一种理论体系 。而历史证明 ,
学派的丰富性 ,即意味着思想激荡的可能性 ,而精神
的交锋是有利于学术繁荣的 。自然界百花齐放 , 展
现了大千世界勃勃生机 , 在人类社会 , 学术多元 , 也
才能表现出思想的活力 ,钦顺宋学立场的历史意义 ,
似也可作如是观 。
二　
“深得性命理气之微旨”
在思想史上 ,钦顺不仅是“宋学中坚”,更是江右
一代大儒 ,因为他对理气性命之学 ,也深有心得 《明
,
史・儒林传》 说“: 钦顺潜心理学 , 深有得于性命理气
之微旨 。
”以今日之眼光来观察 , 钦顺的学术建树和
贡献主要有以下三个方面 :
其一 ,唯物主义地发展了理气论
钦顺对自己在理气论上的见解 ,颇为自负 ,他这
样说过 “ ”[ 2 ] 与先
: 于就气认理之说 , 又颇有所发明 。
哲一样 ,他坚持气本论 “: 盖通天地 , 亘古今 , 无非一
气而已 。气本一也 , 而一动一静 , 一往一来 , 一阖一
辟 ,一升一降 , 循环无已 , 积微而著 , 由著复微 , 为四
时之温凉寒暑 ,为万物之生长收藏 。 ”[ 2 ] 而在“理”与
气的关系上 ,他坚决主张气是“理”
赖以存在的前提 :
“窃尝以为气之聚便是理之聚 , 气之散便是散之理 ,
惟其有聚有散 ,是乃所谓理也 。推之造化之消长 ,事
”[ 2 ] 而“理”只是气化运行所呈
物之始终 ,莫不皆然 。
现出的规律 :“理只是气之理 。当于气之转折处理
之 。往而来 ,来而往 ,便是转折处也 。若夫往而不能
不来 ,来而不能不往 , 有莫知其然而然 , 若有一物主
 ・62 ・
宰乎其间而使之然者 , 此理之所以名也 。 ”[ 2 ] 钦顺特
别强调指出 “
, 理”的这种“主宰”功能 , 绝非意味着
“理”是气外的另一存在 , 即“初非别有一物”; 相反 ,
“理” ”[ 2 ] 要之 “理”
只能“依于气而立 , 附于气以行 。 , 方的学术脉络 , 得失所在 、差异所在 , 也一目了然 。
只是气的属性 ,而非气外的实在本体 。显然 ,钦顺是
意在销“理” 入气 , 坚持世界一元论的气本说 。钦顺
对“理一分殊”的理解 , 更为直接地证明了这一点 。
他说 “
: 窃以性命之妙 , 无出理一分殊四字 。盖一物
之生 ,受气之初 ,其理惟一 ; 成形之后 ,其分则殊 。其
分之殊 ,莫非自然之理 ,其理之一 ,常在分殊之中 ,此
所以为性命之妙也 。 ”[ 2 ] 朱熹也喜用“理一分殊”, 不
过他是在“理”派生世界万物的意义上使用的 , 其所
谓“理一”,是说世界根源于“理”,故“理” 成了宇宙的
最终本体 。而钦顺的“理一分殊”, 则是强调万物之
初 ,均“受气”而生 ,故谓“理一”; 而气化成形 ,万物各
有其性 , 有其各异的运动规律 , 所以说“分殊”。可
见 ,同为“理一分殊”, 钦顺是借以喻示 、 论证其一元
气本论的 。正因为钦顺坚执气一元论 , 反对气外有
任何主宰性的本体存在 , 所以他对程朱思想中理先
气后之类的“理本体”倾向 , 均持惋惜的批评态度 。
他认为朱熹在指出气本的同时 ,又强调“理” 的主宰 、
决定意义 ,不仅是矛盾的 , 也实是在主张理 、 气二本
[2 ]
论 “朱子终身认理气为二物”
, ; 又如程颐曾说过 :
“所以” 阴阳者才是“道”, 对此钦顺觉得 “窃详所以
, 之类的思想 ,钦顺更断然予以拒绝 。他认为“万物发
[2 ]
二字 , ……未免有二物之嫌 。” 他觉得程朱理学中
理、气二元迹象是不妥的 , 是持论未精 、 未审 , 即“小
有未合” 的表现 。
由上可见 ,钦顺在理气论上确实如他所自道 ,是
有所“发明”的 。他既继承了张载以来的气本论思
想 ,又唯物主义地改造了程朱理学中的理气论 ,并消
解了理学中理 、气二元论的矛盾 ,将“理”
还原为事物
的客观规律 ,又销“理”
入气 ,从而真正贯彻了气一元
论 。这里值得注意的是 ,虽然钦顺力主“理只是气之
理”“理”
, 非气外之外 ,但他同时也指出了理 、
有差 异 的 :“理 须 就 气 上 认 得 , 然 认 气 为 理 , 便 不
是。”[ 2 ]这也说明钦顺对理气论的思考 , 是甚为周详
和细密的 。
其二 ,率先揭批阳明心学的主观唯心倾向
钦顺学术思想的另一个重要内容 , 即是对阳明
心学的批判 ,时贤蒙培元先生对此评价很高 ,认为他
[6 ]
是驳斥心学的“第一人”。 也许钦顺不是第一个起
来对阳明心学发难的 , 因为据笔者所见 , 心学甫出 ,
即遭至学界的纷纷非议 ,但毫无疑问 ,就当时儒林来
说 ,钦顺对阳明心学的体认 、
对心学的指摘 , 都是堪
南昌大学学报 ( 人社版) 2002 年
称深切而深刻的 。这也缘于钦顺本就与阳明是好
友 ,两人过从甚密 ,钦顺所谓的“文字之会密 ,道义之
交深”,就反映了这一点 , 故而彼此之间是很熟悉对
钦顺比阳明年长 ,阳明鼓吹心学时 ,钦顺早已求道有
年了 ,因而他对阳明宣扬的“注心玄妙” 的“良知”
论,
很是忧虑 ,对其“致良知”之说 ,也实难认同 。
阳明心学的主旨是鼓吹“心本体”, 宣扬“心即
理”,并力倡“心外无物”“ 、心外无理”,如“
“盖天地万
物与人原是一体 。其发窍之最精处 , 是人心一点灵
明。”[ 7 ] 在认识论上则主张“致良知”。钦顺认为 ,
“心”只是认识事物的一种器官和能力 ,即“心者人之
神明 ,性者人之生理 , 理之所在谓之心 。 ”[ 2 “心”
]
虽
然涵有“理”,但决不能说“心即理”“ ; 心”
既然只是人
的一种认识器官和能力 ,那么它也就是有限的 ,因为
它必然随着人的存 、 没而生 、 灭 “天地之变化
, , 万古
自如 ,人心之变化与生俱生 , 则亦与生俱尽 , 谓其常
”[ 2 ] 而 阳 明 以“心”来“范 围 天
住不 灭 , 无 是 理 也 。
地”,钦顺以为是完全是站不住脚的谬论 “ : 若谓其心
通者洞见天地人物 ,皆在吾性量之中 ,而此心可以范
围天地 ,则是心大而天地小矣 , 是以天地为有限量
矣 。本欲其一 , 反成二物 , 谓之知道 , 可乎 ?”[ 2 ] 对于
阳明心学理论中 ,视“心” 为世界的根源 、 心主宰世界
育”根本与“吾心”无关 “若谓天地人物之变化皆吾
,
心之变化 ,而以发育万物归之吾心 , 是不知有分之
”[ 2 ] 所谓“有分之殊”, 即客观世界有其自身的
殊矣 。
运动规律 ,它与人的主观意志无涉 “发育万物自是
,
”[ 2 ] 显然 , 钦顺反对以“心”
造化之功用 , 人何与焉 。
来“范围天地”,实即是在坚持世界是客观的 、 是不以
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 这里钦顺显然贯彻了其气
本论的唯物论立场 。
世界既然是客观的 , 那么认识当然也就是对此
气也是 世界的感知 ,所以钦顺反对“致良知”而力主反映论 。
在王阳明著名的“致良知”论中 , 认识即是求此“良
知”,亦即将吾心中之理致于事事物物 “: 吾心之良知
即所谓天理也 。致吾心之良知之天理于事事物物 ,
则事事物物皆得其理矣 。致吾心之良知者 ,致知也 ,
”[ 7 ] 这种“致良知”的
事事物物皆得其理者 , 格物也 。
认识论 ,钦顺是无法接受的 。他的反驳论据主要有
四 :第一 ,事物的规律是客观的 , 认识只是把握此规
律 ,而决不是主观随意将规律赋予事物 “今以良知 ,
为天理 ,乃欲致吾心之良知于事事物物 ,则是道理全
在人 安 排 物 无 夫 本 然 之 则 矣 。无 乃 不 得 于 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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乎 ?”[ 2 ] 第二 “心”
, 固然也是一物 , 但将认识 、
即“格
物” 仅限于此“心”,钦顺认为显然是不妥的 “人之有 ,
心 ,固然亦是一物 , 然专以格物为格此心 , 则不可 。
……岂可谓心即理 , 而以穷理为穷此心哉 ?”[ 2 ] 第
三 ,认识是一个实践的过程 “若夫学者之事
, ,则博学
审问慎思明辨笃行 , 废一不可 , 循此五者以进 , 所以
求至于易简也 。”[ 2 ] 而“致良知”却否弃认识的过程
性 ,否认格物的客观实践性 , 实际上 , 阳明本人就一
贯嘲弄外向的“格物”, 其著名的“格竹子”故事就是
例证 ,他还讥笑朱子的格物说是“支离”, 主张“致良
知”的“易简工夫”, 即“厌夫问学之烦而欲径达于易
[2 ]
简之域”! 钦顺指出 , 心学的“好高欲速”, 实陷入
了禅学的顿悟泥淖 , 所以他称阳明之学“安于禅”。 为准确而深刻的 。
第四 ,阳明“致良知” 说不合经典原意 。钦顺认为《大
学》讲的是“致知在格物”“格物” , 而后才能“致知”, 攀龙就称赞 “
“如必以学不资于外 , 但当反观内省以为务 , 则正心
诚意四字亦何不尽之有 ,何必于入门之际 ,便困以格
物一段工夫也 ?”[ 2 ] 阳明误解 、
也曲解了经典的本
意 ,于是其“致良知”也就有离经叛道之嫌了 。应该
说 ,钦顺对“致良知”论的批驳是准确抓住了阳明认
识论的主观唯心本质的 , 他所强调的“格物”的实践
性和过程性 ,也禀承了其本体论上的唯物立场 。
其三 ,深入批判禅 ( 佛) 学的虚无唯灵之误
钦顺思想的另一个重要方面则是其佛 ( 禅) 学批
评 ,他对佛学的批判 ,也是很有见地的 。他也曾有迷
佛的经历 ,故对佛学理论也有着精深的理解 。他很
欣赏程颐“圣人本天 , 释氏本心”的论断 , 称之为“灼
然之见 , 万世不易之论”[ 2 ] , 并进而作了深入的发
挥 。所谓“本天”, 表层的意思是推崇宇宙客观的法
则、敬畏自然规律 , 实为承认世界的客观性 ; 而“本
心”,即“释氏不知天命 , 而以心法起灭天地” [2 ]
,实
即固执主观唯心立场 。综其所见 , 他认为佛 ( 禅 ) 学
之失 ,主要有二 : 一是不解世界实有 ,反而鼓吹虚无 :
“盖佛氏以知觉为性 ,所以一悟便见个虚空境界 ‘证
道歌’ 所谓‘了了见无一物 , 亦无人 , 亦无佛’是也 。
渠千言万语 , 只是说这个境界 。 ”[ 2 ] 而实际上 , 气化
流行 、生生不息的世界是永恒的 , 绝无所谓“虚空境
界”“
: 若夫天地之运 , 万古如一 , 又何死生存亡之
[2 ]
有 ?” 二是“佛氏有见于心 , 无见于性”。“释氏之
学 ,大抵有见于心 , 无见于性 。故其为教 , 始则欲人
尽离诸相 , 而求其所谓空 , 空即虚也 。既则欲其即
相、 即空 ,而契其所谓觉 ,即知觉也 。觉性既得 ,则空
相洞彻 , 神用无方 , 神即灵也 。凡释氏之言性 , 穷其
本末 ,要不出此三者 , 然此三者皆心之妙 , 而岂性之
・6 3 ・
谓哉 。 ”[ 2 ] 这是说佛学对人的主观精神能力 “
( 心之
妙”) 有所认识 ,但对性理之本质却茫无所知 ,却反而
将此“心之妙”当成性之本体了 。前面说过 , 在钦顺
看来 “心”
, 只是人的“神明”, 即一种知觉能力 , 而性
是为人的“生理”“心者人之神明
, , 性者人之生理”,
两者之间是“体”与“用”的关系 “天性之真
, , 乃其本
体 ,明觉自然 , 乃其妙用 。天性正于受生之初 , 明觉
发于 既 生 之 后 , 有 体 必 有 用 , 而 用 不 可 以 为 体
也。”[ 2 ]而佛氏却错将“用”当成“体”了 , 故钦顺说它
“无见于性”。也正因此“无见”, 佛氏遂“以知觉为
性”,沉湎于虚灵之妙而幻化客观世界 。钦顺对佛学
唯心本质的揭示以及对其谬误之所在的分析 , 是颇
钦顺对佛学的批判 , 也深受学者好评 。明儒高
: 先生于禅学尤极探讨 , 发其所以不同
之故 , 自 唐 以 来 , 排 斥 佛 氏 , 未 有 若 是 之 明 且 悉
者”。[8 ]
( 卷 10《高子遗书 》) 近人张君劢也称许罗是“详
细讨论佛学的第一个中国学者 。 ”[ 9 ] 这也从一个特
定的角度显示了钦顺的思想家地位 。
三 　历史影响
在明中叶钦顺的影响虽然没有王阳明那样大 ,
但正如本文开头所说 , 他也是一位一时之选的大学
者 ,尤其是在心学成为“显学”之际 , 他奋起独标“宋
学”,并果敢地向“心学”发难 , 自不能不引起学界注
目 ; 而钦顺的“理学”
建树 ,也使其时与其后的学者们
十分关注 ,其影响甚至远届日本 。概略说来 ,钦顺的
历史地位和影响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
其一 ,钦顺逝后不久 ,就有人建议要在地方上建
庙纪念罗钦顺 。如万历年间就有一位叫唐伯元的进
[5 ]
士 ,就上书“请祀罗钦顺于乡”。 唐伯元这一提议
显然是出于门派之见 ,因为他“深疾王守仁新说”,不
过客观上 ,他此动议本身却也显示出钦顺在正统派
, 心目中 、
即在固守宋学立场的人看来 ,还是享有很高
学术威望的 。
其二 , 当时许多学者都曾与钦顺通信讨论过学
术问题 。从《困知记》附录的记载来看 , 包括王阳明
在内共有二十余位与钦顺有过书面交流 , 有的还书
信往返多次 。古代学术活动除了“鹅湖之会” 那样的
现场对谈外 ,就是信函来往了 ,而讨论学术的书信的
多少以及与什么样的学者进行笔谈 , 都多少能反映
出一位学者在当时学术界的地位与影响 。由此观
之 ,钦顺的学术思想是颇受当时学者注意的 ,故而也
才会有多位学者与他书信商讨性命义理之学 。
 ・64 ・ 南昌大学学报 ( 人社版)
其三 , 钦顺的哲学主张在当时很是影响了一些
学者的思想 。从《明儒学案》中我们可以看到以下的
例子 。时儒黄佐的哲学思想得益于钦顺的理气论 。
黄氏为正德年间进士 ,曾官南京翰林院 ,是明中叶颇
为知名的一位学者 。他著有《原理》一书 , 专门辨析
理与气 ,书中曾大量引述钦顺的气本论观点 ,如 “ : 罗
整庵云 ‘: 气本一也 , 而一动一静 , 一往一来 , 一阖一
辟 ,一升一降 ,循环无已 。 ……( 事物变化万千) 而卒
不可乱 ,有莫知其所以然而然 ,是即所谓理也 。初非
别有一物 ,依于气而立 ,附于气以行也 。”[ 8 ] ( 卷 51) 他
还自白 ,其理气关系论就深受钦顺的启发 “ : 所谓穷
理也 ,非谓未有天地之先 ,早有是理 ,而理在气先 ,亦
非气以成形 ,理亦赋焉 ,而理在气后 。 ……彼以觉悟
为道者 ,岂夫子穷理之旨 。 ……斯论也 ,吾闻诸罗整
庵氏而益明云 。”[ 8 ] ( 卷 52) 学者徐问也深受钦顺思想
的启发和鼓舞 。徐氏为弘治年进士 , 曾官广东布政
司 ,学尚程朱而拒阳明心学 。他说 “ : 程、
朱论议本诸
六经 、四书绪余 , 未敢谓其尽得先圣贤心术精微 , 如
出一口 ,而路径步骤 ,亦自不差 。学者能会通于博约
之中 ,循途以进 ,终无所失 。新学谓其凡近未足以动
人也 ,立为高阔汗漫之谈 , 以震眩人耳目 , 天下聪明
之士 , 靡然听之 , 师友相承 , 自谓前无人矣 。不知内
少忠信之基 ,中亏践履之实 ,则所谓下梢头无著落者
也 。向与黄司成泰泉 , 近得罗整庵先生书 , 每念及
此。”[ 8 ] ( 卷 52) 文中所谓“新学”即指阳明心学 , 看来
他是推崇程朱理学的 ,故对阳明心学思想多有不满 ,
钦顺的言论使他找到了同盟军 , 也更坚定了他对王
学“下梢头无著落”、 即凿空玄虚的看法 。在《答罗整
庵先生》 一书中 ,对阳明心学他更严加指责 “: 王氏之
学 ,本诸象山绪余 ,至今眩惑人听 ,虽有高才 ,亦溺于
此 。借如所称‘致良知’一句 , 亦只是《大学》‘致知’
二字 ,又上遗了格物工夫 , 则所致者或流于老 、 佛之
空寂 ,而于事物全不相干 。故其师友相承 ,率多夸大
浮漫 , 而阔略于躬行之实力 。 ……尚有聪明坚持而
不解者 ,抑亦道心不明 , 仁义否塞 , 而世道污隆之几
也 。生窃忧之 。”[ 8 ] ( 卷 52) 类似的故事还发生在一位
叫李经纶的士人身上 。李“读书好深湛之思 ,以理学
自负”。如徐问一样 , 他对阳明心学也颇持异议 , 后
来听说钦顺著《困知记》,辩驳阳明心学 ,于是即去信
请教 “: 王 ( 阳明) 、
湛 ( 若水) 二家学盛行 ,先生弗以为
是 ,作《卫道录》, ……念时无知者 ,闻罗整庵著《困知
记》, 辨心性之异 , 以辟王 、 湛 , 大喜 , 上书以质所学 。
整庵方自贵重 ,惩两家之聚生徒 , 各立门户 , 故少所
”[ 8 ] ( 卷 17 ) 李氏虽然未能如愿 , 但钦顺《困知
容接 。
2002 年
记》
的影响以及他本人在当时的学界地位 ,也可从此
窥见一斑 。当然 ,钦顺的思想不仅赢得了赞同 ,也引
起了不小的异议 。王阳明就曾和钦顺在不少重要学
术观点上发生过激烈的争论 , 而阳明大弟子欧阳德
也曾在“良知”“、格物”
等问题上和钦顺辩论过 ,并特
[8 ]
著《辨整庵困知记》以反诘罗的见解 。 ( 卷 17 ) 明末
的大儒黄宗羲 ,宗奉阳明心学 ,出于对钦顺批驳阳明
心学的不满 ,他对钦顺之学虽有表彰 ,但更多的是怀
疑与贬抑 。
其四 ,钦顺的哲学思想还曾远届日本 ,影响了德
川时代一些著名哲人的思想 。据朱谦之所著的《日
本的朱子学》,日本德川时代朱子学派的代表人物是
藤原惺窝 ( 1561 - 1615 ) , 其后日本的朱子学分为京
师、海西等诸多派别 ,安东守约和贝原益轩即是海西
派的代表 。安东守约 ( 1622 - 1701) ,曾师从朱子瑜 ,
思想具有朴素唯物论倾向 , 但对程朱理气论的二元
性难以索解 ,后接触《困知记》, 读及“理须就气上认
取”“理只是气之理
, , 当于气之转折处观之”等论说
后 ,幡然醒悟 ,也坚定了气一元论的立场 。安东曾这
样说道 “ : 天地之间 , 唯理与气 , 以为二不是 , 以为一
亦不是 , 先之论 , 未能归一 , 岂管窥之所凡哉 ? 罗整
庵曰 ‘: 理须就气上认取 , 然认气为理便不是 。此处
间不容发 , 最为难言 。要人善观而默识之 。只就气
认理与认气为理 , 两言明有分别 , 若于此看不透 , 多
说亦无用也 。 ’
又曰 ‘: 理只是气之理 , 当于气转折处
观之 。往而来 , 来而往 , 不知其所以然而然 , 若有一
物主 宰 乎 其 间 而 使 之 然 者 , 此 即 所 以 有 理 之 名 。
《易》
有太极 , 即谓此也 。若于转折之处 , 看得分明 ,
自然头头皆合 。 ”[ 10 ] ( 207 页 )
’此说极明 , 要须省悟 。
显然 ,他对钦顺的理气论是极为佩服的 。
海西派的另一位代表人物贝原益轩 ( 1630 -
1714) ,早年崇信佛学 ,晚年读及《困知记》,于是尽弃
佛学与心学 ,倡导元气论 。他对罗钦顺的理气论与
人性说都很赞赏 ,说 “
: 罗整庵以理一分殊说性 ,而不
分天地气质 ,虽与先正之说稍异 , 可谓有所发明也 。
盖本然者理一也 , 天下之人所禀受者皆一也 。气质
者分殊也 ,众人所禀各不同 , 罗氏此论后出者 , 可谓
巧也 。 ……罗整庵立理一分殊说 ,是简要之言 ,不要
分析而发明性字 。愚谓性者一而已矣 ,不可分天地 ,
气质之性为二 。”[ 10 ] ( 217 页) 贝原氏在其《大疑录》一
书中 ,对钦顺其人其学更是直白的予以夸赞 “ : 明王
阳明是天下之英才 ,一时之人迷溺于彼学者 ,滔滔在
是 ,比之晋人清谈其害太过 。罗整庵与王阳明同时
代之人 ,以阳明为非 , 而与彼论辨 , 可谓聪明英俊之
 第2期 胡发贵 : 江右大儒 　宋学中坚 ———试论罗钦顺的学术思想 ・6 5 ・

人也 。罗钦顺之学 ,其说不阿于宋儒 ,其言曰 ‘

: 理只 出关注人伦日用的“实学”。实际上 , 钦顺正是这样
是气之理’,又曰 ‘
: 理须就气上认取’。窃谓宋儒分 鼓吹的 。如他说 “
: 君子之学 ,有以明其体 ,必有以周
开理气为二物 ,其后诸儒阿谀宋儒 , 而不能论辨 , 只 其用 。礼乐法制 , 工虞教养 , 钱谷甲兵 , 其为事虽有
罗氏师尊程朱 ,而不阿所好 , 其论最为正当 , 宋季以 精有粗 ,或巨或细 , 无非一理而已 。 ”[ 3 ] ( 卷 6 ) 这是说
下元明之诸儒所不及也 ,可谓豪杰之士也 。如薛王宣 、 君子之学必切于人伦日用 。他还断定儒家的宗旨就
[2 ]
明居仁二子 ,虽为明儒之首称 ,然其所见不及钦顺远 应是讲究“实学”的 “博约为吾儒之实学也”
, 。本
”[ 11 ]
矣。 此“重外”“、务实”的“实学”立场 , 钦顺对“心学” “局
从以上所举四个方面来看 , 说钦顺在历史上是 内遗外” 十分不满 ,因为他认为“师心自用” 的心学不
一位有着重要影响的思想家 ,是完全不为过的 。 可能经世致用 “ : 佛氏之学不知人物之所自来 , 断不
足以经世 ; 儒而佛者 ,自以为有得矣 ,至于经理世务 ,
四　
“大有功于圣门” 若非依傍吾圣人道理 , 即一步不可行 。 ”[ 2 ] 文中所谓
钦顺为人老成持重 , 自称“余才微而质鲁 , 志复 的“儒而佛者”,即指陆象山 、 王阳明之流的阳儒阴释
凡近”,所著所述也只不过是“老生常谈”,但实际上 , 的学术思想 。确实 “局于内”
, 的心学也只会“注心玄
钦顺的思想在很多方面是有突破和创意的 。关于钦 妙”,在逻辑上它也不可能滋生出外向务实的“实
顺的学术贡献问题 ,可以从以下三个方面来评说 。 学”。故于心学兴盛之际 ,钦顺由衷地感叹过 “
: 古人
其一 ,从学派的视角来看 , 钦顺延续 、
也推进了 实学今谁讲”! 这句话本身也透露出钦顺对“实学”
程朱理学的发展 。在“心学” 勃兴并成为“显学”
的历 的心向往之 。
史条件下 ,钦顺之固守宋学 ,客观上阻止了心学的一 其实儒家本来就是讲究入世和注重人伦日用的
统天下 ,故大有功于其时的学术多元和繁荣 。而就 学派 ,独善其身和兼济天下 ,一直是孔孟以来儒家的
宋学本身而言 ,钦顺的固守也促进了理学的一脉传 双重理想 ; 后来由于佛学的浸染 ,儒家内部滋生出耽
承 。明中叶心学兴起 , 且大有暗结禅学而终结程朱 于形而上而空谈性命义理的倾向 — ——如理学 , 也出
理学的势头 ,当此之际 , 钦顺揭橥理学大旗 , 申明理 现了束书不观 、 游谈无根 、
崇尚玄妙的派别 ———如心
学大义 ,庶几有“继绝世”
的重整河山的意义 ,使得理 学 。这两种倾向都或多或少消解了传统儒学的入
学在心学的重大挑战和冲击下 ,依然得以薪火相传 。 世、经世的政治意向 。明末清初的儒者 ,也可能受改
还应指出的是 ,钦顺之固守宋学 ,并非只是简单的守 朝换代的触动 ,奋起猛烈地抨击理学 、 心学的务虚和
成 ,而是有所发展 。固然钦顺并没有构建有如程 、
朱 不切实用 ,转而大论经世致用 。如大儒顾炎武就疾
那样庞大的理论体系 , 但对程朱理学的核心概念 呼“士当求实学”, 力行实践的颜元更是高呼“实文 、
——
—诸如理 、 气、
心、性 , 都有所探讨和深化 。如对 实行 、
实体 、 [ 12 ]
实用 ,卒为天下造实绩”。 一时“实学”
理、气问题 ,钦顺就在程朱论述的基础上 , 从气本论 蔚然成风 “经世致用”
, 则成为时代的思潮 。固然 ,钦
的视角进一步辨析了理 、 气关系 , 突出并强调了“理顺所宣称的“实学”与明清之际的大儒们所鼓吹的
是气之理” 的原则 , 并唯物地阐释了“理一分殊”论 。 “实学”,在内容上和着眼点上有所不同 ,但在强调学
钦顺的论述不仅消解了程朱理学中理 、 气二元的矛 术“经世致用”的实用精神上是一致的 。所以 , 笔者
盾 ,而且还使之呈现出唯物论的气一元论特色 。再 以为钦顺的“实学”观点 , 实开启了历史的先河 。刘
如对心 、性问题 ,钦顺则从“性本心用” 的思路进行了 蔚华先生论钦顺“开辟了重实际 、 尚实践的一代学
思考 。总之 , 在心学独领风骚之际 , 钦顺既坚持了 风 ,尽量抛弃宋明以来理学形成的空谈风气”[ 13 ] ,洵
“宋学”,又完善和深化了理学思想 。 有见地 。
其二 ,从学术思潮的演变大势来看 , 钦顺推崇 其三 ,从气本论的哲学发展来看 ,钦顺的理气一
“实学”的思想 , 实为明清之际实学思潮的滥觞 。钦 元论既上承张载 , 又下启王夫之 、
戴震 , 有着承上启
顺在本体论上推崇“气”,即形而下的经验世界 ,在主 下的重要意义 。在中国古代哲学史上 , 元气论有着
观与客观的关系上 , 也尤其强调客观的决定性和第 久远的历史 ,从汉代王充起 ,就不断有哲人致思于它
一性 ,故在学风上钦顺崇尚现实性和实践性 , 他是 了 ,但作为一种哲学范畴进行系统而深入考察的 ,最
“重外”而不是“遗外”, 这一点在他驳斥阳明的“良 早当数宋儒张载 。他以其“太虚本气”说 , 力论世界
知”说是就有充分的显示 。因“重外”故其价值取向 一本于气 ,气为宇宙的根基 , 天地万物始于气 , 又归
就势必要倾心于客观实在 , 在逻辑上则有可能萌发 于气 ,气外无任何神秘的本体存在 。钦顺既吸收了
 ・66 ・ 南昌大学学报 ( 人社版) 2002 年

程、朱思想中的元气思想 ,更承续了张载的一元论的 门”
的 ,其实 ,平心而论 ,钦顺“有功于圣门” 的方面有
气本论 ; 而更具特色的是 , 钦顺尤其着意地辨析了 很多 ,比如他的理气论 、 心性论等思想 , 都对中国古
理、气关系 。在他的气本论中 ,气不仅被规定为世界 代哲学有所丰富和拓展 , 用前人的话来说 , 即“洵有
[2 ]
的根源 ,而且还详细辨明了理只是气之运行的规则 裨于正学”。 《
( 案语》) 总的说来 ,虽然钦顺思想的创
和属性 ,理只是气之理 。钦顺理气一元论的思想 ,不 造性不是很大 , 但其间也是不乏新论和创意的 。钦
仅克服了程朱思想中有关理 、 气界说的矛盾 ,而且还 顺对古代哲学的贡献是不容忽视的 , 他在古代思想
更为精致地厘清了理 、气关系 ,并彻底清理了“理”的 史上的地位也是显而易见的 , 他严谨的治学态度和
客观唯心主义痕迹 。钦顺的这一思想 , 为后世两位 卓然独立的学术立场 ,更是令人肃然起敬 。
著名的哲人王夫之和戴震所继承与发挥 。王夫之也 参考文献 :
如钦顺一样 , 肯定理 、
气不相分 , 气外无理 ; 而理是 [ 1 ] 明清思想史研究 [ M ] 1 东京 : 东京大学出版社 ,1980117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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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显然 ,在肯定气一元论的本体论意义上 , 在认 [ 3 ] 罗饮顺 1 整庵存稿 [ M ] 1 四库全书本 1
定理不离气而独立的意义上 , 在将理界说为事物规 [ 4 ] 王阳明全集 ( 卷 2) [ M ] 1 上海 : 上海古籍出版社 ,19921
则的意义上 ,王夫之的理气论本质上是一致于罗钦 儒林传 [ M ] 1 北京 : 中华书局 ,19821
[ 5 ] 明史・

顺的 。王夫之的“条理”说 , 在戴震那儿得到了进一 [ 6 ] 蒙培元 1 理学的演变 [ M ] 1 福州 : 福建人民出版社 ,19841

[ 7 ] 王阳明 1 传习录 [ M ] 1 南京 : 江苏古籍出版社 ,20011
步的深化 。在气本论上戴氏与王夫之相类似 , 也认
[ 8 ] 黄宗羲 ,全祖望 1 明儒学案 [ M ] 1 北京 : 中华书局 ,19851
定“天地间百物生生 , 无非推本阴阳”[ 15 ] , 他还特别
[ 9 ] 新儒家思想史 [ M ] 1 台北 : 弘文馆 ,198613411
强调了这种“阴阳”( 气) 的“一本”论 “天下惟一本
, ,
[ 10 ] 朱谦之 1 日本的朱子学 [ M ] 1 北京 : 三联书店 ,19581
无所外”[ 15 ] ,其气一元论的态度十分鲜明 。而戴氏 [11 ] 日 本 哲 学 ・德 川 时 代 之 部 [ M ] 1 北 京 : 商 务 印 书 馆 ,
着力辨析的是“理”,他认为理只是“事物之质”,他可 19631421
能受启发于王夫之的“条理”说 , 又将“事物之质”的 [ 12 ] 顾炎武 1 存学编 ( 卷 1) [ M ] 1 北京 : 中华书局 ,19621
理定义为“肌理 、 腠理 、
文理”, 总之 , 理只是事物的 [ 13 ] 刘蔚华 ,等 1 中国儒家学术思想史 [ M ] 1 济南 : 山东教育
“则”
即规律 ,而不可能是“如有物焉” 的存在 ,即理不 出版社 ,199611 3661
是事物之外的另一种实体性的存在 。不难看出 , 戴 [ 14 ] 王夫之 1 正蒙注・
至当 [ M ] 1 北京 : 中华书局 ,19621

氏的“理”论 ,与钦顺对理的诠解 ,在实质上有很多相 [15 ] 戴震 1 孟子字义疏证 ( 卷上 ) [ M ] 1 北京 : 中华书局 ,

19821
近之处 。
黄宗羲是就钦顺驳佛之论而说他“大有功于圣

Luo Qinshun :A Great Conf ucian Scholar of Jiangxi and

Backbone of Scholarship of the Song Dynasty
———A Treatise on Luo Qinshun’s Academic Thoughts
HU Fa - gui
( Philosop hy Research Institute ,Social Science Academy of Jiangsu Province ,Nanjing 210013 ,China)

Abstract :In t he middle of t he Ming Dynasty ,a group of out standing t hinkers were very active in t hinking.
One of t hem was L uo Qinshun. When Wang Shouren’s t heory of t he mind held a dominant position ,L uo Qin2
shun criticized it for it s being divorced f rom reality ,which shows his unique and independent character. The main
cont ribution of his t hought to t he academic circles lies in his exposition of t he t heory of t he mind ,his reform of
Zhu’s rationalistic Conf ucian p hilosop hy , his develop ment of t he t heory of Qi and his criticism of Buddhism’s
idealism.
Key words :L uo Qinshun ;t heory of t he mind ;rationalistic Conf ucian p hilosop hy ;dhyana

( 责任编辑 　杨雪聘)